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澄如此想,并非他不孝,只是不耐烦这等琐碎的礼仪。在他看来,丧仪没别的目的,纯为怎么折腾活人怎么来。好似不把活人整个半死,就体现不出孝道一般。与割股奉亲卧冰求鲤一个鸟样!
不一时走到了大门口,长随们去牵马,杨景澄方得空郑重的朝华阳郡公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哥哥相助。下半晌若无哥哥坐镇,必不会如此顺利。”
华阳郡公却岔开了话题:“采买已经派出去了,开春了你等消息吧。”
杨景澄当即咧开了个笑:“哥哥真疼我!”
华阳郡公压根懒得搭理他,等长随牵了马来,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杨景澄明知华阳郡公的性子,却坏心眼的在后招手:“哥哥慢走!初一我去给哥哥拜年!哥哥要留我吃饭呀!”
在大街上大呼小叫,杨景澄绝对是故意的!华阳郡公心中恶狠狠的骂道:“牛皮糖!”
屠方在马上笑个不住,这可真应了那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俗语,瑞安公世子,绝了!
第120章 教学 刚进家门,杨景澄就被龙葵……
刚进家门,杨景澄就被龙葵拦住,把今日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龙葵是家生子,消息灵通,几番打问之下,便把楼兰与颜舜华的冲突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只差二位吵架的详细内容了。
杨景澄听完哂笑:“这脾气没变呐!”
龙葵还当杨景澄是在说楼兰,重重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又哭又闹的,弄的合府皆知。正院里丫头又多,已是传出兰姑娘破相的说法了。其实只是脸肿了,哪里有破相?世子您可得管管,”说着压低声音道,“不然赖您负责怎么办?”
杨景澄见他误会,也没解释,而是径直往里走,又问龙葵:“今日大爷不在家?”
龙葵道:“大爷去靖南伯府上了,说是靖南伯夫人留饭,只怕过会子才回来。”
杨景澄道:“你去同门房说一声儿,见了大爷,叫他立刻来寻我。”
龙葵不高兴的道:“俗话说,先撩者贱打死无怨,今日分明是兰姑娘不省事儿,世子还用特特找大爷说话么?”
杨景澄摇头笑道:“不止这点子,我有别的事。你去告诉门房就行,我跟前不用你伺候。”
龙葵更加郁闷了,他原先跟着世子多么的体面,如今叫马健几个夺了差使,被大家伙嘲笑了个死。以他的身手,想做回长随是不可能了,马健他们一个人能打他四个。然世子总不能只要打手,总有些跑腿传话的事须得人做不是?正好今日家中有了新闻,他忍着疲倦打探了一圈,又巴巴儿在门口等着了半日方等到了人,哪知三言两语又被打发走,其哀怨之心,都快赶上深宫怨妇了。
龙葵那点子道行,自然不是杨景澄的对手。杨景澄看他委屈的模样,笑道:“好生习武,别想有的没的,年后我要使你。倘或你依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休怪我找旁人。”
“真的!?”龙葵神色一喜,殷切的问道,“世子有甚好活计要我做?”
杨景澄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一条儿,活儿很辛苦,你可别吃不起苦。”
“再苦能有被马师父揪着练武苦?”龙葵提起马桓,眼泪都要下来了,“只消世子别再要我整日里习武,便是掏粪扫大街我也愿意干!”
杨景澄嘿的笑出声:“这可是你说的!”榆花村种烟叶子,可不得跟屎尿屁打交道么?
龙葵心一横,掷地有声的道:“但凭世子吩咐!”
杨景澄没当回事,摆摆手道:“你也累了,且去歇着吧。内宅的事儿不用你管,我有欣儿呢。你敢抢她的活,她挠死你。”
龙葵讪笑了两声,一溜烟的跑了。杨景澄又打发走了马健等人,直接抬脚进了东院。小丫头乐荷清脆的声音立时响起:“世子回来了?吃了饭没有?”
乐荷一提醒,里头的人也听见了。颜舜华掀帘子迎了出来,在门口规规矩矩的一福:“回来了。”
杨景澄拱手回礼毕,携了颜舜华的手进到屋内,笑呵呵的问:“听说你今儿打架了?”
吴妈妈脸色一白,白鹭等几个陪嫁丫头也是吓出了身冷汗。她们在齐家一世都没听过大家闺秀打架的故事,现最害怕的正是杨景澄怪罪。
颜舜华却道:“不是我背地里说人短,兰姑娘实在是……吵架便吵架,她竟想伸手挠我。欣儿去拦,她扬手就一巴掌。哪有妹子打哥哥屋里人的?最可气的是她骂的那叫什么话?欣儿是你跟前过了明路的妾,又不是哪个不知名的小丫头,是她随便能骂的么?当着我的面打骂我的人,当我是死人不成?”
杨景澄噗的笑出声:“欣儿怎么就是你的人了?”
颜舜华哼了两声:“自然是我的,你已是过气了,认命吧!”
杨景澄哈哈大笑,在颜舜华脑袋上糊了两把,白鹭刚梳好的发髻登时散了。颜舜华扶着脑袋,抗议道:“梳头麻烦死了,不要随便弄我头发。”
“天都黑了,你梳个屁的头。”杨景澄走回了里间,一边脱外套换家常衣裳,一边问,“你吃饭了吗?”
颜舜华道:“吃了。你若没吃,我再陪你吃两筷子。”
杨景澄道:“好,传饭,我快饿死了。”说着,换好了衣裳,又去架子上洗了把脸才道,“话说你怎么同兰儿吵起来的?”
颜舜华看杨景澄的态度就知道他不在意,也不瞒他,从园子门口撞见楼兰开始,竹筒倒豆子般的说到了结尾,末了还抱怨了一句:“到头来,我还是没看到腊梅!”
到此时,吴妈妈等人方知自家姑娘的辉煌战绩,什么啪啪两巴掌,什么绕到身后推人都是小事,居然敢掀裙子抬脚踹人!吴妈妈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来往仆役那般多,里头哪能没有男仆?裙子掀起来,那不是叫人把脚都看了个明明白白么?世人说亲要看脚,那也只是女眷看呐!又不是那等柴门小户,赛足会的时候专露出脚叫人看!
哪知杨景澄却啪啪啪的鼓起掌来,赞道:“女侠好身手!我告诉你,绕到人身后还不保险,对付姑娘家还成,要是个小厮,他要向前一步站稳了,你就是白费力气。”说着他走到颜舜华身后,抬起脚尖往她膝窝上轻轻一点,颜舜华当即脚下一软,险些跪了下去。杨景澄轻巧的搀住,笑道,“学会了否?”
颜舜华立刻抬脚去踢杨景澄的膝窝,却是纹丝不动,不由恼道:“你骗我!”
杨景澄哭笑不得:“我一个专练过下盘的武夫,能让你个小脚踢趴下,那才见鬼了!”
颜舜华恼道:“小脚真碍事儿,要不是踢着自己疼,那丫头还哭的出来算我输!”
“可不是?”杨景澄感受了方才颜舜华的力道,确实不行,又换了个姿势,把手抬在她胸前,脚放在她的后脚跟处,说道,“看清楚了,这一招儿,不用踹的。”说着,手臂力量向后,脚踝撞在了颜舜华的后脚跟上,一瞬间,颜舜华猛的向后倒去。当然,这一回杨景澄依旧稳稳的接住了她,并笑问,“明白了么?”
颜舜华略想了想,兴奋的点头道:“明白了!我力气不大,未必踢的动人家的下盘,可趁人不备再用手推一把,他就倒了。”
“孺子可教也。”杨景澄含笑点头,“不过你记住,你这招只能在内宅跟人打架。要知道习武一力降十会,凭你甚花式技巧,都比不过力量与速度。似你方才偷袭我,一点用都没有。反容易激怒我,我转身一脚你就去了半条命了。你们女人家若是遇到了危险,最好的法子是撒开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喊不出来直接尖叫也行。横竖你们女人家嗓门儿尖,声音能传老远。”
屋里的丫头们:“……”都哪跟哪啊?这是夫妻间该说的话吗?你们不喜欢说诗词歌赋,哪怕是说管家算账也行啊,居然教起了怎么在内宅打架!一品的世子夫人天天儿在内宅跟小姑子打架,说出去能听么!?
颜舜华却十分严肃的道:“那我还得学吊嗓子!”
杨景澄笑道:“莫急,日后我慢慢教你。”
颜舜华又皱眉道:“我今日试着跑了一下,跑不快!”
“没事,等太妃丧事完了,我们拆了那劳什子裹脚布,就跑的快了。”说着杨景澄低头看了眼她的脚,问道:“放脚的事你问秀艾了吗?”
“问了。”颜舜华沮丧的道,“她说放了脚也跑不快,宫里也不让跑。而且刚放的时候,走路特别难走,不习惯。还有放了脚的老宫女们脚上会长硬骨头,疼的很。”
杨景澄嗤笑一声:“那叫骨刺,年老的人多有长,男女都不例外。何况裹脚的就不长不成?只怕裹了脚的命短活不到长骨刺的岁数!”
这话真毒!颜舜华无奈的道:“看你说的,太后还裹了脚呢。”
章太后……杨景澄想起她一脚踹翻顺皇贵太妃、直把自己踹骨折的狠厉,心里顿时沉甸甸的,好似压了块巨大的石头,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一个内宅女子,在那样的生死关头,临危不乱,绝地反杀,永和帝如何能是她的对手?且她身体极好,如此岁数骨折之后,还是活蹦乱跳的。怕是等华阳上位,她依旧稳稳坐在那儿,稳稳的当着宗室的心腹大患。
当年的那帮朝臣到底做了什么孽,才放出来了如此狠角色?不过当年欺负了孤儿寡母的人,后来都被章太后寻了由头,一个个的剁了,也算爽快!
此事还不是他这个份位能操心的,杨景澄略略调整了心情,又狠狠揉了把颜舜华的头发,心里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不顾颜舜华愤怒的眼神,径直坐到了炕桌边,等着摆饭。颜舜华气鼓鼓的把发髻拆了,反手编了个辫子垂在身后,省的再重新梳头。
“就是么!这样多利索!”杨景澄看着颜舜华笑道,“来,胖丫,今日高兴,陪哥哥喝一盅!”
颜舜华已经懒得纠正杨景澄没事叫她外号的坏习惯了,挑眉问道:“是我打架打赢了高兴,还是你自己打赢了高兴?”
杨景澄抚掌大笑:“没给你丢脸,我今儿也赢了!”
颜舜华立刻跳上炕,两眼亮晶晶的道:“快与我说说!说的精彩了,我陪你喝一壶!”
杨景澄正要说话,外头来报:“世子,大爷回来了,要请进来么?”
杨景澄当即收起了不正经的神色,点点头道:“好,请他进来吧。”
第121章 租房 楼英沉默走进了东院,与杨……
楼英沉默走进了东院,与杨景澄一样,他在大门口亦被人拦住。李青把今日的事叙述了一遍,弄的他头痛不已。便是杨景澄没喊他,他也得来东院赔罪。
听着楼英的脚步声,颜舜华正欲避开,却被杨景澄按住了手:“在我们自己家,你避哪去?再说今日有你的事。”
颜舜华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辫子:“我没换衣裳。”
杨景澄撇嘴:“拉倒吧,偏你们爱瞎折腾,你们衣裳换来换去也没几个男人留意的,就这么着吧!他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你算是他弟媳妇,不必太见外。”
颜舜华摸了摸自己辫子,心里默默把楼英的重要性往前提了提。唔,下回再遇到楼兰,不能下狠手了。嗯,只踹三脚就成!
很快,楼英的身影出现在屋内,他见到坐在炕上的颜舜华,脸红了红,低头不敢直视,只恭敬的见礼,并十分抱歉的道:“今日舍妹无状,请夫人恕罪。”
颜舜华笑嘻嘻的道:“今日仇今日毕,不消你赔罪。”
楼英被梗了下,杨景澄笑拉着他的手道:“她们两个小姑娘打架多大的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请你来为着商议正事,娘们的事儿就交给她们自己解决吧。”
楼英叹道:“不瞒你说,我迫不及待的想去边疆建功立业,好庇护于她;可果真要出门,最不放心的亦是她。”
杨景澄道:“这有什么?你就把她放在府里。”说着又扭头看颜舜华,“下回别打架!”
颜舜华却没一口应下,而是道:“我保证不先动手。”换言之,楼兰若先动手,她照打不误,不然方才的课不是白上了。
楼英忙道:“我妹子的脾气我知道。民间有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依我看,她就是被打的少了。下回她再惹事生非,夫人尽管揍!”
颜舜华笑了笑,没接话。别看楼英嘴上说的爽快,心里不定怎么心疼呢。楼兰此回若叫她打怕了,她倒省事了。
杨景澄却不想谈论楼兰,碍着章夫人,那就是个麻烦精,听着便不高兴。于是岔开话题道:“你的婚事预备怎么办?”
楼英道:“我们也算官宦人家,怎么着也得等太妃的百日之后再谈。”
杨景澄摇头道:“那是婚礼,此前的小定大定如何走?”
楼英登时垂下了眼:“待太妃出殡之后,劳动姨母吧。”
“我母亲正病着呢。”杨景澄随口拎来个借口,“让我媳妇去如何?她虽年纪小,却有一品的品级,魏姑娘脸上也有光。”
楼英愣了愣,他今日原是来赔罪的,不想杨景澄不单不怪罪,反倒替他操持婚事,心里又羞又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杨景澄装作没看见楼英的窘态,接着道:“还有你新婚的屋舍。我不是不欢迎你住我家,可你的性子我知道,成家立业了肯定不愿再借住。但京城房价几何你可知?边关又苦的很,头几年只怕没什么进项,你总不能住靖南伯府吧?她毕竟不是靖南伯府的小姐,不然住岳家倒也不算很稀奇。”
楼英道:“这个我倒是想到了,这几日出门找了找,看了几处房舍。”说着苦笑,“带院子的都不便宜,住大杂院又怕她不惯。她跟兰儿差不多,深宅大院里长大的,我不能太委屈了她。”
杨景澄问:“你与她通过气儿了么?”
楼英道:“今日去靖南伯府,正是为了商议此事。我们隔着屏风见了一面。还有一桩小事,便是她只有个寡母,想带着寡母一并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