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也不是书肆能有法子的事情,这《国风》杂志目前的主编差不多就是顾成礼,每次负责将其中的稿件审核好排版,连里面的一应布局都策划得非常详细,可却不归他们来印发。
先前赵明昌便曾提过,若是要印发出整个江南府的杂志,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必须得去那种大型的印刷作坊,其实朝廷也是有官府印刷坊,可如今此事是他们在全盘负责,傅学正目前还是暂时隐在身后,不便替他们出面拿到官府印刷坊去,顾成礼等人只好先自掏腰包将这些杂志刊印出来。
那些没有买到《国风》的文人,完全可以跟自己的好友、同窗相互借一下,然后传看,根本没有一定要买下的必要,但是如今却是除了家境较差的读书人外,几乎是人手都买上一本,就算他们有些人因为当时没抢到,接了比人的书看完了,到了后来还是想要买上一本,放在家中典藏起来,就当是为家里多添置一本藏书。
故而就算赵明昌一开始自掏腰包垫付了一大笔印刷费,等《国风》卖出后,却是立马大赚一步,不仅将先前掏出去的钱填平了,还翻了数倍,喜得他笑不见眼,整日都一人在那儿傻乐。
不能怪那些文人纷纷抢购,这《国风》杂志经过顾成礼那么一排版,顿时感觉就不一样了,当初拿到印刷好的初稿时,连裴清泽与许敬宗都爱不释手,直接各自留了一本。
因为顾成礼选文稿时,涉猎范围广阔,有些是投稿中没有的,他还特地补充了不少,看上去像是一个小百科,而这对时下的人们来说很新鲜,里面推送的一些小常识更是如今的人们闻所未闻的,大多数人都当作无稽之谈嗤之以鼻,但也有一些人还真好奇的去观察了一番,发现果真是有迹可循。
况且顾成礼还难得动用了下他的商业思维,这印刷出来的杂志并非完全一个版本的,而是分为好几个档次,有价格实惠的普通本,还有精美装,甚至还有馆藏版。
馆藏本与精美装都是有一定名额的,顾成礼在《国风》印刷出来后,立马给傅学正以及江南府的几个知县大人都各送了一本,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他只是把这些人当作活字招牌。
果然不出所料,眼见这馆藏本是几位大人特有的,这江南府的豪商们甚至开始竞拍争抢,为数不多的几本馆藏本都被炒出了高价。
原本赵明昌还为掏出不少钱印书而心疼,等见赚了这么多钱后,对顾成礼是充满了信任,凡事唯他是从!
按照分成来算,顾成礼也拿到了不少钱,就连帮工的许敬宗与裴清泽都各自分了不少银钱,不过眼下他们却没欢喜的心思。
“你要去京城?”赵明昌愣愣地看着裴清泽,半晌没反应过来,本来《国风》卖了一个来月,赚了许多银钱是件大喜事,他还想着四人一起去山下县城好好逛逛呢,却没想到裴清泽竟然要与他们告别。
裴清泽点了点头,面上神情淡淡,“我祖母大寿,我与父亲需回去贺寿。”
可他脸上却并没露出几分欢喜,提起祖母,仿佛也只是一无关紧要之人,倒像是要回去应付差事模样。
赵明昌挠挠头,看看顾成礼与许敬宗,他们未曾开口,心里却打了个转,如今好像是头次听裴清泽提及他祖母?顾成礼一直听闻裴清泽家世不错,又听说他父亲是县学教谕,故而是官宦之后,未曾料到他祖母竟还是在京城中,这么看来,裴清泽果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啊。
不仅是顾成礼这么想,连许敬宗心中所想差不多也是这些,裴清泽见了这两人脸上流露出的几分感慨之意,突然开口,“我父亲只是家中庶出,我也只在年幼时去过那京城老宅数次。”
故而他从未提及过自己的身世,不过庶出之后,便是在老宅那边,也不曾受过重视,何必拿出来吹擂。
顾成礼三人见他一脸清冷之意,显然对京城那个祖母所在的老宅并无太大期盼,相互望了一眼,都没开口,若是庶房所出,就算是大户人家,只怕其中的水太深,日子也没想象中的美好。
顾成礼开口问了一句,“那你约莫要多久回来?”
明日坐船离开,从江南府北上去京城,来回一趟至少也要月余时间,只怕到时候已接近年关,可若是年关在即,裴教谕是否会直接留下来在老宅那边过年呢,那等裴清泽回来可能就是明岁开春了。
赵明昌和许敬宗也眼巴巴地看着裴清泽,他们都未曾想过裴清泽会去京城,而一去这么久,顿时心里有些不舍。
裴清泽未开口,他自己心里都没点数,甚至有些隐隐担忧,此次回去,父亲很可能就要在京城那边任职了。他父亲是有举人功名,虽然后来没有参加殿试考取进士,但举人功名足以为官,裴家在京中也是有门路,若是想将父亲留在京中为一小官,并非是难事。
裴清泽了解他父亲,这么些年都只是在县学为教谕,而非是进入仕途中,如今却想法突然转变,很有可能是为了他,想要为他铺路,他想与父亲说,自己根本不想要他付出这些,也不想父亲回到老宅中去受人摆布。
顾成礼见裴清泽脸上神情阴郁,未曾道明何日归来,便道,“明日我等送你一程吧。”
“对,正好明日又是月旬之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码头送你一程。”赵明昌同样开口,便是许敬宗也点头同意。
看着这几个同窗舍友,裴清泽脸上神情好转几分,轻轻点了点头,他看向顾成礼,“到时候,你写的那话本子也给我捎上几本。”
顾成礼一脸疑惑,他记得裴清泽似乎对话本子不是很感兴趣,与赵明昌并不同阿。
裴清泽无奈一笑,“从江南府去往京城路途甚远,便是乘船北上,也要消磨不少时日,只怕到时候根本无法看书……”
顾成礼听他话音之意,似乎是有些晕船,“可要去郎中那里弄些方子?”
“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并无大用。”裴清泽摇头,到时候在船上难受,他肯定是无法读书的,那还不如将顾成礼写的话本子拿来看看,其实他还挺好奇顾成礼会写些什么,这些时日时常听赵明昌以及旁人提起过多次。
因想着裴清泽明日就要离开,顾成礼等人心里难免有些低沉,到了晚间也无心说笑,早早歇下,翌日一早便醒来,三人一道儿下了山,带着一点薄礼,打算去县城码头送裴清泽回京城。
一路上,赵明昌嘀嘀咕咕说了好些,无外乎是庶子日子艰难,他见识过的那些与赵家交好的人家,他们的庶子是怎样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又感叹幸好赵家没有庶子,时而替裴清泽感慨两声,仿佛裴清泽这番不是会京城老宅,而是要去龙潭虎穴了。
顾成礼听着他一连串的话语,又想起前世宅斗宫斗电视剧里的各种名场面,也忍不住为裴清泽捏了一把汗,到后来就连许敬宗都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可等他们站在同安县的码头上,看着张灯结彩数米来高的船帆,床朻雕花无一不精,船帆上还写了“忠义伯爵府”四字,又见着那船舫上的管事一脸恭敬地走到裴教谕面前,弯腰喊了声,“四老爷安。”
顾成礼三人沉默,想起一路上听赵明昌揣测的裴清泽回京后苦难史,觉得终究是他们冒犯了。
人家正经的侯府公子,哪里轮到他们来同情?还是先心疼一下自己吧。
顾成礼默默在心里吐槽一番,但原本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至少裴清泽回京后物质上不会太差,而且那老宅如今这样兴师动众来接人,想必面子上总不会太亏待了裴清泽一家的。
目送裴清泽一家登船离开,顾成礼三人有些伤感,望着那风□□派的船舫逐渐成了黑点,三人才打算离开。
赵明昌嘻嘻笑出声,“清泽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们也别太难过嘛。”
许敬宗觑了他一眼,“谁难过?方才是哪个揉眼睛了?”
顾成礼闻声看向赵明昌,见他顿时炸了毛,“谁揉眼了?我没有!是这码头风太大了……”
顾成礼摇摇头,没理会,兀自转身,赵明昌连忙跟上去,“哎,顾弟,你要去那儿啊,等等我呀!”
“我回家,你跟我作甚?”
“此刻就回家?”赵明昌一脸失望,原本说好一起下山聚聚,如今裴清泽回京,顾弟要回家,难不成要他去和许敬宗那厮两人一起逛?想想就是一阵恶寒,赵明昌抖了两下,大声喊道,“那我也回去!”
宁愿回家陪爹娘,也不和那厮一起。
顾成礼才没理这二人间的往来,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一直沉默没存在感的傅五,“会驾车吗?”
傅五沉声,“会。”
顾成礼笑了,点头,“那就行。”
顾成礼二人回到枣泥沟时,时辰还早,不过是刚刚用完早膳时辰,如今已过霜降,农事上也不甚很忙,不少村人都歇在家里头了。
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进了村子,一开始人们没太在意,只当是许老汉家的老牛,直到见那驾车之人是个眼生的后生,驾着牛车去了顾家院子门前。
“阿奶,阿奶!五哥买了牛车回来了!”七丫喊得很大声,别说是顾家人了,便是左邻右舍都听见,赶紧从屋里跑出来,将脑袋伸向顾家院子里一探,果真是多了一辆牛车。
赵氏等人闻声,立马丢下手里的活,赶紧往院子里来,好几房的人,齐刷刷跟在赵氏身后,瞬间将院子挤满,围在牛车旁转悠起来,一脸稀罕。
这牛车是五郎买的?他哪儿来得这么些钱?
等傅五将牛车停稳,顾成礼才从掀起车厢的帘子,从里面露出一张带笑的脸,“阿奶。”
作者有话要说: 裴清泽要进京了,要见到了小顾媳妇了~每次都觉得自己更新少,可晚上更新总来不及,刚刚加了五六百字,不收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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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五郎啊,这、这牛车你是上哪儿弄来的?”赵氏指着牛车,目光都舍不得移开,这牛车可真俊啊,拉车的牛长得俊,看着便壮实能干,后面的车厢更是漂亮气派。
先前村里人还当这是许老汉家的老牛,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许老汉家的那头是老牛,虽然一直任劳任怨地跟着许老汉干活,可身上的毛皮早就没光泽,平时走起路来也像是磨子慢吞吞的,哪里比得上眼前这头拉车的牛,不仅毛皮水滑,精神气也倍足,看上去神气极了。
这牛后头拉的也不是许老汉随便倒腾出来的板车,连个遮风避雨的棚子都没有,平时村人坐着他那牛车,不仅被晒得难受,还颠来倒去,好在许老汉要价不高,倒也能勉强忍受。
但傅五驾的这牛车就不一样了,那车厢严严实实的,前面还挂了一个草席帘子,两侧与后头都有窗子,用纱布蒙在上面,这样就能挡一挡外面的尘土。
这么讲究的车厢,别是和大户人家的马车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吧?不少跟在后头望着的村人,眼里露出慕羡意,他们也不想要那车厢,就是眼馋那拉车是牛。
顾成礼掀起帘子,从车厢上跳下来,傅五早就将牛车停住走下来了,想要上去搀扶少年,被顾成礼摆摆手拒绝。
“阿奶,这牛车是我置办下来的,以后就是咱家的了。”顾成礼开口,他先前问傅五会不会驾车,就是有要买车的打算,每次月旬放假他都要回家,如今接手了《国风》事宜后,还要时常去陵县找傅学正,若是有车可以代步会轻便很多。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今他不差这买牛置车的钱了。
顾家人一听这牛车竟是顾成礼买的,顿时吸了一口气,这么气派的牛车,那得多少银子啊,怕是不比买马便宜吧,五郎说买就买了?赵氏想要开口问他是哪儿来的银子,可一看那牛车后头眼巴巴望着的村人,顿时将所有的疑问都先咽回肚子里。
等回家了再问也不迟嘛。
顾家人还记得顾成礼上回坐着裴家马车回来时的模样,当村里人得知那马车只是五郎同窗家的后,顿时变了脸色,他们可是憋了一肚子气呢,如今见他们眼巴巴望着五郎带回来的牛车,顿时觉得心里顺畅了,像是扬眉吐气一般,雄赳赳气昂昂挺着胸跟在顾成礼身后回了顾家。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五郎这牛车是哪儿来的,但能在村里人面前得意一回也不错,这村里可都是势力眼,有钱没钱那完全就是两码事。
顾家人心里所想不错,枣泥沟的村人见着顾家五郎这趟带回了牛车,而且好似还是自家置办的,面色复杂地看着顾家一脸喜气地归家,看来顾家这下是真的不一样了,原先他们虽然知道顾成礼考中了秀才,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了,连徭役赋税都省了不少,可这些还不是很直观,在他们眼里还比不上那些土地主呢,甚至连村里里正家都比不得。
顾家就算出了一个读书人,不还是照样像他们一样要下地干活吗,那赵氏就算成了秀才老爷的阿奶,不也要每天喂鸡喂鸭,还要操劳一大家子的吃喝,看上去和他们这些庄稼汉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村里人除了在一开始时羡慕一下,很快就没感觉了,甚至时不时要来酸一下,打趣一下顾家人,你们顾家不是出了秀才老爷吗,咋还有我们一样下地呢,旁人看着也会跟着哄笑。
这些人不见得就是有多大的坏心思,可没笑话了的顾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越发想着要将日子过得火热,让这些家伙们眼红去!
等顾成礼随顾家人进了院子,顾家人才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五郎是上哪儿弄来买牛车的钱?他不是一直在县学里读书吗,难不成读书还能读出银钱来不成?
这些人叽叽喳喳,个个恨不得多长张嘴,顾成礼当然不可能一一回答,而是等他们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些,才挑拣了一些关键的问题答了起来。
他不过是将自己主编《国风》和写话本子的事情稍微讲了一下,没往细里说,反正说得多他们也不一定能听得懂,反而可能会问出更多的问题来。
他只要告诉顾家人自己买牛车的银钱来路正当即可。
其实,顾成礼可以买一辆马车,这样会更气派更有排面,但是完全没必要。
马的价钱比牛贵不少,虽然他如今不缺这个钱,但是对顾家来说,马可比不上牛值当,除了出行能用上外,平时得精心细养着,还要花时间给它弄草料,养得不好又心疼。而养牛就简单实惠多了,顾成礼不需要出行时,这牛还可以帮顾家种地。
顾家人一听五郎说以后可以用这牛来犁田种地,个个喜笑颜开,尤其是胡氏钱氏几个妇人,脸上笑容真切不少,对她们来说,以后有牛帮家里干活她们也许不用下地了,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