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去了大理寺,已经派人出宫去寻了。”纯良媛道。
孟雪瑶躺在偏殿中,依旧昏迷不醒,太医走上前,跪下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回娘娘,这位小姐怕是不太好。”玉笙抱着被褥看下去。
“这位姑娘落水的时间太长,口鼻之间呛了不少水,如今昏迷不醒浑身发热。”
“最关键的是,小姐的后脑勺上有伤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过。”这话一出,屋内平静下来。
太子妃皱了皱眉心,孟雪瑶是来做客的。
若是在她的东宫出了事,活着还好,死了的话麻烦就大了。
玉笙的面色也有些惨白,她这才想到刚开始她抓住孟雪瑶的手却被甩开,自己被甩出了些距离,而孟雪瑶的身子却是渐渐地沉了下去。
莫非是那个时候撞到了什么?
她拧着眉心还没说话,陆静姝却是跳了起来:“是你!”她看着床榻上,玉笙楚楚可怜的眉眼,手指着她的脸大喊:“人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玉笙仰起头,惨白的面上我见犹怜,陆静姝越发厌恶。
“我是将人救上来。”
“怎么可能。”太子走到门口,便听见陆静姝不屑一笑,振振有词:“你与她非亲非故,怎么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人?”
门外,王全的身形一闪,玉笙似是瞧见了一截月白色的长袍。
这话听得戳心,太子拧着眉心走进去,还未开口,便听见玉笙反问:“为何不行?”
略有些苍白的脸仰起来。
柳叶眉微微颦着,似是一脸疑惑:“孟小姐是与我非亲非故,我两也并没有交集,但到底是条人命,能救为何不救?”
太子往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
陆静姝恨得咬牙:“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玉承徽,大公无私的玉承徽,舍己为人的玉承徽。”她冷笑,手指着偏殿:“那为何如今人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又为何她晕了生死不明,而你却是好端端的在这儿?”
玉笙的脸色彻底地白了,神色晃了晃。
太子妃见不得这样的吵闹,站起来刚要开口阻止,眼神一瞥却是看见那五金点翠的屏风后,落了一座花好月圆的鸟兽冰盆。
里面的冰块还未彻底融化,一阵淡淡的冰雾正朝中屋内散开。
她余下来的话活生生地咽回了喉咙里。从六月份热起,直到现在一个多月,整个后宫中除了淑贵妃的承恩殿之外都是没有冰块的。
就连她自己也因为怕热,还去了一趟正阳宫求皇后。
没想到,玉承徽这儿倒是用上了。太子妃喘出一口气,拿着帕子的手一点一点收紧了。
“你说啊!”
瞧不见玉笙说话,陆静姝得意极了:“是不是你将人推到了湖中。”
门口,那月白色的身影还在站着。
玉笙咬了咬唇,却是越发坚定地对上陆静姝的眼睛:“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说我蓄谋已久,今日是一场谋杀了?”
与陆静姝的激动不同,玉笙说话的语气淡淡的,轻柔绵缓,显得陆静姝这个人上蹿下跳的暴躁。
“是不是该说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孟小姐瞧见了,这才将她杀人灭口?” 她仰起头,素白的脸上未施粉黛,乌发披在腰后,头上一根簪子都没有。
与旁人的精心打扮相比,竟也是毫不逊色。
楚楚可怜的眉眼透出一股我见犹怜来。
“你!你承认了!” 陆静姝被这抹清丽之色震惊了,缓过神来赶紧指着她的鼻子:“你……你定然是心虚,这才故意跳下水假装救人,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玉笙撇过头,苍白的唇色轻讽:“静姝小姐好文采。”
“你!” 陆静姝被她那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跳脚,下意识地昏了头,仰起了手。
太子拧着眉,三两步地走上前,二话不说一脚踹了上去。
厉吼了一声:“放肆!”
那一脚用了狠劲踹在了陆静姝的腰上,直接将她踹出了老远,身子撞到右后方的黄花梨木的花架上,上面摆着的那盆半死不活的海棠花掉了下来,砸了陆静姝的脚。
这一下,闹得屋内震惊,所有人全部站起来,就连太子妃都吓了一跳。
“殿……殿下……”纯良媛心亲眼看见的这一幕,只觉得心都是慌的。
过了许久,陆静姝她这才疼得回过神,紧接着而来是腰部一阵剧烈的疼,浑身上下犹如散了架一样:“殿……殿下……”
陆静姝哭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太子妃心中七上八下,吓得立马上前行礼。其余几人落了半拍,但还是赶忙弯腰跪了下来。
太子的眼神看向床榻上,玉笙抱着被褥的手松开,瞧见他之后,再也坚强不起来,眼神一闪,泪珠在里面打滚。
“殿下……”她伸出手,似是要抱他。
太子走上前,安抚地摸了摸头,整个人上前遮住了玉笙,这才黑着脸转过头:“将陆小姐给拉下去,送回陆府。”
陆静姝疼得动弹不得,只看着太子哗啦哗啦地掉眼泪。
到底是陆家的人,太子妃走上前,陆静姝丢人,她一样没有脸面。可才刚上前几步,却是被太子的眼神吓到了。
清冷的眼神撇过来,太子冷冷的瞥向她:“你身为太子妃,东宫之中上下的事皆由你管,就任由她污蔑不成?”
太子妃看着面前的人,她许久都没见过殿下发火了。
这么大的火气,上一次还是因为赵良娣的事。殿下是个轻易不拿真面目示人的,向来儒雅清隽的面上总是带着一层皮。
只有她,在许久许久之前,久到还没嫁给太子之前,瞧见过那张温润儒雅下的脸。
如今,竟为了一个区区一个承徽?
太子妃扭头,去看床榻的方向,玉笙却整个人都被太子挡住了,她只瞧见殿下放在玉承徽头顶的一只手。
宽大的掌心在头上摸着,一下一下带着安抚。
手中的帕子拽紧,指甲透过帕子险些陷入了肉中,太子妃干笑地扯了扯唇:“是妾身疏忽了。”
“都下去。”
陆静姝浑身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动弹不得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给抬下去的。
其余的后妃无人敢说话了,殿下这样儒雅如玉的一张脸,发起火来实在是太可怕。特别是两个新入东宫的,出门的时候林莺儿的腿都是软的。
太子妃是最后一个出的门,她转身的时候忍不住扭头往身后看了眼。
只见刚对着旁人一脸淡然,处事不惊的玉承徽,如今哭得委屈得像个孩子。而太子弯着腰,一声声的像在轻哄。
陆静好收回眼神往外走,只觉得这一幕刺眼极了。
第87章 南珠耳坠 一更
笙委屈地哭了一会儿,哽咽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宽大的掌心在她背上一下下抚着,太子的嗓音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情绪:“怎么刚面对那么多人不怕,反倒是在孤面前哭得像个怂包似的?”
他声音带着轻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玉笙仰起头,任由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她们巴不得我哭呢,我才不会让她们如愿。”哽咽了一会,还巴巴的朝着他那儿看去:“只有殿下才心疼我。”
“你倒是聪明。”太子轻笑了一声,随即又正色道:“下次可不准再做这么胡闹的事了。”
“我……我是去救人。”玉笙拉着他袖子的手紧紧的,十根手指都泛着白,仰起头一脸的委屈:“怎么殿下也不支持我?”
太子叹息了一声,对着她认真道:“救人是好,但自己的安危才更重要。”天知道,他刚在外面听见她落水了有多着急。
好在她如今是平安无事,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太子上前抱住人,又训斥了一声:“下次可不准再鲁莽行事了。”玉笙点了点头,今日救人之事她的确是过于冲动了。
若不是……暗暗咬着牙,若不是之后那人出手相助的话,只怕孟雪瑶死了,她就真的说不清了。她是不愿意人死在自己面前,但也没想过自己跟着去死。
如今回过神来,才察觉到后怕。
擦了擦眼泪,玉笙也顺势止住了泪。
“不哭了?”放在她腰后的手拍了拍,太子呼出一口气。玉笙太明白男人想的是什么,哭了一会儿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若是一直不看脸色,这番继续哭下去,就是吵闹,惹人生厌了。
而且,她刚哭了有一会儿了,此时眼睛微微红,刚刚好,若是在哭下去,肿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她收回抱着太子的手,两人抱在一起黏糊久了,热得很。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她仰起头,眼尾微微泛着红,乌发素衣,漂亮的一张脸上我见犹怜。
太子拨弄了一下她额间的碎发,语气带着笑意:“刚在大理寺,听见你出了事,立马就赶回来了。”
玉笙的红唇往上提了提,眼中溢出一丝笑来,又很快地掩饰了下去。
太子自然是瞧见了,疑惑地问:“笑什么?今日这番险境你还笑得出来?”玉笙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乌溜溜的偏生就是不肯说。
太子轻笑:“高兴孤刚给你撑腰了?”
她捂着唇,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就在太子疑惑的时候,听见她小声儿道:“我高兴殿下一听见我出了事立马就赶了过来。”
到底是年纪小,又一心扑在他身上,说这话的时候许是羞涩,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了。太子眼中一片怜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
玉笙坐在床榻上,眼尾微微泛着红,可那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您这番对待陆……陆小姐,会不会不太好?”
刚那一脚她可是瞧见了,陆静姝可是被踹得不轻,那乌金点翠的屏风如今还砸在地上,估摸着得有一两月下不来床。
“无事。”太子抬手揉了揉她的耳朵。
陆家这段时日小动作太多,为了送人入东宫越过他直接找上的皇后。知晓皇后一逼,他便只能点头。
他与太子妃同床异梦多年,陆静姝入东宫只不过是借腹生子,想要个流着陆家血脉的皇长子而已。
总之都是要入东宫的,早入晚入都是一样。且,陆家绝对没这个胆子犯蠢,来得罪他。
“殿下?”玉笙仰起头,一脸的疑惑。
太子笑了笑:“太子妃那孤去说就行。”玉笙笑着低下头,眉眼却是闪过一阵失望。
她对陆静姝入宫之事极为的不喜,她仗着家世与太子妃这层关系在已经是极为的嚣张了,若是日后当真怀了子嗣,只怕更是不知要得意成何模样。
今日这一番闹剧,她还是得入东宫。
玉笙瞥了瞥头,眼神落在前方的花架子上,刚陆静姝被踹身子撞到了那花架子,顶端放着的花盆砸下来,似乎是砸到了她的脚。
这金丝楠木的花架子平日里是什么东西都不放的,那花盆还是之前陆静姝来合欢殿亲自踹破的那盆海棠花,弄得半死不活的玉笙让人救了起来。
本也没打算它活着,就随意摆在了那金丝楠木的花架子上,却是不料今日这花倒是自个儿给自己报了仇了。
想到这,玉笙便想笑,抿着唇贝齿咬得死死的,唯恐笑意泄露了出去。
太子本就是在瞧着她,见她这副强忍的模样还当她这是伤心:“你放心,孤断然不会再让今日之事再发生。”
玉笙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陆静姝。
扭过头,捧起太子的手,巴掌大的脸埋入她的掌心中,她嘟囔着:“那我不管,我不准殿下喜欢她。”
轻嗤了一声,太子抱住她脸的手紧了紧:“孤不喜欢她。” 陆静姝太闹腾,他实在是欢喜不起来。
玉笙眼中又荡着笑意,在他掌心里磨蹭着:“今日不行,明日不行,以后都不行。”她说的是不让殿下喜欢她,却没说日后等陆静姝入了府,不让殿下去她那儿。
她太明白这件事她管不了,太子妃都不插不了手的事,脑子细细一想就知道是皇后安排的。
她一个无家世无背景的,还是莫要淌这趟混水了。
——
广阳宫
太子妃自打回来之后,面色极为地不好看。丁香跟了一路,瞧见这副样子,有些忐忑。
“娘娘是在为静姝小姐忧心?”
太子妃冷笑一声,坐在了梳妆台上:“她自个儿蠢,殿下踹她一脚都是轻的。”到底是还没入府,无名无分的便对着个承微指手画脚,空有脑子却不用,被教训了也是活该。
眯了眯眼睛,太子妃觉得姑母说的似是不错,这玉承徽入东宫还不到一年,位分晋得也太快了些。
她一边想着,一根一根取着手指上的护甲,镶着蓝白石的金漆护甲被随意砸在梳妆台上,太子妃面无表情,脑子里却是想到最后那一幕。
殿下弯着腰,好脾气地哄着。
‘刷’的一声,手重了一些,之前烫伤的燎泡还没好,护甲的尖端划破指腹的皮,瞬间鲜血淋漓。
“主子。”丁香惊呼了一声。
“没有眼色的东西。”太子妃面无表情,转手就将那护甲砸到了地上:“连本宫也敢伤。”
一屋子的奴才瞬间跪了一地,太子妃坐在铜镜面前,阴沉如水。
“都下去。”丁香瞧出不对劲,立马扭头吩咐,屋子里门刚被关上,她弯腰上前捡起地上的护甲。
蓝宝石的护甲上还透着一丝血迹,丁香拿在手心里,拿着帕子沾了水擦了擦:“这东西是不长眼,伤了娘娘罪该万死。”
太子妃面色难看,深吸了几口气,铜镜里的人还是一脸怒容,胸膛上下起伏着,与以往的模样大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