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知听到此,瞥了昭玉一眼,神情瞧不出喜怒。
但昭玉此时尚算了解他,瞧着他这副模样,便猜出他是有些烦的,大抵是嫌她拿这丁点小事烦他。
下一刻,便听陆宴知语气淡淡的道:“这有何难?杀一半留一半,起杀鸡儆猴之势,自然不敢有人再闹。”
昭玉心头一跳,满脸错愕的看向陆宴知。
只见他面色认真,没有半分玩笑之意,竟似是当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她张了张嘴,还是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在说笑?”
陆宴知丹凤眼微眯:“本王从不说笑。”
昭玉再次体会到了方才在城楼之上的荒唐感,她心底凉的厉害,目光复杂的看着陆宴知。
他是真的没将人命放在眼里头。
在没见过陆宴知之前,昭玉的确没少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情。
传闻他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性子喜怒无常。行军打仗那些年,可以算得上是敌军的噩梦,敌军只要瞧见他,军心便先散了大半了,她还觉着夸大其词了。后来昭玉见着的他,的确喜怒无常,也很凶,周围人都怕他。昭玉一开始也是怕的,可后来觉得他不过是瞧着凶,并未动过真格的,便也就渐渐不怕了。
她从未想到过,他狠起来会是这般。
陆宴知说完,便见她面色不大好,脸色也微微泛白,遂拧眉道:“你怎么了?”
昭玉静静的看着他,轻声问:“陆宴知,你没病吧?”
正常人怎么会像是他这般。
陆宴知脸色稍稍沉下来:“你说什么?”
昭玉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般,但她也不想让他日后一直这般,遂认真道:“王爷,临昌的百姓也是我朝子民,或许有的人的确有罪,但大部分都是无辜的,怎可说杀就杀?你如此行事,又与昏君有何区别?”
陆宴知不知道有多久,没被人这么当面指着鼻子骂过了。
他觉得昭玉实在无理取闹,强忍着没发作,但语气已经十分不耐:“这不是你要问的,到头来却成了本王的不是?沈昭玉,本王看你才像是有病!”
昭玉并不是想跟他吵,只是想跟他讲道理。
她语气很平静,“王爷,你有没有发现,你先前做的事情其实是不对的,你的想法或许也不正常,这些都是有问题的……”
昭玉话没说完,就突然被陆宴知打断。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似乎被昭玉气狠了,呼吸了几下以后,才冷笑着开口:“你的意思是,本王不正常,有问题?”
昭玉还是心平气和的跟他讲道理:“确实有问题,你难道不觉得,你的手段似乎有些残忍吗?”
陆宴知心头愤怒到了极点,他忽的站了起来,怒声道:“停车!”
他怕再留下来,会控制不住掐死她。
车夫被吓了一跳,马车猛地停下。
昭玉:“王爷……”
陆宴知眸光冷的骇人,他看着昭玉,一字一顿的道,“本王手段的确残忍,小殿下还是谨慎些,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还是想清楚为好。不然说不准哪天,你便死在本王手上了。”
说完,他便撩开帷裳,直接跳下了马车。
-
今日大捷后,青衣便先回了府中。
小殿下与主子的约定,青衣也是猜到了一二的,所以今日心头十分松懈,想着主子事成了后,大抵心情会好上几天。
主子心情好了,便不会看他不顺眼,找他麻烦。
他的日子也能跟着好过几天。
正想着美梦呢,摄政王府的大门突然被踹开。
青衣吓得险些没跳起来,张口便要骂了。
谁这么胆大包天,命不要了?竟敢踹摄政王府的大门!
谁料,下一刻,便见主子脸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青衣声音戛然而止。
他小心翼翼的跟上去,瞧着主子那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来墨水的表情,心头惊讶极了。
这,本该春风得意的主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中间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他谨慎的问:“主子,您一个人回来的?小殿下呢……”
忽的,前头的主子停下了脚步。
那目光里头似乎带了几分杀意,叫青衣脸色都跟着变了。
下一刻,他便听主子道:“再提她,本王卸了你的脑袋。”
说完,大步离去。
青衣看着主子的背影,心里头咯噔了下,哀嚎一声。
坏了,又出事儿了!
他连忙找来了黑帽,小声道:“你瞧着点主子,问起我就说出门采买东西去了,给我兜着点,我出去一趟。”
然后,就赶紧溜去了公主府。
他进了二门,没等着通报就要往里走。
芍药见状着急的追:“哎,你等等——”
青衣走的快她追不上,气的瞪圆了眼,这主仆两个,怎么都这么没规矩!
昭玉见着青衣后,稍稍有些错愕,随口目光才落到他身后,追的气喘吁吁,正扶着腰的芍药。
她疑惑的看向青衣:“你今日是怎么了?”
以往,青衣也没曾这般没规矩过。
且瞧着,他脸色十分着急,似乎有天大的事儿一般。
青衣道:“小殿下恕罪,今日实在是情有可原。”
昭玉点了点头,“可是为你家王爷之事?”
青衣:“小殿下英明。”
昭玉也觉着今日陆宴知反应实在过激,平日里他便是生气,也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且出宫之时,二人对今日即将发生的事情早已经默认了,如今已经箭在弦上,陆宴知却下了马车走了,这实在不像是他平时的风格。
她顿了顿,看向芍药:“你先下去吧。”
芍药瞪了青衣一眼,才点头道:“是,主子。”
出去后,还贴心的将门关上。
昭玉这才看向青衣:“说吧。”
青衣犹豫了片刻,道:“奴才能否斗胆一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昭玉思索了片刻,问:“青衣,你跟了你家主子多久了?”
青衣:“有十几年了,小的是在主子十六岁那年伺候他的。”
昭玉:“你先前也在南疆军营中?”
青衣点头:“小的先前是主子手下的兵。”
昭玉:“原来如此,那你可知道……他性子为何如此奇怪吗?他一直都这般,不拿旁人性命当回事吗?”
青衣听到此,微微惊讶:“您可是与主子说了这些?”
昭玉点了点头。
青衣终于明白主子为何会那般愤怒了。
他咬了咬牙,道:“小的认识主子之时,他就已经是这般了。小殿下,您对主子的过去了解多少?”
昭玉:“本宫只知他是南疆军营出来的,似乎是南疆人,自小便在军营中了。”
青衣叹了口气道:“小的认识主子之时,主子已经是南疆的将领了,前头的事,也是听人所说。主子是十岁时进的南疆军营,小殿下应当知道,二十年前,罗刹国进犯我朝,曾接连屠杀了几座城池,数十万人惨死于罗刹国之手。主子所在的那座城,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了几百个小孩,主子便是其中一个。
不仅如此,那些人从其他城中也带走了许多同主子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后来,这些孩子被罗刹国的一位将领带回去了。那将领给他们喂了毒药,那毒药每日都会毒发,但不会让人死,只会叫人痛入骨髓,那种疼是侵入五脏六腑的,发作之时足以逼疯一个人,他们让这些孩子自相残杀,每日活下来的一个人,才能拿到临时的解药。主子在这样的坏境中生活了四年,后来用计杀死了看守之人,才得了那彻底恢复的解药,逃回了大邺,撵转之下,进了南疆军营。
他那年刚十岁,年纪太小,南疆军不欲要他,他颇废了一番功夫,才留下来,后面的事,想必小殿下也知晓了。”
说到此处,青衣看向昭玉,低声道:“其实,自打主子领兵攻进了罗刹国国都,杀死了老罗刹王之后,便没什么所求的了。这么多年来,主子一直都没什么感兴趣的事儿,就连一开始被封为摄政王之时,主子也是不乐意的,一度想撂挑子不干。后来找到了点子乐趣,这才没走,说是那些个文官吵架像是狗咬架,瞧着很有趣儿。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主子得过且过的过了这么多年,小殿下您还是这些年来,唯一叫我家主子生出了些执念的人。”
第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我来履行诺言。……
昭玉沉默了良久后,对青衣道:“你家主子可在王府中?”
青衣点头:“在呢。”
“本宫同你一起过去。”
青衣面上一喜。
-
青衣并未跟进去,只是将昭玉送到了门口,便将门关上了。
随后同黑帽两个守在外头,下令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芍药是跟着昭玉一块儿过来的,却被昭玉留在了外头。
这会儿见这个架势心头就是一跳,脸色也稍稍变了,她一脸警惕的看着两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说着话就要进去,却被二人拦住。
芍药顿时间急了,瞪着二人骂道:“放我进去,我要见我家主子!你们,你们简直心怀不轨,其心可诛!”
青衣瞅着她,只慢吞吞的说了一句话:“芍药姑娘,小声些,我家主子杀人不眨眼。”
芍药瞬间就蔫了。
主子,对不住。
是奴婢没有用。
昭玉到之时,陆宴知正倚靠在桃花树下喝酒。
此时,已经快要到了桃花谢了的季节。
原本粉白一片的桃花树此时显得稀少了许多,完整的桃花也所剩无几,许多零丁几片不甚完整的桃花挂在上头,稍显颓势。
有风吹过,桃花如雪花一般,簌簌而落。
青衣说,陆宴知很喜欢这片的桃花,便是桃花落了满地,也没叫人打扫。
昭玉的目光随着花瓣向下,桃花瓣铺了满地,乍眼一瞧,像是铺了一层雪般。
但是这花瓣白中带粉,比雪要好看的多。
随后,昭玉的目光落在陆宴知身上,他生的本就十分好看,此时倚靠在桃花树下,身下及身旁都是大片的花瓣,还有粉白散落在他的发间,乍眼一瞧,漂亮极了。昭玉远远瞧着,有一瞬间看入了神。
“你来做什么?”
直到对上陆宴知的目光,他冷声问了一句,昭玉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我来看看你。”
昭玉看着他轻声道。
此时陆宴知瞧着心情不大好,平日里他喜欢装模作样的拿着精致的酒壶喝酒,可今日并未拿酒壶,而是直接拎着酒坛子喝的,在他的旁边,还放着两个空的酒坛子,大抵是刚喝完的。
陆宴知仰头,将酒坛里头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坛扔在一旁,问她,“看本王做什么?”
昭玉抿了抿嘴唇,她俏脸微微泛起了几分红,垂眸小声说:“我来履行诺言。”
陆宴知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嗤笑一声:“哦?本王以为,你又要赖账了呢。”
说完,他收回目光,又开了一坛酒,道:“过来伺候本王喝酒。”
昭玉咬了咬牙,提着裙摆走过去,然后整理了下裙摆,跪坐在陆宴知身旁。
陆宴知冷眼瞧着她讲究的模样,有些不耐烦。
他忽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肩膀。
昭玉下意识往后仰,一下坐在地上,两只手忙撑在背后的地上,才堪堪稳住。
陆宴知见她眸子圆睁,错愕的看着自个儿,面上不仅没有丝毫不自在,还指了指她的腿,命令道:“盘上。”
昭玉很是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陆宴知:“对,就这么坐着。”
昭玉:……
他有病,本宫不同他计较。
她头一遭这般不端正的坐着,行动间也带了几分拘谨。
陆宴知原本是拿着酒坛喝酒,这会儿干脆将酒坛塞进了昭玉怀中,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个小酒盏,放在地上。
他指了指酒盏:“倒。”
这种酒坛子昭玉用不惯,且还有些重,倒的时候拿不稳,酒溢出去不少。
一旁,陆宴知拧眉看她,或许想不到,还会有人倒酒倒成这样。
他语气中带了几分嫌弃:“要你有什么用?”
昭玉:……
算了,他有病。
“喂本王。”他吩咐。
昭玉改为跪坐,端起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宴知拧眉:“你喝什……”
话没说完,昭玉便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唇。
陆宴知错愕的睁大了眸子,愣愣的看着她。
她闭着眸子,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因为太过紧张,睫羽微微有些发颤。
他微微张开唇,便尝到了酒香,那是与方才他喝的那几坛不同的味道。
小丫头片子胆子挺大,还咬了他一下。
陆宴知哼笑一声,反客为主。
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将她摁在树干上,一只手逐渐向下。
……
桃花满地为榻,蓝天斜阳为被。
腰带渐凇,衣衫散尽。
昭玉眼睫带泪,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道:“王爷,我……我们去屋内好不好?”
陆宴知呼吸重带着浓醇的酒香,声音又低又沉:“不好。”
昭玉:“可、可是我有些冷。”
陆宴知:“一会儿便不冷了。”
……
后来,昭玉窝在被子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