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话筒里,传出晏姝和傅冶客气地聊天。
他们谈论着陆城和池泽市的天气,随性地谈论着昨日的见闻。
听得他神魂俱碎。
“池泽的花很漂亮,我在那看到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花。那边的天气也很凉爽,这几日陆城闷死了。”
晏姝带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嗯,陆城也不错。这边的树都比我们那里长得茂盛得多。在树下乘凉也很有趣。”
听听,是多和谐的聊天。
他一整夜都在懊悔对她说了那样的话,担心她会难过。
可只要几小时,她便能和别人这样谈笑风生。
他几欲站起来,冲到那间包房。
可却毫无立场。
倒是对面的贺南初嘴角噙笑,似是对这温馨的对话很满意。
后背的伤处火辣辣地痛。
他一夜未安睡,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傅野捉了捉口袋,想掏出支烟。
贺南初扶住他的胳膊,轻声吐了几个字:“别,这地方禁烟。”
他收起烟盒,心头更加烦躁,嗓子里火辣辣地痛。
他想逃离这个房间,却被她的声音禁锢在这。
他的娇艳玫瑰变成了诱人上瘾的罂.粟。
“其实,我今天请您来。是有件事想和您正式告知一下。”
手机里,晏姝字正腔圆的声音传出来。
傅野忍不住将目光投到那个根本看不到晏姝的手机上。
贺南初也放下了茶杯。
晏姝是声音总是温和,这会却带着些官方的板正。
“我昨晚一整夜没有睡。我想了许多事。我想起您说能接受我哥哥的主张,承认婚约不作数。可我知道,您多少是不甘心的。”
“我从来都听哥哥的话,听爷爷的话,我从来没有对这个婚约说过好或者不好。”
“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和您说一下我的想法。”
“无论那婚书上,替您立下婚帖的人是陌生人也好,是您亲人也罢。”
“我的立场是,我想退婚。”
“很感谢您当初救我一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愿意送给您我名下的股份的50%作为感谢。我会在今后的人生中,把您当做长辈,尽心尽力回报恩情。”
“至于这张婚约。对不起,恕我永远无法回报了。”
“我以后,也不能再以一个同辈朋友的身份陪您出去游玩了。”
“我家的公司,我会自己另想办法。”
“嘶……”
茶杯里的水突然抖出。
贺南初被狠狠烫了一下。
傅野却不可置信地被怔在当场。
晏姝有多爷爷的话,他是知道的。
她是陆城有名的乖巧女儿。
爷爷的愿望,对她有多重要,他也是知道的。
在池泽市,她便天天缠着他去见爷爷。
她竟然这样说?!
可贺南初比他更要震撼。
他的妹妹,他最了解不过。
她自小便听话,听爷爷的话、听妈妈的话、听他的话。
生来便没有任何锐利的棱角,总是想让大家都能如意。
她永远活在母亲的教导下,恪守礼节,想要做最挑不出礼的大家闺秀。
温室里的庇护,让她向来没什么主意,遇到大事从来都是由她的家人说了算。
可是在这一刻。
她的妹妹,一个胆小又稚嫩的姑娘,变得无比勇敢和坚定。
傅野的心跳骤停,他只想冲到隔壁,把他的姑娘揉在怀里,狠狠爱护。
第63章 有我养你
听得出话语里, 晏姝对他非常抱歉,却毫不打算让步。
这次,是她独自一人做的决定,这婚, 她不结了。
话筒里, 是晏姝深深地呼吸,伴着“嘶嘶”的电流声。
可见说出这样的话, 她用了多大的勇气。
良久, 手机中才传来一声略哑又温沉的声音。
“晏小姐, 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接着便是一番自我剖析和自己的付出。
起初,贺南初还感动一番,到最后他起了一身鸡皮。
“我那傻妹妹有这么受欢迎?”
可无论傅冶怎么说, 晏姝还是一直坚持自己最初的话。
她打算要退婚,并且觉得当面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才算有诚意和尊重。
希望他能谅解并接受她的赔偿。
静默又静默。
直到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好, 我尊重你的意愿。接受退婚和赠与股份。”
“谢谢你!”
晏姝雀跃地声音传出来。
“我还没说完。古往今来都是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
“你的意思是?”
“我只让你陪我两晚, 总不算过分。”
“……”
“我确实在池泽看见你们两个抱在一起接吻。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
“我救了你的命,你自然要按我的话做。”
“这他妈还不过分?这是人话吗?什么品种的人渣?”
贺南初手里的茶杯被扔掷在地上, 溅起滚烫的水花。
-
大概是亲兄妹, 心有灵犀。
在另一间包房里,晏姝被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的人吓到, 为了自保泼了他一身滚烫茶水。
热烫的水碰到肌肤, 立刻红了一片。
傅冶不可置信地捂着眼睛:“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恩人?”
晏姝已经溜到门口,她抵着门警惕地看着他,反唇搏击:“一码归一码, 你这样做是挟恩自重。”
他揩了下茶水,发出痛呼。
许是怕什么都得不到,又软了下来:“我刚刚只是开玩笑,试探一下你。”
“不好笑,”晏姝后撤两步,摇头:“我说错了,我以后也不会像长辈一样敬重你了。”
她大力地拉开门就朝外跑,没跑两步就遇到哥哥和傅野。
他们一前一后的过来。
一起出现的那一刻,把她从极惊慌的状态拯救出来。
她轻轻舒了口气。
晏姝把整个人都藏在哥哥身后,指着房间里的人说:“哥哥,他欺负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傅野看着下意识站到哥哥身后的晏姝,攥了攥拳。
贺南初安抚地拍了拍妹妹的胳膊,朝后面的人喊:“看好我妹妹。”
然后就进了包房。
因为过于大的用力,门震得“duang”一声响。
想必是一场恶战。
-
贺南初走后,晏姝无处遁形。
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心跳得更剧烈了。
她现在头发因为快速地奔跑,有些不成形。
在里面又遇到那样尴尬的事。
她想了想,打算回包房去,得确定哥哥别吃了亏,也别把人打坏再把自己赔上。
“去哪这是?”他喊住她。
“哥哥在里面,我去帮帮他。”
“就你?”他笑了笑,指了指楼下:“不用担心他,我们去车上等。”
也是,哥哥从小到大没少打架,且从没有输过。
包房里面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自然不是哥哥的,只是听起来仍然瘆人。
她咬咬唇,看着现在面前的人,提着裙边开始朝下跑:“那我自己去楼下等。”
“又跑什么,”他快走两步跟上她,伸出手又缩回来:“生我气了?”
“我没有,”晏姝低着头继续往楼下跑,腿倒腾地极快。
心里却觉得这个时候这种场景碰到他,太尴尬了。
傅冶的话并没有怎么伤害到她。
因为昨天晚上的接触,她已经明白他不是一个
表里如一的人。
对于和一个不抱希望的人,发生这样的事,受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他昨天说得对,婚姻这种事确实不该这样定下。
她刚刚才明白她差点嫁给怎样一个人。
只是,她现在有点想躲他。
可能因为昨晚的事。
也可能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胆怯。
一溜烟晏姝钻进跑车里。
傅野跟着拉开副驾车门。
晏姝坐在驾驶位,瞟了眼躲不掉的人,又不好赶他,耷拉着脑袋认命。
傅野坐在边上也一直沉默,脑海里都是刚刚晏姝下意识站到哥哥身后的画面。
晏姝偷偷瞄了眼傅野,差点撞上他的目光,又鹌鹑似的低头。
她从小到大被呵护得很好,酒吧网吧都没去过。
这样的事也是头一遭。
她不能理解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坏人。
她拿真心待他,他却说出那样的话。
不过,今天提退婚的事实在太明智了。
她一点都不想和他在一块。
她的哥哥可真好,丝毫不问缘由地冲上去替她出气。
可他身边的人,却没有一起进去。
他坐在这,心不在焉,不问她发生了什么。
大概也没有多把她放在心上吧。
晏姝咬了咬唇。
她拿余光又瞥了眼傅野,他老神在在地拿着手机摆弄,甚至一点也没有打探她的意思。
他真的都不好奇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晏姝心里更加郁结。
可傅野仍旧盯着手机,略有所思。
没多久,后排的车门被拉开。
贺南初进了后排。
和开始的时候一个样,衣衫整齐,甚至看不出打过架的模样。
傅野回头看了眼贺南初,淡声问:“打完了?”
“嗯,”贺南初晃晃手腕:“我交代了服务员过一个小时再送他去医院。”
晏姝从前排探出个脑袋:“哥哥……还是给他找医生把。我是不是过分了,他救我……”
贺南初堵住她的话:“得了,谁救得你还两说呢!”
“那我上去一趟。”傅野打断了贺南初的数落。
贺南初当他顾念着毕竟有点血缘,接了句:“行,你去吧,他死不了。我给家里去个电话。”
-
傅野上去的时候,包间门被反锁着,他找服务员要来了钥匙。
傅冶躺在地板上,满身是血,看起来狰狞恐怖。
整个场景像是凶案现场。
手机四分五裂地被摔在地上,屏幕花的像蜘蛛网。
像是人的怒气盘根错节地蔓延开。
傅野站到他旁边,轻笑了下:“装死呢?”
地上的人传来痛苦的□□声:“120,帮我打120。”
“跟谁说话呢?”傅野看看四周:“我吗?让我救你?”
“……”地上的人无力地□□。
“没工夫和你在这耽误时间,只是有几个事来通知你一下,”傅野半蹲在地上,看着他正不断冒出来的鲜血,表情漠然:“第一件,你签的那份放弃继承权的协议已经生效了。”
“你……刚刚晏小姐退婚了,不……不能生效。”地上的人深吸口气,用尽全力地说。
“这不关我的事,我们说好的。我确实把贺南初拖住了,在你敲响晏家大门的时候,他确实不在。只是晏姝也不在,我也没有想到。”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了?所以在池泽市你就缠着她?”
“呵,随你怎么想。你只要记得结果就够了。”
“这帮小人,我明天……明天就把晏家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事,捅到媒体去。”
“救命恩人?”他讥讽地笑了下。
“说到这个,差点忘了。”傅野伸出手:“婚帖在哪?拿给我。”
傅冶两手紧紧护住西服的口袋。
昨日,晏小姐看到婚帖后,整个人都变得乖顺起来,甚至都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所以,他把婚帖带在身上想着时刻提醒晏姝,她的过往、他的身份。
“在这?”傅野伸手轻巧地就掰开他的手指,抽出婚帖后,嫌弃地说:“你身上可真脏。”
“你……你凭什么抢我的东西!”他使劲地抗争,可刚刚体力已经消耗大半,现在也是徒劳:“你还给我,快还给我。”
“你的东西?”傅野打开婚帖冷笑了下。
他把婚帖逐字逐句地念了一遍:“感苍天庇佑,念救护之恩,今晏姝,年六岁,与恩公结为婚姻,永矢良好,百年不渝,合行立此婚书为证。”
然后,他反问:“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吗?”
地上的人使劲说:“我救的人,自然说的是我。”
“你救的人?昨晚,我就在晏姝家里见过这东西,我不用查都知道是傅炙承的把戏。他总觉得亏欠你,对不起你们母子。你扪心自问,你从小到大缺过什么?你找我要钱要物,我不在乎,怕他为难我母亲都给你。这一次,我拿命换来的东西,凭什么就是你的了?”
“还有,我告诉你,你就算长得像我,就算被她当做救命恩人,她永远不会选择你。”
地上的人死死地攥着拳,胸膛一起一伏,直勾勾地盯着傅野手里刺眼的红色。
“知道她为什么绕来绕去都不肯和你订婚吗?”傅野晃了晃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