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碎刀是会痛的吧。”
压切长谷部一顿,“您怎么……”
“果然如此。”
背靠着树的少女露出了了然的笑意,这让压切长谷部一下子明白过来刚才自己惊讶的神色似乎出卖了自己之前撒下的谎言。
“理所当然地送长谷部去送死,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而且,我想赌一把。”
黝黑的双眸之中,鬼舞辻无惨身上最后一块散落的肉已完成归位,被称作鬼王的男人的手化作荆棘,他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冲向了这里。
“这是命令。”
漫天的金光散开,压切长谷部化为刀刃,回到了少女的手中。
[中岛敦]:欸、等、等等,良子小姐是打算做什么?
[太宰治]:唔,大概是赌在鬼舞辻无惨杀掉她之前会有人阻止鬼舞辻无惨吧。
[中岛敦]:但是之前的计划里,即便那位先生愿意赶来,应该也是在几个小时之后……
[太宰治]:是,所以良子小姐大概只是为了不让长谷部君白白送死吧,毕竟已经害怕地嘴唇都发抖了呢。
太宰治的这句话一发出去,他的房间门就被捏着手机中岛敦匆匆忙忙地撞开了。坐在窗台上的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着抬起手,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呀,下午好啊敦君。”
中岛敦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嘛,敦君。”太宰治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手机屏幕,“女人的直觉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哦。”
中岛敦选手并未反应过来。
中岛敦选手原地疑惑了。
中岛敦选手有些不敢看自己的手机屏幕。
快要哭出来的小老虎就这样僵硬地低下了脑袋,看向自己手机屏幕上的画面。
短刀出鞘,银白色的短刃削断了鬼舞辻无惨的手臂,停在他的喉口。
“欺负女孩子可不行。”
肩上趴着的白狐的皮毛被夜风微微吹动,奴良滑瓢的金发在夜中格外显眼。
“你是?”
鬼舞辻无惨眯起了红眸。
“这位是奴良组的总帅——滑头鬼!”不等奴良滑瓢开口,扒开他垂在脸颊两侧的黑发的纳豆小僧便扯着嗓子嚷嚷道。
纳、纳豆说话了?!
屏幕前的中岛敦因惊讶而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无趣。”鬼舞辻无惨冷声道,“堕姬,解……”
“你说得是这位吗?”
沉沉的夜色之中,略微慵懒的女声响起。鬼舞辻无惨一怔,视线越过面前之人,望向黑暗中闪起的无数双眼睛。
堕姬不知何时已被包裹在了冰块之中,雪女站在她面前,以一副打量般的姿态弯下了腰,“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呢,鬼。”
“招惹了鬼,奴良组接下来可有的忙了。”拥有着一头微卷的水色长发女人慢悠悠地跳下了树梢,眼睑掀起,看向远处的奴良滑瓢,“这可都是你的错。”
金发的妖怪因此而大笑,“妖怪可不能怕了别人。”
在鬼舞辻无惨的注视下,奴良滑瓢以一种狂傲的姿态掀起了唇角。
“正好也想试试看我的‘畏’和传闻中的血鬼术究竟哪个厉害,不过输了的话似乎挺没面子。”黑色的火焰包裹住了奴良滑瓢手中的短刃。
“所以,就麻烦你这家伙下地狱吧。”
第57章
这是良子第一次看见奴良滑瓢以妖怪之姿战斗, 虽然早就从系统口中听说过奴良滑瓢是统帅百鬼的大妖怪,但截至两年前,良子才接受了原来自己百年前认识的好友中只有白兰杰索勉强算个人类的事实。
说起来这还要得益于现在正从奴良滑瓢的肩膀上跳下来的纳豆小僧。
只不过她随手抓起来的纳豆长着两只眼睛这件事良子偶尔梦到的时候还会吓一跳。
逐渐感受到身体能够受自己支配后的少女很快地便站起了身子, 她的余光瞥见堕姬愤怒地打破了雪女所制造的坚冰, 抬眸便能看见聚集而来的上弦。
包括刚才一直未见的童磨。
“你看起来湿漉漉的呢, 小堕姬。”宽大的裤管在男人从高处跃下时猎猎作响, 童磨用合拢的扇子轻轻敲了敲下巴, 眼睛里带着好奇的笑意, “唔, 似乎是对面的妖怪小姐做的呢。需要帮忙吗, 小堕姬?”
回答童磨的是堕姬飞舞的衣带,它很快地从微微偏了偏脑袋的童磨边飞过, 在后者的右脸处留下淡淡的血痕。
“你这家伙, 竟然敢害我在无惨大人面前丢脸。”堕姬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了狰狞的愤怒, 在她身后的黑暗之中, 妓夫太郎无声地立着,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她便这样尖叫着向雪女袭去。
良子收回了看向堕姬与雪女的视线, 她瞥见猗窝座斜眼看向童磨, 难得地主动搭话道, “黑死牟呢?”
童磨拍了拍自己右手空荡荡的袖管上的灰尘,那里自从三年前被良子在藤袭山中削下后便再也没长出来过,他的长睫垂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不知道,大概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吧。小鸣女死掉的话, 估计要花很长的时间呢。”
这么说完后, 他的睫羽颤了颤, 抬眸看向树影下的良子,“说起来,要不是良子把我的寺庙也炸掉了的话,我现在应该在进食吧。”
童磨弯唇笑起来,“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啊,良子。”
面色苍白的少女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刀柄,她的目光从扩大的战场上扫过,开始迅速地分析形势。
想要插手战场的半天狗被拿着禅杖的鸦天狗挡住了去路,他们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动作,显然是在等着对方先出手。
而剩下小鬼们似乎有向藏身于罐中的玉壶靠近的打算,只不过他们还未完全接近,就被壶中冲出的章鱼脚给打散了。
“抱歉。”刀光亮起,少女轻盈地落在了纳豆小僧的面前,明明脚下是还在扭动的章鱼脚,她却回过头看向身后爬起来地一众形态各异的小鬼们,“可以帮我先托住那边那个家伙吗?”
被称之为[那个家伙]的童磨微微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一直执着于杀掉自己的妹妹在这个时候为什么选择了和玉壶对战。
不过他很快地就重新弯起了眼睛,唰地一下打开了扇子。
“就是你吧,偷偷溜进良子房间的家伙。”
没有再看向与玉壶缠斗在一起的良子,童磨看向了自己脚下聚集起来的小鬼。
明明是笑着的,纳豆小僧却感到了背后凛冽的寒意。它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一步,而后又想到自己现在似乎代表的是奴良组,作为跟随奴良滑瓢最久的鬼之一,纳豆小僧强撑着上前了一步,“你,你怎么发现的?”
童磨指向了远处神出鬼没时不时砍鬼舞辻无惨一刀的奴良滑瓢:“因为你身上有那家伙讨厌的味道嘛。”
说完这句话后,仿佛没将面前的威胁放在眼底,童磨盯着与鬼舞辻无惨缠斗在一起的奴良滑瓢感叹道:“看起来又变强了呢,明明以前奴良君和我过了几招就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纳豆小僧对于童磨的形容十分不服:“那是因为鸦……不对!总之我们总大将是有事才离开的!”
童磨耐心地拖长语调纠正道,“是逃走了哟。”
小鬼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正打算不和面前这只鬼废话冲上去打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继而一个接一个地掐住了脖子缓缓地跪倒在了地上。
纳豆小僧迷茫地眨了眨眼,开始发现情况不太妙,他蹲下身扶了扶自己的同伴:“喂、喂喂喂,不是吧?你们怎么了?不会只有我一个……可恶,就算只有我一个……”
与急得开始胡言乱语的纳豆小僧不同,童磨露出了夸张的惊讶的神情:“为什么你没有事呢?”
纳豆小僧:“?”
童磨:“按道理来说,你的肺应该和这些家伙一样坏死了才对。”
纳豆小僧顿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挺直了腰板,插着腰骄傲起来:“哈!你想不到吧!纳豆是没有肺的!所以你这卑鄙的家伙用这种卑鄙的招数是对付不了我的!”
童磨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于是下一秒,纳豆小僧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和他一样高的冰晶人偶。怎么说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妖怪,纳豆小僧抱着脑袋避开了它的攻击,他的身体里迸出纳豆形成的黏糊糊的线,束缚住了冰晶人偶的行动。
童磨在一旁鼓了鼓掌。
纳豆小僧:“啊,谢……不!等等!你这家伙在嘲讽我吗?!!”
穿着教祖服的童磨悠悠地笑了一下:“不是哦,毕竟那位大人在看着,我有认真和你战斗哦。”
纳豆小僧正迷茫地眨了眨眼,他刚想问些什么,却感受到了来自身后倾泻的杀意。在这只僵硬地转过脑袋的妖怪眼底,倒映出自己背后的五只冰晶人偶。
纳豆小僧:……呀啊啊啊啊啊啊——!!
垂眸看向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小妖怪们的童磨面色未变,他的眼尾微扬,带着些雪一般清冷的味道。
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意味不明的笑。童磨在看了一眼在猗窝座加入后明显走向下风地奴良滑瓢后,目光又在躲过良子攻击的玉壶身上落定。
“我已经好多年没看到玉壶这个形态了啊~”
他这样感叹道。
激烈的战场中,只有童磨兀自地站着。夜风将他的金发拂起,毫不费力地便越过他微突的眉骨,薄薄的唇。他红色的外袍上镶着紫边,剔透的虹膜中映出与堕姬并肩作战的妓夫太郎的身影。
“真羡慕啊。”
他一启一合的唇被金色的扇面掩盖,一想起自己那被良子炸得连渣都不剩的寺庙,童磨便苦恼地皱起了眉。
今夜是他难得的进食时刻,明明为了防止被人看见再出现像以前叫琴叶那个女孩一样的麻烦,他还特地驱散了侍从呢。
结果不仅连一口女孩子都没吃到,童磨光拼凑自己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身体就花了不少时间。
“再拖下去可就要完蛋了呢。”
童磨自顾自地说道,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声如玉般清越爽朗,弯眸之际倒是的确像极了天边皎洁的上弦月。
“黑死牟大概已经发现自己被骗了吧。真可怜啊。”
他摇了摇扇子,在鬼舞辻无惨怒吼的一声“童磨”中向夜色中坚韧的黑发少女踏出了第一步。
“我可是已经尽力了哦。”
他兀自点了点头,分不清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愤怒的鬼舞辻无惨说的。
抑或是对着他曾经承诺“良子不论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哦”的少女说的。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第一形态的玉壶的脖颈之时,少女的手腕被冰制的藤蔓缠住,倒刺扎进了她的皮肉里,血顺着少女洁白的手腕一点一点地流了下来,顺着玉壶造成的地上的一滩一滩水流入了草丛里。
不过是毫秒之间,良子就已经做出了决断。
从冰之人偶身上长出的藤蔓并没有阻止少女的动作,它们反倒是被默念了一句“大力出奇迹”的良子往前拉扯了几分。
童磨温和地注视着少女的背影,仅仅是在玉壶的脑袋落地时才露出了故作的惊异的神色。
“真可怜啊。”
他为着死去的玉壶流下了一滴眼泪。
“已经握不住剑了吧,良子。”缠在少女手腕上的藤蔓并没有松开的迹象,却是能清楚地看到与雪白的骨分离的皮肉。
童磨并不意外这次良子的伤并未像他们再见时第一次交手那样复原,他静静地看着流淌下的鲜红的血,被染红的冰晶在月下竟彰显出独特的美感。
童磨笑了一下,缠绕在少女腕上的冰藤便再次收紧,“这样的你是杀不掉我的哦。”
“……”
少女沉默地松开了握着压切长谷部的右手,又稳稳地用左手接住了坠落的长刀。她高高地举起剑,在冰块碎裂的清脆声响里,毫不费力地斩断了冰藤。
“没关系,我已经没有那么执着了。”良子松开了紧抿的唇角,她的目光灼灼,声音因皮肉撕裂之痛而有些不稳,“就算我杀不掉哥哥,也总会有人杀掉哥哥的。”
虽然系统从未告诉过她,不过她总从系统的嘴里听到“宿主您又破坏剧情了”“您把这家伙杀掉那四年后您就要扮鬼给炭治郎少年涨经验了啊!”之类的话。
仔细想想的话,大概就能推测出这个道理。
——没有鬼的和平世界。
即便在此之前还需要无数人的牺牲。
童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真意外呢。良子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交到了什么朋友吗?”
良子对此毫不避讳:“是,中原先生和太宰先生教会了我很多人生的道理。”
屏幕前的中岛敦看了一眼刚被国木田打捞回来的湿漉漉的太宰治:……不,太宰先生还是算了吧。
童磨灿然地弯起了唇角,就像是一位普通地为妹妹交到朋友而高兴的兄长一样。
如果忽略掉从少女头上坠落的无数冰柱的话。
童磨没有再给良子任何喘息的机会,冰莲上的花瓣散开,在周围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划痕,它们从四面八方向良子袭去,割断了少女的黑发,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太密集了。
附身于刀剑的压切长谷部想道。
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避开,更何况……
击碎了迎面而来的花瓣的良子高高跃起,她避过了脚下旋转的冰莲的攻击,在落地时却因避开背后袭来的冰晶人偶而狼狈地摔了一跤。
她的全身都是泥与血,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