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在外当官的,十个里有二十个不想同锦衣卫与东厂打交道,彭弘毅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出了门外。
  杨景澄的目光又挪向丁年贵:“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你且起来,跟我上楼到屋里谈。”顿了顿,他道,“如果你想说服我的话。”
  丁年贵笑了笑,他们家世子的话术也修炼出来了啊!从善如流的起身,跟着杨景澄上了二楼。二楼的潮气消失了泰半,大衣柜与地板只留下了些微的阴凉。桌椅板凳并铺盖幔帐此刻皆在后花园里晒着,杨景澄索性坐在拔步床的地平上,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丁年贵坐下。
  “看来不是我说服您,是您打算说服我。”拔步床有两层雕花隔断,隔断加起来有两尺多长,因此留与人坐的空地并不宽敞,杨景澄坐下之后,再坐个大汉,自然而然的挤在了一处。
  待丁年贵略显拘谨的坐好,杨景澄立刻伸出手臂,哥俩好的搂住了他的肩,笑嘻嘻的道:“所以咱俩谁也别废话,省点子口水不好么?井水没掏干净,烧水可麻烦了!”
  “跟着您当差,比糊弄太后都累!”丁年贵一脸生无可恋,“现同您示弱都不好使了,世子,您变了!”
  杨景澄干咳一声:“你看,我这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的模样,就知我得天独厚啊!老天爷既那么疼我,当然要放我在人间多耍几年,定不能早早收我回去的不是?”
  丁年贵呵呵:“您知道卫玠么?”
  杨景澄想了想,试探着问:“姓卫?定南伯家的小子?”
  丁年贵:“……”老子一生文武双全,怎么就跟了你个文盲!
  杨景澄:“不是?那朝堂上也没谁姓卫了啊!这个姓儿可不常见!”
  “卫玠,字叔宝,两晋时期著名的美男子,有玉人之称。”丁年贵没好气的解释道,“然后二十六岁上死了!”
  杨景澄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两晋是不是男的也涂脂抹粉娘们兮兮的那一段?”
  丁年贵心累的道:“您想说什么?”
  杨景澄用力在丁年贵脑袋上推了一把,怒道:“所以我跟那卫玠哪像了你翻他出来打比方?真没文化!”
  丁年贵瞪大了眼,你居然有脸说老子没文化!?
  “行吧,不废话,我不想回去。”杨景澄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道,“知道我为什么带着马师父出来不?”
  丁年贵想都不想的答:“学兵法。”
  “啧,老子在你面前就是个水晶玻璃人,五脏六腑都叫你看的纤毫毕现了!”杨景澄郁闷的接着道,“他说他会,愿意教我。但在京里实在施展不开,何况锦衣卫也不是练兵的衙门。京卫倒算,里头又全是些混日子的老爷兵,还有各种牵扯,反正以我的手段,是玩不转的。所以我想着,既外放了卫指挥使,不若带上马师父,我试试他说的那些练兵的法门。你说我这会子回京去作甚?朝堂上且有的斗,我回去当炮灰呐?不若好生学点本事,也不枉来世上一遭。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您一宗室,学练兵作甚?”丁年贵心里有气,说话便没那么客气了,“预备造反么?”
  “那先恭喜丁大人的从龙之功了。”杨景澄又开始了不正经。
  “我没有挡着您上进的意思。”丁年贵疲倦的道,“旁的便罢了,哪怕前日那么大的水,我有信心把您全须全尾的捞上来。别看洪水凶猛,其实吧那玩意自有法则。最湍急的必定是河道甬道。整个宁江府的地形皆在我心里,带着你往那水势平缓之处,休说淹两层楼,便是淹个五层六层的,我大概齐也能囫囵把您带回京。但时疫,您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至于无知到那般地步。”杨景澄道,“但,我既来到了此地,四舍五入能称一句本地父母了,总不能舍下他们不管。买粮可不能算我头上,那是娘娘和华阳哥哥给的钱。我统共只带了一千多两的零花出门,留着家用是正经。”
  “对了,你知道怎么防疫么?”杨景澄问。
  丁年贵垂头丧气的道:“知道。”
  杨景澄欣喜的用力搂住丁年贵的脖子:“老丁,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什么都知道!只怕阁臣都做得了!日后我定举荐你做正经的大官,包管比现在朝堂上那起子贪官污吏强!”
  “世子啊!”
  “嗯?”
  “您要是染病了,劳驾,先一刀结果了我成不?”
  杨景澄脸上的笑容一滞。
  “您行事之前,得记得自家身上担了多少条命。”丁年贵一滩泥似的摊在地平上,“而且还不是手起刀落的那种。”说着他朝杨景澄笑笑,“您也别想着写信跟太后解释甚自作主张云云,劝不住您,就是我们的错。”
  丁年贵近来在杨景澄身边可谓是连轴转,既要看着杨景澄不能让他本人受伤,又要调度人员巡逻轮岗避免落入更坏的境地,还要统筹粮食物资保障他们家世子的丫头小厮们别饿死冻死淹死。饶是他体能绝佳、习惯了高强度作战,此刻也绷到了极致。
  原本有神的双眼耷拉了下来,眼皮都不知道叠了几层,看着便是立马要睡着的模样。他就这样半眯着眼,看着杨景澄。不知过了多久,才道:“我挺怕死的,真的。”
  杨景澄原本坚定的心瞬间动摇,他想积极向上,但他现还做不到理所当然的踩着别人的尸骨向上。他一向心软,连陌生的孩子都忍不住出手相救,何况这些时日以来朝夕相对的丁年贵。尤其是丁年贵对他的种种照顾与包容,早超出了职责范围。扪心自问,若丁年贵受他连累不得好死,他真的能心安理得么?
  “呵。”丁年贵倏地轻笑了一声,忍着打哈欠的冲动,调侃道,“世子您就是那最正宗的吃软不吃硬。”
  杨景澄看他累的要死的模样,不愿再谈正事,提议道:“你要不睡会儿?下午我就在屋里,哪儿也不去。”
  “你不操心粥棚了?”丁年贵道。
  “粥棚又不是甚新鲜玩意,有彭知府在,且使不上我。你睡吧,精神不好有事儿了你也护不住我不是?”杨景澄笑道,“今儿我守着你一回?”
  丁年贵开始犹豫,他已经差不多有六天没好生休息过了。此刻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反应速度在变缓,坚持下去确实没意义。但城内现因水灾乱的不行,只没叫杨景澄看见,因此他又担心自己睡死了杨景澄到处乱跑,万一有什么事,他找谁说理去?
  “我保证不出门,我茅房都不去,就在屋里用马桶行了吧!”杨景澄跟丁年贵相处这么久,多少了解了他的脾性,咬着后槽牙道,“你心思怎么就那么重呢?把你放东厂真真儿屈才,就该扔你去内阁,成天有惦记不完的事。刚好内阁有铺盖,叫你一睁眼就开始忙!”
  “好,您说的,不出门!”丁年贵道,“我睡觉极不安稳,您但凡走出去我定能察觉。我现精力不济,您给我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千万别乱跑。”
  杨景澄无语的摆摆手,起身到走廊上喊:“青黛,我的铺盖晒好了么?晒好了收上来给我摊下铺,我床上甚都没有!”
  “呀,才洗了不到两个时辰,还没干哩。”青黛急道,“您这会子想歇一歇么?”
  杨景澄:“……”算了,那条糙汉子跟他不一样,有没有铺盖都不打紧。索性转身回房,直接把门反锁,而后把丁年贵赶上了只有木板且带着潮气的床。为了让这位大爷安生睡一觉,他非常自觉的跳到了床里头,靠着壁板,闭眼思考着彭弘毅今日所提到的林林总总。
  累极了的丁年贵躺在了床上,睡沉之前都没忘了确认一下杨景澄在身边,为此挨了杨景澄一脚,方睡死了过去。不便动弹的杨景澄在心里条分缕析的梳理着眼下的困境。时疫猛如虎,他不得不防。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盖因那时的君子专指权贵,而权贵的生死往往不仅仅关乎于个人,更与他身边诸多随从息息相关。他此刻的决策亦然。丁年贵也好,青黛也罢,是他的侍卫奴婢,同样也是他肩头的担子。
  丁年贵的呼吸轻且绵长,不似普通人累狠了之后睡觉会打鼾。他不愿出声的时候,总是安静的让人不自觉的忽略掉他的存在,哪怕睡着了也一样。杨景澄头痛的想,刚这混蛋说他吃软不吃硬,简直一针见血。看着眼前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大圈的人,他真的没法使性子。难道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家呆着?
  一个半时辰后,丁年贵猛地睁开眼,同时翻身而起,迅速扫视周围,直到搜寻到了靠在拔步床角落里发呆的杨景澄。
  “醒了?睡的可好?”杨景澄问。
  “您……就一直在角落里猫着?”丁年贵不大确定的问。
  “不然呢?我一动你不就醒了?”杨景澄撇嘴,“我看你才比太后难伺候。让一让,我去上个厕所。还好我今天中午没喝水,要不你想一口气睡这么长?做梦去吧你!”说毕他跳下床,朝茅房的方向飞奔。脚步踩在楼板上咚咚咚的作响,可见急切之情。
  跟着走到走廊上的丁年贵望天,要不,就……别想方设法的骗小祖宗回京了?
  正如此想,楼梯那处又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丁年贵转身看去,是一脸喜色的轻烟。
  “丁头儿,世子呢?”轻烟问道。
  “有事?”丁年贵反问。
  “嗯。”轻烟重重点了下头,喜笑颜开的道,“刘常春带着满船的药材来了!现在门外等着给世子请安!我出去迎一迎他,你也告诉世子一声,叫他换见客的衣裳!”说毕,又欢快的跑下楼了。
  丁年贵很明显的愣了下,这么快!?随即他脸色顷刻间黑如锅底,大爷的,药材都到了!小祖宗又有借口不走了啊!艹了!
 
 
第238章 送药(4-25第二更)      丁年贵……
  丁年贵真的心好累,觉得自己方才香甜一觉养出的精神再次被消耗一空。他说杨景澄吃软不吃硬,自己何曾又不是?倘或杨景澄只是个寻常的公子哥儿,他至少有百种手段直接把他吓回京,横竖只要有命在,余者关他屁事。然而这么一位……就为了让他能好好睡一觉,于是委委屈屈缩在角落猫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的祖宗,他实在有点下不去狠手。偏偏这小祖宗生了一副牛脾气,单靠骗的真的不灵!
  刘常春你特娘的也来的太快了!你属狗的吗!?丁年贵恼的在心里把刘常春来了个十大酷刑,浑身阴郁的气息直到杨景澄回来时还未消散。
  “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杨景澄奇道。
  丁年贵:“……”
  “走走,我饿了,咱吃饭去!”杨景澄同锦衣卫以及东厂的人相处时日长了,便知他们的脾气多有古怪,区别只在或多或少之间。因此见丁年贵好端端的又一股生人勿进的模样,他也没放在心上,横竖他不是生人。一抬手勾住丁年贵的肩,就把他往一楼拽。
  丁年贵没好气的道:“世子,尊卑有别,您能不能别跟大头兵似的,见谁都勾肩搭背的?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在我们榆花村,不勾肩搭背的能叫哥俩好?”杨景澄理直气壮的道。
  丁年贵深吸一口气,心里又把死惯孩子,半点规矩不教的瑞安公从头骂到了脚!二十多岁了,怎么榆花村学的毛病还在的!?要说丁年贵乃正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出身,次后虽在底层打滚,骨子里的东西依旧残留着。因此,有些生活习惯当真与乡下长大的杨景澄恰好相反,经常弄的他十分的别扭。
  哪知杨景澄的歪理还不止这一桩,只听他道:“据闻汉高祖刘邦直到当了好几年皇帝,方在臣下数次谏书下开始讲规矩。我从一品的国公世子,能比汉高祖高贵不成?看你们满脑子条条框框的,许平安他们我还不稀罕的称兄道弟呢!你比我府里的老先生还啰嗦!我说大表舅子,你年纪不大啊,怎底老气横秋的?所以说别同太后混,得跟我们年轻人混才有前途。”
  丁年贵噎了噎,十分无奈的扭头看向杨景澄:“我向着您的时候还不够多么?”
  “多,多!”杨景澄立刻顺杆往上爬,“所以咱俩好么!是了,方才你怎么了?说来我听听。”
  丁年贵面无表情的道:“去换衣裳,刘常春来了。”
  杨景澄惊讶的道:“你不是说道路被冲断,咱们的信才发出去么?”
  丁年贵糟心的道:“他大概没等到您的信便出发了。”
  杨景澄听得此话,却没有开心的笑起来,反而眉头微蹙:“是么?”
  丁年贵瞥了杨景澄一眼,心道,知道防备就好。常言道无奸不商,与商人打交道固然舒适,却也得防着他们使坏。毕竟人家冒死来拍马屁,为的正是方便日后攫取暴利。那么他们要考虑的,便是这份暴利是否给的起。
  杨景澄其实心思很细,略作思索便想通了关节,于是点点头道:“看来是个精明人。回头你别跟着我,不然上头问起来你不好答话。”
  于是丁年贵扒开杨景澄的手,正色道:“所以您别同我嘻嘻哈哈,不然演戏都不好演。前脚同我哥俩好,后脚撵我去门外站着,您觉着谁信?”
  杨景澄嘴角向上翘起:“你说京里那些阴谋诡计里打滚的大人们信不信?我可记着,太后娘娘亦是个和气人呢。”
  丁年贵无言以对。
  既有客至,杨景澄不便让人久等,扬声唤来青黛与秋巧,替他重新梳头换衣裳。他的衣裳全叫洪水泡过,掉了色儿不说,还染了些泥土的颜色,那些清亮颜色的尽数穿不得,只好挑了件不甚喜欢的驼色如意云纹的道袍,束上同色的发带,年纪竟似大上了几岁。
  待他这头收拾好,那头轻烟已引刘常春在堂屋里坐了,新认下的干兄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不多时,只听堂屋壁板后头的楼梯吱呀作响,紧接着杨景澄的身影出现在了刘常春眼前。
  刘常春立刻站起,恭恭敬敬的朝杨景澄磕头。礼毕,刘常春站起来,看着面色略显苍白的杨景澄,倏地落下泪来:“宁江府大水,世子受苦了。”
  杨景澄这几日忙里忙外,又吃不好睡不好,面色确实不如在船上之时红润。不过些许小事,他没放在心上。笑着请刘常春坐下,又道:“我家人同我说,大水之后必有大疫,刚把信发出去,想请你运些药材来,价格好商量。不想你竟已经到了!我得替宁江百姓向你道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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