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皇后娘娘……
那淬了冰似的眼神还在她眼前晃荡,玉笙放在迎枕上的手抓了抓:“皇后娘娘病了?”
昨日里,人瞧着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个晚上过去,人就病了?
“是。”小元子跪在地上,点着头,道:“说是昨日晚上太子殿下过去了一趟,等到快半夜了人才出来。”
“今日一早上正阳宫就大张旗鼓请了太医,如今流言四起。”小元子抬起眼睛,往玉笙那儿瞟了一眼:“说是太子殿下气的。”
玉笙眼神看下去,小元子不敢仔细瞧,将最后一句说了出来:“太子妃娘娘已经过去了。”
——
正阳宫中乱作一团
太子妃坐在椅子上,颇有些心不在焉。
太医们来来回回,她的心却是越来越烦躁。今日这一闹,外面不知传了什么风声,居然说起了姑母与殿下的不是。
可偏生,昨日里殿下的确是来了正阳宫。
也不知是哪个宫中的奴才传出来的,胆子居然这么大。连着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都议论。
太子妃垂下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
从晌午坐到了下午,才没了耐心的起身,姑母这回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只是再这样闹下去,流言蜚语不止,殿下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姑母。”内殿里面静悄悄的,一股子药味。
太子妃捂着鼻子,觉得这味有些冲人,咬了咬牙,还是往里走了走:“姑母。”她放低声音,问:“您好些了吗?”
秦嬷嬷就在皇后的床榻边,听见声音眼神闪了闪,任由太子妃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一屋子里的药味越发的冲人。太子妃深吸了口气,觉得脑袋有些晕,胸口一阵泛酸。她捂着胸口,强行忍着,又加了一句:“姑母,您是哪里不舒服?”
“太子妃,皇后娘娘犯了头疼。”
秦嬷嬷撩起眼皮,板着脸:“您既然瞧见娘娘无事,还是先回去,让娘娘休息。”
太子妃站在那儿,未免有些尴尬。
她往床榻里面瞧了眼,姑母半躺着,闭着眼睛她也不知道这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只她等了半日,过来,自然是有事的。
外面的都在传太子殿下将姑母给气成这样,姑母若当真儿躺三四日,外边儿的流言蜚语可就说不清楚了。
拿着帕子的手掐了掐,太子妃还是开口:“姑母……外面的都在传,您……您和殿下昨日里争吵了……”
平日里,若是太子妃自然不太敢管这些。只这一个多月来,殿下对待自己还算是不错,连着她派人去请的,殿下到她这儿来都有六七回了。
往日里,瞧不见人那也便算了。
如今见着了人,整日地在眼皮子底下晃荡,太子妃难免的不会心软。
“殿……殿下向来敬重姑母您。”一肚子的话说出来,万分的艰难。这段时日来,她与姑母之间的关系冷淡了不少,太子妃难得的紧张。
“若……若是有什么事做错了,姑母您瞧着殿下的份儿上,还是要多担待……”
“蠢货!”
床榻上,那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冰冷一片的眼神转过头,落在太子妃的脸上:“太子这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如今竟向着他说话。”
这话说的,太子妃完全没有法子接。
姑母一向不是就嫌弃她与殿下不够亲近么?怎么到头来,倒还是她的错了?
她站在床榻边上,闭着眼睛:“外面的奴才们没这个胆子,流言传的这样厉害,自然是姑母授意的。”
“呵……你倒是还没傻到没了脑子。”
皇后唇角扯出一丝笑,只那唇瓣之上一片惨白。从昨日开始,她就一直在恐惧之中。这么些年来,太子实在是伪装的太好。
连她都没找到一丝的蛛丝马迹。
可如今才知道,这么些年那张温润的面皮之下,藏着的居然是獠牙。她自以为,她一手掌握着太子后院,逼他娶了陆家的嫡女当做太子妃。
日后,一手将他捧上皇位,陆家世世代代都将会稳坐皇后的宝座。
可如今……被褥之下,皇后的手都在颤着,根本平静不下来。
他是什么时候就知道的?八年前?除了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之外,还知道什么?
皇后闭上眼睛,惨白着一张脸,可浑身却还在打着颤。她如今,可当真是在自欺欺人,太子不动声色的瞒了那么多年,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之后,定然会去查自己的生母。
当年,她去母留子,亲手杀死他的生母,他必然是知道了!
太子妃离得这么远,早就瞧出了不对劲,她走上前,扶着皇后的手:“姑母,您这是怎么了?”
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将她掐紧。
太子妃愣神地垂下头,姑母的手放在她的胳膊上,指尖一片惨白:“去……” 皇后抬起头,冲着身床榻边的秦嬷嬷。
她四肢发抖着,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去查一下太子。”陆家这么些年,精心培养,全心全意就想等着太子登基上位。若是他知晓了当年的事。
喉咙猛然翻滚了几下,皇后浑身战栗:“立……立即去查,动用所有的关系……”
“太子究竟知道多少?”
秦嬷嬷点头,那沉稳的脚步快的犹如一阵风,如飞一样眨眼就消失在两人面前。
——
正阳宫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东宫。
太子执着毛笔正在画画,手中的动作丝毫不停。
他正对面,书案下面的地毯上,跪着个人。黑色的夜行服穿在身上,背脊骨崩的一片笔直。
“陆家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正在查殿下。”
皇后如今无非就想着两点,当年,洛家真正的死因,他究竟知不知道。还有……他自己的身世,又知道多少。
太子轻笑一声,压下眼帘中的情绪。一场局布了这么久,总算是来了。
鱼儿既然已经咬钩,如今,想让她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将是要由着他来了。
“让她们查。”毛笔舔了舔墨,太子垂下眼帘,神色半分未变:“该知道的,一点不落,都让她知道。”
地上的人磕头,下一刻就从窗户那儿飞了出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只有窗户外的那棵梨花树,猛然晃荡了几下。
王全撩起眼皮,又重新给合上。低垂着眉眼站在原地,没过一会儿又走了上前:“殿下……”探子一去,皇后娘娘那儿立即就会收到消息,殿下这么多年,一直都知道他的生母是谁。
不说旁的,皇后娘娘也从小到大,养了殿下二十来年。
如今殿下将这消息放出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王全道:“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可就真的不能回头了。”
窗外的梨花开了,透过风吹进来,携来一片清香。
染了朱红的毛笔落在纸上,澄心堂纸上,梨花一朵朵跃然绽开,栩栩如生。
屋内,只见梨花香,不闻说话声。
第212章 有喜 给孤滚出去
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这场闹,连着不出宫门的玉笙都听说了。
皇后娘娘在正阳宫躺了三日,太子殿下一次都没去看过。之前本只是一些流言蜚语,如今,时间一长,太子殿下一直不表态。
压根儿不用人推波助澜,几日的功夫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三七坐在绣墩上,正低头挑着野杏子。这几日主子胃口不好,吃不好,睡不好的。
昨日里,忽然开口说要吃酸的。
合欢殿后面有个小树林,里面有不少野杏树。今日一早,天还没亮,三七便带两个小丫鬟过去摘了一篮子来。
这是野杏,早熟。
可这到底才四月,摘了一篮子里面也没几个熟的。三七一边低着头,一边将稍微有些黄的放在碟子里,洗好了待会儿送上去。
玉笙嘴里正含着一颗酸杏脯,脑子里却是在存着事。洛乡君的事就这么完完全全遮盖了下去,陛下那不表示,洛乡君的尸体放在宫中,左右也不是个事。
听说今日就要拉出去,连着头七都没过完。
宫中就是这样,你得意之时无数人追捧,失意之时,一样也是墙倒众人推。玉笙这几日不知为何,脑子里一直想到这位洛乡君。
洛乡君死之前那些话,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
假若,自己当真如同她所说,才是真的的洛家女。那么,洛乡君今日遭受的一切,其实是该发生在她身上的。
洛乡君来过东宫几回,关乎她的身世玉笙也算是听了不少。洛家当年,满门被灭,如今,只余下一位遗孤。
“一个人啊。”玉笙喃喃了一声。洛家全府上下,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这么些年,她没想过去找自己的亲人。
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又还是一个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眼睛给闭上了。可那眼帘,却是接连颤了好几下。这大概是她缘浅吧,到底还是没有体会过亲情。
“主子您再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三七亲自挑了一碟杏出来,随手交给身侧的小宫女,让人拿下去洗干净。
玉笙摇了摇头,收回思绪:“在想,你刚说的什么。”
三七往左右来回瞧了几眼,见身旁没人,这才走上前,轻声儿道:“奴婢倒是觉得,殿下这么做,有点像是刻意在跟皇后娘娘生分。”
玉笙的眼神看过去,三七大着胆子继续道:“外面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殿下不可能不知。皇后抱病在宫,殿下不去上朝,可不就是故意闹大了让外人来瞧?”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玉笙脑袋嗡嗡的,一句话含在嘴巴里,思来想去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三七都看不出来了,她不可能没有看出来。
只是,那毕竟当今皇后,是太子殿下的母后,玉笙想过这个理由,只是不敢往这方面猜罢了。
殿下,是真的再跟皇后娘娘生分吗?
那……为什么?
玉笙想到皇后娘娘对着自己时冰冷的眼神,眼睛一暗,又飞快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
玉笙立即就摇头,随后,又开始忍不住的笑了。她是有多大的脸,居然会想这样的事?太子殿下此番做绝对是有自己的理由,跟她定然是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就如同以后,若是她跟皇后娘娘之间有了矛盾,让太子殿下选的话。她也会笃定,太子殿下是绝对不会站在她这一边的。
玉笙又笑了一声,脑中却是越发的清明。
捧起茶盏刚喝了一口,素嬷嬷却是忽然带了个人上前:“主子,奴婢带了个人来,给您瞧瞧。”素嬷嬷说着,往旁边闪了闪,露出身后的人来。
“这是奴婢入宫的时候就认识的,会些医术,擅……擅长把胎脉。”素嬷嬷是个通透的,做人做事又一向谨小慎微。
那人的手隔着帕子,搭在自己的手腕上。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的时间,也可能是一盏茶的功夫。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玉笙屏住了呼吸,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她想,自己大概是放空的。
直到,手腕上的手拿开。
那嬷嬷笑着起身,又跪到了地上:“恭喜娘娘,贺喜娘娘。”这嬷嬷声音里面满是笑意:“娘娘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眼神闪了好几下,玉笙颤抖着,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小腹上面,一片平坦。
玉笙的手却是僵硬着,眼帘接连跳动了好几下。
在这个里面……有了一个孩子。
——
正阳宫
今日天气正好,晴朗一片。正阳宫的奴才们却是被撵出了屋内,一个个的都站在了门口。
大殿的门紧紧的关闭着,从外面往里面瞧,却是听不出半分的动静。
几个奴才站在原地,来回的打着转。忽而,从屋子里面传来一阵大喊。一院子的奴才们浑身都在颤抖着,下一刻,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屋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娘娘。”
屋内,秦嬷嬷眼疾手快,立马上前捂住皇后娘娘的嘴:“娘……娘娘,隔墙有耳,千……千万不能出声。”
整个大殿之中,乱成了一团。花瓶、茶盏、座椅。全部被砸了个稀碎。
昔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跪在了大殿中央,手中举着信封,整个手腕都在哆嗦,颤抖。
“他知道。”
牙齿上下打着颤,含糊的甚至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皇后的手腕细颤着,眼神,牢牢地盯着自己的手,又加了一句:“他一直都知道。”
陆府的探子向来神通广大,不过三日,就已经查到了。
上面,细细密密的写的一清二楚,十八岁那年,太子还没坐上太子之位,当时,他便暗地里查到了自己的身世。
这么多年,他面上越发温润,待人亲和,可实际上,却是背地里再与陆家沈家脱离关系。
陆家在朝中的门脉,沈家,掌握着巡防营。当年,沈陆两家联姻,这才得以坐稳皇后的宝座。可如今……皇后拿着信封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这么些年,他稳坐太子之位,陆家对他从未防备,陆家的门生已经尽数归还给了太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党。
而沈家……沈家掌握着巡防营。
年前,沈家多年前被撵出去的那个庶出沈少卿已经回京。他在边关,一去十年。回来之后,手中掌握兵权,手段颇深。
整个沈家,包括巡防营,早就已经落入在了他的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