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站在恒亲王府门口的人视若无睹。
跨着大步朝前走去,暗处的玉箫打了个激灵,咬着牙却还是冲上来跪在了地上:“求……求殿下救我们一命。”贺文轩昨日清早才归,一回来浑身都湿透了,身子冻得几乎僵硬。
他自小就体弱,冬日里更是受不得寒,她不知道他一夜未归为何就变成这样,但看那样子也知道在雨夜里站了整整一晚。
冬日的晚上那样地冷,还下着瓢泼大雨。普通人都难以忍受,何况是他这个体弱多病之人。
人一回来就几乎没了半条命,如今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若是在这样下去,人只怕是要活生生的病死。玉箫一想这里,就吓得遍体生寒,连着对恒亲王的惧怕都没了,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
“求……求王爷救他一命。”
玄色的长靴继续往前走着,玉箫见人往前走,半点都不回头,吓得几乎是立马扑在地上抓住那长靴:“殿下,殿下求您救他一命啊,殿下。”
玉箫是真的怕了,再大的惧意面对死亡也是那番的渺小,若是贺文轩没了,她只怕也是不想活了。
粗粝的马鞭将她给抵开,恒亲王抬脚甩开她的脚往前方走去:“你们当初阳奉阴违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日。”
贺文轩明面上帮他,实际上带玉箫去东宫传信。
抓住鞭子的手握紧,若不是强行忍着,他这鞭子早就挥了下去。陈珩面上透着寒,身后,玉箫看着人快进去了赶紧喊道:
“我……我与她自小一同长大,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情分在的。”眼看着那朝前的脚步停了下来,玉箫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的嗓音继续道:
“你,你若是想见她,又或者是要带什么话。”这话已说出来,玉箫满脸的苦涩,这事若是被贺文轩知道,只怕是要将她撵了出去。
可人活着还能见,若是人死了……她就再也没有盼头了。
那玄色的背影停了下来,陈珩扭过头,漫不经心的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没了你我还寻不到人么?”
玉箫被那张脸上的冷意吓得背脊骨都在泛寒,哆嗦着的双手狠狠地掐紧:“是……你是寻的到。”他是堂堂恒亲王,都知道人在东宫了怎么会寻不到呢?
“但你不敢。”喉咙里紧张的仿若能溢出血来,玉箫喉咙里都是颤音:“你不敢轻易动手,更是怕人不肯跟你走。”毕竟是在东宫,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数双眼睛盯着,要保证万无一失。
这番不管不顾的闯进去?是在东宫相认?还是二话不说将人掳走?这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
“我……我认得她。”玉箫深深吸了几口气,接下来的话音徐徐诱之:“只要你带我入东宫,让我扮做宫女,我就能与她说上话。”
“到……到时候,你远远的可以瞧见人……日后……”
‘刷’的一道声响,马鞭甩在天上的戾响。玉箫哆嗦着的声音瞬间停住,仿若被人掐住了喉咙,梗着脖子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面前的人没看踪影,那马鞭从天上落下,一只麻雀被绞住了喉咙,随着马鞭掉在了她的脚下。
玉箫僵硬着站在原地,从头至尾都在泛着寒。
可晚上,福祥胡同来了个太医,翌日一早,一辆马车停在了青石板的巷子门口。
玉箫看着床榻上还昏迷不醒的人,咬了咬唇,穿着一身碧绿色的裙子上了那辆马车。
第147章 糕点 暗处有人
东宫风平浪静了好几日。
临近年关,前朝与后院都是最忙的时候,殿下与太子妃每日里忙得团团转,只怕是无暇顾及后院。玉笙前段时日着实有些心慌,忐忑了好几日见没事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合欢殿的门关了三四日,之后流言蜚语的声音也渐渐停了,她这才让人重新将门给打开。
“都让一让,让一让。”远远儿,人还没进屋子,就听见三七那着急忙慌的声响。守门的小太监瞧见人靠近,手脚麻利儿的赶紧将帘子给掀开了。
寒风一吹,那厚重的帘子立马携来一股风,冬日里一天比一天冷,风也格外地大。三七缩着脖子,连跑带跳的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主子,您猜猜今日是什么?”
东宫的小厨房新来了做糕点的厨子,做出来的糕点可谓是一绝,就连玉笙这个向来不爱吃甜食的,也极为地喜欢。
瞧见三七进来了,手中的戏折子也放了下来:“快打开让我瞧瞧。”
食盒一打来,屋子里瞬间就飘着香,精致的白玉碗中热腾腾的还泛着热气,三七顾不得烫手,双手捧着连忙端出来。
“今日是糖蒸酥酪。”
玉碗放下来,三七烫得直跺脚。双手捂了捂耳朵,又将书案上的碗往玉笙那儿推:“主子您尝尝。好喝不好喝。”
糖蒸酥酪是用牛乳做的,奶白奶白上面还浇了一层淡淡的桂花露。
闻起来带着一股清淡的香,吃起来软糯糯的带着一丝丝奶味。玉笙尝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她其实是喜爱吃糕点的,只是口味比旁人要淡一些。
平日里旁人吃得正常适口的糕点在她吃起来便是有些偏甜了。
没来东宫之前,在扬州月楼哪怕是在受嬷嬷喜欢,也终究是在人眼皮底下。她不吃荤,只吃素,本就惹得不少的冷嘲热讽。
久而久之,她也不愿被人说是没眼色,不是必然的,实在忍受不了的,她便不会再提。
“怎么样?”三七站在身侧,一脸的紧张:“这个合不合您的胃口。” 主子只吃素食,一到冬日里能吃得便少,三七之前想尽了法子都无用,如今这糕点若是喜欢,起码这个冬天日子也好过一些。
三七叹了口气,实在是有些心疼她们小姐,口腹之欲都享受不了,可想而知少了多少的乐趣。
“好喝。”玉笙接连喝了小半碗,这人做的糕点甜味对她来说正好,很是符合她的胃口。
三七站在身侧,听闻之后立即裂开嘴笑了:“主子您喜欢就好。”她做梦都想让小主多吃一些,这个冬天可千万别再瘦了。
刚吃过饭,玉笙喝了半碗便实在是喝不下。
三七放下帕子一边给她收拾着,一边道:“也不知这恒亲王殿下打哪儿寻来的人,倒是符合小主您的口味。”
这恒亲王什么身份啊?手握兵权不说,陛下与贵妃娘娘将他放在心尖尖儿上吧?连着他都来给是元承徽巴巴的送了个厨子来。
之前晋封一事元承徽本缩在屋子里不肯出来,如今因着恒亲王这忽如其来的示好,元承徽的气焰几乎是翘到了天上。
玉笙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边道:“毕竟是怀了身孕的,如今我也算是沾了元承徽的光了。”她两人因为晋封的事与元承徽闹了个不愉快,如今倒是没想到沾了元承徽的光。
揉了揉脑袋,玉笙这每日一份的糕点吃得开始心虚。
她这番想着,可旁人却是不这样,三七收拾着食盒还未出去,元承徽那儿便是来了人。
来的是元承徽身侧的贴身嬷嬷,身后带着一队手捧着托盘的小太监:“听说玉良媛这几日胃口不好,我们主子听了关心,特意派奴才过来瞧瞧。”
元承徽是承徽之位,位分比玉笙要小一级,要说来看,应当是她亲自来才是。
只如今,她刚好正在孕中。
玉笙皱了皱眉心,下一句,那嬷嬷果然就道:“只可惜,我们主子怀着身孕不好动身,这才派奴婢过来代劳。”
“起来吧。”
话既然说到这里,玉笙再问下去,倒是显得她强人所难了。
嬷嬷显然是知道这个结果的,带笑着起身,又道:“恒亲王殿下前几日给我们主子送了个厨子来。”这事沸沸扬扬的,东宫上下无人不知。
玉笙刚还吃了那厨子做的糖蒸酥酪呢,捧着茶盏轻咳了一声,掩饰住唇角的尴尬。
“主子正在孕中,算是吃什么都不香。”嬷嬷立在一侧,微弓着身子恭敬着道:“这厨子的糕点做得也当真是绝了。主子便想着玉良媛,说什么也要让玉良媛来尝尝。”
话音落下,那嬷嬷便是拍手让底下的人上来。
十来个小太监们一人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清一色的都是糕点。玉笙瞧见那一幕,眉心微微的拧了拧:“多谢你们主子了,便放那儿吧。”
那嬷嬷却活像是没听见,走上前端着最前方的那碗糖蒸酥酪走了上前。
“这碗糖蒸酥酪新来的厨子做得最是拿手,玉良媛赏脸尝尝?”玉笙若是还不知道这嬷嬷过来是做什么的,那便是白活一遭。
可见的,是她沾了光,正主不乐意了。
捧着茶盏的手收紧,玉笙淡淡的掀开眼帘:“回去替本宫多谢你们主子一片好心,只不过本宫午膳吃得有些多,如今有些积食倒是喝不了。”
那嬷嬷干笑两声,却还是将糖蒸酥酪放在了玉笙的面前:“这……我们主子一片心意,玉良媛就算是不喜欢,好歹也尝两口……”
‘啪’的一声轻响,玉笙直接将茶盏搁在了桌面上,三番两次,这嬷嬷对她的话,活像是听不见一样:“本宫说让你拿下去,你有多大的胆子,当本宫的话为耳旁风不成。”
平日里玉笙总是以笑示人,轻易不动怒,如今这骤然一发火,吓得那嬷嬷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奴……奴婢该死!”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
“滚下去。”元承徽来了个下马威,玉笙倒是不介意一巴掌打回去。
那嬷嬷吓得后背湿透,连忙往外就滚,玉笙瞥了人一眼:“站住!”嬷嬷一脚快跨出了门口,听见这一声硬生生儿的又给收了回去。
“本宫有些积食,这糕点既然元承徽喜欢,还是拿回去给你们主子吃吧。”
那嬷嬷脸色有些白,却不敢违抗玉笙,双手哆嗦着又带了一群人垂头丧气地走了。
“活该!”见她们刚出门,三七便立即跺了跺脚:“小气成这个样子,还当我们稀罕不成?”玉笙摆手让人别说了。
“本就是我们占了旁人的便宜。”三七便是不敢多嘴。
玉笙抬手撑着椅子起来:“随我出去转一圈吧。”她刚说了积食,总得要演一演。元承徽到底怀了孕,她总不好让人抓住把柄。
寒冬的天,外面满是风,玉笙许久没出合欢殿,这次又是要做给旁人眼睛看的。便是哪里热闹往哪里走。
合欢殿门口,几个宫女弯腰在寒风中打扫着,瞧见她出来几个宫女连忙跪下:“奴婢们叩见玉良媛。”
“起来吧。”玉笙瞥了一眼,没细看。自然没察觉,其中一个宫女弯在地上的身子都开始细微地在打着颤。
玉箫看着来人身着一身莲青色的双面锦裙,外面披着一件玉色绣合欢的斗篷,清凌凌的一张脸笼在滚了一圈儿的白狐狸毛下,巴掌大的一张脸清丽又妩媚。
她单手捧着个鎏金的小手炉,一侧扶着嬷嬷的胳膊。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宫女,后面还有四个含胸低头的小太监。
前前后后都有人护着,正浩浩荡荡的朝着她走来。
若不是之前见过,就这场面,还有……这个气质,玉箫绝对认不出,这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人。咬了咬舌尖,压下那要涌出口的苦涩。
自从恒亲王带她入宫,她都在这等了五六日了。恒亲王将她领到内务府调教了两日,又趁着年关,内务府调了一批人来东宫帮忙,给她安排了个洒扫宫女的身份。
这是宫中最下等的活儿,她这才瞒天过海打听到了玉良媛在哪,日日守在合欢殿门口,等着人出来。
几日下来,她的手都有茧子了,总算是瞧见了人。
玉箫摇了摇头,赶紧将不对的情绪给压了下去,今日她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若是再不过去,不知下次是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狠狠咬着牙,瞄准那双穿着蜀锦的绣花鞋,等人靠近后二话不说冲了上去:“玉良媛!”
她跪在地上挡住玉笙的路,怕人走了上前一手抓住了她的脚。
“大胆!”玉笙吓了一跳,她身后的小元子也立即冲上前,抬脚就要踹。玉箫吓得浑身颤抖,赶紧抬起头:“玉……玉主子!”
她白生生的一张脸就跪在地上仰起脸抬起,正好对上玉笙下垂着的目光。她那张脸毫无掩饰就落在玉笙的眼皮子底下,对上了一双渐渐瞪大的双眼。
小元子一只脚眼看着就要落下去。她身侧,三七也握紧了掌心,看了看下面的人,又看了眼玉笙,嗓音里满是惧怕:“主……主子。”
玉笙掐紧手心立即道:“住手!
玉箫提到嗓子眼的心彻底松了下去,抓住玉笙脚的手也松开,跪下地上磕了个头:“多……多谢玉主子。”
那日瞧见玉箫居然不是看走了眼,玉笙心口乱跳,剧烈的慌张。本该在扬州的人怎么如今会在东宫?她吓得面色有些发白,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嗓音才克制着没有颤抖:“你这宫女弄脏了本宫的鞋子。”
捧着小手炉的手渐渐地收紧:“你起来,跟着本宫回去。”
她转身就要往回走,玉箫跪在地上却还是磕了头:“奴婢拦着玉主子是知道前方有朵梅花开了。想让玉主子前去瞧瞧。”
四周都是眼睛,玉笙将颤抖着的手藏在袖子中。
她看着地上那乌黑的发旋,捉摸不透她如今的想法。却是知道,若是旁人知晓了玉箫,后果不堪设想。
“好!”牙齿咬着舌尖,直到溢出了一丝血腥味,玉笙才垂眸看着地上的人,淡淡道:“恰好我素来喜欢梅花。”
跪在地上的玉箫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总算是成了!
东宫前院后院加起来大的要走上大半个时辰,直到玉箫将她越带越远,玉笙才站定住:“你要带我去哪?”
前面就是静心湖了,她跟恒亲王约好了,只要她带人过来,他那儿立马就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