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李律定的规矩…”
江岷哼笑一声:“李正可真会找麻烦事。”
金平田盯着放在办公桌上的白酒包装袋,说:“这酒挺贵的,咱们可不能收。”
江岷问:“你喝酒么?知道这酒贵?”
据江岷了解,金平田也是个喝酒废物,前几天律所聚餐,喝了一小口就浑身过敏。
金平田说:“这酒在咱们楼下就有门店,新开的,江律你不知道的是吧?”
江岷的生活很枯燥,除了运动就是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江岷说:“不知道。”
金平田知道他在国外多年,对本地的一些情况不太了解。
“这是荣辞酒庄的酒,荣辞酒庄是咱们本地这些年做得最大的一家酒庄,据说楼下那间铺子,是荣辞的老板亲自坐镇的。”
荣辞酒庄。
耳熟。
听过。
意料之外。
在他回津州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傅佳辞和一个中年女人一起经营的产业,她们把目标瞄向本市经济水平优越的老知识分子钱包,用白酒的生产链搞西方的庄园模式,效仿地很成功,近些年不说挣得盆满钵满,媒体的报道也是络绎不绝。
整个律所,只有江岷不知道傅佳辞把酒庄开到了律所楼下。
傅佳辞本来想直接租了律所隔壁的商铺的,但是听说那里风水不好,才退而求其次,开在了楼下。
这几天她忙着开门店,没空去梳理江岷的事。
她丝毫不着急。
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人就在津州,在她直线距离不足十几米的地方,来日方长。
店铺位置不好,根本没有曝光,她不能看着自己的生意这么下去,于是想出了一个歪主意。
她每天在电梯口观察,没事就去楼上律所晃悠,已经摸清楚了律所的情况——江岷在一大堆靓丽的美女中,最后选择了一个有些木讷、女气的男性当助理。
她没有再盯下去,而是直接找到了金平田。
这天,她踩着点,和金平田同时坐上电梯。
在面试那天,金平田见过这个女人。
她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能惊魂一瞥的美女,但是好像…有点凶。
后来,她在他们楼下卖白酒了。
金平田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会主动跟他开口说话。
“大哥,你每天上班挺晚的么。”
她说话有一种懒散的腔调,语气淡淡的,金平田莫名觉得熟悉。
“江律只坐半天班,他允许我下午才来。”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么?”
“我才来津州。”
“哦,房租很贵吧。我也租房住。”
金平田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聊这个,但一切又好像很自然的。
傅佳辞一直在提问,金平田不知不觉被她牵着思路走了。
“是不便宜。”
“我记得这个职位,给的工资也不高…够花么?”
这一问问到了金平田的痛点。
是不够的花啊。
傅佳辞笑了笑:“反正你上午也不上班,不如来帮我卖酒。”
金平田以为自己听错。
叮——电梯到了十一楼。
傅佳辞把一张名片塞进金平田怀里,离开了电梯。
金平田低头,看着那张名片上压凹印刷的三个字。
傅佳辞。
金平田本专业是学语言的,他对文字有一种天然的感受力。
傅佳辞,听起来是很美好的名字。
可这个名字,和那个女人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契合。
她是个冷艳的女人,笑容都有些泛冷。冰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时候,比法官还要可怕。
第二天在电梯上,金平田又碰到了傅佳辞。
傅佳辞这次直接抛下了一个诱惑力十足的诱饵。
她给了金平田一个数,“这是保底工资,提成另说。”
离开电梯前,傅佳辞给出最后一击,“也就是说,你只要在这栋写字楼每天呆满八个小时,生活质量就足够翻一倍。”
金平田刚进社会没多久,金钱的诱惑力是无穷的。
第三天,金平田又碰到了傅佳辞。
傅佳辞一如往常地跟他打招呼,上了电梯,问:“考虑得怎么样?”
金平田吞吞吐吐:“这…太危险了。”
“危险么?你的江律不是下午才来?律所的人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见有谁在工作时间出律所的,你只需要按时去律所就行。想挣钱,搞副业的魄力都没有?”
她一句一句剖开金平田内心的欲望,像个邪恶的魔鬼。
善恶就在一念间。
金平田说:“我不太会说话,真的适合做销售吗?”
傅佳辞点点头:“会说话就行了。”
周末的时候,傅佳辞带金平田去酒庄,找张芙荣做培训。
张芙荣高中毕业就出来做销售了,什么都卖过,□□新人不在话下。
她准备了一套话术让金平田背下来,“以后碰到客户,你照背就行。大学都能考上,肯定能行的。”
金平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贼窝”。
律所刚成立,还在起步阶段,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忙得没空休息。如傅佳辞所预料,律所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就在楼下搞副业。
有了销售,傅佳辞的门店不至于一单不开。
花了一个月,金平田终于成功卖出去了一瓶酒,对方是去律所找律师的,不好空手而去,就在店里买了瓶白酒。
他渐渐明白,傅佳辞也许就是瞅准了律所客户多的特点。
要不然,把店开在荒无人迹的写字楼里,不是脑子进水么?
傅佳辞可不像那种人。
为了庆祝金平田开单,傅佳辞中午请他吃饭。
金平田怕在外面的馆子碰到律所的人,小心翼翼地提议:“请吃外卖行不?”
傅佳辞嗤笑一声。
最后,两人还是呆在铺子里吃外卖了。
傅佳辞的视线里见不得有任何丑陋的东西,因此,这个临时搬进来的酒铺也是请熟识的设计师用心设计装饰过的。
她这些年去的地方多了,认识的人多了,年纪也长了,审美有了长进。
荣辞酒庄是做高端白酒的,又要和国产老品牌有所区分,所以他们的品牌和视觉系统借鉴了日系设计,古朴典雅。
傅佳辞不愿意在自己这么优雅的店铺里吃外卖,将金平田赶去仓库,她也跟着一起去仓库吃饭。
傅佳辞出手一向大方,金平田随意说了句想吃火锅,她就点了火锅外卖。
金平田支支吾吾道:“傅老板…我…我不喜欢您这样的。”
傅佳辞翻了个白眼:“难道我喜欢你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我在这里,还对我这么好?”
傅佳辞叹了口气。
“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江律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呀,这真是问对人了。
金平田敢保证,这栋写字楼…不,目前整个区都没人比他更了解江岷。
他满脸自豪:“我们江律可不是一般人。”
“嗯。”傅佳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华人之光,你听过么?”
傅佳辞诚实地摇摇头。
她对司法界完全没有兴趣。
“我们江律就是明明能凭颜值和背景吃饭,偏偏要靠实力…不,他不靠实力,靠天赋。你一定不知道江律的叔父是谁吧,杨西老师,那哪儿是我能扯上关系的人物!有杨西老师关系江律不用,靠自己走到今天,多有气魄!”
“很有气魄吗…”傅佳辞表示怀疑。
金平田口中的江岷,和她所认识的江岷完全不是一个人。
可话说回来,七十三天的相处,又能认识一个人多深呢?
金平田夸完,后知后觉地意识道:“傅老板,你对我们江律怎么这么多问题?”
傅佳辞把羊肉卷倒进沸腾的锅里,说,“我想追他,不行么?”
金平田险些呛死。
“咳咳咳…咳咳…”
“那天面试,我对他一见钟情了。”傅佳辞装出一副诚挚的样子,“金大哥,我的终身幸福靠你了。”
金平田完全想象不到傅佳辞和江岷站在一起的样子…也太不搭了。
不是说傅佳辞配不上江律。
而是,他们都太尖锐了,两个冰山一样的人,怎么相配啊。
江岷还是更适合他这种性格温和的。
“可是…”
“可是什么。”傅佳辞烦躁了。
“江律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
第65章 软弱的女人
冯玉是目前为止,唯一出现在江岷身边的女人。
她经常来律所找江岷,所有人都只在私下偷偷揣测他们的关系,见冯玉来的频繁程度,是女朋友无疑了。
冯玉刚从去健完身,顺道来律所找江岷。
今天江岷没有西装革履,他穿了一套浅色休闲装,身形笔挺,冯玉同他走在一起,要仰着脖子看他。
她的身高,一仰头就看到了江岷的喉结。
这个男人,何时何地都是迷人的。
他平时有些沉默寡言,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显得格外神秘,让人想走近他,一探究竟。
江岷打算直接送她回酒店,冯玉问:“你家有书么?我在酒店好无聊,去借本书看。”
江岷回国前,把自己的书都寄了回来。
他住的地方,严格意义来说不过是间公寓,无所谓别人去不去,便没有拒绝冯玉的请求。
冯玉到了江岷家里,却是吃了一惊。
他的家干净的一尘不染,也没任何生气,租来时的样子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必备的家具都没有,厨房更是一贫如洗,冰箱里也只放了几瓶矿泉水,更别说锅碗瓢盆这些东西了。
冯玉很小的年级就读寄宿学校,生活能力一流,看到江岷住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忍不住唠叨起来:“秦阿姨要是知道你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一定伤心死了。”
在冯玉的印象里,江岷和他母亲秦瑗的关系不错。
江岷说:“临时租的房子,没必要花时间收拾。”
“不行,我们得去趟超市,人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呢。”
冯玉的话不是没有依据,人的心理状况有很大的程度受生活环境的影响。
江岷随手拿了几本书塞给冯玉:“之后我回去的。今天先送你回去,现在很晚了,超市也不开门。”
冯玉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七点半,晚什么啊,他就是不想去。
“江岷,你知道你有时候很孩子气吗?”
江岷蹙了蹙眉。
“有么?”
“你快三十岁了。你的生活,不能一辈子这样的。”
江岷笑了笑,递给她矿泉水,没有作答。
冯玉腹诽:还说不孩子气,你根本不听别人的劝。
她坐了一会儿,发现江岷这里实在没什么好打探的,他又不是会主动的人,呆下去,冯玉也受不了尴尬。
她说:“我该回酒店了。”
江岷说:“我送你。”
冯玉生江岷的气,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江岷,照这样下去,你的心理问题永远解决不了。”
冯玉是他的心理医生,什么话都会对他说,江岷已经习以为常。
他不接受而已。
冯玉也常常因为江岷而产生挫败感,无论是以心理医生的身份,还是以女人的身份。
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获得他的信任。
冯玉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过几天后,她更频繁地找上律所。
傅佳辞有金平田这个眼线在,不会不知道冯玉的存在,甚至冯玉每次来找江岷的时间她都一清二楚。
有时她接到金平田的微信,说冯玉来看江岷了,并没有找上去“捉奸”的冲动,她只是无聊地看着架子上的一排酒,眼花缭乱,心无所念。
上次面试的时候,江岷不给她面子,她有些生气。
最近这段时间,等气顺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至于那个传闻中的冯玉,傅佳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当年她和江岷情深似火的时候,从来都是江岷去找她的。
天一变暖,酒庄进入了旺季,傅佳辞偶尔去酒庄接待客户。
累了一个早晨,她躺在草坪上,望着眼天,最近天气都很好,天上偶有淡淡的云飘过。
这样好的天气,酒庄的生意也格外好。
张芙蓉瞧见了,走过来冷不防说道:“大白天想男人呢?”
傅佳辞沉醉在晚春的风里:“你要是在最迷茫无助的时候碰到那样的男人,也得想他一辈子。”
江岷一回来,回忆也全都回来了。
那个为了设下天罗地网等她落网的江岷,藏她身份证的江岷,为了和她在一起久一点,一直抽烟的江岷,为了她,连夜从津州赶到青溪,帮她摆平困难,为她粉刷房子,背她上山的江岷。
永远纵容她、保护她,给她居所的江岷。
他也回到了记忆里。
“那沈教授呢?傅佳辞,沈教授对你什么意思,你可也别装傻。你平时不是也对沈教授挺好的么?你和沈教授认识四年了,可不能因为那个男人一回来,就抛弃沈教授。”
“我和沈晋安不是那种关系。”
“你跟那个男人就是那种关系了?人家说过喜欢你吗?哪个男人爱你,会让你等八年?我看你不仅是青春被狗吃了,脑子也被狗吃了。”
傅佳辞没有被张芙蓉的话动摇。
现在这个江岷爱不爱她,她不知道。
八年前那个一定是爱她的。
她记得他们的日日夜夜,切肤相亲时的每一刻,他为她动情的眼,紧蹙的眉,炙热的手心。
那时开始,每次事后她都会为他念书,明明是在念神圣庄严的法典,他们却像两个合谋犯罪的贼子。
那种藏在回忆里的隐秘的快乐,在江岷回来后又重见天日了。
“你不懂。”傅佳辞笃定地说。
张芙荣投去鄙夷的眼神:“我看你是还没活明白。你说你,平时每件事都拎得一清二楚,怎么碰到了那个男人,就没了脑子?有钱人的乐善好施,能当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