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推让下来,他死活不肯收,要不是被拦着都要直接丢下饭桶跑了。
刘桂红干脆道:“你要是不收,婶子以后可不敢跟你打招呼了!”
话到了这份上,马柴山知道不收不行了,但收下也不太对劲。
他挠挠头,说:“我也不爱吃鸡蛋,陈婶不用给我这么多。”
刘桂红也让了一步,“那行,婶子拿两个出来,剩下四个。”又道:“腌菜你拿回去尝尝,要是觉得好吃,以后婶子再给你送。”说罢,让刚刚跟他聊得最好的小儿子送送人。
马柴山连声说不用送,临走前,他悄悄瞥了眼陈娇。
她神态放松地坐在桌边,正撑着小脸在看他们,所以他一望去便跟她盈盈似水般的眸眼对上。
马柴山顿时一个结巴,“我、我、那我先走了……”
待他走后,黄兰兰砸吧着嘴里残存的肉味,说:“没想到马知青人这么好,以前常听别人说他和气大方,还以为是故意吹捧呢。”
现在看,这些话确实没带水分,几年前的一点恩情他不但还记得,那么好吃的饭和肉也舍得拿来。
不过人是不错,但有点大方过头了,也就他还没老婆孩子,要是有,不得被他的慷慨给气死。
其他人闻言,面露赞同。
刘桂红却只盯着陈娇,人一走她就在发呆,不会是在思春吧?
陈娇没在思春,她是在想马柴山看着老大粗一个,却意外的很懂人情世故,但又不会让人觉得精明。
他身上有一股憨直的劲,挺讨长辈喜欢的。
所以早上他那么不善言辞,是针对她?
午饭过后,大家各自回房稍作休息。
陈娇知道他们还要去上工,但她已经支棱不起来了,所以等刘桂红来叫门,她厚着脸皮假装没听见。
刘桂红试着开门,发现被反锁了,这才知道她躲懒的心思。
她气笑了,朝着门喊:“既然不去上工,那你在家好好看门,要是下雨了记得收衣服。还有,在沈同志那的碗记得去拿回来,知道吗?”
陈娇下意识回道:“知道啦。”
话音刚落,刘桂红骂她:“就知道你是在偷懒!”
陈娇:……
糟糕!暴露自己了!
刘桂红站在门外又嘀嘀咕咕了几句,然后被经过的陈大富劝走了。
陈大富:“烦她干嘛,反正不差她那半个工分。”
刘桂红毫不犹豫:“也是。”
“……”
突然感觉被侮辱。
陈娇听着他们一一离开的动静,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她却倏地坐起来。
不行,得先把刘桂红交代的事完成了,她才可以安安稳稳睡午觉。
她先把衣服收了,又往知青院去,心里猜测沈骋怀应该没去上工吧?可别让她白走一趟。
才到知青院,一阵携着雨气的风吹来,闷雷响起,酝酿了大半天的雨骤然而至。
陈娇出门前戴了一顶斗笠,但又是刮风又是大雨的,哪里顶得住,等来到沈骋怀居住的地方,她衣服已经打湿好几片了。
她敲了敲门。
“沈同志!”
门关着,窗户也关着,她看不到里面有没有人。
不会这么倒霉吧?真去上工了?
停了几息没人来开门,陈娇抬手又要敲,门却忽地打开,她的手差点就打在了开门人的胸膛上。
陈娇及时刹住,抬眸,开门的人正是沈骋怀。
沈骋怀朦胧的睡意在看到她瞬间清醒了,她戴着一顶极大的斗笠,莹白的小脸藏在帽檐下,风雨在她身上狂袭。
不是幻听,是真真切切在他面前。
他突然伸手,把人拉了进去。
第16章 那可能是她喜欢你
陈娇猝不及防,险些直接撞进他怀里,斗笠没戴稳从头上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捞,却他同时伸出去的手碰在一起。
他抓住了斗笠,而她抓住了他的手。
陈娇一怔,不经意抬头,跟他低垂的眼神对视上。
漆黑的眸眼里一片汪洋似的深沉,莫名地让人心颤。
他沉凝的目光,缓缓下移,她不自觉跟着看去,落在两人交叠的双手上。
陈娇急忙缩了回来。
沈骋怀将斗笠放好,声音轻而低:“怎么过来了?”
他没有解释他唐突的举动,陈娇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深想,闻言说:“我来拿个碗。”注意到他稍乱的头发,问道:“你刚刚是在睡觉吗?”
“嗯。”
“那你回去睡吧,我拿个碗就走了。”
沈骋怀看看外面下得愈发大的雨,说:“不碍事,你等雨小点再回。”
陈娇没有异议,本来是怕他介意才想快点走的,既然他不觉得有什么她也不折腾自己了。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碗,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了,这个细节让人满意,她问:“好吃吗?”
“挺好。”
她点点头,随口说:“马知青也说不错。”
沈骋怀一顿,暗沉的眸光瞥向她。
室内光线并不怎么明亮,她却似尘埃中的珍珠般,挡不住那瑰丽的容貌、以及莹白的肤色。
这样的她,看上了那个马知青?
陈娇感到气氛有些安静,转头,与他墨沉的眸眼撞上,不知为何,刚刚那种小动物般的警觉又瞬间袭来。
他身形颀长,再清瘦身量也极高,矗立在她跟前时像一座山,十分有压迫性。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的认知到,他是个成年男性,拥有她无法抵抗的力量。
在之前她没有过这种感觉,大概是他给人大部分的印象是温文尔雅,哪怕带着疏离感也斯文的样子。
她忽地有些紧张,在她忍不住要胡思乱想时,他又移步离开,给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
“擦一擦。”
他语气平缓,从容而客气,与平常一般无二。
陈娇不由松了口气,道了声谢,接过给自己随意擦了下。
“男——”陈娇险些把“男主”两个字脱口而出,她急忙改口:“李亭午同志去上工了?”
“嗯。不过这么大雨,估计等下会回来吧。”
陈娇一听,站了起来。
她跟男主同志不太合得来,但得罪主角是没好下场的,所以她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
沈骋怀不解看去。
陈娇直言:“我看不惯他,避免发生争执,我还是先回家了。”
沈骋怀一怔,不禁莞尔。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她也真是……
“诶诶诶,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不好吧?”突然有个浑身裹着芭蕉叶的人冒着风雨进来,还没看清脸,但这声音是李亭午无疑。
陈娇和沈骋怀微顿,他这副从头绿到脚的装扮实在是,一言难尽。
李亭午倒是毫不在意,几下把身上的芭蕉叶撇开,说:“要不是靠它们,我这一路不知得经历多少风雨的洗礼。”
看着他基本湿透的样子,陈娇说:“你这样也没好多少。”
“好多了,至少不会跟他一样生病了。”
沈骋怀:“去换身衣服。”别又来碍眼。
“不急。”李亭午摆了下手,等撞上他漆黑的双目,忙改口:“好冷,我先换身衣服。”说罢匆匆进去了,心想他也没做什么,干什么瞪他。
陈娇说:“我先回去了,我家人估计也回去了。”
沈骋怀起身,“我送你。”他拿了放在门后的油布伞,“走吧。”
“可是,你身体……”
陈娇想说要不把雨伞借给她,可他已经撑开伞站在门口等她。
她只好拿上斗笠跟上去,而后递给他,“头不要吹风。”
沈骋怀顿了顿,给自己戴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送她这一回,许是中午那一幕,还是刺了他的眼。
可为什么会刺他的眼……
他微微拧眉。
陌生的情绪让人烦乱。
陈娇不知身边人心中杂乱,见他一直把伞倾斜到她这个方向,她忍不住捏住伞柄。
沈骋怀低头看来。
雨落到雨伞上有些吵,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不用老顾着我,你别淋到自己了。”
他应了声,可依旧把伞倾斜向她,高大的身形替她挡了不少风雨。
陈娇真心怕他还没好全的身体又严重了,她揪住了他衣服,挪了挪靠近他。
在他又一次看来时,她弯唇一笑:“我们靠得近点就好啦。”
沈骋怀只觉得被她小手拉住的那一片衣服,沉甸甸的,像是揪住了他的脉,突然间不自在起来。
靠得太近了……
近到他能闻到她秀发飘来的清香。
两人走得不慢,不一会便到了陈娇家门口,听到里面有声响传来,她知道是刘桂红他们回家了。
为避免被一通问话,陈娇不打算引他进去。
她说:“到这里就好了,你快回去吧。”
沈骋怀嗯了声,他把帽子拿下,扣到她脑袋上。
“进去吧。”
陈娇稳住斗笠,看着他持伞转身离去,雨幕中的身影清瘦,却有着风雨无法摧折的挺拔。
她心里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要坚持送自己回来,又觉得他只是出于自身教养,怕她在路上出什么事。
陈娇没多想,然而等踏进门,她想起来她是去拿碗的。
那碗呢?!
碗呢!!
沈骋怀回到住处,李亭午早已换完衣服,正悠闲地坐在那吃东西,用着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他。
沈骋怀被他盯着烦,沉声问:“怎么了?”
李亭午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带点八卦和兴奋,直言:“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怎么可能。”沈骋怀下意识反驳。
他说得毫不犹豫,李亭午顿了顿,仔细瞧他神色,只有一片沉着平静,看不出什么来。
李亭午也觉得不太可能,他颔首:“也是,那只是一个有点好看的小村姑而已。”
话音落下,一道冷沉的目光扫了过来。
李亭午:……
干嘛又瞪他?!
李亭午不死心,小声嘀咕:“那可能是她喜欢你。”他说完转身走了,却不知听到这句话的人,瞬间心如鸣钟,似要震聋耳朵。
第17章 只能对不起那小村姑了……
远处山峦叠嶂,近处树木茂密,浅淡的云雾萦绕在山间,为大山添上了神秘色彩。
好一幅美景。
要不是得干活,陈娇会更有心情欣赏。
上次从公社回来后她偷懒了好些天,今天刘桂红终于看不下去了,把她逮出来上工。
然后,陈国栋把她跟陈秋蝉叫到一块,让她们负责一处偏僻的地。
陈娇还是第一次和陈秋蝉合作劳动,她以为女主同志会是个刻苦耐劳的,谁知道和她半斤八两,非常擅长摸鱼。
不知道第几回,两人又一次到旁边偷懒。
“吃吗?”陈娇把从家里带来的葡萄递过去,“洗过的。”
陈秋蝉道了声谢,接过小半串。
她看向陈娇,觉得她跟记忆里不太一样了,上辈子这个时候的她阴阳怪气,喜欢跟自己针锋相对,两人的关系没这么和睦。
但这样很好,不必唇枪舌战,笑里藏刀。
说起来,她后来也很可怜……
陈秋蝉吃了几个,觉得还不错,随口问:“二婶去买的?”
“不是,我外婆送来的,她家里种了一株葡萄树。”陈娇吃了一颗嫌口感不够凉爽,干脆放到小溪里浸泡。
陈秋蝉正要学她,一道男声打破此处的宁静。
“两位陈同志,你们在这啊。”
陈娇回头看去,下一刻眉头拧起。
是曹建新。
他怎么来了?
陈秋蝉微顿,脸上的闲适被更深的笑意代替,她直起腰,“曹知青,你怎么来了?”
曹建新温和地笑笑:“我起来随便走走放松下,没想到碰见你们。你们负责这里?需要我帮忙吗?”
说话间他目光扫过陈娇,颔首致意,态度客气疏离,反倒是对陈秋蝉十分自然熟稔的样子。
陈娇眉头浅颦,坐在那里没动,看着陈秋蝉也很自然与他交谈。
这怎么回事?
她不应该恨曹建新恨得要死吗,怎么还跟他做起朋友了。
陈娇不觉得她是放下了内心的仇恨,又被曹建新三言两语哄晕了头,可她确实理解不出她要做什么。
她观察了一会,曹建新明显有心讨好她,不但把带来的烧饼给了陈秋蝉,还弯下腰去替她们干活了。
陈秋蝉劝了几句,他非但没听,反而更加卖力。
陈秋蝉站在田埂处,在他低下头时眼中的笑意逐渐冷却,化作无边的湛寂。
她走回陈娇身边,把烧饼递给她,“你喜欢吃就吃了吧。”
“那要是不喜欢呢?”陈娇没接,看着不远处忙活的人,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喜。
“给鱼、给狗,都随便你。你先在这里休息,不用着急。”陈秋蝉道,把烧饼放到她旁边,转而走向曹建新。
看样子她是不想她掺和进去,陈娇乐得清闲,索性不去打扰。
陈秋蝉好歹比她多活几十年,又有前车之鉴,总不可能真被哄骗了。
她心安理得休息了大半天,直到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跟她打了声招呼后从这里离开,剩下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