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藏粮食，肯定是看你是光荣榜人物，昨天又听我说了一嘴你是市办应副主任点名进来的酿酒技术员，这才慌了。”
林娇听完看了一眼前面老夫妻，庄大娘抹了一把眼泪，“闺女，都怪我，早上听你说，粮食没了酒肯定酿不出来，我就动了歪心思，我是想着，就算酿不出来酒，就你这背景，肯定还是能到社里干别的，可是我家这口子要是没了加工点的活，回村里就得受罪...他眼睛瞎了一只...”
林娇知道自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尤其是对真可怜的人，完全硬不起来。
然而这对真可怜老夫妻，可不是一般人，非常懂得利用背景弱势博取同情，盗窃诬陷，煽动群众玩得那叫一个溜。
不计较这次可以，但不能以后都可怜别人，罪自己来受，更不能与这样的人共事，看向方刚道：
“主任，这次可以算了，但我不是开慈善中心的，酿酒是个力气活，拌料入窖上甑蒸馏封存，都要力气，庄大叔连农活都干不了，又怎么能帮我酿酒？”
前面庄大叔急着开口想保证能行，林娇赶在他说话之前沉下声道：
“再说我这人记仇，酿酒技术不可能给这种背地里对我开过一枪的人看到，偷了东西不报警，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不要指望我还能以怨报德，既然县供销社不能给我一个干净的环境，就等应副主任拿完国家检验报告，等他亲自来县里安排好，再做打算。”
老夫妻俩哭声顿住，急忙看向方刚道：“主任，能搬动，他能搬动...”
“行了，美事还能都让你们占了，心术不正，就该承担后果。”方刚脸色很臭，听出林娇话里的自信，认为那瓶酒肯定能通过国家检验。
要是真能通过，应副主任十几年的心病就彻底解决了，不知道得激动成什么样，届时来了县里，发现他这加工点还没运营起来，结局可想而知，说不定连他这职位都得跟着摇动。
触及到自己利益，哪还有空管别人可怜，对着林娇温声道：“智娇同志，粮食我等下让人搬到加工点去，这帮手你自己找，等你能酿出来酒，你们就都是供销社编制员工，不过，这帮手最多只能一人，过了第一个阶段，再加人不迟。”
林娇眼神平静，隐隐还带着讽刺，“主任，你说笑了吧，我不要工资，不要编制就算了，同样是临时工，这位庄大叔难道是免费的不成？”
方刚微怔，深吸一口气道：“行，庄大叔是十块钱一个月，这钱就给你的帮手，至于你，我真的定不下来，这要等应副主任安排。”
林娇弯唇笑了，“方主任，那我就先回去，今天你把这边清理干净，我明早带人过来直接酿酒，对了，这新厨娘，不会不给我们饭吃吧？”
方刚连忙摆手，“怎么可能，你都不拿钱了，哪还能再让你饿肚子。”
众人别样的目光下，老夫妻俩的眼神从恳求变成怨怪，丝毫没有感谢，林娇讽刺一笑。
这种活了几十年，全身上下无数个心眼的人，她才没功夫去感化，去可怜，去帮助，自己家四个没爹没娘的弟妹，就够可怜的了。
再说，供销社不止这一个加工厂，烟酒布匹副食品加工厂，采购收购站，方主任要是同情心够，有的是地方安排老夫妻俩。
“智娇同志，要不你先去看看加工点？如果有需要的设备，尽管跟我说。”
听到方刚的话，林娇犹豫一下点头，停好自行车，来到隔壁院子。
院子比刚才的后院要小一些，一排棚子底下是专门的灶台蒸馏，石窖是在屋里，地上有黄土泥渣，看来原先用的是固态法酱香型酿酒工艺。
靠墙一排是新型酿酒设备，林娇惊喜发现，竟然是比较先进的蒸馏机器，如此一来，液态酿酒法就可以立马进行。
本来还以为要用老灶，一遍遍蒸煮，费不少时间才能出达到标准的酒，既然有新型机器就好办许多。
方刚走到设备前，解释：“这是应副主任从苏省弄来的机器，很多酿酒技术员用不惯，设备都在这，你看还有什么缺的吗？”
林娇指着外面院子，“地上清扫干净，另外需要两套干净的衣服帽子，就是面点房工作人员那种工作服，发酵期间必须做到无菌，对了，还有搅碎机，这里有吗？”
方刚摇头，没听说过酿酒还要搅碎，疑惑问：“搅碎机？是磨面的那种？”
“对，就是那种搅碎机，我接下来酿的这种酒，需要用到，麻烦先准备一台，明天第一步就要用。”
听完林娇的嘱咐，方刚连连点头，不再想着耍什么下马威，生怕她撂挑子不干。
经常跟人打交道，通过短短时间接触，了解这位光荣榜人物的性格秉性，吃软不吃硬，有心机却不是害人的心机，还有些睚眦必报，不能轻易得罪，要顺着毛捋。
看完加工点，骑着自行车回村，时间还不到中午，智思五点才放学，经过公社时，打了一斤肉，看了眼中学，继续往家走。
骑到了村口，才想起来忘记绕小路，村里有自行车的只有林娇一个人，极其显眼。
一队的地挨着村口，看到林娇回来，几个人扬声道：“哟，酿酒技术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人家不要你了？”
“瞎说，不要谁也不能不要光荣榜人物哪，牛气着呢，这酿出的酒肯定不一般。”
“娇娇，要是酿不出来挨人家揍，记得回来说一声，咱们都去帮你！”
“对对！我们都去帮你，记得说啊！”
“呸，牛笔轰轰，最近的风头都让她出了，二队人都跟着沾光。”
“行了，人都走远了，赶紧干活。”
...
第34章 1、2更
村里人虽然朴实, 但不代表没有嫉妒心，大多直接表现在面上，酸言酸语脱口就来，谁要先发达了, 嫉妒羡慕的人肯定比由衷祝福的人要多。
林娇没有浪费时间停下来去理会, 永远没完没了, 只要三个月内把酒酿出来，把地种出来, 成果会让这些人闭嘴, 收获会让大多数人低头。
就算再说什么酸话，拍马去追都传不到他们正在努力的人耳朵里。
拿着一把小锄头，刨开院角的萝卜窖, 这都是去年埋在地下封存的萝卜。
扒了十来个出来，洗干净准备做萝卜烧肉。
先将大米淘好, 倒入锅里，让爷爷坐在凳子上添柴煮饭。
备菜的时候，脑子里琢磨让谁跟着去帮忙。
原本是想要智文跟着去，先熟悉熟悉县城, 酿酒空隙还能坐着看书, 提前预习高中课程。
但今天方刚提到, 只要酿出酒来, 这个帮手就能成为供销社的编制员工，智文肯定要上学的, 选他去, 就浪费了这份编制。
四叔不识字, 几十年习惯在村里干活，大哥能按得住他, 挨着爷爷，他也不会瞎跑，到城里不合适。
林智兵，林智虎都不合适，旁人不知道，但林娇心里有数，等到第一批雪赤糯米高粱收成，绝对会震惊县里，立项让公社开始种是必然的。
到时候第一批种植的人，就是最吃香的技术人员，比起酿酒，这两人种地更适合。
二伯家两个堂哥直接pass掉，大娘家的二嫂，是村里小学老师，想来想去最适合的人是林智兵媳妇，但她现在产后还很虚弱，不太适合干力气活。
“爷，你觉得谁适合跟我到县城里干活？”想不到合适对象，最终开口问老人。
将情况都说明白之后，提到之后要送智文去上学，看着爷爷陷入沉思，似乎正在脑子里排比选人。
将肉切成薄厚适中的片状，又将萝卜切片，等了半天没听到爷爷说话，回头看到他还在皱着眉想，笑了笑：“爷，把外面这口锅烧起来，我来炒肉。”
“哎。”林发贤答应一声，从里面灶底拿出一根燃烧的柴放到外面灶底，又抓了一把稻草添进去，慢慢添柴，犹豫道：
“智厚智道，不能行？”
“带他们，我还不如直接带二娘去。”这俩人就是唯二娘命是从，说啥听啥。
爷爷叹口气，继续陷入沉思。
锅里油烧热后，下肉翻炒出油，她喜欢煸炒出一些微焦的痕迹，吃起来更香，老人小孩也咬得动。
撒下作料炒出香味，倒入酱肉翻炒上色，添水炖软，肉锅咕噜咕噜冒着香气，林娇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肚子饿了。
走到爷爷屋里，看着雪赤糯米粮食冒着红芽，还有点水分没有完全晾干，再过一夜就差不多，明天一大早就可用播种。
吃饭钟声响起来，两个小家伙准时跑回来，一到院子里，智捷吸溜鼻子，双眼放光道：“有肉！肉味！”
智敏跑到她身边，露出小米牙开心问道：“大姐，你不是到县城上班去了吗？怎么中午还在家？”
理了理她散乱的头发，林娇温柔道：“回来烧肉给你们吃啊。”
智敏两只小手握住大姐的手，眨着水盈盈大眼，“大姐，你不要太累。”
可人的小模样让林娇心都化了，总能戳到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蹲下身蹭了蹭她的脸，“智敏真乖，大姐不累，去洗手等着吃饭吧。”
智敏乖巧点点精致的小下巴，跑到锅屋自己舀水到盆里，拿着肥皂打出泡泡洗手。
等到中午吃饭时，爷爷也没想到让谁去，林娇对着沉默的大弟道：“明天开始，你不要去上工，跟我到供销社上班。”
林智文下意识皱眉，疑惑的眼神看向她，半天不吭声，林娇明白他想法，主动解释：
“工分不用你担心，支书大哥他们知道的话，巴不得你去帮我，只要咱们年底不多拿村里的粮食跟钱，旁人说什么都不用听，去供销社每个月有十块钱，这钱你攒着，随便你怎么用，买书买你喜欢的东西都可以。”
“不是说让智文去上学？”
林智文本来就处于怔愣边缘，爷爷一句话宛如从而天降的惊雷，劈头盖脸砸下来将他狠狠震住，过了好大一会都反应不过来，怔怔看着林娇。
林娇将萝卜放在白米饭上，再连同米饭夹起来，放到嘴里之前，看向爷爷道：“就是跟队里先找个借口让他去城里赚钱，顺便熟悉熟悉环境，蒸酒过程中还能看看书。”
林智文不敢置信，难得结巴问：“我...我也上学？”
林娇嚼完米饭，道：“上，读高中，这段时间你就在供销社好好复习，等我酒酿出来，成为正式工，就能有借口跟队里说让你也去上学。”
智捷急忙放下碗，高兴道：“太好了，二哥，上学你就有更多的书看了。”
林娇笑了笑，高考取消，在这几个孩子思维里，上学代表有更多的书看。
林智文恍惚过后，变成平日里沉默的样子，全桌等他的反应等了足足有两分钟，才听他开口：
“不用了，这样家里就四个人上学，一学期算下来得有三十块，高中在县里，还得交伙食费，住宿费，花销太大，没那么多钱。”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林娇放下碗筷，喝了口水，接着道：“你是不是对医学很感兴趣？”
林智文诧异抬头，面色写着‘你怎么知道？’
“昨天你不是在看医书吗？”林娇解释，“你先读高中，医学慢慢再说。”
这个时代不仅初中两年，高中也是两年，读完高中正好能赶上国家恢复高考，届时想学什么专业都可以。
林智文还要再拒绝，林娇故意道：“又不是明天就让你去上学，你去供销社先复习看看，能不能考进高中，跟上课程都不一定。”
激将法不是百分百有效，前面的话却让大弟安静下来，林娇知道，以他的智商，初中那些课程早已刻在他脑子里，哪用复习。
不过就是想让他多看看喜欢的书，不用去地里干活受累，十五岁正是发育年纪，他已经起早贪黑干了两年，平时沉默寡言，从不叫苦叫累。
但一个孩子，哪可能不累，只是知道叫出来也没办法，除了让爷爷心疼，第二天该干还得干。
所以让他去供销社帮忙都是借口，主要是去休息，到时候自掏十块钱给他。
洗碗的时候，林智兵看到自行车，跑过来问道：“娇娇，你怎么在家？不是去供销社干活了吗？”
林娇将碗拿起来甩了甩控水，“今天去看一眼加工点的设备，明天才正式开始酿酒，你种子泡的怎么样？”
提起种子，林智兵忍不住咧嘴，“挺好的，正好梦梦两三个小时要醒一次吃奶，她醒一次，我起来看一次种子，掐掉白芽，下次醒来再看就出红芽了，现在正晾着。”
提起小侄女，林娇想到心里的事，将碗放进柜子里后，开口：“大哥，我本来想让大嫂跟我去供销社帮忙，但现在梦梦每天要吃奶，你说还有谁合适跟我去？”
林智兵一愣，“去供销社帮忙？”
林娇拿着毛巾擦手，“酿酒要抬粮食，是个力气活，我一个人弄很吃力，就跟主任说带一个帮手，暂时算临时工，十块钱一个月，等酒酿出来，就能转为正式编制工，到时候就不是这个工资。”
“还有这好事！”林智兵瞪眼惊呼，下一秒面色出现惋惜，“县供销社，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去的，每个月国家还给粮食分票，哎呀，咋赶上这时候了！梦梦还没满月，奶都不能戒。”
“什么戒奶？”何秀刚踏进门就听到戒奶，疑惑问。
“妈，娇娇想带小莲去城里供销社帮忙，暂时一个月有十块钱，等酒酿出来还能转为正式工。”
“什么？！还有这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