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林枕棠呵笑一声,看着一瓣花瓣自己飘飘忽忽地落入掌中。
过去的自己,多么希望这些人能够住口不说,却每次都在一次比一次难听的责难中心灰意冷。
而如今,她什么也没做,不过是收下了贺表哥的聘礼,一切已然天翻地覆。
权势呵……
枕嫣说得对,美色为刀,亦为盾牌,她需要凭借着这把刀所向披靡,日后也要靠这张盾牌做到全身而退。
所以,她需要依附着贺乾渊。
而若是日后,贺表哥真能越俎代庖,到时她也不求做什么皇后,只愿林府平安就是了,只是现在,大齐风雨飘摇,她还需要攀住贺表哥,以求这偏安一隅。
……
赏花完毕,竟然到了午后。
林枕棠觉得自己不过是略坐了坐,竟然这样迟了,想到两个哥哥一直等着自己,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此刻,林玙去为林枕棠沏茶,只有林琛陪着她往回走。
并没有几步路,林琛便边走边打探林枕棠的脸色。
他吞吞吐吐好久,才下定了决心,低声问林枕棠,“棠棠,你喜欢他吗?”
虽然他没有说问得是贺乾渊,但是林枕棠很快就明白了。
她听到这个问题,顿了顿。
自己喜欢贺表哥吗?
罢了,她这种利欲熏心之人,配谈什么喜欢呢?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但仰起头来,看着林琛时,林枕棠甜甜地笑了,像过去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纯粹天真,“我很喜欢贺表哥。”
林琛听到这句话,也顿了顿,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然后也笑了笑,“总之,贺璟总好过皇上……毕竟,贺璟没有妾室通房,也不爱女色,或许……他值得托付呢?”
停顿一瞬,林琛接着道:“棠棠,父亲和大哥担心你,不过是怕贺璟是记恨过去而牵连到你,但我看来,未必如此,到底他是一个男人,又怎么会小心眼?你放宽心就是,反正……他的府邸就在隔壁,想去看你不过抬脚的事,若你受了欺负,可得告诉我。”
听到这些话,林枕棠只觉得心中温暖,她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不让林琛看到自己眸中的泪意。
父兄这样小心翼翼,不就是希望自己幸福吗?只可惜他们不知道,自己当初选择了那条路,便注定这场婚姻只是一场冰冷的交易罢了。
只是……
既然他们想看到自己幸福快乐,那么她便会做出幸福快乐的模样来。永不辜负父兄的挂念。
*
赏花后他们回了府,林枕棠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劳累,便什么也没吃,直接梳洗上了榻。
青鹊和烟雀都看出自家小姐心情不好,她们二人无声的对视一眼,然后烟雀又对青鹊投去询问的眼神。
青鹊什么也不知道,显得比烟雀还要迷茫。
她今日寸步不离林枕棠,这就让她更加疑惑了。明明小姐今日是赏花去的,而且确实也赏了许久的花,所以……小姐为什么此刻心情会不好?
但她们什么也没敢问,侍候林枕棠睡下后,便吹了灯烛,很快也退了出去,依旧一个睡在外室,一个守在门口。
深夜时分。
林府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没有人察觉到此刻,两个人影停驻在林枕棠屋外。
“将军,灯熄了,林小姐早就睡了。”秦羽的声音里罕见的带有一丝无奈,“平阳那边……”
秦羽鲜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想来定是什么棘手的事情,但贺乾渊却不等秦羽说完,就将马鞭扔给了秦羽,“你先回去。”
“将、将军……”秦羽想喊,却不好高声。
毕竟,他实在不能让众人看到赫赫威名的骠骑大将军在夜半时分翻入姑娘家的闺房……
今日他们骑着快马,明明走了都有五个时辰了,将军却突然调转马头。
当时他就心道坏了,这恐怕是走不了了……果然,后来,他就跟着将军一路来到了这里。
秦羽有些无可奈何,他又看了一眼林枕棠房间,却察觉到刚刚进去那人没有丝毫出来的打算。
也罢,他今日只好先回去,明日再同将军商议了……
屋内,林枕棠早已经熟睡。无人发觉一个黑影从某处一晃而入。
贺乾渊形如鬼魅,竟然没发出一丝声响,连一向机敏的烟雀都没有察觉到动静。
暗夜之中,他的双眸更加沉静幽深,就那样看着榻上林枕棠的背影。
……
林枕棠半夜口渴,想叫青鹊,但刚刚翻了个身,就察觉到了不对。
紧接着,熟悉的沉香木将她萦绕起来。
瞬间,林枕棠又放下心来,她像以往那样往贺乾渊怀中蹭去,因为刚刚熟睡的缘故,她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慵懒软糯,“表哥不是,去了平阳吗……”
“又回来了。”贺乾渊沉声回应。
听到这话,林枕棠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她若是记得不错,明明记得表哥说来回要二十天……
“不过杀人,卫稷不在,还有别人,何必我亲自过去。”黑夜中看不到神情,只能听到贺乾渊冰冷的语气。
林枕棠这会正困着,也没太在意听,只顺口问了一句,“那表哥……还去吗?”
没有直接回答,只听到贺乾渊一如既往淡漠的冷声,“你在这里,我能去哪。”
第56章 阿棠,过来。……
林枕棠不由得顿了顿。
“若是……贺表哥有事要忙, 可以不在意枕棠的。”她此时困极了,依然闭着眼睛,梦呓一般喃喃着。
听到这话, 贺乾渊一双眼睛沉沉看着林枕棠, 却是静默无言。
片刻后,听得怀中的人儿发出均匀的呼吸, 贺乾渊的手抬起, 然后轻柔地抚上她的额顶,拂过林枕棠的发丝, 然后触碰她晶莹如玉的皮肤。
他眸色冷漠, 神情淡然,但是那双手却意外的温柔。
*
翌日。
昨夜睡得十分香甜, 林枕棠起来的时候, 依然还觉得恍惚。
迷茫了一瞬, 她似乎是有什么事不确定, 却未提及。一直到烟雀侍候她梳洗时, 才问起了青鹊, “昨夜,贺表哥来了吗?”
青鹊先是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压低声音, “是,小姐。奴婢本来不知道的, 但是今日天还不亮, 将军自己从门里走出来, 还给奴婢嘱咐了两句,说最近乍暖还寒,让奴婢照顾好小姐。想来……将军昨晚就在房中。”
“哦……”林枕棠此刻由着烟雀为自己涂抹珍珠玉容膏, 她面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听到这些事情,没什么喜悦,也不觉得沮丧。
青鹊拿捏不准林枕棠的情绪,她一双手为林枕棠描着眉,见自家小姐此刻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便轻声试探着,“小姐,那今日……”
林枕棠站起身来,她已经妆饰完毕,穿绯色长裙,头戴鸾形金钗,还装点着几朵海棠。
她不急不慢,抬手为自己的双唇涂上樱色口脂,那瞬间,能看到她一双皓腕上戴着贺乾渊送给她的芙蓉镯。
这颜色艳美,显得她长臂洁白如玉,美艳绝伦。
“听说鹤碧轩新出了一批簪子,反正也闲来无事,去看看。”林枕棠说着,随手取过洁白的兔绒薄氅。
青鹊和烟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异。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她们很少见林枕棠穿得如此娇艳,更少见她去鹤碧轩这样的地方。
林枕棠见那两人面面相觑,轻笑一下,然后不说什么,直接就出了门。
说心里话,她原来恪守成规,却也不见别人对自己亲切多少,反而整日里压抑着,丝毫不快活。
而如今不一样了,她无需压抑自己,金钗美器谁不喜欢,既然知道有了好东西,她又不缺钱,那为何守着素净呢。
这么想着,林枕棠走得很快。
她本就生得美,平日里素净打扮是一种风情,而如今精心妆饰一番,更显出美艳绝伦,秾丽动人。
这使得路上看到林枕棠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甚至于还有回头去看好几次的。
这要是往常,林枕棠遇到这种目光,肯定是要低下头,藏住面容的。
但如今,林枕棠却面无神情,照常而行。
鹤碧轩
今日来了新货,所以有不少关系好的千金小姐妹们都在一起赏看,林枕棠是一个人去的,她进去的时候,尚还听得那群人满室笑语。
但等她走进之后,一切突然就都寂静下来。
林枕棠扫一眼,里面有几个人是面熟的,甚至于还有曾经辱过自己的,比如薛容的妹妹薛姻。
而薛姻身旁的一位,竟然是宋时娴。
林枕棠倒是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何时变得如此要好了。
只不过,她厌恶宋时娴的兄长,也不喜欢宋时娴,便很快收回眸光,当作未曾看见。
本来,鹤碧轩的老板刚刚还无精打采地坐着,由各位千金们在那里相看,但此刻,看到林枕棠来了,这老板很快就站起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他向着林枕棠快步走来,“林小姐来看什么?”
“听说老板这儿出了新簪子,我来看看。”林枕棠不在意那边娉娉婷婷的千金们,说话声音也自然大方。
听到这话,老板立马又是一笑,“林小姐说得,给你打得那对儿簪子已经包好了,正准备要送去。”
这话让林枕棠不免有几分疑惑,她开口问道:“给我打的簪子?我还不曾买过。”
“哦!是将军买的。”老板说着,对林枕棠谄媚一笑,“将军早就吩咐了,每月为林小姐打一对儿簪子,不是我们慢,实在是这簪钗都是特意找皇匠制得图,再定期送到这儿来打制,如此一来,时间就长一点。”
竟是表哥么……林枕棠恍惚了一下,想到表哥第一次也是带着她到这里来买簪子……
“既然我来了,你们也就不用送过去了,包起来就是。”林枕棠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她说着环顾了一番前方的博古架。
“林小姐还想要什么?随意挑选,将军早就吩咐好了,这店里的东西都随林小姐选。”老板看着林枕棠,卑微地躬了躬身。
这些话让林枕棠有些惊异,这鹤碧轩的老板眼界甚高,一般的千金小姐根本不放入眼中,当年对自己亦是不咸不淡,甚至于都不知道姓名,但此刻却是这样的卑躬屈膝,倒像是换了个人。
瞬间,她就没了什么挑选的心思,只让青鹊拿上包好的对簪就要离开。
但转身的那一刻,林枕棠却不想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那人是宋时娴,她看起来不甚热情,带着些冷声气,“枕棠,有空到隔壁茶楼一叙吗?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介绍什么朋友?想来也是一些琐事……林枕棠无心应付这些事情,她很快拒绝,“府里还有些事,改日吧。”
“别改日啊。”薛姻已经沉不住气了,她从那头走了过来,神情不善,“我姐姐的事情,还没完呢,再说了,我们又不是要把林小姐怎么样,不过就是茶楼叙旧罢了。”
“我同你无旧可叙。”林枕棠双目平视着薛姻,声音清亮,“毕竟,我同薛小姐并不熟识。”
“不熟识吗?”薛姻咬着牙道:“但我姐姐的事情……故此,我们全家人,都还记着林小姐的恩情。”
若说是之前的林枕棠,她还会觉得有些不忍,但是此时……林枕棠眉目淡然,看起来没什么情绪,“那是薛小姐自找的,她说得那些话,都过于难听了,有时候我会怀疑贵府的家教,是否有些问题。”
“你——!”薛姻怒不可遏,她指着林枕棠,“你胡说八道什么?!再说了,我姐说得不都是事实?放眼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林枕棠狐媚妖异,乃不详的祸水,将我姐夫勾走了不算,如今竟然还勾上了大将军,你可真是、真是够无耻卑鄙的!”
听到这话,林枕棠忍不住一嗤,“姐夫?”
这两个字让薛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得话不对,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林枕棠淡淡一笑道:“若我记得不错,薛大小姐还没有嫁人吧,亦或是嫁过了,但是外人却不知道?”
她已不是那个任人揉搓的林枕棠,更不可能由着别人侮辱。
林枕棠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宋时娴。
她记得很清楚,之前林枕棠面对这些事的时候,总是涌上泪来,声音也有细碎的颤抖,而如今……面前女子双眸清亮,嗓音更是朗润沉静,不见惊慌与无助。
看着林枕棠清丽艳冶的面容,宋时娴冷冷一笑,“枕棠,你也用不着这么说别人,你总没有忘记,你和我哥哥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呢。”
此言一出,林枕棠几乎是有些震惊地看着宋时娴。
瞬间,当年那宋时鄢在外边编排自己的话语仿佛又出现在了耳侧,那一刻,林枕棠捏紧了青鹊的手,面色铁青。
青鹊第一个忍不住呼喊出声,“宋小姐怎么胡说八道?!宋小姐明明知道那是宋少爷胡说的,而且、而且后来明明也给我们小姐道歉了!”
林枕棠此时回过神来,她脸色苍白,却是微微地笑了笑,她低声轻叹,“许多年了……你哥哥在外边诋毁我,已经很多年了。其实,你应该知道,若不是当年他跪下恳求我的原谅,我也不会将那件事揭过。”
这时候鹤碧轩的人早都不在意面前放着的那些钗环了,而是关注着这场闹剧,但不一样的是,之前他们还都掩饰一下,装作看着博古架上一套又一套精美的头面,但是此刻,林枕棠这句话说出后,大家都直接转头过来看着她。
“你是他妹妹,你很清楚那些事是不是真的。”林枕棠说话时语气平静,没有什么感情,“所以……你为何刚刚要那样说呢?我们虽然关系不好,总也算是表姐妹吧,你不想想,我名声不好,那你作为我的表姐,又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