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岑母差点因为女儿寻不回来,过度抑郁,人差点就没了,甚至在寻回来之后,都还郁结于心,时不时就会做噩梦,梦见女儿在她面前被掳走,她却无能为力的场景。
当年不止岑温两家费了一番功夫,就连皇上也派人大肆搜寻,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才终于将人找了回来。
在那之后,岑母便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千依百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然将岑时卿养得娇纵无比,宠得无法无天。
夜里,岑太傅听见岑母说起岑时卿对容珺有意之事,岑太傅只是微微笑道:“你不是向来最疼她?她若喜欢,让她嫁进国公府也无妨。”
岑母听见丈夫的话,差点被气笑,柳眉倒竖:“这怎么行?我们家知知绝不能嫁给那种还未成亲就四处拈花惹草的人!”
岑太傅眸色微暗,笑容忽然淡了些:“好,知道了,不嫁就不嫁,我们再帮时卿物色更好的儿郎就是。”
岑母怨怪的看了他一眼,细声抱怨:“你怎么对女儿的婚事这么漫不经心,好像她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一样。”
岑太傅无奈苦笑:“我哪有,别胡思乱想了。”
他温声将妻子哄睡之后,才离开卧房,来到书房。
书房内,岑煊早已站在桌案前,等候他多时。
“爹。”
岑煊朝他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岑太傅却抬手阻止他:“尚未寻到玉佩下落之前,都不要跟我提起那个姑娘的事。”
岑煊再次寻到了知知的下落,岑太傅自然知道。
这几年,他们为了寻找知知的下落,可说心力交瘁。
女儿被掳那天,他并不在京城,她是在温斯年眼皮子底下丢弄的。
温斯年虽然十分歉疚,想方设法的想要弥补他们夫妇俩,从来没有放弃寻找知知,但一年等过一年,岑太傅已经怕了。
前几年,甚至还说寻到了知知,结果也不是,当时岑母误以为亲生女儿终于寻回来了,不知有多开心,后来才发现是乌龙一场。
在那之后,岑母的病又更重了。
她以前从来不会叫岑时卿知知,虽然没有人敢告诉她真相,她心中却隐隐知道,现在的这个女儿,并不是真的知知。
毕竟岑时卿锁|骨下并无胎记,只有一道伤疤,说是被贼人折磨时留下的。
但那一次找错人,可说让岑母完全陷入绝望。
她觉得女儿一定早就不在人世,她的丈夫与哥哥不过是怕她轻生,才会拼命找理由与借口,哄她说知知还活着,只是找不到。
岑煊见到父亲哀痛的神色,不禁微微一怔。
自从云娆假死出逃失败之后,钟钰就被容珺接到私宅里陪伴云娆。
岑煊可说一日比一日还要焦燥。
容珺就是个疯子,他完全不放心钟钰待在他身边,他原想将钟钰接走,没想到钟钰却如何也不愿,说她得陪在云娆身边才安心。
岑煊忍耐近半个月,直到刚刚,才终于等到从苏州快马加鞭传回来的信息。
“父亲,”岑煊低下头,从怀里掏出玉佩,伸手递到岑太傅面前,“玉佩已经找到了。”
岑太傅猛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玉佩。
“确定这次不会有错了?”
岑煊英俊的脸庞难得露出笑容,他将玉佩翻了过去,修长指尖停在最下端纹雕上。
“爹若不放心,可以自己看,上头的确刻了‘知知’二字。”
岑煊与容珺同年,都大云娆六岁,当年他知知遭人掳走时,他已经九岁,几乎记得所有经过。
自然也记得这温家嫡系子弟才能拥有的玉佩,是如何刻上知知的小名,又是如何会随身佩戴。
那玉佩正是知知自己求来的定情玉佩,小时候知知可喜欢她的二哥哥了,从小就说非他不嫁,还吵着要二哥哥的玉佩。
就连被掳那日,也是不肯给他这个亲哥哥抱,非得她的二哥哥抱着她、牵着她才行。
温延清大岑煊一岁,大云娆七岁,小时候脾气极好,斯文有礼,对这个表妹更是疼爱有加。
温斯年夫妇也对她视如己出,非常乐意亲上加亲,与岑太傅夫妇商量过后,决定顺着小娃娃的意,不止给了她温家玉佩,还在玉佩上刻了她的名字,就此定下娃娃亲。
当然,温家夫妇也知道知知当年还小,也说了,要是知知长大后反悔,不想嫁了,到时也不会强迫她,定会解除婚约。
岑太傅手指微蜷,目光顺着儿子指尖所在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极小的“知知”二字。
他眼瞳骤缩,却很快就恢复平静,摇头道:“光有玉佩还是不够。”
他比温斯年还要害怕再次认错,在不能完全确定之前,他绝对不会轻易相信。
岑太傅知妻子再也受不起打击,他绝对不会再向之前那般,一时被喜悦冲昏头就莽撞行事。
岑煊沉吟片刻,道:“这一次不止有年纪与外貌符合,最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的小名叫知知,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锁|骨下方还有着神似下弦月的胎记,那玉佩,虽不是在苏州寻到的,但拥有玉佩的夫妇以前曾在苏州开过客栈。”
岑煊在知道云娆和知知拥有一样的胎记时,几乎十分确定她就是知知,只是因为他前几年的失误,害了母亲大病一场,舅舅与父亲为此变得十分谨慎。
正因为十分确定,所以找起玉佩时,他更加地大胆,用了舅舅温斯年一直都不同意的手段,才能这么快就寻到。
岑太傅听见“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时微怔,却很快就想通,但他还是摇头。
“既便如此,还是不够,明天你把人到你舅舅那,我亲自与她滴血认亲,一验便知。”
岑煊忽然沉默。
岑太傅皱眉:“怎么了?”
“儿子还没跟您提过她的身份。”
岑太傅眉眼微沉:“不论她是什么身份,只要她是知知,她就永远是我们温岑两家的女儿。”
“她名叫云娆,就是容珺传闻中的那个外室。”
“什么?!”岑太傅不自觉提高音量,眉眼浮现怒意。
岑煊耐心解释:“她从小被荣国公大公子捡回府,原是容大公子身边的丫鬟,后来容珺在太子的接风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将人强占收为通房。她并不想当容珺通房,想方设法的逃了出去,没想到又被容珺抓了回去。容珺怕她再逃,干脆在外头置了间私宅,将她锁在屋内,窗户钉死,哪里也不让她去。”
虽然还未真正确定这个叫云娆的小姑娘是不是知知,但岑太傅光是听见儿子的话就快气炸!
国公府那位大公子,强占丫鬟当通房便罢,人小姑娘都千方百计的逃了,他居然那么卑鄙无耻又将人抓了回去。
抓回去也罢,居然还将人当成禁-脔。
说好听点是金屋藏娇,说难听点就是私自将人囚-禁起来,这个容珺简直混账至极!!
岑太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难得急躁地打断岑煊:“你的意思是,容珺不会轻易放人?”
岑煊点头:“是,他对云娆有过分的独占欲,完全就是个疯子。之前儿子试过许多法子,想帮助她离开容珺,却屡屡失败。”
岑太傅差点被气笑:“假死药可试过了?”
岑煊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试过了。”
“……”岑太傅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又找回声音:“的确是个疯子。”
岑煊:“儿子也能带着人将人抢走,但如此一来,就会闹得人尽皆知,舅舅的想法是,尽量在不让任何人发现知知的身份下,将她带回来,否则一旦被人知道知知曾是容珺的通房,还当过她的外室,那──”
岑太傅厉声打断:“你舅舅此言有理,这些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岑煊安静半晌,终于说出最麻烦的一件事:“时卿她曾见过云娆,也知道她就是容珺的通房。”
岑太傅低声沉吟,似在思索琢磨什么。
“此事不用担心,若是确定那名叫云娆的姑娘就是知知,我和你舅舅自会想办法解决。”
岑太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她安静的从容珺身边带走。”
岑煊垂眸:“其实儿子还有一个方法,只是一旦使了,容珺很可能疯得更厉害,我不确定他之后会做出什么事。”
岑太傅闻言不禁皱眉:“什么法子?”
岑煊抬眸,眼里闪着薄戾:“放火烧屋,让他以为云娆彻底死了。”
-
这一世,容珺原本一心只想带着云娆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但当他发现上辈子父亲竟然背叛自己之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如何也无法原谅父亲。
既然前世父亲费尽心思,不肯让他娶云娆,那么这一世,他就要想办法,将人光明正大娶进门才行。
这也是他为何愿意退让,让小姑娘的亲人和钟钰与他一起分享她的爱。
容珺当初的确没骗云娆,他也派人下江南苏州一带打听云娆亲人的消息,但他毕竟什么都不知道,打听起来,自然极为困难。
自从云娆假死醒来之后,再也不愿与他亲近,容珺知道自己一定得赶在岑煊面前,早一步找到她的亲人,才能得回小姑娘的信任。
是以这半个月以来,他不再像之前那么荒唐,已经完全振作起来,将所有精力全都投入在寻找云娆亲人这件事上。
为了尽快找到她的亲人,容珺甚至拜托了陆君平,为此经常留宿皇子府。
自从云娆有了钟钰陪伴之后,每晚都是和钟钰一块睡,容珺忍耐已经快到极限。
他不知有多想一刀杀了钟钰,每天都想。
但他不可能那么做。
容珺清楚,一旦他动了钟钰,云娆也不会独活。
云娆对他而言,就像是一道紧箍咒,将他手脚完全束缚,死死地抑制住他想要疯狂毁灭一切的心。
这日,容珺照样留宿陆君平府邸,然而就在即将就寝时,外头却突然一阵躁动。
“何事?”
当时容珺与陆君平还在书房商谈一些事,听见外头有吵闹声,陆君平不禁将人叫进来问个清楚。
“西城那边走水了,烧得很厉害,所有人都过去救火了。”
“西城?”容珺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文若,我得马上回去才行。”
他帮云娆置的那间宅子就在西城。
容珺心头极度不安,他总觉得这次走水并不单纯。
陆君平非常清楚挚友对那个叫云娆的小姑娘有多疯狂,微微颔首:“好。”
他原本想让容珺自己回去,但不知为何,当下忽然心头一动,瞬间又改变了主意,决定陪容珺回去一趟。
陆君平事后每每回想起自己这个决定,都无比庆幸当时他陪着容珺一起回去了。
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爹、姨丈,知知回来……
马车太慢,容珺等不及,直接骑马赶往西城。
陆君平刚出府邸心头就重重一沉。
火很大,连他们在东城这么远都看得十分清楚,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几乎所有人都赶往救火。
这怕是整座宅子都烧了,并且,宅子还不小。
容珺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隐约可见修长的手指已经紧攥到骨节青白,手腕微微颤抖。
其实他早在第一眼就看出起火的方位在哪。
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已经答应他会待到寻回亲人时,她不可能再做傻事的。
尽管他非常嫉妒钟钰,却也看得出来,这半个月来,小姑娘身边多了钟钰陪伴之后,脸上笑容明显多上许多。
她又变回记忆中那个开朗爱笑的小姑娘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单纯快乐,偶尔在他面前跟钟钰提起亲人时,脸上还会浮现幸福笑容。
容珺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回宅子的,他只记得,那个曾带给他无数幸福的宅邸,如今一片巨焰冲天,浓烟和火球都在无情的翻滚,整座宅子都陷入大火之中。
宛若噩梦降临人间。
管事和云笙灰头土脸,满身狼狈的站在门口。
容珺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心脏疼得像要爆裂一般,面上却不显半分情绪,俊美无俦的脸庞甚至稍显冷酷。
他向来细心,置宅时,宅子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放了太平缸,就是怕有意外发生。
所以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
容珺下马之后毫不犹豫地朝自己淋了一桶冷水,想也不想就要往里头冲,但就在这时,焰火中冲出一道颀长身影,明显怀里还抱了个人。
他很快就认出那道身影就是岑煊。
容珺飞快上前,想确认岑煊怀里的人是谁,尽管他已经猜到答案,却还是自欺欺人的开口。
“把她给我。”
岑煊身上还穿着玄色飞鱼服,显然也是临时赶过来,拼了命冲进去救人的,模样狼狈不堪,全身黑灰。
“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容珺不理他,倏地伸手,扳过那人的脸。
是钟钰,脸上都是熏黑痕迹,人已经昏了过去。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容珺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发一语地松手,没有任何思考,义无反顾的转身往里冲。
“你疯了?!火那么大你不要命了!”
容珺还没冲出去,陆君平已经冲上来从后将他抱住,一边大吼,一边将人死命地往外拖。
“都给我过来把容公子拦下!”
“放开,”容珺开口的同时,已经跟陆君平动起手来,“她还在里面等我。”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甚至冷如三九隆冬的湖水,听得人从骨头缝里都透出恐惧的寒意。
她在等他,一定在等她。
小姑娘现在一定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害怕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无助的等着自己。
等他像岑煊那样,冲进去将她平安的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