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来,撩动楚怜额前细碎的刘海。
她转头看向陈墨,说:“阿墨,有空的话,回去看看家人吧。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聊,不要和他们赌气。”
陈墨盯着她那张纯净的脸,扯了扯嘴角。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星星能冒出来的只有这么一天,有时候天空乌云密布,有时候电闪雷鸣,它们能一直璀璨挂着的几率,太小了。”
“不。”也不知道为什么,楚怜的语气很笃定。
“可是,它们其实一直在那。不管是乌云还是闪电,都只是一时的,你难道没发现,不管天气多恶劣、乌云把它们挡得多深,只要云散了,它们依然好好的。”
“你说,我们也可以做到的对吗,不管多大的打击,我们都可以好好的,对吗?”
陈墨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明明平常内心毫无波澜的,可对上她那双坚定的眼眸,莫名就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搅动。
无形中,荡起涟漪。
这个小傻子,永远都有这么多大道理等着你,偏偏她还能说得让你信服。
他伸手,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她脸颊旁的头发,说:“对,楚怜,我们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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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段日子,和楚怜在一起后的陈墨变了。
变得柔情,变得爱笑,变得像个带着孩子的家长。
他出入的地方不再是网吧或酒吧,他系上了围裙,买了辆自行车,每天会去菜市场买楚怜喜欢吃的菜。
他彻底地改变了,洗心革面,像换了一个人。
他们一块去接卫松放学的时候,系着红领巾的卫松稚嫩的一张小脸简直布满惊讶的感叹号。
看着两个人牵着的手,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卫松揉了好几遍自己的眼,最后抬起小脑袋看楚怜:“阿怜姐姐,你们这是做男女朋友了吗?”
他不敢跟陈墨说话,也只敢跟楚怜靠近。
楚怜笑,说:“是,但是,也不算是。”
她也不确定男女朋友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和陈墨之间的羁绊一定是比这个关系更深的,那种关系,一定是超越这四个字的存在。
卫松一直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姐夫是谁,考虑过很多人选,最后都觉得配不上他的阿怜姐姐。
她这会儿骤然带了个男人到自个儿面前,他还有点不能接受。
再说了,之前陈墨还欺负她呢,他可没忘,他还一直想着要帮阿怜姐姐教训他呢!
卫松牵着楚怜的手,努力地想凑到边上跟她说话:“可是,之前咱们不是说过不谈朋友的吗,悄悄跟你说,男人都是坏蛋,更别说这姓陈的大多数都是渣男!”
他这小短腿哪赶得上陈墨,说的话也是,自以为大家都听不见,殊不知人陈墨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衣领被陈墨揪着提起来:“你这小家伙说什么呢,男人都是坏蛋,难道你也是么。”
卫松哇哇大叫了起来:“阿怜姐姐救我!”
陈墨把她放了下来,他赶紧撒丫子跑楚怜旁边抱着她的腿:“你看,好吓人呢!”
两个人看他这样,都笑了。
由此,卫松跟陈墨的恩怨也结了下来,他俩成了一对冤家,作为楚怜身边唯一的异性,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
楚怜把卫松的情况都告诉了陈墨,其实,这孩子家庭条件也挺不好的,从小到大就跟楚怜关系好。
他刚考完试,马上两天周末假,陈墨买了些小家伙爱吃的菜回去。
本来跟他相处还有些不适应的卫松,在美食之下被打败了,因为陈墨确实会投其所好,买的全是些他喜欢的,不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卫松就凑到他旁边,墨哥墨哥地叫。
“陈墨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陈墨哥哥,我想喝可乐,我能和阿怜一起去买吗?”
“陈墨哥哥,你长得怎么这么好看啊……”
陈墨不怎么理他这臭屁的,就是他喊阿怜两个字的时候会说:“谁让你喊阿怜的,喊姐,知道吗。”
可是之后卫松该怎么喊就怎么喊。
他们俩碰在一起就是冤家,以至于陈墨有时候会问楚怜,她是怎么认识这么臭屁的一小子的?讨人嫌。
可到底是讨人喜还是讨人嫌,无人知道。
每到这个时候楚怜都不去帮他们,就看着他们俩笑,觉得这幅画面无比的静谧美好。
后来,陈墨教她写字,教她读书,在楚怜遇到难题不知道怎么办时,会耐心地捏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做。
楚怜后来会认字会写字都是陈墨教的,她学起来很快,没几天就能完整地抄下一篇作文。
基本上什么字都认得全。
她缝了两个香包,一个缝上墨字,一个缝上怜字。
她常说:“阿墨,我没有读过书,也不是什么很有文化的人,我能做的,也只有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一切。可是你要知道,如果以后我们分开了,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会第一个想起的一定是你。”
是了,在一些事上,楚怜总是很自卑。
每次这个时候陈墨都会拍拍她的小脑袋,道:“什么没有文化,什么如果分开,你每天脑袋里都是想的什么?”
楚怜说:“可是就是这样的,未来那么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呢。”
陈墨说:“那我告诉你,不会有这个变故。”
他握着她的肩,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说过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永远也不会走,除非那个变故,是你改变了。”
“不,我不会变。”
“那不就行了吗?你永远不会变,我也是,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陈墨摸摸她的头发:“还有,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有没有读过书不是检验这个人好不好的标准,检验的标准,是你自己。”
除此之外,陈墨学了这里的风俗,亲昵地叫她阿怜。
他教她梳好看的头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楚怜爱漂亮,每到这时候都会很高兴。
他知道她喜欢吃桂花糕,吃奶糖,下大雨都会骑着车去买。
他总说,他的阿怜就是个需要人疼的小女孩,哪里是傻子。
他还说,阿怜最聪明,迟早有一天,一定会让那些看轻她的人都刮目相看。
阿怜,阿怜。
不知不觉,他的生活里都只有她。
这个镇多雨,那几个月除了炎热的旱天,再就是潮湿的大雨。
一下雨,他们就会窝在房里,坐在凉席上挤着看电视,陈墨平常不爱看,楚怜喜欢看,他就纯陪着她。
有时候他们也会讨论一些电视的情节,看到搞笑的地方一起放声大笑,悲伤的时候会一起流泪,当然也有一些意外。
比如,男女主角在一起后,会接吻。
每到那个时候气氛都会特别的沉默,还尴尬,空气中总有种很难言的微妙感,直到主角接吻的那几秒过去,然后陈墨尴尬地起身去拿零食结束。
他是个很正常的人,虽然没有过往感情经历,但男女之间一些事他也清楚,只是他不希望楚怜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些才对她好。
所以,一直会保持距离。
可是,男女之间多少还是微妙的,那是荷尔蒙之间的吸引,情感上难以避免的碰撞,还有一种悄然氤氲的氛围感。
在一起越久,这种氛围感仿佛就越深。
特别是那个炎热的暑季,没有空调,只有蒲扇,以及桌上一个非常老旧的电风扇嘎吱嘎吱的声音。
夏季的夜晚,有西瓜,有夜空,还有热度。
两个人夜晚躺在凉席上,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下,楼下有人在听收音机,混着杂音的声音飘到上面来,他们无言地盯着天花板看。
楚怜忽然问:“阿墨,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陈墨说:“没有,怎么了。”
“但是,你之前,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嗯,差不多。”
“有人喜欢过你?”
“嗯,有,不过我都拒绝了。”
楚怜半天没说话。
他目光动了动,以为楚怜是怎么了,坐起身去看她,才发现楚怜只是躺在床上发呆。
陈墨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又突然不说话,生气?”
楚怜翻过了身看他:“没有,就是想到了这个,一想到你过去的几年,会有其他的女孩子看你,喜欢你,我觉得心里莫名的难受。”
陈墨笑了:“难受什么,什么也没有。”
“你还记得我们下午看的电影吗。”
楚怜眨着眼,慢慢去回忆:“主角明明感情挺好的,结果一方脑袋里有病,把对方忘记了,后来他们就分开了十年,可是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他们也是在人生的旅途上相爱的,过去的二十年人生都没有过交集。他们很想珍惜彼此,却因为这个原因错过,等再相遇的时候双方各自都有了新的人。”
他们下午看的是个文艺片,讲述的是一对少年相识相恋的男女,在人生不停的磕绊中因为老天爷的一些戏剧性而分开,等再度相遇的时候,双方遥远相望,只剩一种无力的遗憾。
楚怜泪点低,看什么故事都会沉浸式地看进去,她看这个电影看哭了,好久才缓过来情绪。
陈墨嗯了声:“记得。”
“里面的男主角在上学的时候就有好多女孩子追求,所以我就会开始想,你曾经,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你想知道我的学生时代吗?”
“嗯,我想知道。”
“我上学时候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很普通的校园生活,每天上学放学,跟朋友一起打打闹闹,去小卖部,可能,偶尔会跟他们一块开两句女同学的玩笑。”
说到这,陈墨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楚怜,怕她听到这句心里有什么。
楚怜听得很认真,但没有任何反应。
陈墨道:“好吧,其实,我上学时候是全校师生眼里的那种不良孩子,你知道什么是不良吗,就是不学无术,就知道玩,上课也不爱听,甚至有时候还顶撞老师,为此,学校经常请家长,我爸也因为这个不少骂我,我每次就跟他对着刚,现在想想,我以前还挺不是东西的。”
楚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那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不好。”陈墨道:“但是,也还行,中上游。其实,我不想学习是故意跟我爸作对的,那些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他很不顺眼,他要我好好学习,我就偏不,故意在学校闹事。”
楚怜笑:“那你有点叛逆。”
“是,但是规规矩矩说,谁年少时候没有叛逆过?”
“嗯,阿墨。”
“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我把你给忘了,你会怎么办?”
“又在瞎想。”陈墨道:“怎么可能,那是电影里的桥段。”
楚怜不依,抓着他的手撒娇:“我说,如果呢。”
“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忘了我,楚怜,我是不会让你走的,你把我忘了,我就让你再想起来,你想不起来,那就重新开始。”
总有一个办法能走。
这个答案挺让楚怜满意的。
她说:“阿墨,我不会忘了你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忘了你,那也是天塌下来了才行。”
“而且,我也看不得你那么难过,那么痛苦地找我。不用你付出,真的有那一天的话,你就站在原地等我就好,我一定会来找你。”
“真的吗?”
“真的。”
陈墨笑了。
看着他那双柔和漂亮的眼睛,楚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
很轻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就像他们看的电视里的男女。
男女主角只要感情到了一定程度,喜欢上对方,就是会亲吻对方。
那一刻,陈墨愣了。
显然没想过她会突然这样做。
“你干什么?”他问。
楚怜抿抿唇,以为自己做错了,但是又乖乖承认:“亲你。”
陈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视线直直地看着她。
那是夏夜,万物燥热,薄汗肆意,却又是所有情愫萌芽最深的时候。
他们在那个夜里接了吻。
他们的初吻,是楚怜先亲的陈墨。
陈墨,一个那样冷冽性格的人,头一次失了策。
后面的,都是他主动。
后来所有的关系好像都是顺其自然。
陈墨说过自己不做混蛋,后来却心甘情愿地沉浸到了其中。
即使别人说,楚怜挺傻的,他挺混的,这两人搁一块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组合,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但他们的生活就是很好。
因为陈墨清楚,楚怜不是傻子,她其实比谁都清楚。
楚怜也清楚,陈墨一点也不混,他比谁都热心真诚。
他们度过了那一年的寒冬,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的雨季。
他们在一起了一年,过得比谁都好。
楚怜的手工很好,小家碧玉的,会绣香包也会种花。
她还给后院里种上了向日葵种子,指望来年可以和陈墨一起在后院晒太阳,看着满满的向日葵花。
她说,要赚很多钱,等以后她和阿墨结了婚,换一个更大的房子,赚钱养阿墨。
她手写了一封信,把所有所有自己的心里话都放进信里,期待他有一天可以看得见。
她还说,她这辈子就爱他一个人。
一生一世,只爱陈墨。
如果故事真的到这里结尾,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可是,注定不会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
就像他们这段美好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完美。
那段雨期,楚怜出事了,陈墨只是外出了几小时去买缺的日用品,回来时就不见了楚怜的人影,有人说,是先前那群人把她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