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准太子是我!?——潇湘碧影
时间:2021-05-29 10:28:27

  张继臣盘腿坐在草席上,脸色有些苍白。虽说华阳郡公急急派人与他交代了几句,可在朝为官的哪个不对诏狱畏之如虎?他知道永和帝想保他,可章太后又岂是好惹的!嘴里安抚着家人,自己心里却是没底。如今,生死难料啊!
  笃笃两声响起,本就紧绷着神经的张继臣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是个眼生的青年。观其服饰,乃五品的官儿。锁链哗啦打开,那青年低头穿过厚重的木门,走到了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盘腿坐在了他对面。
  紧接着,几个力士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先在席上摆上酒壶,又依次拿出爆炒的羊白腰、现宫中流行的笋鸡脯、冬日里难得的田鸡腿、汤色奶白的羊肉汤并一大碗上等的精米。
  张继臣浑身一颤,艰难的问:“这位大人可是来送断头饭?”
  来人正是杨景澄,见张继臣误会,笑道:“断头饭可不归我管,只是我有些琐碎的事要问你,正巧我也饿了,索性带了酒菜来,我们边吃边聊。”
  张继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你给我碗吃的便是了,何必吓我!
  杨景澄执壶斟酒,清亮的花雕酒注入杯中,隐隐约约的温甜香味萦绕鼻尖。顷刻间酒满,他微微抬手:“请。”
  张继臣现已是案板上的鱼肉,苦笑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景澄笑笑,把酒壶放在他面前,缓缓开口道:“我乃北镇抚司千户一所副千户杨景澄。秦千户命我跟进此案,故有些事想问你打听一二。我是瑞安公之子,不算外人,你不妨坦率些。”
  张继臣暗自点头,怪道举止从容优雅,还当是哪个望族家的后生,原来是宗室子弟。目前宗室里除了长乐郡公那等明确投了太后的,余下的倒还可信。于是他点点头道:“世子问吧。”
  杨景澄所知的信息甚少,遂先从不大要紧的问起:“你嘱托我们审问长随书童,可是疑他们之中有内奸?”
  张继臣很配合的答道:“我的银钱来往他们最清楚,是以有所怀疑。”
  杨景澄摇头:“据我所知,一家府邸的资产几何,最明白的往往在内宅,而非老爷身边伺候的。你怎么不交代把尊夫人身边的人一齐审了?”
  张继臣笑道:“世子心思细腻,在下佩服。只事有轻重缓急,我只来得及交代外头的。至于内宅女眷,既进了诏狱,自然一个都跑不掉。横竖女人们胆小怕事,迟点审不打紧。”
  杨景澄哂笑,招手唤来了龟甲:“去外头与曹百户说一声,请他把张家正院里有头有脸的管事点出来,尤其是丧偶无子的妇人与独身在张家的大丫头,给我严加看管,与之前一样,看她们的反应,无事一日一报,有事一时辰一报。不明白的去问苗百户。”
  张继臣有些惊愕。
  杨景澄回过头,不紧不慢的道:“都是天生父母养,男人把女人关在家里头不让见人,就真当她们脑子比男人蠢?男仆一家皆与主家同生共死,反倒不易背叛。这些女子身如浮萍,横竖荣辱皆靠旁人,靠你与靠外人有何区别?”
  张继臣摇头道:“我又不曾薄待过她们,她们投了别人,不过些微末的好处,倘或露了马脚,倒不得好死。男仆则不同,他们得了钱财后往别处躲的远远的,买几十亩地盖几间青砖瓦房,便是一方地主了。”
  时下风俗,不把女人当回事乃常态。前世被章夫人坑死了的杨景澄嗤笑一声:“你可知,我来寻你的路上发生了什么?”
  张继成疑惑的抬头。
  杨景澄将声音压的极低的道:“文正清的老婆裴氏当众咒我家断子绝孙。”
  张继成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这女人疯了吗?
  杨景澄似能读出张继成所想,淡淡的道:“她没疯。她原是千金小姐,后做了清流的夫人,骂不出市井粗鄙之语。而这句话却是常见的很。急了便拿来骂了。她又不似你们,知道这话能惹恼多少人。”
  张继成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景澄道:“你们只当无知的人好掌控,却是不曾想过,越无知越好骗。女子活在世上,最大的指望便是嫁个如意郎君。都不消花多少银钱,只派个生的好的后生,哄她几句,怕是她因此死了也甘愿的。”
  说完此话,杨景澄又不由想起前世。他与章夫人其实并非你死我活的局面,他生母出身娼家,咬死了他血脉不正废了他便是。可长期关在内宅的章夫人偏钻了牛角尖,非要置他于死地。他是没看到后续,但想也知道处理他的后事比废了他也容易不到哪里去。何苦来哉?
  杨景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继臣虽心里依旧不以为然,但他现踩在钢丝上,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在心里快速回忆着内宅里的管事丫头,然因往日不太留心,人都认得,来历与家世却半点想不起来。
  忽然思绪转到了身边人身上,登时一个激灵,连忙道:“我有几个通房,乃旁人送的扬州瘦马,诸位大人务必一同审讯。”
  杨景澄再次吩咐守在外头的人,接着点名。网住了要紧的人马,他终于腾出了空来,正色道:“我有一事不解,还望张大人指教。”
  张继臣越想越怀疑他的两个瘦马通房,猛的被杨景澄一打断,心跳倏地停了两拍,好容易回过神来,有些狼狈的道:“不敢,世子请讲。”
  “不过是封弹劾,张大人何必心急火燎的住到诏狱里来?”顿了顿,杨景澄接着道,“以及特特叮嘱审讯仆从,可是因为还有比科场舞弊更不得见人的事?”
  张继臣沉默不语。
  沉默亦是回答。科场舞弊事关朝廷选才与民心所向,已是历朝历代最难容忍的重案之一。而十几个举人舞弊虽看起来热闹,实则只能追责到举子本人以及其父母,很难把他们宗族里的高官扯下来。
  到时不过是双方的御史你来我往的打嘴炮,时日长了自然不了了之。想必找了张继臣做突破口的章太后,不止想吓唬吓唬永和帝而已。那么,张继臣真正涉及的案件,只怕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杨景澄明智的闭上了嘴,他可以装疯卖傻坑死文正清,但涉及到天家博弈,已不是他能打听的了。半点不心疼备好的酒菜,随意安抚了张继臣两句,潇洒的撤出了囚室。
  办妥手头上的事,杨景澄快步走出了诏狱。夕阳洒在了身上,他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方觉得浑身清爽了不少。正想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一下,却见华阳郡公领着秦永望匆匆赶来。
  杨景澄忙站住,规规矩矩的朝华阳郡公行礼。
  自从杨景澄入锦衣卫后,华阳郡公还是头一回遇着他。此刻见他从诏狱里头出来,不免问道:“你方才在里头审案?”
  秦永望心下一紧,他这几日待杨景澄面上和气,心里却有些别的想头。宗室出身的杨景澄明摆着是过江龙,将来必然是高升的。因此众人自然要巴结他,时日长了自己的威严何在?是以今日用了个小小的计谋。
  倘或杨景澄果真去提讯人犯,手下的那些老手怕担干系,必然出工不出力。既惹不出甚大事,又能叫人觉察出杨景澄的稚嫩,叫他在众人心里失了威望。这也是官场的惯用的手段了,可此时却叫华阳郡公撞个正着,该如何是好?
  杨景澄看到秦永望微变的表情,心中暗笑,叫你捉弄我!不过越级告状乃官场大忌,得罪了秦永望是小,叫华阳郡公看轻了便不好了。于是从容道:“先前秦千户命我来看着曹百户押解要犯,现已分别关押妥当,并派了二十个力士轮番看守,以免不测。
  另,方才与张大人聊了聊,闻得他家知道银钱账目的还有内宅几个管事并两个通房,业已单独关押。正预备向千户禀报,不想此刻碰上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纸,正是问完张继臣之后,抄录的重点看押人员名单。双手奉至华阳郡公面前,大致介绍了下,又补充道,“这些人的来历家眷尚未详查,请郡公示下。”
  秦永旺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了些许阴霾。往日只当杨景澄是个来混资历的公子,随便收拾些功绩与他,恭送出门也就罢了。不成想他竟是个老辣的。不独不跳坑,居然把他没想到的内宅也办了!有这么当纨绔的么!?
  还未愁完,又听杨景澄汇报:“我将轮番看守的力士分做了两组,一组看守男犯,一组看守女犯,且分别交予了苗祁与曹星汉统管。因苗百户不大通文墨,便叫周泽冰协助他写记录。待我整理好了,一并报与郡公与秦千户。”
  秦永旺噎了下,心道:老子交给他的事,他反手扔给了老子的心腹,万一有甚不妥当,全在老子身上!这小子很滑头啊!
  华阳郡公常年严肃的面容温和了几分,赞许道:“你办案用心,很好。你忙了一日,现时候不早,你且家去吧。替我问叔父婶娘好。”
  杨景澄低头拱手,声如洪钟的道:“是!”
 
 
第30章 不行      杨景澄奔波了足一日,回到……
  杨景澄奔波了足一日,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叶欣儿掀帘子迎出来道:“你这早晚才回来,厨下送来的菜我已叫人撤了。现炒新鲜的要等些时候,你吃点心不吃?”
  杨景澄随口问道:“有些什么点心?”
  叶欣儿道:“今儿府里做了窝丝糖、芝麻缠糖,还有茯苓糕、莲子糕、八宝馒头和奶皮烧饼。”
  “那就给我热点八宝馒头吧。”杨景澄一面换着家常衣裳,一面道,“往后我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常备点咸味的点心。甜腻腻的不合口。”
  叶欣儿赶上前来替他拆着腰带,低着头无奈的道:“谁成想今日休沐,你竟回来的这般晚。又没个人回来报信,我只当你在外头吃了。现龙葵几个养伤,只有龟甲不够使,还是同张管家说一声,多派几个人跟你出门吧。”
  杨景澄想了想,道:“叫他多替我挑几个健壮机灵的,我将来要使。”
  叶欣儿忙应了。说话间小丫头秋巧端了馒头进来,放在火盆上烤着。又回话道:“世子,大爷等了你半日不见回来,告诉我们说,待你回来叫往他那处报个信。”
  杨景澄点点头:“使个人去跑趟腿,只说我吃了点心要去正院里请安,他得闲了一块儿去。”
  秋巧应了,往外头喊了个小丫头跑腿,她自己守在火边看着馒头。如今杨景澄不大待见院里的丫头,她跟着叶欣儿赶了巧,短短几日便攒了些脸面,不必干那些大冷天跑腿的活了。
  杨景澄换好衣裳,洗了把脸,痛饮了两盏茶,又吃了几个精致的小馒头,便吩咐道:“我去正院一趟,回头回来吃饭。”说毕,抬脚往外头去。
  没走两步,听见后头有人小跑着跟来,回头一看是叶欣儿带着两个小丫头,奇道:“你作甚?”
  叶欣儿哭笑不得:“你一个人满府里逛像什么话?前几日府里忙乱也罢了,现院里各处配齐了人,再放你独自走,叫人瞧见了只怕得骂我们不经心了。”
  杨景澄无可无不可,横竖丫头们皆是大脚,跟着多走动也无甚要紧,于是带了一大串水灵灵的丫头,寒风里去正院里请安。进了正院的上房,恰见楼英在此,倒是省事了。
  瑞安公平日里不大爱家长里短的闲聊,却是杨景澄今日只带了龟甲出门,早挂念了半日。见儿子进来,不待他行礼请安,先问道:“下半晌衙门里出了什么事?叫人休沐日都不能好生过的!”
  杨景澄不慌不忙的向父母行了礼,方道:“礼部侍郎张继臣叫人参了,华阳兄长急急派人缉拿。父亲没听到信儿?”
  瑞安公没好气的道:“我又不在朝堂混,哪那么快的消息!”
  章夫人皱了皱眉:“张大人往日教过圣上的,怎地这般不讲情面?”
  瑞安公也一头雾水,夫妻两个齐齐看向杨景澄。锦衣卫的事哪好随便往外说?杨景澄只得含糊的道:“我只听命行事,现糊涂着呢。过两日就有消息了。”
  瑞安公立刻反应过来,装作被糊弄过去的样子,捋着胡须道:“是了,你们北镇抚司常办密案要案,咱们家又不图着破案升官发财,不过是镇日里闲在家里无聊出去活动活动。你在衙里少打听,只管混日子,横竖有你哥哥照应,功劳跑不了你的。”
  章夫人不觉有异,亦对外务不感兴趣,只问衣食住行。听闻杨景澄没吃饭,又催着他回去吃饭。杨景澄朝楼英挤眉弄眼:“你寻我何事?要不你同我一齐吃饭?”
  楼英笑着摇头:“就是见你吃晚饭了还没回来,白问两句。你这会子必定又饿又累,快去吃饭休息吧。”
  杨景澄确实饿的很了,不再寒暄,掉头出门。楼英看着杨景澄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原先杨景澄天天在家里练武看闲书倒是不显,如今他出门办差,便衬的自己无用了。他比杨景澄还大一岁,却是同楼兰似的在家闲着,一事无成。
  尤其是今日跟着杨景澄去交际时,他才惊觉,自己在这京里头,甭管文臣武将,除了外家几个舅父,竟是哪个也不认得。承泽侯可是管着五城兵马司的呐,京里数得上的人家,有他不知道的么?竟是从不知瑞安公府里还养着个楼家外甥。他本是聪明人,只差在见识少些,此刻已是回过味来了。
  瑞安公不待见章家人,连带懒得搭理他。既未曾请名师教导他预备考科举;也不曾带他交际,好走旁的路子。想到此处,他不由的叹了口气。瑞安公府养他一场自是恩重如山,只自家前程,还得仔细想想。哪怕不为着自己,也得替楼兰考虑——女人家在夫家能否抬起头,除了生育便是娘家了。
  杨景澄回到东院,厨下恰好送了饭菜来。坐在饭桌前,把人皆打发了出去,才问叶欣儿:“家中没什么事吧?”
  叶欣儿摇头:“你不在家,各处安安静静的,能有甚事?”
  杨景澄撇嘴:“只怕我不在家才有事呢。你好生拢住些年纪小的丫头,叫他们盯着宫里来的两位。”
  叶欣儿惊讶道:“你防备着她们?”
  “嘿!”杨景澄好笑,“莫名其妙来的生人,不防备的是棒槌。我跟你说个笑话儿,今日我在诏狱里审案子,有个当大官的经我提了好几次,才想起他两个旁人送的通房有嫌疑。我真服了这帮老爷,自己的枕边人,能挑几个信的过的吗?看到扬州瘦马便走不动道儿了,简直色迷心窍!”
  叶欣儿好奇道:“常听人说扬州瘦马何等风流媚人,你今日见着了?与我说说。”
  叶欣儿居然肯闲话了!杨景澄心中欢喜,遂与她细细说道:“今日的那几位我不曾留意。只说往日瞧见的,”说着比了个高度,“南边来的个子不高,瘦的如同饿了八百辈子没吃饭,一双三寸金莲,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好似瘸子。只有脸面能看,细眉长眼,很是娟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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