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阿猛崽
时间:2021-06-07 09:07:03

“谢谢。”
女人借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端详江岷的外貌,忽然微笑道:“帅哥,生意做不?国庆节,给你打个折。”
江岷冷眼瞥她:“不用,我赶时间。”
女人见他没意向,也不缠着,不做生意,那便好好休息。
江岷走入夜色浓稠的弄堂,下水道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掩住鼻子,拿手电照亮路,脚下尽是水坑和动物粪便。走了约十分钟,一栋陈旧的居民楼封住这条弄堂。
根据手头的信息,陈维筝住在7楼的阁楼。
他原本心中存疑,陈维筝有洁癖,怎么会住在这么脏的地方。到达七楼,只有一间,整个楼梯间被打扫地十分干净,不染尘埃,房门前挂着一个日式挂帘,江岷这才确定,陈维筝确实住在这里。
他摁了门铃,不出声,便又敲门,敲几遍,无人来开。
六楼的大妈听不下去,打开门,冲上面喊道:“小陈中午就出门了,没回来,家里没人,你敲门也是白敲。”
江岷背靠在房门上,他身心皆有些疲惫。打开背包,拿出矿泉水和面包,却没有食欲。书包里还有半包烟,他抽出一根烟,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口袋空空的,他这才记得打火机被机场安检收走了。
他决定不等了,原本就不是该浪费时间的事。
他直接在手机上买了连夜回津州的火车,又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叫车去火车站。
酒店。
傅佳辞握着水果刀的手在颤抖,对方用邪祟的眼神看向她:“你也是个好货色,要不然一起玩?”
傅佳辞悬空的右手臂渐渐无力,眼看她要松开手中的水果刀了,男人朝她扑上来,正是这时,傅佳辞左手迅速抄起身后桌子上的红酒瓶,朝对方脑袋砸上去。
男人被砸了一记,玻璃渣扎进他额头皮肤里,血水沿他眼角流下,还来不及发怒,便腿脚不稳地瘫在一旁。
傅佳辞抬脚朝他裆下狠狠踹去,骂道:“死变态,你妈知道她怀胎十月结果生了个垃圾么?”
她立马拿水果刀划开束缚陈维筝的绳子,并将衣服扔在他□□消瘦的身上。
仓促一瞥,足矣让他看清陈维筝的身体。
陈维筝身上很白,白白一层皮包着骨头,没有丝毫力量感,明明是个男人,反倒像是脆弱易碎的陶瓷。
令傅佳辞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手臂上一道道疤痕。
陈维筝很快穿上衣服,拉着傅佳辞:“快走。”
傅佳辞反应过来:“不报警?”
陈维筝:“报什么警,这事闹大了,吃亏的只有咱俩。”
两人匆匆离开酒店,打车回陈维筝的家。
出租车上,陈维筝沮丧道:“这下完蛋了,你砸的是圈子里的人,事情传出去,咱俩再也混不下去了。”
傅佳辞不以为然:“中国这么大,又不是闵洲才有模特圈的。大不了换个地方,我还嫌闵洲交通差呢。”
一向安静的陈维筝突然发怒:“你知道我多辛苦才在这里立足?凭什么要我走?”
傅佳辞:“你爱走不走。”
陈维筝只是冷笑了一声。
车程很长,傅佳辞有些无聊。她砸了人,最害怕的是她自己,她怕遭到对方打击报复,自己真的在闵洲混不下去。
她想聊天来缓解内心的不安,便问陈维筝:“你胳膊上的伤疤怎么回事?”
陈维筝看向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虽然他来这里三年了,可这里的热闹全和他无关。
他无法参与别人的热闹,也忘不掉旧的故事。
“自己割的。”
傅佳辞惊了——要多狠心,才能对自己下的了手?
“是为了那个自私自利的混蛋,现在想起来,真不值。这些疤,就当是教训。”
傅佳辞耳朵竖起,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陈维筝却陷入了沉默。
回到陈维筝家,陈维筝手腕受伤,无法开门,傅佳辞拿钥匙开门。房门被推开,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二人同时低头,只见是一张银行卡。
傅佳辞纳闷道:“不会有小偷偷了你的东西,然后良心发现了吧。”
陈维筝的声音颤抖着:“是…是江岷的卡。”
卡背后的签名龙飞凤舞,傅佳辞完全没认出是“江岷”两个字。
她不知该用人生何处不相逢来形容江岷,还是要用阴魂不散四个字。
好像那个台风入境的夜晚,让她注定要遇到江岷,后来她来到闵洲,却又碰到陈维筝,这一切都由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
陈维筝忽然冲下楼,用手掌拍打楼下人家的房门,楼下大妈骂骂咧咧来开门:“要死咯,大半夜,鬼敲门哦!”
陈维筝不等她骂完,直接打断她,问道:“今天有人来过我家吗?”
大妈回忆着:“是,有个小伙子来过,好帅的。”
陈维筝问:“他几时走的?”
“走了有半个小时了。”
陈维筝挫败地瘫靠在墙面,然而,谁也比不过傅佳辞吃惊。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她这么美,江岷却那么讨厌她…原来是取向的问题。
傅佳辞也瞬间觉得恶心了起来,自己的第一次,怎么能跟一个根本没可能喜欢她的人睡了呢?真是越想越恶心,如同一只苍蝇在她嗓子里飞来飞去,却吐不出来。
傅佳辞冷着脸说:“先回家。”
陈维筝回去以后,呆如木桩地坐在沙发上,傅佳辞给他倒了杯热水,等热水变温、再变冷,陈维筝也没有喝。
傅佳辞拿来书柜里那张属于陈维筝和江岷的初中合照,她指向江岷:“是这个人?”
陈维筝:“你怎么知道?”
傅佳辞撒谎说:“看得出他是你们班最帅的咯。”
陈维筝从傅佳辞手中接过照片,良久地注视着。
他声音很小,不知是在跟傅佳辞讲话,还是自言自语。
但傅佳辞的耳朵对别人的八卦向来灵敏。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有人可以天生自私,天生就坏。我们是初中同学…他什么都要拿第一,考试也要第一,体育也要第一,钢琴比赛也要第一。”
傅佳辞寻思,难怪人家是高考省状元。
陈维筝又说:“初三的时候,我留长头发,被孤立,班主任逼我剃掉头发,大家看到我像看到怪物,每个人都说我是同性恋,只有他肯帮我,和我讲话,帮我纠正错题,放学和我一起走。我以为他在保护我,尽管所有人都劝我离他远一点,我不在乎。中考前他妈妈带着班主任找我,她们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可我没有病,我只是比别人更早地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不想影响他,于是暂时休学。中考后,他依然是全省第一,可我去找他,他却再也不见我了。我最后一次见江岷,在学校的操场,他向我坦白,因为学校里总有女生骚扰他,他不胜其烦,所以利用我摆脱那些女生的骚扰罢了。”
随着陈维筝的叙事,傅佳辞的心如过山车,忽上忽下。
陈维筝想起往事,到底是没有完全释怀。
“他妈妈,还有班主任都不知道,他才是有病的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妄想利用所有人,这才是他。”
傅佳辞:“所以你为了他自残?”
“中考后,他一天不见我,我就用剪刀在胳膊上划一刀,是不是很傻?”
傅佳辞想到,如果自己是陈维筝,杀了江岷的心都有。
她中肯地评价:“你很善良。”
陈维筝睁大眼,眼神泪汪汪的。傅佳辞坐在落地灯的光晕范围内,暖黄的光打在她身上,中和掉她身上冷艳的气质,她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傅佳辞说:“是那些人不对,他们用偏见待人,江岷更利用这种偏见去伤害你,是他们的错,你却为他们承担了后果。”
“如果你是当时的我,会怎么做?”
如果她是陈维筝,被人利用——那当然是搞得对方鸡犬不宁了。
傅佳辞说:“我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陈维筝似乎知道傅佳辞在骗他,可他接受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尽管是谎言,却是他接受过为数不多的善意。
傅佳辞盯着茶几上那张银行卡,忽然说道:“也许他也不是个坏人,只是…”
当她意识到她在给江岷找借口,立马转了口风:“这样的人,以后最好不要有交集啦。”
这样的人,真的是个坏人吗?
傅佳辞试着回想青溪县的三天,才过去两个多月,她竟然就记不清了。
当她回头时,只看见一片雾海。
而那个叫做江岷的人站在雾海当中。
若想要触达他,穿越冰冷刺骨的雾海,是唯一的路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6 11:29:21~2021-02-16 23:3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ejaL 2瓶;花满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她不冷漠
 
傅佳辞同陈维筝那日在酒店闯祸,惹得是摄影圈的颇有资历的人,那人的一句话,让陈维筝和傅佳辞再也没接到过工作。
傅佳辞没料到自己还没混出名声就被封杀了,她很恼火,打电话问成哥该怎么办。
成哥正在大排档吃宵夜,他一手端着啤酒,一手握手机,“能怎么办?两条路,要么去赔礼道歉,要么滚出圈。”
傅佳辞:“凭什么我滚?不怕你们圈子损失惨重吗?”
成哥大笑出声:“傅佳辞,你以为你谁啊?现在整个杂志圈都知道你砸了威哥,还被你撞破人家的癖好,别说封杀你,杀了你都有可能的。”
听到“杀了你”三个字,傅佳辞脊背一凉。
她原本还带着开玩笑的娇嗔,现在脸色变了,声音也立刻变得冷峻严肃:“不给我活路是吗?行,大不了玉石俱焚。”
成哥喝多了,当她开玩笑罢了。傅佳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二十岁不到,拿什么跟人家混圈二十多年的摄影师玉石俱焚?
成哥好言相劝:“年轻人,社会就是这样,以后吃亏的地方多了去了,难不成你每吃亏一次,就玉石俱焚一次?”
滴滴滴——占线的声音打断了成哥的话。
傅佳辞接到陈维筝的电话,迅速打车去郊区陈维筝家里。陈维筝家的门锁有被撬开的痕迹,洁白的墙面上被用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陈维筝脸色惨白地坐在沙发上,大脑陷入空白。傅佳辞猜想他害怕了,试着用玩笑缓解他的压力:“不愧是玩艺术的哦,骷髅头画的挺好。”
傅佳辞觉得自己的玩笑挺好笑的,可陈维筝没有笑。他像是中邪了,一动不动地,浑身上下只有半点动静——他的嘴唇在发抖。
傅佳辞用手指戳戳他的肩:“喂,你不会被吓惨了吧?”
陈维筝嗫嚅道:“完了。”
傅佳辞:“什么完了?”陈维筝:“什么都完了…”
傅佳辞黑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只听陈维筝无力地说道:“三年,我花了三年时间才闵洲立足,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稳定的生活。”
傅佳辞道:“全国又不止闵洲一个城市,你可以去别的地方。”
“凭什么要我走?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走?”
傅佳辞说:“因为软弱,因为无能,所以每次都是你走,明不明白?”
“三年前…”陈维筝忽然说起以前,“现在的情况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为什么这样的事总会发生在我身上?就因为我是少数人,就活该受诽谤、受欺辱?”
陈维筝回忆起三年前的一幕幕,初中学校是个封闭的小圈子,有关他的谣言,在那个圈子里回荡不断。
无知的孩子们理所当然地把恶毒的话语,当做学习生涯的点缀。他们添油加醋地向外人谈起自己班里有个同性恋,仿佛那会令他们的生活变得与众不同。
人们是如此渴望成为独特的少数人,却又无所顾忌地去伤害那些真正的少数人。
陈维筝想起他被强行剪短的头发、被扯下的耳环、被剪成破布的紧身牛仔裤。尽管他的外表完好了,内心的破碎却永远无法缝补。
他想起那□□他扑过来的男人,他用最肮脏的语言侮辱自己,可他没有任何反驳的力量。
他敏感的内心世界被一击即碎。
傅佳辞陷入僵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维筝。她的视线尴尬地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书柜里那张相片上。
相片里,站在江岷身旁的陈维筝是开朗乐观的。
傅佳辞说:“那个混蛋,不是给了你银行卡吗?你拿着那笔钱,可以换个城市很好的生活。也许上天注定他这个时候出现,就是为了帮你度过这个难关的。”
陈维筝不为所动,傅佳辞说:“逃避也是需要勇气的。”
提起江岷送来的银行卡,傅佳辞问:“卡里多少钱?”
“五万。”
傅佳辞倒吸一口冷气,惊讶道:“他那么有钱?”
陈维筝说:“我跟他提起过,我要攒够五万块钱去找我妈。”
傅佳辞觉得真是不公平,明明大家一样的年纪,怎么人家就生在了有钱人家,自己就是个穷鬼。
陈维筝说:“他父亲是学术界大佬,母亲是集团高管,从不缺钱。”
傅佳辞:“你最近别住这里了,估计他们还会骚扰你。不管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去别的地方,这段日子先去外地避避风头吧。”
陈维筝问:“那你呢?”
傅佳辞冲他抛个媚眼:“这么担心我,是被我掰直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傅佳辞:“开玩笑犯法吗?”
陈维筝:“你真是个疯女人。”
傅佳辞离开,陈维筝则是盯着一屋子的狼藉陷入沉思。他卷起袖子,左臂上布满刺目的伤痕,那些伤痕似乎正在耀武扬威地嘲笑他的懦弱。
碰到难事,他除了自我伤害,什么都不会。
他想要去这一切的源头看一看,为何他作为一个受害者,却要像过街老鼠一样生活着。
这一秒下定了决心,下一秒,陈维筝用手机的订票软件订了一张前往津州的火车票。
津州大学。
周五晚上,江岷正在上法理课。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