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阿猛崽
时间:2021-06-07 09:07:03

她低头看着自己红色漆皮的鞋尖,自嘲一笑,这时候,她竟然有些怕了。
八年前…不,十年前她就害怕江岷。
比起她的亲生父亲,江岷给她的感觉更像以为父亲,他纵容她的无理取闹,却也不是没有底线的。
他是一把尺子,丈量过她松散的青春年华,她有今天的一切,江岷有一半功劳。
现在,她要重新接受他的丈量了。
“傅小姐,该你了。”
不知不觉,傅佳辞手里的简历被她捏得皱巴巴,右下角也被她的指甲戳破了。
走进那间面试间的一瞬,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她今年二十八岁。
也是很好的年纪。
但是现在她要脸。
“傅佳辞…”
「傅佳辞。」
「傅佳辞。」
「傅佳辞。」
耳边的声音,和回忆里的重叠。
“我在。”
三位面试官坐成一排,因为是为江岷面试助理,所以他是主面试官,坐在最中间。
傅佳辞进门的一瞬间,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不…只要他在,不想看到他也很难。
她以为自己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可当看到熟悉的那抹衬衣白,眼睛没有任何预兆地酸涩。
这是间新装潢过的会议室,桌椅是新的,花草是新的,墙上的油漆是新的。
傅佳辞认为是这里甲醛浓度太高,害她鼻眼酸涩,她揉了揉鼻子。
匆匆抬眼间,对上一副反光的眼镜。
江岷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看简历。
八年时间会在所有人身上留下痕迹。
照片上那一张证件照,让他想起八年前被他藏在安格抽屉里那张身份证。
印着简历的纸张边缘很锋利,在他指腹割出一道很小的口子,有小小血珠冒出来,他搓了搓指腹,那血珠不见了,只剩隐隐发痒的疼痛。
他接着向下浏览。
在江岷浏览简历的时候,HR让傅佳辞来一段自我介绍。
她的嗓子有些紧,轻咳了一声,勉强发出声,“我是…”
傅佳辞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傅佳辞。”
江岷的视线从她的简历上挪开。
他抬起头,用一贯理智的目光看向昂首挺胸坐在对面的傅佳辞。
她今天穿着一身经典香奈儿套装,不知是衣服的缘故,还是时间的缘故,她身上的那股子肆无忌惮的破坏性不见了。
“别玩了。”
江岷没由来的一句,让他的同事们纷纷侧目,大家都察觉到了气氛有些紧张。
李正试图缓解:“江律,熟人吗?”
傅佳辞没理会任何人的话。
“我是今天的面试者傅佳辞,一个月前刚拿到津州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民商法的本科学位证。”
说完这句,她再没有别的台词了。
她只准备了这一句,再来之前,她就告诉自己,不论今天发生什么,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是个自私的人,当年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放弃念大学,又把江岷的生活搅成一滩浑水。
她活了二十八年,好事没做过几桩。
可是因为江岷,她努力地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岁月留在人身上的痕迹是很明显的,只听声音,江岷就听出了她的变化。
然而傅佳辞却没有在江岷身上看到任何的变化。
他仍旧穿着白衬衫,留着干练的短发,眉宇凌厉,像一团刺骨冷清的雾。
他讲话时,语气淡淡的,带着客气的疏离。
场面在江岷的无声中僵持了一阵,律所的HR杜芳玲主动解围,问道:“傅小姐有没有在律所的实习经历?”
“我的经历都在简历上了,没有任何相关的实习经历。”
傅佳辞的态度还算谦逊谦逊,所以即使她说出口的话有几分傲慢,也并不惹人厌。
“那傅小姐为什么想来应聘这个岗位?”
傅佳辞的眼睛一刻也不转移地盯着江岷。
“想来试试。”
HR试图引导她多说一些。
傅佳辞漂亮又坦白,更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很好听,杜芳玲作为女人也想听她多说几句。
沉默很久的江岷开口打断杜芳玲的话。
“下一位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江岷抬起头,透过镜片,黑沉的眼睛看向傅佳辞。
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傅佳辞就开始思考一些名为“宿命”“注定”的词语。
那天,他没有穿白衬衣,而是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他们在廉价的霓虹灯下相遇,在台风夜相拥。
故事的开始,也许更像一场闹剧,但那天的氛围很好,像在演电影,不论是酒吧的灯光,还是突然来袭的台风,都在悄悄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他抬头,只看了她一眼,就勾走了她蠢蠢欲动的心。
她蓦然意识到,这些年江岷的外貌也好,性格也好,甚至眼神从没变化过。
变化的,是她自己。
被江岷当场不给面子,傅佳辞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那看来是无缘了。”
她的体内一直拥有一套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此刻,她甚至没有流露出半点失落。
“江律师,有缘再见了。”
她起身,把自己手中的简历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笑着离开。
杜芳玲对傅佳辞很好,试着挽留她,江岷却打断了,“杜老师,虽然我没有提出对面试者的学历有要求,但…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么?”
江岷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但这次杜芳玲确定是他自己说过,没有学历要求的。
傅佳辞简历上证件照的形象、气质都很好,虽然没什么社会经验,也没过法考,但是江岷自己亲口说,这个职位不需要那么高的条件,再说嘛,江岷也是个男人,怎么会不喜欢美女呢。
杜芳玲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杜芳玲是李正的人,她被江岷当场不给面子,朝李正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正也很为难,他是花了好大功夫才请来江岷的,怕合作还没开始,就惹他不快,江岷可不是缺违约金的人。
他出言缓解气氛,“是杜律没有考虑周到。”
杜芳玲是女人,直觉倍儿准。
“江律认识刚才那位傅小姐?”
江岷没有否认:“以前认识。”
杜芳玲说,“当着人家的面,说学历,有点伤自尊。”
有些事,背后可以讨论,但当面说,就是自大、傲慢、没教育。
李正觉得江岷今天很反常。他四年前跟江岷认识,他一向修养好,从不当面给人难堪。
李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面试者不少名校毕业的学生,都是冲着江岷的名气来的,却没一个能让江岷满意。
休息的时候,他跟李正打趣问:“我这么有名么?”
李正曾分析过他辩词,从逻辑角度来说,江岷就是无懈可击的。
他本身就是江岷的崇拜者,回答起这个问题来,滔滔不绝:“能在美国顶尖律所混到这个位置,说你是华人之光也不过。一年前芝加哥的那场百万美元诈骗案庭审我来来回回看了十二遍!那简直就是一场完美的演出!法官宣布罪名不成立的时候,我跟前律所的同事们都尖叫出来了!”
江岷却没有李正那么激动,他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声并不好。”
李正激动地说:“那是他们不懂我们的职业!”
江岷认为李正太过言重。
这只是一份职业而已,它要求的是专业素养,而不是神圣的理想抱负。
所谓高深的远大理想,都不及深夜里阅读法条的枯燥。
为了一份工作,弄瞎眼,浪费人生,那不值。
他拍了拍李正的肩:“我去躺洗手间。”
事务所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要去大楼的公厕。江岷的洁癖很严重,李正知道这一点,已经请人在律所安装内部卫生间了。
江岷拿出随身带着的纸巾,先在卫生间的洗手台边擦了一圈,然后才拧开水龙头。
凉水拍在脸上,瞬间清醒了很多。
正当他要离开时,听到里间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各位律师好,我叫金平田,朝鲜族,毕业于华西大学西班牙语专业,辅修刑法,虽然我不是主修法律,但是我有自信能…重来重来…呸呸呸…律师们好,我叫…”
江岷轻笑了笑,走出了洗手间。
第二场面试,依然没有什么让他满意的人。
“面试官们好,我叫金平田。”
一段熟悉的声音让他抬头。
面前是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男人,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头,身材很瘦,相貌比实际年龄老几岁。
他局促的双手不知道放在何处,在胸前紧张地合十。
李正让他坐下,慢慢自我介绍。
他的心里已经对这个人画下了叉,李正没有严格到江岷那种地步,但是他认为,从事这个行业的人,至少得拥有一种品格——坚定。
金平田自从进来那一瞬间,浑身上下充满了局促。
凌空律所虽然才起步,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李正问:“你主修不是法学?”
金平田被李正严肃的气势问懵了。
他开始磕巴地重复自己的腹稿:“虽然我…”
“你视力好么?”一直沉默的江岷打断了他的话。
金平田使劲点头:“好,一直很好。”
“这个职位需要阅读大量的文书,很枯燥,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明天就来上班吧。”
几个合伙人同时像江岷投去目光,他摘下眼镜,搓揉着眉心,示意今天到此为止。
李正和杜芳玲都对金平田很不满意,认为他性格太温吞,看上去就不是有野心报复的人。
等金平田离开了,李正说:“江律,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更新了
我只是被工作pua的孽畜,只能尽量保证每天都更李正也别找江岷谈工作了
放他去谈恋爱吧
 
第64章 佳辞出手
 
杜芳玲离开的时候,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会议室有一面很大的窗户,向外望去,是一个破旧的篮球场,赛道上的涂漆都斑驳了,篮网也破的不像样。
李正扶着额,站在江岷身后说道:“整个律所浪费了这么多天,不是为了让你找一个法考都没过的人。”
江岷点烟,说道:“我觉得挺好。”
“咱们律所虽然刚成立,但旗下哪个律师不是能独当一面,我不要这么个怯懦不自信的人。”
“你说金平田么?是挺不自信的。”
“所以,这是你留他的理由吗?”
江岷轻飘飘地笑了笑,“李律,你多虑了。他留下来也是当我的助理,和你不会有业务交集,你大可不必费心。”
“我只是很费解,那么多优秀的人才你不要,干嘛非留下这么个人?”
江岷的视线看向远方昏淡的天光,“不是个重要的岗位,不需要浪费人才。”
“…你知道有很多优秀应届生,他们很看重跟着你学习的机会。”
江岷掐掉嘴里叼着的烟,转过头来对李正说,“你如果不相信我,质疑我的决定,我们可以散伙。”
李正不难从他口中听到威胁的意思。
江岷现在表现出宁愿看着破烂操场发呆,也不想多跟他说半个字的态度。
李正倒不在意这些。
当初是陈执介绍他们认识的,他和陈执以前在同个事务所待过,关系很好。陈执说过,把江岷当孩子哄,顺着他,就天下太平。
李正起初不信邪,心想,这社会一环扣一环,没有人能真正独立于各种社会关系外,威逼利诱,总能让人服软。
可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后,他不得不服。
律所刚起步,需要积累大量的客户口碑,只靠李正一个人是不行的。他组了大量饭局,对方八成是冲着江岷名气来的,但江岷一概不出席。
后来他被李正说的烦了,终于去了。
因为江岷的履历摆在那儿,又是杨西的世侄,在场的人不敢得罪他,可劲儿吹捧他,江岷自始至终兴致缺缺。
他滴酒不沾,所以整个饭局没人喝酒,之后,是李正一个个打电话送礼赔礼道歉的。
后来李正就不带江岷去饭局了。
律所断断续续有案子进来,除了江岷,整个律所的人都很忙。
五月底,津州气温已经窜上了三十度。
因为江岷通常下午才去律所,所以金平田的上班时间一般是中午。他乘地铁到公司,已经大汗淋漓,刚上写字楼,到律所门口,一对拎着大包小包的老夫妻过来拦住他:“你是凌空律所的人吗?”
金平田猛点头:“我是的。”
在老妇的催促下,老头把手里沉甸甸的包装袋递给金平田:“小伙子,这个你们一定要收下,李律师帮了我们家大忙,没他的话,我们老王家就断后了。”
金平田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正最近刚结束了一个案子,委托人是一个外出打工的年轻人。
失手伤人,李正力挽狂澜,把死刑变成了八年有期徒刑。
按照律所的规矩,不能收委托人家属的礼,他们一定是送礼被前台拒绝了。
金平田知道李正对自己意见很大,可不敢收礼。他兰花指翘成九十度,推脱说:“哎呀叔叔阿姨,我们律所有规矩的不收礼的。”
老妇说:“你们就收着吧,两瓶白酒算什么!又不是给你们塞钱。”
金平田灵机一动,朝电梯口喊:“李律你来了!”
果然,老夫妻立马看向电梯那里。
金平田得以脱身。
江岷一般中午两点到达办公室,从来都是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金平田就没见过比他这么守时的人,比刚出厂的钟表还准时。
但是今天,他晚了半分钟。
两点零一了。
金平田正打算打电话给江岷,问他是不是不来了,刚拿出手机,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拎着一个包装袋进来。
那个包装袋,正是中午那对老夫妇要塞给他的。
金平田一脸懵懂:“江律,咱们律所不是不收礼吗?”
江岷也无奈,“他们硬塞给我,如果不收,是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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