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开自动伞,睨他一眼:“谁说我送你了?我自己想下楼不行吗?”
沈冽:“当然可以。”
沈冽撑开伞,宋觉浓走过去,准备两人共撑一段路。
还差两步时,一道身影强插.进她和沈冽之间,梁皙不由分说地挽住宋觉浓胳膊,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刚好我也要去停车坪,我伞大,宋小姐就跟我打一把吧。”
宋觉浓没挣开,这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难道你也去酒店?”她反问。
梁皙冷瞥她一眼:“宋小姐,去停车坪就非要坐车?俗不俗?”
呵,宋觉浓也连连冷笑:“梁小姐,你不俗,那你说说你去干嘛?”
“我去,”梁皙一字一顿,“赏、雨。”
宋觉浓被她拽着往前走,又好气又好笑。只不过她今天穿着双高跟,走路太快,雨溅湿了两条小腿,被风一吹,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转头眼神示意沈冽,管管你的女人!
沈冽单手插兜,笑着无奈耸肩,他也没办法。
车开出去前,梁皙问沈冽:“你今晚回来吧?”
梁皙站在雨里,雨滴啪啪打在伞面上,声势凶猛,衬得她苍白的脸愈显病色。她努力想做出“我就随口问问”的样子,却被飘忽的眼神和紧握伞柄的手出卖。
“回来,”沈冽又交代句:“你多喝热水,早点休息。”
得到回答,梁皙像松了口气,她又别开脸,一脸“别打扰我赏雨”的不耐:“早点休息我还不知道吗?不然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嘛?还等你回来吗?”
她扫他一眼:“你可真能想。”
她梁皙何时有过一个人卑微在家等人回来的时候?
完全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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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随着时钟转动,时间分秒流逝。
轰隆隆——!
一声惊雷劈下,梁皙原本困倦地垂着脑袋,蓦然惊醒抬头,手上书跟着飞出一米远,哗啦掉在地上。
江冽今晚到底还回不回来了?!
她现在正披着沈冽的衣服、拿着沈冽看到一半的书,坐在沙发上等人回来。
外面电闪雷鸣,树影重重印在阳台上,伴着凄风苦雨,无端生出两分鬼魅。
房子里所有灯都开着,梁皙拿出手机看时间,还剩十五分钟,马上“今晚”就要过了,江冽人还没回来。
梁皙端起茶几上的红茶喝了两口,做提神用。
慢慢的,她眼神盯着红茶,似是想起什么。
比起红茶,她其实更喜欢喝龙井、碧螺春之流的绿茶,以前也一直这么喝着。
是什么时候换成红茶的呢?
好像是江冽说绿茶对胃不好,就给换成红茶了。
说句挺俗的话,就是大家都关心她飞的高不高,就江冽,三天两头想着她胃好不好。
秋夜沉冷,梁皙紧了紧外套,又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幽怨盯着那扇没有半点声响的门,颇有点咬牙切齿。
不是说“今晚”会回来吗!
今晚还差三分钟就过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时间走向十二点整,外面疾风暴雨依旧,梁皙盯着门的视线逐渐虚焦,过去与现实重叠。
在同样一片风雨声里,跨越时空的小梁皙还在苦等着爸爸回家,爸爸说过,今晚一定会回来的。
但是没有回来。
“啪”一声,时针、分针和秒针合一,指向12,“今晚”过去了,梁皙心里重重一沉。
江冽也没有回来。
但在下一秒,钥匙插.进锁孔声划破寂静的那一刹,灰败的心脏又在一瞬间砰砰鲜活猛跳起来。
沈冽带着一身的寒风冷雨,刚一打开门,就看到梁皙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定定看着他。
他赶回来了。
两人对视,她先别开脸。
“我没有在等你,只是睡不着而已。我家又停电了,就到你这来了。”
沈冽扯了扯唇笑:“嗯,知道了。”
鉴于梁皙家又一次“停电”,今晚只能睡在沈冽家。
而梁皙这身体比豌豆公主还娇贵,自然是要睡床。沈冽提出自己睡沙发的时候,梁皙当时就炸毛了:“不就是睡一张床上吗?我们俩睡都睡过了,你还在这纯情什么?”
她精神头十足,大有你今天要是不睡床,就哪都别想睡的架势。
沈冽今天从早上送梁皙到医院开始,前前后后忙了一天,确实累了。也没推拒,洗漱完,就跟梁皙一起睡在床上。
他向来习惯平躺着睡,但梁皙非要他侧身睡,那就侧身睡好了。
两人面对着面,都没在说话,闭着眼,呼吸也逐渐均匀绵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梁皙悄摸睁开眼,借着昏暗的光,她轻轻地、无声无息地靠近沈冽。
他眉舒目展,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她在他唇上轻啄了下。
刚想偷偷躺回去,就听到一个本该睡着的人淡声开口:“怎么,太阳不出你不睡?”
梁皙瞬间垮下脸。
行,他阴阳怪气一直可以的。
房间内再一次陷入安静祥和之中,呼吸再一次匀停平缓下来。
滴答,滴答。
窗外雨也小了。
旁边再无任何动静。
又一滴雨落下,沈冽缓缓睁开眼,梁皙的睡颜就在离他半臂远的地方,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红。
他凝视着,良久,轻凑上去,贴上她的唇,比起梁皙刚才的轻啄,停留时间显然更长。
一秒、两秒、三秒……
全过程中,房间无波无澜地安静着。
直至他抽身,梁皙闭着眼都没挣开,唇边浅浅抿出一点笑。
啧啧,男人啊。
第40章
那杯红茶后作用太大,梁皙闭着眼睛,脑子晕涨得要炸裂,精神却又无比清醒。她只能被迫听了半宿雨声,才缓缓睡过去。
第二天虽然状态还没完全恢复,但也没有前一天那么糟糕,在早上七点,自然就醒了。
睁开眼,身旁半边已经空空荡荡。梁皙探出手摸了摸,余温也没有,不知道他是多久醒的。
她现在还是头重脚轻的,纠结是再睡一会儿好,还是干脆先起来吃早饭。
烤面包的香甜已经飘得满屋子都是,她确实有些饿了,又死活不想起来。
起?
不起?
梁皙正纠结着,有脚步声渐近,再抬眼时,沈冽已经搬着张小木桌出现在门口。他走到床边,把小木桌往床上一架:“吃吧。”
是她平日里常说喜欢的鸡胸肉三明治。
吃完早饭和药,梁皙又窝回被子里休息。
房间里有书页轻翻的声音。
梁皙紧了紧被子,眉间微褶渐松。人生病的时候尤其缺乏安全感,想到他在,她才能安心睡觉。
时间流过,伴着间或的翻书声,梁皙意识逐渐沉下来,呼吸放缓,徐徐睡了过去。
昨天连夜下雨,今早却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光线透过窗户铺落进来,明亮又刺眼。
沈冽放轻脚步走进卧室,拉上窗帘,把光隔断。
床上,梁皙大半张脸窝在被子里,平日里气势凌人,这会儿微微蜷缩着,嘴唇发白,脸上没什么血色,莫名有点可怜兮兮的,招人心疼。
沈冽在床旁的椅子坐下,伸手,骨节修长有力,轻落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把挡在脸上几根零落的头发撩开。
他视线凝着,透过这张脸,又似是在看别的什么。
那时候,沈冽还在美国,不日将要回国,老友们给他办了个送别party。当天他身体不大舒服,没怎么喝酒,只聊聊天、叙叙旧。
结束后,他接到助理电话,有事要去一趟旧金山。
春夜雾浓,连接旧金山和加利福尼亚的金门大桥上,车流如常,来往如织。
当时已经是凌晨,梁皙如常穿着身精致大气的西装裙,左脚应该是被高跟鞋崴了,走路没有着力点,鞋也拎在手上。
她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侧脸也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可沈冽却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跨过小女孩和少女两个阶段,也跨过18年,一眼认出了路边那个女人是梁皙。
停在前面大概50米那辆超跑应该是她的。
她人往回走,左摇右晃的,像是喝醉了。苍茫夜色压在她瘦薄的肩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边走边哭,看上去落寞又可怜。
又走两步后,她蹲下身,圈着膝盖,肩膀发颤,像只被人遗弃在路边、又浑身无一不透露着金贵的猫。
从家养到流浪,从云端堕进尘埃里,那份茫然无措的落魄,无端让人心疼又怜惜。
眼前陡然一亮,一辆福特迎面驶来,司机也不知道是酒驾还是疲劳驾驶,像是没看到梁皙蹲在地上,方向没有避开,速度也依然飞快。
眼看要撞上,一辆迈巴赫横插进来,两车相撞,发出嘭地巨响。
那时候,沈冽真没想到,两人有朝一日,会走到眼下这一步。
梁皙躺在床上熟睡,沈冽摸了摸她的头,柔软的触感里带着点痒。手在她头顶五公分处顿了顿,又摸了下。
睡梦中,梁皙估计是有所感,先是皱眉,然后小幅度翻身,想逃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沈冽收手,似乎是觉得还挺好玩,牵唇笑笑。
正准备走出房间,床头柜上突然亮起一片光,而后铃声响起,是梁皙的手机。
备注名称是姚婉婷。
梁皙被吵醒,她皱眉,伸手去摸手机:“吵死了。”
手机放哪去了来着?
沈冽:“床头柜上。”
“你怎么在这?”梁皙有些诧异的嘟嘟囔囔,她收手,差使道,“谁啊,你帮我看看。”
“姚婉婷。”
“接。”
电话接通,梁皙从沈冽手里接过手机,带着睡音,警告:“你要是没什么大事,你就死定了。”
姚婉婷说了句什么,梁皙脑子晕晕乎乎没听清,她眯着眼睛按开免提:“什么?你再说一遍。”
姚婉婷又说一遍:“我今天看到沈氏老总的采访视频,说你未婚夫从美国回来了,不日就要正式入职沈氏了!”
“诶,那你不是就要订婚了?”
梁皙瞬间醒神,从床上坐起来,她下意识先看向沈冽,然后反应过来,立马关掉免提。侧过头,下意识连声音也跟着放轻:“什么时候的采访?”
姚婉婷:“就今天的采访,他参加个什么行业峰会,媒体问的。”
“你现在跟那个假正经怎么样了?你订婚以后怎么安抚他?真让他一直当男小三啊?”
这一个个问的,梁皙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摁太阳穴,听着就头疼,更别说去想解决办法。
“这不是还没到那份上吗,我再想想。”
“行,”姚婉婷又问:“不过,你不知道你未婚夫这两天回国了?”
梁皙:“脚长在他身上,我哪知道?”
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梁皙挂断电话,一时间竟然有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沈冽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会吃醋吗?他吃醋是什么样呢?
想到这,梁皙又有点跃跃欲试,想抬头看。
她侧抬起一边脸,偷眼看过去,沈冽蹲在床边,脸上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正在专心逗狗。
嗯?
什么意思,就这反应?
她怎么想就怎么说了:“江冽,你就这个反应?”
沈冽抬头,看她一眼:“那我要什么反应?”
对啊,那他要什么反应?
梁皙突然觉得,这个问题两边都是坑。他如果不高兴她要订婚,她会不高兴。可他要是对她订婚这事毫无反应,她更不高兴!
他不论做什么答复,她都会不高兴。
梁皙一捋头发,有点烦躁,掀开被子下床,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没什么,我家来电了,我回去了!”
躺在自己床上,梁皙翻来覆去,又覆去翻来,就很难受,根本睡不着。
翻滚半天,她恍然,自己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烦?梁皙直接摸起手机,一通电话打过去,被接起后,恶人先告状:“江冽,你这人怎么这么讨人厌?”
沈冽很是淡定:“嗯,我怎么了?”
梁皙咄咄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吃一下醋?哪怕表现出一丁点的不高兴都好啊。”
“就是因为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害得我睡不着觉,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烦人?”
沈冽轻声慢笑:“为什么要生气?”
“为什么不生气?”
沈冽笑:“你人是他的,但心是我的,不是吗?”
反正,也都是他的。
沈冽真的很会拿梁皙,她前一秒还气势汹汹,下一刻,整个人窝进被子里,脸上笑容竟有些少女娇羞。
她捻起被角,挡在嘴边,咬着唇,不住的想笑。
挂断电话,梁皙笑容未消半分,她侧卧着,眼睛睁圆,更睡不着了。
吃完中午的药,时间又过去许久,药力发作,伴随着时间流逝,梁皙才再一次缓缓入睡。
没睡多久,又被一道电话铃声吵醒,梁皙憋了一肚子火,今天怎么这么多屁事。她拿起手机,一看名字,火气又熄下去。
“怎么了,爸?”
梁赫:“小皙啊,最近在海城怎么样了?和爸爸吵架都那么久了,还不搬回来吗?”
梁皙搬来海城,起因就是上半年时,梁赫生了场病,想让梁皙进梁氏辅佐他,还说“以后你来帮弟弟”、“都是梁家人”等等。
梁皙不愿意,梁赫竟然对FB下手,想倒逼梁皙回梁家,两人大吵一架,梁皙出国待了段时间后,回国直接就在海城住下了。
梁皙按了按眉心,不想跟他客套:“爸,有什么事,你直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