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轻语走了进去,打开柜门后只看到两套衣袍。
都是男装,一看便是陆远的衣衫……所以他是故意的?简轻语眨了眨眼睛,想到什么后脸上突然飞起一抹红,半晌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其中一套。
她以前只为陆远穿过男装,轮到给自己穿时,发现没那么容易,尤其是陆远身高腿长,他的衣衫穿在她身上,便将手脚都捂了起来,每次要做什么,都要特意将宽大的袖子往上捋捋,尽管已经十分耐心,还是闹出不少响动。
书房依然极静,憩室的OO@@声清楚地在屋里回荡,直接掩盖了蜡烛的哔剥声。陆远垂眸静坐,手中的公文停在其中一页上已经许久,也未曾见他翻动。
许久之后,某人从憩室中出来,陆远眼眸动了一下,将手上的公文翻了一页。简轻语为难地在憩室门口停下,见他不肯看自己,咬了咬唇后拢起过长的衣衫,磨磨蹭蹭往他身边走去,直到走到书桌一侧,才鼓起勇气唤他一声:“培之。”
听惯了她叫自己大人,乍一听她直呼名讳,陆远的手指动了一下,好半晌才扭头看向她,当看到她身上的衣衫后,眼神猛地暗了下来:“……为何穿成这样?”
简轻语愣了愣:“不、不是你让我穿的吗?”
陆远沉默地看着她,无声反驳了她的话,简轻语顿时紧张:“难道另一套才是给我的?可那件是飞鱼服,我不敢穿……”说完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试探,“这套不好看吗?”
她是为了配合陆远‘变态’的爱好,才忍着羞穿了他的衣衫,若是不好看,岂不是败了他的兴致,让他们本就紧绷的关系雪上加霜?
一想到陆远会因此生厌,简轻语便愈发局促起来。
书房烛火昏黄,她一身过于松垮的衣衫站在灯下,暗色的锦袍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一双黑亮的眼眸如狐狸一般勾人。她的发髻因为换衣裳散了,此刻被她用一根簪子简单地挽在脑后,整个人慵懒又羞涩,像池子里被雨淋过还未盛开的荷花。
不好看吗?怎么会。
陆远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别过脸去,视线重新落在手中的公文上:“磨墨。”
简轻语怔愣一瞬,回过神后忙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到桌后站定,拿着墨石仔细地磨了起来,一边磨还一边在心里遗憾――
果然是不合他胃口,早知道方才就大胆一些,直接穿那套飞鱼服了,说不定他胃口大开,直接就不跟她计较了。
简轻语想着想着,忍不住叹了声气。陆远耳朵微动,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
简轻语只顾着遗憾,并未注意到他的眉眼已经和缓,直到砚台里的墨都要溢出来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远似乎一次墨都没用过。
她心头一动,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还维持方才的姿势,手里的公文还是她刚出来时翻的那页。
……上面统共就三十几个字,就算看得再慢,也该看完了吧?简轻语眼眸眯了眯,突然将墨石放下,用帕子净了净手后,试探地扶上了他的肩膀:“培之,太晚了,休息吧。”
陆远不语,却放下了手中公文。
简轻语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脸颊也飞起一抹淡淡的红,见陆远没了别的反应,便又开口说了句:“我为你宽衣,伺候你就寝吧。”
“你是谁?”陆远总算有了反应,只是看向她时眼神冷淡,像看一个陌生人。
简轻语被他的眼神惊得将手收了回来,一时间不敢轻易回答。
陆远见她不说话,眼神逐渐冷凝,面无表情地起身便要离开。
简轻语一惊,急忙抓住他的衣袖,半晌小声回答:“我是……喃喃,是、是你的女人。”
“想清楚了再答。”陆远垂眸看向她。
简轻语喉咙动了动,哑声开口:“培之,我知错了,以后一定会乖。”
说罢,她揽住陆远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浅淡的香味柔软地朝他袭来,陆远安静地站着,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将全部的重量都倚过来,不推开,也不配合。
“我真的错了,以为自己回了京,成了侯府的大小姐,便开始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竟连你也敢顶撞,培之,都是我的错,我已经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和上次一样,她将重点歪向了别处,将她的背叛从蓄谋已久变成了一时冲动。
而陆远只是垂眸看着她,并未反驳她的华语。
简轻语费力地攀着他,小心翼翼地在他唇边辗转,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于是眼底盈泪,楚楚可怜地对他示弱:“培之,你还在生气吗?”
陆远眼神晦暗,周身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明明已经情动,却还是只淡漠地看着她:“不该生气?”
“……该,”简轻语心里一虚,默默松开了抱他的手,“那现在怎么办,你要罚我吗?”
陆远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诏狱八十七种刑罚,你觉得自己受得了哪种?”
简轻语脖子缩了缩,可怜地看着他:“哪一种都受不了,我膝盖还疼着呢,不能受刑了。”
陆远眉头微蹙:“南山寺受的伤?”
“嗯,还没好全,”简轻语说着,看到他眼底的不悦,顿时又扑进了他怀中,“好像又疼了,培之救我。”
说着又疼了,语调却比先前轻松得多,显然是装的。陆远冷笑一声:“没脸没皮。”
今日不把他哄好,明日就要被人踩在脚下,被陆远一人欺负,总好过被外头千万人欺负。简轻语想着,索性豁出去了,抱着他的腰一本正经地讨饶:“培之,我真的知错了。”
“是知错,还是走投无路,你心里清楚,对我是恨是爱,你心里也清楚。”陆远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向憩室走去。
简轻语被他看得周身一凉,咬着唇跟了进去,然后就注意到床边的桌柜中,似乎放着一套女子的衣裙。
她:“……”难怪陆远方才会问她为什么穿成这样。
简轻语顿时臊得脸红,匆匆别开脸假装没发现衣裙,小步跑着来到陆远面前。
见陆远没有赶她走,便鼓起勇气上前,温顺地为他宽衣。陆远安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叫人看不出情绪,简轻语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索性也不猜了,待他躺下后便去吹熄烛火,然后摸着黑回到憩室,在他身侧躺下。
憩室的床很窄,一个人用正好,多出一人后便显得拥挤了。简轻语却觉得很合适,躺下后直接钻进了他的怀中,察觉到他要推开自己忙小声道:“要掉下去了。”
陆远冷漠:“那又如何?”
简轻语撇了撇嘴,八爪鱼一般缠紧了他:“大人一个人睡会孤单的。”
陆远冷嗤一声,倒没有再推开她,沉稳均匀的呼吸仿佛已经睡着。
然而睡没睡着,简轻语比谁都清楚,毕竟贴得这样紧,什么反应能瞒得过她?
憩室里静悄悄的,连两个人呼吸交融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简轻语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离他这般近,不论是对他雪木一般凌冽的气息,还是对他温度过高的坚实怀抱,都十分地不适应。
但她很好地掩饰了这种不适应,在冷静片刻后,小手攀上了他的脖子。
陆远警告:“简喃喃。”
每次他生气,都会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自己,每次简轻语都会收敛许多,但这次非但没有,反而变得愈发胆大,竟敢直接将手伸进了被子,陆远猛地绷紧了身体。
“你越来越放肆。”陆远哑着嗓子警告。
黑暗中,简轻语偷偷扬起唇角,趁他不注意在他心口印上一吻:“喃喃只对陆大人放肆。”
她还从未在床上叫过他陆大人,就像是猎物对猎人不自量力的挑衅,下一瞬,憩室中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简轻语只觉身上一凉,接着手腕被扣在了床单上。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点从小到大,携裹着大风朝大地侵袭,花圃里的月季在风雨中飘摇,很快花瓣便被打落进泥里,与泥水纠缠融合,最后变得软烂一片。
简轻语迷迷糊糊间,听到陆远哑声质问:“相亲宴还办吗?”
“……不。”她就知道他还在介意此事。
“还找别的男人吗?”陆远又问。
简轻语眼角泛红,只觉得眼前一切在与当初的梦境重合,于是哽咽着回答:“不找。”
“你是谁的?”
“你的。”
“谁的?”
“你的……”
简轻语被断断续续地问了许多遍,一开始还能强打精神回答,后来就干脆只顾着哭了,然而尽管她一直在掉眼泪,这次陆远也没有像赶路时那般,轻易就放过她。
她被折腾了大半夜,临近天亮时,听到陆远用近乎冷酷的声音道:“你是我买来的,即便我日后厌倦了,也不准找别的男人。”
……这人可真是霸道,只准自己买卖人口,却不准她赎身。简轻语轻哼一声,眼角还噙着泪,人却再次钻进了他的怀里。
憩室的床窄,且硬,有助于和好,却影响休息。简轻语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睡得都快昏死过去时,还在因为床板不舒服而皱眉,好在这种情况持续不久,她便感觉自己被被子卷了起来。
当泛着潮气的凉风吹到脸上,简轻语勉强睁开眼睛,昏昏沉沉地只能看到陆远的下巴,她迟钝许久,才意识到陆远正抱着自己走在府邸中。
“……你要把我扔出去吗?”她声音沙哑地问。
陆远似乎没想到她会醒,停顿一瞬后冷淡道:“嗯。”
“好狠的心,”简轻语看着他锋利的下颌线,“用完就扔,负心汉。”
说罢,她重新闭上眼睛:“父亲说,等早朝之后要去跟礼部尚书道歉。”
“所以?”陆远的声音凉了一分。
简轻语听出他的不悦,迟疑一瞬后开口:“此事因我而起……”
“因你而起的又何止此事,”陆远眉眼彻底冷峻,“简轻语,不要跟我谈条件,当初你执意断绝关系时我便说过,再回来,便不会再是往日光景。”
简轻语心尖一颤,身上因为薄被包裹生出的汗意,此刻被凉风一吹突然发冷。她真是累昏头了,竟然觉得亲昵一场之后,便可以直接跟他提这些。
园子里蓦地安静下来,打落的花瓣和泥水混在地上,发出幽幽的香味。陆远说完迟迟没等到简轻语的回应,周身的气压愈发低了,简轻语察觉到他的情绪,默默缩了缩脖子,更加不敢说话了。
转眼便从书房移到了寝房,床铺蓦地大了起来,简轻语主动到靠墙的位置躺下。陆远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躺下了,两个人之间隔出了一条河的距离。
寝房里的气氛莫名压抑,简轻语默默搂着薄被,想缓解一下紧绷的形势,然而一开口,就是一个绵长的哈欠。
……算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简轻语实在是太累,刚翻个身要睡,就碰到了陆远的手,她下意识地退了一下,后背抵在墙上时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不是跟自己隔很远吗?
想到这一点,简轻语眨了眨眼,试探地去握他的手,结果还未十指相扣,就感觉一股大力将她拖了过去。
“培之……”
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嘴里,简轻语哼哼抗议两声后,黑暗中对上他不悦的长眸,顿了顿主动抓住了他的衣领。
又是一场荒唐,这次再结束,简轻语便真的一动不动了,只能安分地由着陆远将自己抱进怀里。临睡着时,她含糊地叫了他一声。
“嗯。”陆远淡淡给她回应。
“你真不帮我吗?”简轻语小手里揪着他的里衣,梦游一般问。
陆远依然冷漠:“不帮。”
“可那个人让我叫他好哥哥。”简轻语嘟囔完,便直接睡了过去。
陆远:“……”
简轻语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全程一个梦都没做,要不是日上三竿后屋里光线太亮,她说不定还要再睡两个时辰。
睁开眼睛时,便看到一片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她愣神许久,才想起这是陆远的寝房,是昨晚陆远将自己抱过来的地方。简轻语揉了揉咕噜噜的肚子,撑着床勉强坐起来,刚坐好就因为腰太酸闷哼一声。
不用检查,也知道身上都被陆远清理干净了,那人虽然没什么人性,可这一点倒是不错,就是过于爱干净,以至于每次她累得死活不肯动时,他宁愿亲自伺候,也不许她一身汗躺在他身边,所以她每次圆房之后虽然不太舒服,但至少是清爽的。
陆远不在房中,应该是,刚一碰到地面就脚下一软险些跪倒,然后便是难以言说的疼席卷全身,她轻呼一口气,休息够了才勉强起身,抖着腿披件衣裳,慢吞吞地走到桌前,拿起一块糕点开始吃。
她本想坐着慢慢吃的,可陆远这屋子比起府里其他地方,简陋得有些过了头,连椅子都是硬邦邦的木头做的,上头也不见有个软垫,为了避免受罪,她还是站着吧。
不紧不慢地吃完半盘糕点,简轻语总算舒服了些,神色淡淡地盯着桌上的半杯茶看。陆远一向占有欲极强,最厌恶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染指,她临睡前特意提到那人羞辱她的事,也不知能不能刺激他对礼部尚书下手,如果不能……
那她也没有办法,毕竟能做的她都做了,父亲亏欠她们母女众多,这次就当她欠回来一次。
简轻语抿了抿唇,正准备回侯府看看情况,一个丫鬟便走了进来。简轻语看向她,发现她是上次给自己传话的人
“姑娘,”丫鬟这次毕恭毕敬,行礼之后低眉顺眼道,“大人吩咐,等您醒了便送您回去,这个是大人要奴婢交给您的,他要您带回去之后再看。”
说着话,将一个叠得整齐的布包呈了上来。
简轻语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是陆远亲自叠的,虽然好奇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想到丫鬟的吩咐还是忍住了,只是接过来抱在怀中:“嗯,有劳了。”
丫鬟又福了福身,一路将她送到了马车上。在马车里的软垫上坐下时,简轻语轻呼一口气,感慨这京都的人个个都会看人下菜碟,同样是留宿,她上次没与陆远同房,便跟这次不是一个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