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楚怜出声,有些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
她显然是没想过会在这时候突然见到他。
“我。”陈墨开口,声音很低:“就是路过,没有别的意思。”
楚怜嗯了声,低下头,手指犹豫地交缠。
“那个,我最近听说了你家的事。”
楚怜抬起头,看向他。
陈墨顿了下,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爸出了事,别太难过,节哀。”
“嗯。”楚怜很浅地弯弯唇,说:“谢谢。”
“那你之后怎么过,有收入来源吗?没了进货来源,估计,生意也做不下去吧。”
楚怜有些茫然,摇了摇头。
陈墨看到她屋里还有些东西要搬出来,道:“我帮你吧。”
说着他翻过篱笆进去,帮楚怜把屋里的一堆箱子给搬了出来。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完全看到楚怜家里是什么样子,很老旧的那种二层楼房,没有什么特别装修,简的来说也就适合生活。
他环视了一圈转过头,才发现楚怜局促地站在后门口,忐忑地看着他。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对待他小心谨慎,生怕自己的行为惹他不高兴。
陈墨什么也没说,做完这些就走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明明是自己亲手推离她,那样伤害她,到头来自己又腆着过来担心她。
他真的有病一样。
那天晚上下了雨,陈墨没有回去,在雨里一直走,走了大半夜,直到最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他看着广阔灰沉的天空,感受着万物。
他觉得自己可能连一个傻子都不如,楚怜都知道要好好生活,而他呢?一点打击就坚持不住,想着苟且余生,不敢面对。
陈墨,你就是个胆小鬼。
那天之后陈墨大病了一场,回去后就开始发高烧,他很少生病,偶尔一次就来势汹汹。
那场病持续了好多天,很多朋友见到他都说陈墨像丢了人样似的,眼神寡薄,嘴唇苍白,仿佛一点小打击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不,连陈墨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回可能是真的要死了。
老天也看不下去,想要收走他的命。
事情也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他拖着疲累的身子下去丢东西,途径一群人时,听到他们在讨论镇西某一户的女孩,说她是傻子,又刚死了爸。
几乎是几个词陈墨就听出了对方在说谁。
他脸色愈渐冷冽,站在那里听着。
几个人越说越来劲,话语也渐渐刻薄。
陈墨攥紧了手,走上去对着说话的那人就是狠狠一拳。
事态挑起。
他一个生病虚弱的人又怎么打得过这么几个人,那几个人很快就把他给围了,反过来把陈墨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陈墨是被余忻扶回去的。
把他扶到床上躺着就没了声响。
余忻叹了声气,说:“你这又是何必。”
陈墨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开始昏昏沉沉,人生过去二十年的经历像影片一样走马观花地在脑袋里过。
他幼时的欢笑,母亲离开后的痛苦,和父亲的争吵,还有他对楚怜动手后,楚怜痛哭的样子。
那个小傻子,自己疼都不会说,每次就担心他。
他是个什么废物,他配吗?
他这样的人,与其活着,不如直接去死。
陈墨躺在床上发着高烧弥留时就是这样想的。
额头上忽然被人放上一块温凉,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墨,你要好好的,不要出事啊。”
之后身边是各种窸窸窣窣的杂声,他的五官各种放大,不小心绊到凳子的声音、拆药盒的声音、毛巾滴水的声音,各种各样都有。
好像一直有人在他身边忙碌。
陈墨昏睡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整个人仿佛下坠,跌入深渊,即将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又被人给捞了起来。
他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昏黄一片的屋里。
余忻在他旁边冲着药,见他醒来,问:“醒了?”
陈墨缓了很久思绪才回来,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外面天也是乌压压的一片。
“我睡了多久?”
“两天。确切来说,是两天三夜。”
“是你一直在我旁边?”
“不,是楚怜。”
余忻淡淡道:“她知道你生病的消息,过来没日没夜地看着你。”
“那她人呢?”
“不知道,看你一直没醒,她去买药,别人说这里买不到,要去城里,她可能是去城里了吧。”
可是城里离这里那么远,她一个傻子能怎么去,走路去?
陈墨几乎是下意识地翻身下床,走到门边,余忻又说:“马上要下暴雨了,事实上你睡着的这两天雨就没停过,隔壁镇出了泥石流,最近天气不太正常,你最好还是别出去。”
这些话明显没有阻止他,反而在他说完后,陈墨几乎是立马拉开了门冲了出去。
陈墨是出去才重新感觉到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大风肆意地刮着他的脸,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来,起初是星星点点,后面是倾盆一样的大雨降临。
倾泄一样地砸到人身上,迷了眼,还有前进的路。
陈墨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颤抖。
那个傻子,傻子。
她怎么敢!
他这样一个人,有什么意义要救他,还豁出去这么多,之前那群人记仇,如果又找上了她怎么办?如果她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或者这么大的雨,她把自己给淋病了怎么办?
各种念头充斥在陈墨脑海里,几乎要把他逼疯。
“楚怜!”陈墨在外面奔跑寻找,一边叫她的名字。
他到了镇上每一处,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陈墨像疯了一样,看着周围的路都觉得痛苦茫然。
他看向去城里的路,要走过去,胳膊却被人拉住。
是镇长。
“陈墨,你疯了,都说了天气预警最近不要到处乱跑,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对方撑着伞,苦口婆心地劝。
陈墨喘着气,大病初愈,他现在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整个人跑了这么阵,丝毫没有人样。
他甩开对方的手,道:“别拦着我,我要找人。”
“你找谁,你能找谁?那个傻子现在肯定好好待在家里呢,你管她做什么!”
“不,她不在,她为了我去买东西了。”陈墨说这句话的声线都在发颤。
“你……”
对方还要说话,他却突然揪住对方的衣领:“你说什么?你他妈刚刚说谁傻子?她不傻,我告诉你,她一点都不傻!”
对方被他给吓着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墨眼眶里染着疯意,他松了手,对方一下瘫坐到地上,伞也丢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
陈墨顾不上那么多,扭头就跑。
他要找到楚怜,必须要看到她好好地站在他眼前才行,如果她出事……如果她出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他眼前视线逐渐恍惚,压根看不清黑压压的前路。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么恶劣的天气,楚怜到底是怎么能那么坚定的给他买药的。
陈墨痛苦地瘫跪到地上,低头看着地面,绝望地痛哭出声。
楚怜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
彻底压垮了他的神经。
他真的撑不住了,人生都那么艰难了,为什么老天还要这样对他,他真的不是故意想欺负她的,也真的不是故意那样中伤她,他只是太没有安全感,他不知道可以怎么去对一个人好。
他不是什么好人,她靠近他,也只会拖累自己。
他不愿意看到那个局面。
她家里出了事,他真的很心疼,很后悔,他好想说这一切都没有关系,生活是可以变好的。
可最后连这些都没来得及告诉她。
也是这时,前面突然弱弱地响起熟悉的声音:“……陈墨?”
他整个人一震。
抬头看去,楚怜撑着伞,手里提着袋子,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那一刻,陈墨感觉整颗心脏猛地轰了一下。
他想过自己和楚怜好好道歉的样子,也想过和她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说话的样子,他想把最近所有的事情好好和她解释一遍,最起码,他不会再那么难堪。
可他唯独没想过自己这一面会被她给看见。
他在做什么?
为了她,痛哭流涕,像个疯子一样四处乱跑,他好像瞬间清醒了,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然而,真正面对上楚怜的那一刻,他下意识走了过去,抓住她胳膊问:“你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楚怜有些吓到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从口袋里摸出药,递了过去:“我、我去买药了,你生病,吃了药才能好。”
却被他给一手掀开。
药盒弹了两下滚到地上。
楚怜有些着急想去捡,胳膊却被他狠狠拽住:“楚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你管了,谁要你买药,谁要你照顾,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能,可以一个人做很多事?”
“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我,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你一眼看上,你知不知道,我这样的人,我是个混蛋,我是个废物,我让你滚你不滚,让你不要管我你非要管,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特别会影响我!”
“楚怜,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说真的,楚怜确实不懂。
她以为陈墨在发脾气,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如果是生气,又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楚怜眼眸闪动,缓缓说:“我不知道,对、对不起……”
陈墨知道,她不懂。
他说这么多,她怎么可能懂?
陈墨眼眶通红空洞地看向地上的药,楚怜想去捡,却突然被他拉了过去。
他紧紧抱住了她。
像渴望救赎,像圣徒最后的求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知不知道?”
陈墨闭着眼流泪,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楚怜,真的对不起。”
第68章 小太阳 我想一直保护她
那个拥抱,很深地存在于楚怜脑海里。
活这么大,她还真没跟人那么亲近过,人贴人,仿佛所有温度都在贴合,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那种感觉很特别。
陈墨抱着她的时候她就发怔,怔到最后回了神,小心地抬起手,安慰地轻抚他的后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静下来,陈墨带她回去。
回去的一路雨停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像是所有情绪宣泄完后,理智下来又不知道可以以什么态度面对对方。
可能,还有那么一点小尴尬。
陈墨怕她走丢了,走得很慢,时不时会等等他,而楚怜……楚怜彻底懵了。
回去后楚怜才知道自己家被淹了,这两天的暴雨很大,地势低的房子都没有逃过,她有点傻眼。
陈墨道:“先去我那吧,暂时落脚。”
楚怜懵然地点点头。
外面街道空无一人,两人衣服全湿了,头发也是,陈墨领着楚怜上二楼,回去的时候余忻已经走了,屋子里空落落的。
“洗手间应该有热水。”陈墨拿了干毛巾给她,又翻找出一条新的短袖:“这些都是好的,你拿去穿,还有……”
他动作停住,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看她。
楚怜站那儿,眨巴眼。
陈墨的视线下意识落到某个地方,又立马收回,他脸色有些变了,站直身:“你先等我,我下去趟。”
就见他风风火火下了楼梯,直奔底下红姨家。
陈墨去借那些东西的时候,被人红姨好好地调侃了一番。
他一声不吭,拿了套新的内衣,避免尴尬,是用报纸夹着的。红姨问他要什么尺码时,陈墨也说不上,就说了句随便。
红姨笑说:“女孩子哪能随便啊,看你就不懂,行了,我也老看那姑娘,长得瘦,拿了个差不多的,你也是,把我这当什么了?内衣店了?”
陈墨说:“给您钱,算我买的。”
红姨说:“害,那倒不用,就是觉得有趣。”
“头一回看你这硬脾气的人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就说,什么样的男人也过不了美人关啊。”
这话是玩笑话,她们这群人调侃人惯了的,他没理,拿着东西走了。
回去把这些给楚怜的时候,陈墨的视线都没有直接看她:“这个你拿进去吧,弄好以后,里面有洗衣机。”
他告诉楚怜他屋里的所有布置。
可是楚怜光是看了眼报纸里的东西脸就红了,不好意思地连忙塞洗手间里。
其实屋里要真多了个女孩子,那种感觉是真不一样。
当陈墨站在门边望着湿漉漉的街道时,耳边是浴室里的水声,他就在外面等着楚怜弄好。
雨后空气潮湿,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浴室里的水雾,总之一切都非常微妙。
他开始想那会他在楚怜面前痛哭的样子,视线顺势落到墙上的贴纸上。
可真够丢脸的啊,他在心里想。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里头水声停了,传来动静,接着门开了,套着他短袖的楚怜出来了,整个细胳膊细腿的,他一条短袖穿她身上很宽大,整个都能当裙子。
可能是不太习惯,楚怜整个人有点无措,摸了摸胳膊,问:“那个,洗好的衣服,晒哪里?”
陈墨道:“有个阳台,挂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