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说着,就端起糕点盘, 往远离他一点的位置坐下。
“豆蔻...”他看着她时的眼神很深, 一开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哑沉得不像话,“你千万...不要对他动心, 哥哥会...让你看看清楚, 那人到底值不值得你爱的...”
说完这句,谢元祐掐了掐拳, 转身就走了。
过了没多久,傅家就收到了一封胁迫的匿名书信,傅珞灵他爹被迫将已贵为高官的傅珞灵关了半天祠堂。
后来,某个午后,豆蔻便收到一封由傅珞灵亲笔泣血而写的信笺,托宫人偷偷摸摸送到她手上。
豆蔻一看,忍不住抿唇笑了。
然后蕴儿也从外头进来, 垂头丧气道:“公主,您知道吗?傅大人他...”
“傅大人反悔,不想娶了,是吗?”豆蔻手执信笺,托着茶盏优雅地抿了口。
“公主您怎么知道?您消息如今比奴婢灵通了呀...”蕴儿瞪大了眼睛。
“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他亲自给我写信了呀。”豆蔻晃了晃手上的信笺。
信中傅珞灵仿佛用尽了一切晦涩之词,都难以阐明他内心的凄苦,但是,最后让傅珞灵那么痛苦都要放弃求娶的原因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不敢违背父意。
豆蔻倒是对这个原因没有质疑之处,对一个危难关头舍弃爱人,舍弃心中的大义,也要保存家族的男人而言,他会这么选择,她一点都不意外。
“公主,那您不难过,就不想亲自去问问傅大人为什么吗?”蕴儿眼圈都红了,并且替豆蔻感到很不值。
豆蔻失笑:“问什么呀?一个选择而已,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所选择,有所抛弃,谁也无权利过问或者评判别人的选择是对是错,一切只有自个承担罢了。”
“您真这么想得开呀...”蕴儿眼睛红红道。
晚上谢元祐又来了。
“哥哥,你现在真不烦我了吗?是来给我讲故事再走的吗?”豆蔻给他倒了茶,讪讪笑道。
谢元祐半晌没有说话。
等壶里的茶水喝得差不多了,才突然冒了一句:“那家伙退缩了,你知道吗?”
说完,见好久没有得到旁边人的回应,谢元祐克制住自己的心,握紧杯盏匆匆往旁边一瞥。
豆蔻没有太大反应,径直坐在旁边吃糕,见他望过来,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边的碎屑,将仅余的一块糕食推到他旁边,笑道:“嗯...这种点心太好吃一时没忍住...哥哥要不要吃?”
谢元祐又将目光收回,砰地一声烦闷地拍在桌上,蹙着眉站起身准备要走。
豆蔻突然攥紧了他的衣袖道:“哥哥,是你写信去胁迫傅家的,对不对?”
谢元祐顿住,没有回头,只冷淡道:“谁胁迫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知道,”豆蔻抢道:“可这个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重点呀。”
“傅大人对我的心意有多少,是不是坚决,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只是因为哥哥你想让我嫁,我嫁便是了...”
“可我不让你嫁!”谢元祐突然脱口道。
豆蔻愕了一愕,很快就又笑了开来。
谢元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很是难看,就愣在那里看她笑。
“嘻嘻嘻...”豆蔻笑得双颊绯红,很是诱人,“哥哥你紧张口误的时候...样子真是好笑...哈哈...”
谢元祐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过心脏的一阵绞痛,“可我...真的是...”
说到这里,他心绞痛得厉害,低.吟了一声高大的躯体突然一下就垮塌下来。
豆蔻紧张地站起,跑过去抱住他,着急唤道:“哥哥!哥哥!你是怎么了...”
谢元祐无声无色就倒下去了,跟着太子从边境回来的冯医官来了。
“太子殿下不是患心疾,他是中毒了。”冯医官叹息。
“中毒?为什么会中毒?”豆蔻只覆一块薄薄的面纱,一双激动的杏眸抬起看人时,害得冯医官生生将头垂低不敢去看。
“殿□□内有两种虫毒,由来已久,臣一直知道,但殿下不说,臣不敢过问。不过,依臣所见,太子脉象之波谲,应是中了巫毒...”
冯医官伺候太子已久,惯常太子的情况他绝不外说,但这位殿下自幼养在东宫的公主,冯医官并不将她当作“外人”。
巫毒...天下间,豆蔻认识的能使巫蛊之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只有那个人了...
送走冯医官后,豆蔻当即就关严门窗,使巫术隔空将独孤山的老头喊了过来。
怪老头隐约感觉到丫头叫她是为了什么事,推搪了起来。
“你若是不来,我让人告诉方丈大师,谁偷的供果!”豆蔻隔空道。
没多久,老头儿还是灰溜溜来了。
怪老头瞥了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谢元祐,拿过豆蔻刚刚供奉完灶神的供果,和着香灰烬咯嘣一声咬了下去。
“你别顾着吃,你看呀!”豆蔻焦急道。
“看什么...”怪老头又咬了一口果子,嚼得满口液汁,白了眼床上的人,来到床畔用力击拍几下,“还死不了。”
“啪哒摩扎咧,收!”豆蔻口中念念有词,手指灵巧一收,怪老头用嘴衔果窜逃不及,最终呜咽一声被一个如蚕茧般坚韧无比的网裹了起来,悬在半空。
“哎哟!哎哟!小祖宗!”怪老头哀嚎地揪住丝茧道:“听话让你哥哥剃度出家当和尚去,保准他没事!”
“什么意思啊??”豆蔻一听,又将手指一挥,将悬在半空的“蚕蛹”给拽倒下来。
怪老头呻.吟着摸摸被摔疼的后臀,绿豆儿眼突然机灵一动,伸出的指尖就要拉出个蛊阵逃走,被豆蔻擎来的大刀阔斧一挥,斩了个荡然无影。
豆蔻随即气喘吁吁地将十几斤重的刀准确无疑地搁在了老头脖子边,嗓音清甜道:“你今儿不说,休想离去!”
皇后小窦氏开始慌张起来。
因为太子开始安插人,给傅家施展压力的同时,也在偷偷命人着手查十多年前寒月宫的事情。
兴许也不是最近才开始查,而是查了很久了。
那天小窦氏暗部一名暗探突然查出十多年前那名宦官没死,还一知道他是皇后的人就跑,这才让小窦氏感到心惊胆寒。
虽然只是单从表面揣测,着手调查的人应是太子,但其实这事谁去查不是重点,重点是,一旦十几年前她诬陷以致洛姬被处以极刑的事被皇上知道了,怕是很难自保了。
就在小窦氏心急如焚,派人下去随便抓点什么人以假乱真之时,突然误打误撞就抓到以前关押洛姬的同乡,朗萨国那位大将军的狱卒,狱卒战战兢兢给透露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翌日,谢元祐在豆蔻的床上清醒过来,一睁目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人牢牢抓住了动弹不得,再勉力支撑起身子一看,幼时那个缠人的姑娘竟然趴在他身侧睡得双腮绯红,时而皱一皱眉头,将他抽离的手臂又抓了回来,护骨头似的。
谢元祐想起来,是昨天太放任自己了。
在边境寂寥难耐的两年里,他尚且能够克制住自己不去思念,不去动情,但一回到这里就不行。
她随便一个眼神,一个笑容,每一桩小事都能轻易扯动他的心。
谢元祐皱着眉低下头来,扯掉了缠绕在臂上的那双香软的小手。
他对自己龌蹉不堪的心思鄙弃不已,明明是自己当成亲人般护了两辈子的妹妹啊...他是禽兽不如才会生出那样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又捏紧了珠串,默念心经,挣扎着绕过了塌边的人儿。
豆蔻在梦中被人抢了骨头,很是不满地嘟哝着清醒过来,看见哥哥醒来,立马高兴地往前从后搂住了他。
“豆蔻!”谢元祐被撞得趔趄了一下稳住,低斥起来。
“哥哥,你昨天要吓死我了...”豆蔻搂过他的臂,仰起她湿润的眼睛。
谢元祐很严肃地扳正她的身子,哑沉地教训她:“姑娘家长大了,不能随随便便...”
看见哥哥精神地训斥她的模样,豆蔻彻底松懈了心情,睫中带泪,笑着点头如捣蒜。
没过多久,谢元祐就发现了着手查办的事情生了端倪。
皇后似乎察觉了有人在着手查办十多年前那桩事,许多线索等他的人赶到现场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抓回来的那名宦官,最近也有些心神不安,老是妄想到窗外有人要杀他。
谢元祐已经刻意多拨了一些人去保护他的安全了,但他还是咽食不下,夜不能寐。
终于有一天,那名宦官主动招供,说是不日前曾经和皇后的人打过照面了,那名宦官痛哭流涕地恳求太子殿下一定将他藏好了,别让人杀害。
结果将那宦官转移阵地的时候,就出现了状况,皇后果真派来大批心腹之人前来,将笼子劫持,并将盖着黑布的笼子里用剑狂一顿抽.插。
正当皇后的人以为成功消灭一个心头大患时,那张布巾轻飘飘地掀落,里头竟然只是困了一头死猪!
可是已经晚了,大批的人马将他们团团包围。
被抓的人中,有几个便是谢靖庭舅家的人,也是谢元祐嫡亲的舅父。
舅父窦正荣望了眼谢元祐,轻轻将覆面的布巾掀下:“稚儿,不认识舅舅了?”
稚儿是谢元祐幼时的乳名,只有他死去的母后才那么唤他。
谢元祐穿着玄袍,一身冷色都融入到漆暗的光影间,眼睛显得格外灼灼。
“原来,你还记得孤?孤以为,母后一丧,你就忙着张罗给窦羡梨擦后座,只会认谢靖庭,应该是不会记得自己还有个嫡亲的外甥了。”谢元祐冷冷道。
第62章 亲骨肉
窦正荣一听, 整张脸都抖了起来。
“元祐!那个你现在应该叫母后!你不懂么??”窦正荣直接喊起了他名字。
“国舅大人还是唤孤一声太子吧。”谢元祐音色更冷,“一个小太监,也值当国舅大人亲自来杀, 皇后娘娘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
太子这话直刺进窦正荣的心窝,窦正荣与元皇后窦若棠同属一母同胞,而不是和当今的继后。
窦正荣掐了掐拳。
当年元皇后窦若棠没了之后,窦氏一族亟需扶稳下一个皇后,腹中暗暗揣了龙种的窦羡梨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这些年来舅家也一直尝试劝谢元祐与小窦氏好好相处, 因为大家都是绑在同一条舟上的,但几岁的太子殿下显然不愿意。
窦氏一族从来都没有想过将窦羡梨捧上去后, 将太子殿下刷下来, 反倒让小窦氏去帮衬着太子。
但是,这些年,随着谢元祐和小窦氏的关系越发地恶劣, 太子殿下显然连舅家也不愿搭理了, 久而久之,窦氏一族的人, 才萌生出, 将与舅家更为亲近的五皇子谢靖庭捧上去取代的念头。
豆蔻自打从怪老头口中逼问出,要怎么样才能让哥哥不毒发的方法后, 就时常一个人坐在连理枝的梓树下发呆,手中捧着一册又一册蕴儿替她张罗来的朝中俊杰名单,苦恼地叹息着。
蕴儿以为公主是想开了,很替她高兴:“公主,奴婢还以为您真不想嫁呢。说真的,姑娘家最后的归宿定然是夫家,公主可要好生挑选。”
豆蔻轻轻地盍上册子, 烦恼道:“我那是在挑个生娃娃的人,不是挑夫家。”
蕴儿挠头,“那...有何不同?夫家不就是跟您生娃娃的人?”
豆蔻一本正经道:“我在想啊,将来若哥哥注定没有孩子的话,便是我不想嫁,也得早早物色个生娃娃的男子,将来好将孩子过继到哥哥膝下。”
蕴儿觉得自己听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言辞,不自然地挠了挠发热的脸。
这时候,入云气喘吁吁地从内间跑出来。
“公主,刚才奴婢帮您收拾妆奁时,发现您的虎骨钗不见了!”
豆蔻一听立马急了,那是哥哥送她的及笄礼啊。
蕴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掌心道:“刚才掌衣局的女官来过,说是要给公主量尺寸做衣裳,就那会我走开了一下,之前见那钗子还在的!”
谢元祐秘密地将窦正荣关了起来,还派了一重又一重的人把守好,这才踏上回宫的路。
半路上,一辆自横巷冲出,如野马般的车子突然挡住了他去路,两辆马车差点就要相撞一起,谢元祐扯掉了窗帘,将随身的佩剑滑入青石的巷壁激起火花才将车子停下。
五皇子谢靖庭捋着袖子痞气又傲慢地从车里走出,手上抛起把玩的钗子甚是眼熟。
谢靖庭带来的人很久就将谢元祐团团围住了。
“四、皇、兄——”谢靖庭突然拖长了音,又将钗子往半空抛掷了起来。
谢元祐认出来,那是他送豆蔻的虎骨钗,豆蔻平时经常戴在发上的。
“四皇兄这么聪明,肯定一下就猜到这是什么。”谢靖庭讪讪笑:“把人交出,就还你喽。”
谢元祐一双狭长的凤目看上去尤为深邃,不说话腰间配着剑站在那里的感觉,就让一旁用武器相指的人不由自主地心慌。
可谢靖庭是个狡猾又荒唐的傻冒,花花肠子时常想到些别人都想不到的花招,而且做起事来又狠又硬,多是没有很好地周祥过,凭一股狠劲就撞到底了。
这种人有时没办法预测得到他的虚实。
就像现在豆蔻的钗子被他握在手里,谢元祐的人又被围堵在这里,他根本没办法确认豆蔻是否有被这疯子抓了。
“行吧,人,孤会放。”谢元祐答应得干脆,超乎谢靖庭想象。
“那好——”谢靖庭很高兴,心中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他将钗子迎面摔在谢元祐面前,谢元祐立马接住。
“还有,你得在这份文书上画押,要不然,你的人,我不放哟。”谢靖庭食指轻轻地晃道。
谢元祐早就料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夺过文书一看,啪一声摔在了地面,更是往上印了一脚。
谢靖庭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大傻叉,竟想诬他签下私自调遣兵卒的认罪书,一旦比他按押上,认下私调兵马,那是大罪,他美梦做得那么早,妄想用一个破钗子端了他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