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纷乱的主神空间中,找到这样一个伴侣,过着这样的生活,确实是很难得的。
三年前,安卡也可以选择这样一条路,不过,她还是走了不同的方向。
秦材起身,偏头的时候,他注意到安卡手上的戒指。
他有些讶异:“你们结婚了?”
安卡点点头:“嗯,就是今天上午。我也没有想到,下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童怡带着安卡和莫攸在餐桌边坐下来。
童怡笑着说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张照片,就让我们成为了嫌疑人。”
虽然话题有些敏感,不过,童怡这话里面,没有任何责怪或者不满的意思,只是无可奈何,外加上,可能有点“阴差阳错”的潜在趣味。
“你们已经听说照片的事情了。”
“你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情也就传得很快。”童怡揭LJ开了汤锅的盖子,白色的蒸汽伴随着香味,一同蔓延开来,“边吃边说吧。”
这边的氛围很自由,安卡的问话也能够方便一些。
秦材把筷子递给童怡,与此同时,安卡也拿起手边的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了莫攸。
安卡看了下时间:“你们一个半小时前,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童怡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很不巧,我们一直待在安全房。两个人,虽然可以互相证明对方的清白,但是,这样的证明恐怕不太有说服力。”
“你们有去过公共训练室吗?”
“没有。”秦材说道,“童怡有轻度的洁癖,你以前应该听说过。我们从来都不会去公共训练室那种人太多,并且需要使用公共器材的地方,我们的队伍用的一直都是私用训练室,童怡和我有单独的训练房间。我们刚刚没有去现场,也是这个原因。”
安卡点头:“我知道这个情况,其实,我没怎么怀疑过你们两个,这次来,主要目的也不是排除嫌疑,而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
“在你们心中,有什么怀疑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几个人都沉默了几秒,秦材用汤匙在碗中打了个转,汤匙和碗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童怡则是带着浅淡的微笑,给安卡递了一杯酒。她的动作不急不缓,却也没有回答安卡的问题。
安卡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并不打断这样的静默。
她在等对方开口,她相信,每个在主神空间待过几年的玩家,都会对这件事情,有自己的猜测,而这些“老玩家”的猜测,甚至比那些“现场”或是“证据”之类的东西更加重要。
秦材放下汤匙,双手在桌面上交叉放置,他没有直接给出一个结论,而是说道:“或许‘权乐池死亡之前在看着谁’是个不太确切的线索,也不能凭借一张照片,就说他一定在看着谁。但是,这次水芋坠楼,能够同时做到‘偷拿金洵账号卡’和‘到现场作案’两件事的人,其实并不多吧?”
他继续说道:“而且,权乐池死亡的时候说了什么,在场的人都能听得见。他说‘核心’和三年前的事情有关系。”
三年前的事情。
安卡的目光暗了几分。
“虽然仍然没办法确定究竟是谁……”
秦材的眼神有些锐利,即使隔着汤锅的蒸汽,安卡仍然能够感受得到,她将杯子放在桌面上。
秦材看见安卡手上的戒指,似乎意识到什么:“但你也已经想好,该怎么对付核心了吧?”
谈起这个,安卡极少见地想要掩饰什么,她捏着戒指,侧过头看了下莫攸,说道:“这个不是……”
莫攸却像是很早就知道安卡打算做什么,他突然打断了安卡的话,面对着秦材和童怡说道:“没错。我和安队在这样一个时间结婚,是想要在核心面前演一场戏,引诱核心从暗到明,再趁其不备,找机会解决掉这个麻烦。”
莫攸的声音冷冷的,像是一个在汇报工作的下属,而不像是一个刚刚结婚的人。
安卡默默捏紧手指,指尖抵着戒指的边缘。
童怡微笑着说:“你们的配合一直很默契,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
……
晚餐很精致,秦材和童怡都是懂厨艺的人,平时一起做饭的机会很多,这顿招待客人的饭,更是足够让人赞叹。
但是,安卡却没什么心情仔细品尝。
她想着莫攸说过的话。
大约晚上九点,安卡和莫攸从秦材的安全房离开,临走时,童怡对安卡说道:“最终的自毁装置启动,我们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落城的竞技赛中,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可以随时告诉我们,我和秦材两个人,始终都会站在玩家的这一边。”
安卡:“好。”
……
安卡和莫攸回到了莫攸的安全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空气一片死寂。
走廊里面尽是漆黑。
点点星光不足以照亮这里,安卡和莫攸进了安全房,没有开灯,也没有动。
莫攸冷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他平静地陈述着一段虚假的事实:“今天上午,我们结婚,下午,我趁着你午睡的时候,离开安全房,先来到公共训练室,拿到了金洵的账号卡,打开了他的房间。
随后,我冒充水芋,和谭兴生聊天,使他到金洵的房间里,观看我杀掉水芋的过程。
结束后,我从现场逃离,回到安全房,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和你一起赶到现场。
今晚九点,你偶然间发现了我下午曾离开安全房的事情,质问我是不是杀害水芋的凶手,信任崩裂,我无言以对,紧接着,我和你发生了争执,你用刀割伤了我的手臂,并刺进了我的胸口,但你没能杀掉我,我拖着受伤的身体逃跑。
你对自己的恋人其实是敌人这种事情感到生气,想到结婚前七天是可以后悔的,于是当即取消了婚姻关系。”
莫攸有条不紊地说完,接着,他拽过安卡的手,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重新换到了小指。
做完这些,他突然动作极快地后退一步,手中的刀刃在月光下泛起白色光辉,他毫不犹豫地划伤自己的手臂,又将刀刃完整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整个过程太快了。
安卡后颈泛起冷汗,却来不及阻止。
莫攸轻抿着嘴角,他有些虚弱地伸出带着血迹的手掌,轻轻贴上安卡的侧脸,鲜血顺着安卡的侧脸滑下。
他环抱住安卡,鲜血同时浸染了两个人的衣服,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什么激烈的争斗。
安卡的目光在颤,她听见莫攸同样有些颤抖的声音。
“戏要做足才能骗得过对手。”
“由于我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加上你的质疑,短时间内,我会成为众矢之的。核心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水芋之后的第二个目标,就将是我。”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知道,核心究竟是谁了。”
说到这里,莫攸突然笑了一下,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轻柔,好像是恋人之间无关痛痒的调笑:“我上午不是说过了吗,你每次结婚都是有目的的,上次是对付权乐池,这次是对付核心,你还说什么天气好……”
第173章 下一个是我 他们最终到底留下了什么?……
安卡身前是一片温热的血。
热度能被清晰地感受到, 她想,或许不仅仅是血的温度,还有莫攸本身的温度, 两个人的肩膀紧贴在一起。
血顺着衣服侧边和袖子落下来了, 直到袖口处呈现有些可怕的深红。
莫攸的语气很轻:“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们以前经常吵架,为的也是这一天。我不知道你是从何算起的……你回来后,我总是会怀疑,会不会三年前的意外是你计算过的,进入控制区是早就安排好的, 甚至重新回来、参加游戏的时间, 也是从一开始就有了打算。”
——而他不过是计算中的一环。
安卡想要辩解“很多事情并非人算, 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就如同这一次, 她在结婚的时候, 的确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只是单纯为了“结婚”本身。
不过, 此时此刻, 无论怎么解释, 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需要一场“戏”。
而现在,“戏”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没有理由不去演。
安卡最终只是面色紧绷地问了句:“很疼吗?”
这句话仍旧无法扭转苍白阴郁的氛围。
莫攸却很平静, 他摇头说道:“没有。主神空间的自愈功能很强,我已经能够隐约感受到伤口正在愈合, 不怎么疼,只是有些痒。”
伤口愈合的过程,从刀尖抵住的位置开始。
酸痒的感觉蔓延,仿佛那里藏了无数细细密密的小虫。
莫攸已经抽出了刀, 如果任由刀埋在胸口,依照“自愈”的速度,刀子会直接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到时候想要取出,会更加麻烦。
主神空间设置这样强大的自愈系统,从来都不是为了保护玩家。
保护玩家对于控制区而言毫无意义,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止玩家顶不住副本的压力,而出现大规模群体自杀行为。
莫攸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撑开安卡的肩膀,他低低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开灯,安卡看不清莫攸的表情,却能够察觉到沉默中,他眼神的停留。
“我该走了。”
“时间拖得太久,会不真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偏过头,贴了下安卡的嘴角。
相碰之间,安卡嘴角一疼,嘴边掺杂了一点血腥味。
……
莫攸打开门,却没有反手把门关上。
门板摇摇晃晃。
顺着半人宽的缝隙,安卡能够看见莫攸离开。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彻底埋入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就在莫攸背影隐没的瞬间,安卡的心脏仿佛被拧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被一个恐怖的想法占据——
会不会,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莫攸?
这不是指莫攸会出什么意外,而是出于寻常的考虑——接下来参加副本,按照他们的计划,两人虽然仍旧是同队,却不能相遇。
副本后,启动自毁装置,为了缩短过程时间,防止意外发生,安卡当时设置了“临时选项”,即使他们不见面,只要点了确认,就能够正常启动。
而启动之后……
他们真的还会相遇吗?
如果不会,他们最终到底留下了什么?
一次不足十二小时的结婚经历?
还是过往磕磕绊绊、不痛不痒的三年?
安卡的神情有些晦暗,她抬手重重的抹了下嘴角,血迹在嘴边拉出一条细长的痕迹,洁白的面颊,瞬间变得多出了几分狰狞。
她趿着拖鞋,静默无声地走到窗边。
无论如何,现在说后悔,也有些太晚了。
一切都已经发生,他们能够做的,就是把自己选择的路走完。
安卡单手将面前的窗帘“刷”地拉开。
淡白色的月光倾泻而入,在地面上划出刀割一般的数条细长痕迹。
安卡轻抿着嘴,抬头望向月亮,月亮接近圆形,但是却不是特别完美的“圆”,靠近右侧的位置上,能隐约看出一点扁平的缺口——距离圆月不远了。
或许,后天零点,落城副本开始的时候,月亮就会变成彻底的“圆形”。
安卡的手指扣紧了窗台的边缘,她的脑海中闪过了“核心”,这一次,她竟然最先想到的不是三年前那场火,而是莫攸刚刚转身离开的,浑身是血的身影。
她想到了莫攸说过的那句话。
“我不想你在最后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美好的幻想如同镜子破碎。
安卡不会感到悲伤或者怅然若失,她觉得那些情绪,不适合出现在这样一个庞大的体系中,也不值得被拥有。
因此,在这一瞬间,她的内心浮现出的,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破坏欲”。
……
两个小时之后。
时针和分针在“十二”的位置重合。
钟表发出“咔哒”一声,从现在起,距离落城竞技场开赛,还剩下正好二十四个小时。
景迁、乔铎,外加上昨天曾出现在“水芋安全房”的那些人,都来到安卡所在的地方。
当他们看见房间内的景象时,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午夜时分,他们收到了安卡的消息。
【到C1-70387,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们说。】
安卡这句话的语气几乎是“命令”,但是没有人犹豫,在接下来的十分钟时间内,他们陆续到齐,每个人都清楚,这种时候“重要的事情”肯定和核心相关。
而此时,他们全都站在莫攸安全房的门口,没有一个人说话。
……
室内一片狼藉。
在客厅正中间,摆放的并非是曾经的沙发,而是一个铁质的椅子,椅子背后印刻着黑色的镂空雕花,雕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形状——这个椅子是安卡从莫攸的饮水间搬出来的,那里总有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椅子的一边,是个银质的烛台,烛台上蜡烛发出不太寻常的淡白色火苗,火苗摇动间,有白色的蜡油滑落到托盘中。
烛台的杆很长,也很细,直接连到椅子的扶手上。
远远看着,就像是安卡挂了个“吊瓶”一样。
她静静地坐在这把位于房间中心的椅子上。
安卡的左右两侧,无数碎纸片散落一地,有白色的,也有凌乱的彩色,书架上的书同样散开,落在地面上,书页弯折、破碎,如果是喜欢书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