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陆府后门驶出,车夫勒紧了缰绳快速跑了起来。陆远这马车也不知是怎么造的,明明跑得极快,可马车里却十分平稳,连小桌上杯子里的水都不怎么晃动。
简轻语一个人坐在马车上,不住地打量手中布包,她捏了很多遍,手感像是布料非常柔软,所以推测是昨日自己没穿的那套衣裙。
可若说是衣裙,又未免薄了些……到底是什么呢?简轻语越来越克制不住拆开的冲动了,好在马车跑得够快,她没抓心挠肺太久,马车便停在了侯府后门。
“姑娘,到了。”车夫提醒道。
简轻语应了一声,拿着布包从马车上往下走。
她这次快到晌午才回,英儿早就在侯府后门等着了,正焦急踱步时,就看到一辆不显眼的马车朝这边跑来。马车不是她租的那辆,也没有陆府的标志,所以她上前一步后又迟疑起来,好在马车很快停下,熟悉的身影从上面走了下来。
“大小姐,这马车是您自己租的吗?”看到简轻语后,英儿急忙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布包背在身上,然后空出手来扶着她。
“不是,是陆府的,”简轻语回答完,看到她眼底的疑惑,笑了笑道,“我与陆远这关系见不得人,自然不能坐有陆府标识的马车回来。”
当今圣上多疑,最不喜欢锦衣卫与权贵交往过密,陆远是对她有几分喜爱,可远不到为她开罪圣上的地步,自然是不会大摇大摆地送她。
听到她这么轻描淡写地定义她与陆远的关系,英儿顿时心疼了,一边往府中走一边絮叨:“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侯爷下朝之后叫人来请过你,奴婢都快吓死了,也不敢胡乱编瞎话说您病了,只能推说您还没醒,您若再不回来,奴婢可真是要活不成了!”
“这个时候找我做什么?”简轻语疑惑。
英儿摇了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侯爷心情极好,一回来便说什么‘恶有恶报’,然后便叫人来请您,说是要一家人吃个饭庆贺一番,想来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简轻语心头一动:“只说一同用膳?没说要出门?”
“没有啊。”英儿不解地开口。
简轻语斟酌片刻:“你可知礼部尚书的府邸在哪?”
“京都权贵常有往来,奴婢也曾替侯爷去送过年礼,自是知道的。”英儿回话。
简轻语点了点头:“那你叫个机灵点的丫头,去他府宅门前转一圈,也不必查探什么,只消看一看他们家门口的小厮都在做什么。”
“……是。”虽然不太明白为何要看这些,但英儿还是乖巧的应下了,答应之后想起侯爷叫一同用膳的事,又急忙问,“侯爷他们怕还在等着,那……那您要去吗?”
简轻语叹了声气,难掩脸上的疲色:“去不了。”
“这样侯爷会不会生气?”英儿一脸担忧。
简轻语顿了一下:“不怕,简慢声会替我圆过去。”
……可二小姐为何会这么好心?英儿愈发不明白了,只是还未问出口,就听到简轻语道,“你叫人烧些热水吧,我要松快松快再歇着。”
“是,奴婢这就去。”英儿说罢,便赶紧去叫人做事了。
简轻语乏得厉害,一个人飘一样回寝房了,待热水都送过来后,派出去打探的丫头也回来了。
“尚书府大门紧闭,谢绝见客,大小姐没叫奴婢打听,奴婢便没问人,只听经过的百姓闲话几句,说钱尚书上朝回来后脸色难看,之后便叫人将门关上了。”丫头汇报完,便低着头出去了。
待她一走,英儿立刻问:“大小姐,莫非钱尚书便是侯爷所说的恶人?”
“应该是吧。”简轻语想到枕旁风有点作用,心情便突然愉悦。
英儿没有多问,正要退出去让简轻语沐浴,就被她给叫住了:“别走,你扶着我沐浴。”
她沐浴时向来都是一个人,这会儿突然叫人伺候,英儿直接愣了愣。简轻语也十分无奈,她也不想连沐浴都要人服侍,可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一个人迈进浴桶。
英儿愣了愣,急忙上前为她更衣,当一件件衣衫落下,触目惊心的痕迹暴露在眼前,英儿先是震惊地睁大眼睛,接着眼泪刷刷流了下来:“大小姐。大小姐……”
“哭什么,其实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简轻语无奈道。真正不舒服的是其他地方,只是不足为外人道而已。
英儿却不相信,但怕她跟着伤心,便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着说了句:“您受苦了,奴婢待会儿去买些药给您敷一敷吧。”
简轻语哭笑不得:“可别,放着不管,过几日就好了。”其实涂些药确实能消得更快,可她现下实在是没力气,便只能放任不管了。
英儿还想说什么,见她心不在焉,最终还是含着泪点了点头。简轻语是真的没有力气,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了,在英儿的伺候下泡了热汤。
沐浴之后,身子没有那么沉了,困倦却重新袭了上来,她换上一件轻薄里衣正要躺下,突然想起还未解开的布包,于是拿了到床上坐下,这才慢悠悠地解开。
布包解开,一张字条飘了出来,简轻语还未来得及去看写了什么,就看到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她:“……”
僵坐许久,她的脸刷的红了,又是窘迫又是羞恼,在心里骂了陆远无数遍,这才看向字条:洗干净。
她:“……”
简轻语深吸一口气,直接把布包扔到了地上,叠得整齐的床单就此散开,上面一抹暗红默默提醒她先前都做了什么蠢事……所以陆远是如何发现的?她不是藏得很深吗?!
一想到陆远找到床单时的场景,她顿时无地自容地捂住脸呜咽一声,气哼哼地将床单叠捡起来扔到床底下,这才板着脸躺回床上。
她的床铺比陆远寝房的那张更软,倒下后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被褥,羞窘之后,困意愈发浓重,她带着一点气恼不甘地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的房间休息,也可能是礼部尚书这个后患解决了,简轻语这一觉睡得竟比在陆府时还香,一直睡到天色黑了,才迷迷糊糊地要醒来。
大概是睡了太久,她半梦半醒的状态维持许久,眼睛都仿佛胶住了一般极难睁开,直到还疼着的地方突然出现一抹清凉,她才猛地睁开眼。
待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某人时,某人已经掏出锦帕,在仔细擦拭手指上沾染的药膏。
看着他用公事公办的表情擦手指,简轻语的脸刷地红透了,整个人仿佛要冒热气一般,连滚带爬地躲到墙角控诉:“你、你怎么来时也不说一声……”说完,觉得这句重点有些偏,于是重新小声抗议,“你怎能趁我睡着的时候往我……乱涂东西!”
“还疼吗?”陆远将脏了的手帕扔到地上,抬起长眸反问。
简轻语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火辣辣的疼痛减轻不少,她顿时愣住了:“你、你是怕我难受,所以专门来给我涂药的?”
这可不像他会做的事啊。
陆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她。
简轻语接过去打开,倒出两粒药丸出来,她嗅了嗅,确定这是避子药。原来涂药只是顺便,不让她怀上他的骨肉才是重点。
简轻语干脆利落地将药吃了,喝一口凉茶解苦后才道:“其实你不必特意走一趟,待我歇够了,会自己配一副的。”
陆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她:“陆府多的是此药,你尽管拿,不得再配。”
啧,家里藏这么多避子药,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简轻语在心里吐槽一句,没拿他的话当回事。
“若我知晓你自己配药,便将你绑起来挂城门上三日。”陆远语气突然阴森森。
简轻语瑟缩一下,这回总算听进去了:“嗯,我以后只吃你的药……”不肯让她自己配药,是怕她动手脚怀上孩子吧,真是心机深重。
两个人对视一眼,寝房里便再次沉默下来,简轻语瞄了眼陆远手边的药膏,想到身上减轻大半的疼痛,顿时有些馋了,只是还未等她讨要,陆远就直接收了起来。
简轻语:“……”避子药给的挺痛快。
她再次无言,又一段漫长的沉默之后,见陆远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有些坐不住了:“您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赶紧走。
陆远撩起眼皮看向她:“有。”
“……什么事?”简轻语只好陪聊。
“我叫你洗的床单,洗了没有?”陆远将她刚才剩了半杯的茶端起来,饮尽之后不紧不慢地问。
简轻语的脸轰的一下热了,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艰难开口:“……我昨晚累坏了,回来之后就在睡,明日洗,”说完顿了顿,试图转移话题,“我们聊些别的吧。”
“你要聊别的?”陆远若有所思。
简轻语急忙点了点头:“聊别的,什么都行。”只要别提床单了。
陆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盯着她看了半晌后缓缓开口:“如今京中传闻,你与秦家那个打秋风的远亲已经定了终身,你如何看?”
简轻语:“……”要不还是聊回床单吧。
第24章 (撒娇)
面对陆远审视的目光,简轻语往下缩了缩:“流言而已,大人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陆远抬眸看向她,“知道宁昌侯府离南山寺几十里地,你特意跑一趟便是为了相看他?”
简轻语没想到这旧账算起来没完了,当即清了清嗓子,讨好地磨蹭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膝盖亲了亲他的唇角:“大人吃醋了?”
“怕你忘了自己的本分。”陆远捏住她的下颌。
简轻语歪头看他,眼睛泛着灵动的光:“喃喃从未忘记,此生只喜欢大人。”
“睁眼说瞎话。”陆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简轻语知道他又想起自己躲着他的事,当即更加努力地卖弄:“喃喃说的是真的,培之高大俊美,又对喃喃好,喃喃最喜欢的便是大人。”
听着她大人培之的乱叫,明知道她嘴里没一句真话,可依然觉得受用。陆远的指腹在她下颌上摩挲几下,若有所思地问:“流言一事,可要我来解决?”
“……多谢大人,但还是喃喃自己想法子吧,我不想您再因为这件事不高兴。”简轻语体贴地拒绝了。
陆远定定看了她许久,最后握住了她的手:“不想让我不高兴,就尽快解决。”
“是。”简轻语应了一声,对着他温柔地笑笑。
她眉眼温顺地看着他,小狐狸一般的眼眸中只有他一人,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陆远沉默地与她对视,眼底逐渐变得晦暗。
简轻语与他对视片刻后咽了下口水,默默将手从他膝盖上拿下来,然后扭头就要往她的墙角跑,然而刚离了两步,便被他攥住了脚踝。
虽然身上已经用了药,但还是有些疼的,简轻语一时没停住扯了一下,顿时疼得闷哼一声。
陆远听到她的痛哼,不悦地松开了她,接着将人整个抱到了腿上:“跑什么?”
简轻语撇了撇嘴:“……还疼,不能做。”
“我说要做了?”陆远反问。
……你是没说,可眼神快将她衣裳都扒了。简轻语敢怒不敢言,只是憋闷地哼哼一声。
陆远唇角勾起,突然将人抱了起来,简轻语惊呼一声,不等揽紧他的脖子,后背便妥帖地碰触到柔软的被褥,她顿了一下,任由他将自己放平。
陆远把人放下后,自己也在旁边躺下了,闭上眼睛淡淡道:“我明日要去趟近郊,三日后回来,若自己解决不了,就去找季阳。”
找那匹野马,她宁愿名声就这么臭着。简轻语心里吐槽一句,面上依然乖巧:“是。”
陆远顿了顿,仿佛猜出了她的心思,睁开眼冷淡地看向她:“他会帮你。”
“……嗯,我若解决不了,一定会去找他的。”简轻语一脸真诚。
陆远知道她也只是说说,但也没有拆穿她,只是重新闭上眼睛。
简轻语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因为白日里睡了太多,她此刻一点困意也没有,老实片刻后便忍不住开口说话:“大人。”
“嗯。”
“你今日教训那个礼部尚书了吗?”
“没有。”
“骗人,”简轻语轻哼一声,“我都知道了,他今日下朝后便闭门不出了,肯定是你做了什么。”
“既然知道了,为何还问我。”陆远不悦。
简轻语攀上他的胳膊:“我只是想知道大人是怎么帮我的。”
“拿了点他的小错,递了折子给圣上。”陆远淡淡开口。
简轻语恍然,接着问:“那圣上如何罚他的?”
“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半年。”陆远回答。
“罚得这样重呀,”简轻语惊叹,“那岂不是休息一个月,却半年都没进账?”
陆远不语。
简轻语看得出他不想与自己说话,可她毫无困意,又不能做别的事打发时间,只能凑到他的脸旁闲话:“半年没俸禄,他府上那么多人该怎么养活?”
陆远还是不说话。
“大人不如再查查他可有贪污……”
“简喃喃。”陆远睁开眼睛低头,恰好与她的视线撞上。
被叫全名,简轻语一凛:“怎、怎么了?”
“我今日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陆远平静道。
简轻语顿了一下:“为何睡这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