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太监宫女们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章太后亦是愣了下,比起永和帝,她更看不起长乐。此番也只是想出手教训,并没有弄死永和帝的心。顺太妃的突然袭击让她有些发懵,然被掐住脖子的身体已本能的开始反抗。
很快,她尖锐的指甲奋力的扣向顺太妃的手背,可顺太妃却好似陷入了疯狂,一边用力,一边神神叨叨的念着:“你杀了我姑娘,你还要杀我姑娘的儿子!我要你偿命!我要你偿命!”
“来人!来人!有刺客!”大太监兰贵终于回过了神,扯着尖利的嗓子朝外大喊,“救驾!救驾!”
可原该守在慈宁宫外的侍卫却是无人回应……
兰贵又陡然想起,守卫慈宁宫的大部分军士已出门闹事了!
小部分留守在外的军士,则故意装聋作哑,兰贵不喊还好,一喊直接作鸟兽散,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慈宁宫从无外人随意进入,莫名其妙出来的刺客只怕正是永和帝的手笔。神仙打架之时,小鬼们如何敢冒头?
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间,有反应快的太监已动作起来,喊上帮手往顺太妃处扑去。但顺太妃亦有宫女太监,她素来慈爱宽和,宁寿宫的仆从们自然忠心耿耿。虽明知顺太妃袭杀太后乃死罪,但看到有人想阻拦,还是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与慈宁宫的人扭打做了一团。
顺太妃的手越收越紧,章太后的挣扎也越来越用力。尽管章太后身形娇小体态柔弱,然而掌权几十年,哪怕是此时她也没放弃自救。她清晰的看见了顺太妃额头上的汗,知道以顺太妃的年纪,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只要她能稳住,死的绝不会是她!
汗水低进眼睛里,又流了下来。顺太妃苍老浑浊的瞳孔里,满是疯狂的恨!她以为自己忘了,以为多年的锦衣玉食和山珍海味能盖住当年的仇恨。可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忘不了。
她家姑娘死的不明不白,现老虔婆又想让她和姑娘的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她早想杀了这个毒妇,从三十九年前,她就想手刃仇敌!这口恶气,她憋不住了!
“我要你死!”顺太妃嘶吼着,“我要你章家血债血偿!”
章太后张大着嘴,却没有丝毫空气能进入肺里。她的胸口剧痛,脸色也渐渐发紫。
我不想死!章太后的指甲深深插进顺太妃的手背,心里恶狠狠的道,“老娘还没活够呢!”
“砰!”一只硕大的花瓶当空袭来。顺太妃脑子嗡了一下,就见一块破碎的瓷片从她头顶飞下,在章太后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就在顺太妃晃神的瞬间,章太后奋力抬起了自己的小脚,猛的踹中了顺太妃的小腹!
只听啪的一声,剧痛从脚腕传来,同时章太后的脚扭成了个奇怪的形状。然而这一脚力道之大,竟是硬生生的把顺太妃踢了个踉跄。腹部的疼痛让顺太妃的双手不自觉的松开了些许。
章太后趁势一滚,借着身体的重量,直接从椅子上翻了下来,摆脱了顺太妃的控制。落单的兰贵则眼疾手快的扔了手中的花瓶,直抓向了顺太妃。
章太后手脚并用的爬出去了五六尺的距离,才转身喝道:“给我拿下!生死勿论!”
顺太妃却也不是个善茬,扭身甩掉兰贵,想再次袭向仇人。可慈宁宫的人毕竟比顺太妃带的人多,迟钝些的宫女太监们已然反应过来,纷纷护在了章太后面前。
“哗啦!”又是一个花瓶砸来,直砸在了顺太妃的后心,痛的她一个激灵,却也激的她神魂归位。
章太后大口喘着气,咬牙切齿的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带种的!好,很好!”
顺太妃顿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直直刺进了心底。她既没有跪下求饶,也没有扑上来鱼死网破,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拔腿往外跑。
章太后震怒:“追!我今日要让她碎尸万段!”
太监宫女们听命追了出去,却哪还能见到顺太妃的踪影?
支起半个身子的章太后看到空空荡荡的前院,握拳猛捶在地,一群废物!
风声在耳边呼啸,顺太妃此时冷静的可怕。她调整着呼吸,狂奔出了慈宁门。或许她早已在心里预演过无数回报仇的场景,在知道自己无法亲手杀了章太后的瞬间,立刻选择了另一条路。
左转穿过一道小门,顺太妃以不合年龄的灵巧冲上台阶跃过了隆宗门。拾级而下,一射之地外,是乾清门!
“我是顺太妃!”顺太妃用高喊震慑着乾清门的守卫,“我要首告章太后谋杀圣上生母!”
原本想出手阻拦的守卫们一滞,眼睁睁的看着满头满脸血迹的顺太妃冲进了乾清门。
“我是顺太妃!”顺太妃再次高喊,“我要首告章太后谋杀圣上生母!”
一语好似炸雷震响在众朝臣耳边,大厅内的君臣齐齐转身,看向了门外。就在此时,顺太妃的身影撞进了大门,滴滴答答下落的鲜血,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狰狞!
“妃母!”永和帝猛的站起,快步从御阶上往下走。
顺太妃却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恨声道:“圣上!陈妃娘娘从未想过殉葬,她是被勒死的!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胡说八道!”章首辅显然也被此变故打乱了计划,绝不能让她的话动摇人心!于是当机立断的出声厉喝,“陈太后乃节妇,你休污蔑她!”
“节妇?哈哈哈哈哈哈!”顺太妃疯狂大笑,“你章家的正妻都不做节妇,天下有哪个小老婆配做节妇!?”顺太妃拔出根簪子砸向章首辅,鼓着她那几近凸出来的眼睛尖利的喊道,“正妻不死,所有的小老婆都叫陪葬!”
众朝臣心中皆是一突,顺太妃言辞之犀利,直插人心!当年陈妃之死迷雾重重,但从未有人相信过殉夫的谎话。后宫佳丽三千,哪有对皇帝情真意切的女人!又哪有放着太后不做,愿陪先皇去死的皇帝生母!
章首辅的手不由自主的轻颤,他不知道后宫发生了什么,亦不知道顺太妃的目的。可不得不说,顺太妃的出现,至少在宫内生生扭转了大局!
顺太妃的余光扫过厅堂的角角落落。最后,怨毒的眼神落在了章首辅身上,她今日刺杀太后未成,所以……
“妃母!”永和帝试探着靠近,“你莫急,有事我们慢慢说。”又对梁安吩咐道,“太医,宣太医!”
梁安一个激灵,来不及似往常般指使徒弟,自己便撒腿往外狂奔。
顺太妃看了永和帝一眼,浑浊的泪水滴落:“你要替你娘报仇!”
永和帝喉结滚动了两下,有些事能做不能说,他只能沉默以对。顺太妃却无需他的承诺,她好似听见了永和帝的心声,微笑的点了点头。而后在众人不留神间,脚下突然发力,向前猛冲过去。
“砰!”顺太妃的脑袋直接撞在了大殿的红漆柱上,鲜红的液体呈扇形向上飞溅。随即,她的身体软软的倒下,在地上晕开了一团血迹。
乾清宫内陷入了死寂……
第99章 甩锅 高头大马在北镇抚司的甬道……
高头大马在北镇抚司的甬道上疾驰,锦衣卫们鲜艳的飞鱼服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华阳郡公率领着亲信,浩浩荡荡的往皇宫方向直冲而去!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踏在京城的青石板上,两侧的六部衙门听着街道上的雷鸣,一个个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历朝历代的政变中,唯有兵变最为可怖。文斗尚可周旋,尚能投降;可武将刀锋之下,哪还有甚废话可言?唯盼望着叛乱立马停歇,他们好再各司其职。
一团团聚在皇宫门口的京卫骤听身后的马蹄声,见是华阳郡公杀气腾腾的带兵赶来,更是吓的跳起!原本就没有的阵型,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站在最前头的简国公赵志成当即魂飞魄散!他就是带人来闹个场而已,怎么惊动了这位祖宗!心中暗道不好!莫不是把自己打成了逆贼了吧?如此一想,差点尿了裤子,忙不迭的大喊:“郡、郡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然而华阳郡公充耳不闻,就在靠近京卫的瞬间,座下马匹骤然加速!毫不留情的朝毫无防备的京卫们踏了过去去。杨景澄等人的马匹紧随在后,皇宫门前的惨叫登时连成了一片!
骑兵对上步兵从来是碾压性的优势,华阳郡公区区几百人的队伍,硬是在两三千人的京卫中撞出了条血路。侥幸在马蹄下逃出生天的京卫们慌不择路的四散逃窜,若非宫门前足够空旷,只怕已造成了踩踏。
赵志成见华阳郡公是动真格的,急的不住跳起来喊:“郡公息怒!息怒啊!我们只是不服吴子英贪污受贿、岁考不公,前来请愿的啊!”
“乱臣贼子,”华阳郡公一声大喝,“当诛!”
秦永望等人立刻提起弓箭,无数箭羽飞射而出,京卫如同狂风吹过的麦田一般,齐刷刷的倒下了大片!杨景澄未曾习过弓箭,便抽出苗刀,借着马匹的冲力,转瞬间便收割了十数条人命!李纪桐则在最后压阵,驱使着兵马司的人向前,胆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狭路相逢勇者胜!尽管京卫身着甲胄、腰佩宝刀,却被兵马司的铁棍打的嗷嗷惨叫。
李纪桐高声大喊:“左右路包抄!”
京卫们听得此话越发慌乱,他们中机灵的已是醒过了神,锦衣卫与兵马司根本是拿他们当谋逆的处置!谋逆,诛九族!这念头刚闪过脑海,就把好些人吓晕了过去。全然没发现兵马司的手忙脚乱,好半晌方在两侧列队成功。
然而,即使他们发现也晚了。此时此刻,华阳郡公已杀穿了京卫,勒马停在了京卫指挥使赵志成面前。宝马挥舞前蹄,人立而起!华阳郡公单手持缰,右手利落的挥刀、下落,赵志成的人头霎时飞向了天空。
四周为之一静!
人头坠下,华阳郡公伸手抓住其发髻,出声喝道:“首恶已诛!京卫拒不投降者!杀!”
京卫本来就没想过造反,只是跟着来闹闹事,见赵志成已死,哪还有半分战意?赶忙噼里啪啦的丢下武器,噗通噗通的跪了一地。一场所谓的谋逆,顿时消弭于无形。
华阳郡公看都没看一眼宫外的乌合之众,再次驱马,直奔宫门!皇宫守卫无人敢拦,由着他策马长驱直入!从协和门外沿着宫墙一路疾驰,越过左翼门,于景运门前下马。华阳郡公拎着血迹干涸的脑袋,大踏步的走进了乾清门。
今日第二个浑身是血的人来,乾清门的守卫们瑟瑟发抖。华阳郡公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直至乾清宫大殿,看见了抱着顺太妃尸首落泪的永和帝。
“咚!”赵志成的人头借着华阳郡公的力道,在众朝臣眼皮子底下,咕噜噜的滚到了御阶下方停住。章首辅的额头终于渗出了冷汗。他对京卫并无控制力,至多能借着他们的不满,哄的赵志成领人闹事,逼永和帝斩杀吴子英。如若他真有兵权,还岂肯对永和帝俯首称臣?可华阳郡公一路杀来,赵志成不是谋反也是谋反了!这手段着实太过凌厉!
“华阳郡公!”章首辅强撑着道,“你如此行事!有没有把圣上放在眼里!”
永和帝从混沌中苏醒过来,抬头见到浴血的华阳郡公,心头巨震,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他的反应同时落入了章首辅与华阳郡公的眼中,华阳郡公身形一僵,垂头跪在了永和帝面前:“回禀圣上,臣已诛杀贼首,平息宫外动乱,请圣上放心。”
章首辅轻轻吐出口浊气,训斥道:“臣知郡公平乱心切,然望郡公切记御前礼仪,不可不敬圣上!”
永和帝没说话,跪伏在地的华阳郡公双拳猛的一握!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静候着永和帝的答复。
僵持间,又有一人冲进了宫内,只听一声尖利的大喊:“太后娘娘驾到——”
章太后的凤驾逶迤前来,以章首辅为首的朝臣纷纷退后,于大殿两侧跪迎。永和帝放下顺太妃尸首,立在正中,躬身奉迎太后。
凤驾一直抬进乾清宫大殿,由太监背着章太后坐在了大殿的帘后。此处,便是她垂帘听政之所在。而此刻她一把掀开明黄的帘子,沉声道:“顺妃这贱妇竟敢在慈宁宫袭杀我,把她拖下去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立在乾清宫正中的永和帝猛的抬头,毫不退缩的与章太后对峙。这是他的妃母,养育他四十载的妃母!
“圣上可是想纵容此等以下犯上的不敬之风!?”章太后厉声喝问!
永和帝回敬道:“母后不若告知儿臣,京卫于宫外谋逆,又是哪样的妖风!”
章太后满脸嘲讽:“京卫指挥使不是你敏妃之父么?”
永和帝当即被噎了个满脸通红。京卫指挥使,非天子心腹不可担任,章太后此言,可谓是在他脸上抽个脆响!直把他的脸抽了个一阵红一阵白!
章首辅出列道:“回禀太后,方才华阳郡公已带人诛杀逆贼赵志成,叛乱已止,太后不必忧心。”
章太后微微一笑:“很好。宗室里总算有个看的过眼的了。”说毕目光柔和的看向华阳郡公,“安哥儿起来吧。”
华阳郡公叩谢之后,缓缓站起。
章太后与章首辅一唱一和之间,轻轻巧巧就把他们自己挑起的京卫闹事,变成了皇帝岳父谋反。只因章首辅确实无兵权,能调动京卫的,也确实只有永和帝自己。
华阳郡公闭上眼,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当今圣上,真的太废了!
太后系的朝臣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方才顺太妃的指控着实骇人,他们险些不知如何辩驳。此刻章太后定了调子,朝堂上登时妙语连珠,一个个唾沫横飞的骂起赵志成忘恩负义、狗胆包天。无人愿意沾惹谋逆的是非,是以即使是太后党,也不敢再提吴子英半个字,生怕把章太后好不容易丢出去的黑锅又背了回来。
永和帝此刻只觉得脑袋一跳一跳的痛,顺太妃撞柱与华阳郡公冲进殿内的情景在他眼前不停的回放。他并不知宫外有多少京卫,但他知道华阳郡公的北镇抚司,总数只有两千,且一半不听他的调度。那他如何杀破重围,拎着贼首头颅进宫的?莫不是他竟还是个领兵打仗的天才?
章太后看着永和帝变幻莫测的神情,扫向华阳的目光带上了几许复杂。她是晋朝的太后,是杨氏的主母。就如同天下老祖宗一般,她喜欢年轻有为的后辈。可惜华阳庶出,可惜他不肯向章家低头。否则何必扶持长乐?再选个比永和还废的混蛋气自己!
就在此时,又有太监进来,颤声道:“禀太后、圣上,方才……敏妃娘娘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