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阿猛崽
时间:2021-06-07 09:07:03

分梨是分离的谐音,她猜想江岷也不想见再见到她的,于是把梨揣进兜里,慢悠悠走向医院。
江岷被安排在八人间的病房里,傅佳辞巡视了眼病房,病房里只有三张床有人。她找不到开场白,便说:“看来这个季节得病的人挺少的。”
江岷说:“今天早晨才有两个转去重症。”
傅佳辞说:“给你买了梨,吃梨吧。”
江岷:“有早饭么?”
傅佳辞:“你给钱,我去买。”
十一点了,江岷一直空腹,确实饿了。
病房里衣架挂着江岷的外衣,傅佳辞认得,她直接去江岷口袋里掏钱包,江岷要下床阻止,稍一动弹就头晕,他只好嘱咐傅佳辞:“我不能吃辛辣刺激的。”
傅佳辞小声咕哝:“管你爱吃什么。”
她刚咕哝完,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从江岷旁边的病床被子下钻出来:“美女,带跟烟不?”
傅佳辞:“去问你主治医生!”
傅佳辞也不清楚脑震荡病人要不要忌口,她在百度上搜索过,没查出个所以然。
医院对面是一排小餐馆,她直接走入最近的一家。
餐馆里来吃饭的多是病人家属,这个时间点,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店里冷冷清清。
店老板问:“美女,吃什么?”
傅佳辞:“打包一份脑震荡病人能吃的。”
店老板发懵,脑震荡病人能吃的是什么呢?最近生意冷清,怕错过这一单生意,老板不懂装懂说:“那就吃清淡的。”
傅佳辞:“对,病人都要吃清淡的。”
最后,她打包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回去。
傅佳辞到了病房,江岷旁边那个秃头病人又探出头,贼眉鼠眼打量着她,然后笃定地对江岷说:“女朋友也太正了。”
傅佳辞横他一眼:“我是他表姐。”
一声讥笑从江岷嗓子里挤出。
傅佳辞听到,朝江岷脑袋上拍了一下:“少阴阳怪气了。”
江岷的轻微脑震荡险些被她拍成重度。
江岷把病床的餐桌板支起,打开食物包装盒,他舀了勺粥喝下去,味道说不出好,倒也没什么能挑剔的。
傅佳辞不顾他还在吃饭,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审问般地问他:“陈维筝呢?”
江岷侧过头:“你问我?”
江岷的样貌过于冷峻,傅佳辞被他看得心底发凉。
江岷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率先解释:“我可没有跟他串通,我压根不知道他认识你。”
江岷淡淡地说:“我也没想到你们认识。”
傅佳辞:“好歹我也救你一命了,你跟救命恩人讲话能不能态度好一些?”
江岷放下勺子,冷静地盯着傅佳辞:“昨晚是你报的警么?”
傅佳辞语塞,她昨夜确实没来得及报警。
那么是哪个神仙报的警呢?
她恍然大悟:“你知道他们会来,所以提前报警了?”
江岷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傅佳辞又问:“是你和陈维筝串通好的?他现在在哪?”
江岷:“我没和他串通。是他算计我,被我猜到了。”
陈维筝昨天一直都很反常,起初是各种找借口把和威哥的见面地点约在家里,又是推迟见面时间。
但是起决定性因素的,还是昨夜他去买烟时的举动。
他并没有问江岷要抽什么烟,而是直接离去。在他下楼时,江岷便叫了警察,同时在沙发缝隙里藏好了水果刀,以便防身。
虽然警察是他叫来的,可他清楚,傅佳辞又救了他一次。
第一次,是津州第一次见面,她掩饰住了他手里的瑞士军刀,并没有给他和赵安阳动刀的机会。
第二次,是昨夜,她再一次及时出现,阻止了他用刀伤人。
傅佳辞不理解:“陈维筝那么胆小的人,怎么会…怎么敢算计你?”
江岷皱了皱眉头,这话听起来,好像自己是个可怕的恶人。
他坦诚说:“我无意中给他造成过伤害,他想报复也无可厚非。”
傅佳辞有些讶然,能把对别人造成伤害这种事云淡风轻说出来,这是有多自信?
她声音不觉变小:“原来你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呀…”
江岷问:“你能联系到陈维筝吗?”
江岷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坦诚地好像一切发生过的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傅佳辞:“给他留言了,他看到应该会回电话给我。怎么?”
江岷:“帮我转告给他,威哥非法入侵他人住宅、教唆伤害、恐吓、涉黑,至少判刑三年。”
傅佳辞:“陈维筝怕的也许不是威哥,你有没有想过,他更怕你?”
气氛忽然冷清下来,阳光安逸地透进病房,即便是医院里,空气里仍有无数尘埃浮动。傅佳辞站在窗边,阳光照向她,在她的头发边缘流动着一条金色的线。
江岷的病床恰在角落,从傅佳辞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没有任何色彩,墙壁、病床、包括江岷身上的病服。一切像一部黑白默片,她冷冷旁观,试图从江岷的表情中探究出什么。
可什么也没有。
他始终是旁观者的神情,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不感兴趣的戏码。
江岷问:“陈维筝,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理来说,是没有关系。
傅佳辞忽然靠近:“别想在我面前搬出什么法律条约,什么狗屁逻辑的,宪法搬出来也没用。你是个人,你利用完人就扔,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愧疚有用?”
他问得理直气壮,傅佳辞不禁气急败坏,她挖苦道:“原来现在大学生这么没有道德感。”
江岷喝完最后一勺粥,觉得嗓子有点儿腻,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喝水时需要吞咽。
他肋下有伤,吞咽时伤处也会疼。
喝罢水,他润了润嗓,说:“道德感是由一个人的成长背景决定,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
傅佳辞念书只念到高中毕业,她才不懂什么是道德的定义,她现在只明白了一件事:江岷这个人,没什么良心。
没有良心的人,怎么会有愧疚感?
傅佳辞说:“你差点毁了陈维筝。”
江岷冷笑:“是我毁了他吗?你只是从他的角度看到了整件事的冰山一角,就来给我定罪?”
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弱者的话,陈维筝和江岷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傅佳辞坐在对面空病床是,双手抱胸,道:“那你讲讲。”
江岷:“我今天累了。”
傅佳辞才意识到江岷在耍她。
他就是先勾起她的好奇心,然后又什么都不说。
俗话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傅佳辞站起来,歪着嘴角讽笑一下,她慢条斯理走到江岷病床前,趁江岷不备,双手捧起他脑袋。
江岷的脑震荡还未痊愈,傅佳辞稍稍用力,他便感到强烈的晕眩。
很显然,眼前这个疯女人不会在乎他的伤势。
傅佳辞俯身凑过来,她身上的香水味像一道屏障,医院难闻的消毒水气味都被抵挡在外。
江岷头脑发晕,来不及掌握情况,傅佳辞的脸已在咫尺间。
江岷观察到,她的嘴唇画得很完美,大红色唇线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唇形,很像复古画报里的女郎。
他忽然想起,这是个爱美如命的女人。
她确实很漂亮。
“江同学,你不说,我就亲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是不是太不装逼了…
此章装逼名应为《重逢》
既然是周末
昨天又没更
要不晚上八点来看一眼?
 
第13章 傅什么辞
 
傅佳辞明白,江岷这类人最怕和她染上关系。
带着嘲讽的笑意在她嘴角扩散,她笑时,嘴角有两只浅浅湾湾的漩涡。
傅佳辞能感觉到自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只能用毫米来衡量。她等江岷叫停,可他迟迟没有,傅佳辞的心开始悬在半空,越来越没底。
第一次亲他,是在青溪县那夜,当时糊里糊涂,理智并不在线。
好女人绝不能两次亲同一个男人。
“我对香水过敏。”江岷说,“你身上香水味太重了。”
傅佳辞推开江岷:“臭直男,不懂欣赏。”
江岷被她推来推去,脑袋里似被一群蚂蚁啃噬。他扶住太阳穴,缓解头晕,又出声警告:“你再动我,病情加剧了,需要你出医药费。”
显然傅佳辞没钱出医药费。
江岷睇她一眼,说:“你保证不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告诉你陈维筝的事。”
傅佳辞走回对面的病床坐下,“行,你说吧。”
那个害陈维筝自残、辍学、远离故乡的凶手,不只有江岷一个。
在闭环的圈子里,每一个人都是残忍的加害者。
三年前,不,更早的时候,这场加害就开始了。
小学时候,江岷和陈维筝曾住在同一片区,一人家在街头,一人家在巷尾。在一开始的时候,陈维筝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孩子,内敛、踏实、聪明、勤奋。
陈维筝的父亲有酗酒家暴的陋习,一个冬天夜里,他的父亲喝醉后家暴他母亲,他母亲担心陈维筝害怕,就让他去邻居家躲起来。
在陈维筝被母亲推出门后,他遭到了街区疯女人的性侵。
那件事对陈维筝家庭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因为那天是陈维筝的母亲亲自推他出门的,他母亲将所有罪责都怪在自己头上,后来终于承受不住,精神失常,离家出走。
男童性侵一直是社会死角问题,陈维筝的父亲求遍了所有人,用了所有手段,仍然没能为陈维筝讨回公道。在自责之中,他父亲只能酗酒度日。
那件事改变了陈维筝的一生。
他母亲是在他六年级时候离家出走的,他母亲走后,陈维筝开始留长头发,穿女性的服装。
而他父亲不是在酒馆喝酒,就是醉倒在路边,压根没有发现陈维筝的变化。
江岷和陈维筝在初中时在同一个班级,因为班里还有其它知道陈维筝经历的同学,关于陈维筝的过去,渐渐在校园里流传开,在流言蜚语的压力之下,陈维筝破罐子破摔,他开始在学校穿奇装异服,小小年纪跟人家去混吧,而不论学校的同学怎么议论他,他都一言不发。
陈维筝被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强行剪掉他留了很久的长发,陈维筝哭得很伤心,可没有人站出来为他发声。在那个圈子里,所有人,都认为陈维筝是错的。
傅佳辞听完陈维筝的故事,眉头忽然下沉,她难得露出深沉的表情。空气里有一粒白色的尘埃落在了她脸颊旁的头发上,她的头发乌黑,那一点白落在她头发上,格格不入。
傅佳辞正在沉思想要怎么说服陈维筝,忽然一只手落在她脸颊边的头发丝上。
那只手,无比精准地挥走那一粒尘埃,又无比精准地避开了傅佳辞的脸颊。
明明没有肌肤接触,傅佳辞却感觉到了脸上的热意。
她警戒道:“做什么?”江岷说:“有东西在你头发上,我有强迫症。”
“这年头谁还没有强迫症呢。”
“是临床诊断的精神疾病,你有吗?”
傅佳辞腹诽,还是不要和别人争当精神病了。
江岷忽然笑问:“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占你便宜?”
傅佳辞一双黑黢黢的眼珠上下打量着他,心说:就你现在这样?
他现在这一副病躯,整一朵病恹恹的娇花,有什么能力占她便宜呢。
但是,为什么她的脸颊在发烫?
傅佳辞在医院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她意识到待得过于长久,恶狠狠瞪江岷一眼,“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有缘再见。”
江岷脑袋微向□□,对她说:“不会再见的。”
傅佳辞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她回头摆出一个潇洒的笑容:“是啊,后会无期,江岷。”
她特地加重了“江岷”二字,这两个字被她念得咬牙切齿。
傅佳辞身影一消失,江岷的强迫症忽然又一次犯作。
这女的,她到底是叫什么名字呢?
她到底叫傅什么辞?
傅什么辞呢?
傅佳辞在乘坐公交的过程中接到陈维筝的电话。
公交上人熙熙攘攘,吵得她什么都听不见,她在下一站下车,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和陈维筝通话。
傅佳辞严厉地质问道:“你躲去哪里了?”
陈维筝说:“你放心,我在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傅佳辞问他:“别人找不到你,你就真的逃得掉吗?”
“你什么意思?”
“陈维筝,有些事情你不去亲自面对,永远逃不出去。你以为你逃离的是别人的欺辱吗?不,你想要逃离的、不敢面对的,是你内心的怯懦。”
电话另一端,陈维筝咬紧牙关,恨到声音战栗:“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傅佳辞:“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每个人最在乎的都是自己,没人在乎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那种被当做异类怪物的痛苦,那些人的眼光像刀子,你没有尝试过每天都要经历千刀万剐,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回换傅佳辞沉默良久。
陈维筝:“你没经历过,所以无话可说是吗?”
傅佳辞:“我刚刚在点烟。”
陈维筝:“…”
傅佳辞狠狠吸了口烟,她的眼角被烟气熏红。
她没有烟瘾,甚至至今都不习惯抽烟,偶尔烦心的时候吸一口,被烟呛到以后,让肺腑的痛苦代替心灵上的烦闷。
“陈维筝,我有跟你讲过我小时候吗?”
“没有。”
“我小时候很漂亮的,比现在还要漂亮。可我爸是个控制狂,他心理有病,不准我穿裙子,不准我留长头发,小时候他要带我理发我不愿意,于是他用剪刀把我的头发剪得稀巴烂,直到高中,我都没有留过长头发,没有光明正大穿过裙子。上学的时候,男生喊我男人婆,女生都背地里议论我的性取向。可我只是因为家教的缘故,没有长头发,也没有裙子而已。那些议论你,当你是异类的人,他们分不清对错,难道你自己也分不清吗?明明是他们错了,他们的声音很大,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错误的,没有底气,是他们对自己的价值观没有自信,所以他们才要抱成一团,壮大声势,去维护他们那薄弱可怜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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