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鹿溪本来都做好见姬雍最后一面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他这时候会过来,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忧:“殿下,皇上有令……不许旁人来探视。”
姬雍微抬了抬下巴:“我是旁人吗?”他缓了缓神色:“放心,没事的。”
沈鹿溪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苦恼地挠了挠头:“殿下,那日我们一家刚到长安,就被皇上派人扣下了,皇上直接道明了我家的欺君之罪,然后把我们软禁在沈府里,也没说究竟如何处置我们,我……这到底……”
姬雍见她神色有些惶然,难得放柔了声音:“无妨我已经和父皇商议过此事,你们虽有欺君之过,但于朝廷亦有功劳,父皇也会酌情从轻发落,只是你父亲为了这爵位,欺瞒朝里朝外十几年,父皇定不会再容你袭爵,那是在打他自己的脸,若想彻底没过此事,保全你们沈家,只有一个法子……”
他乌亮的眼睛带了些希冀:“做我的太子妃,如何?”
第71章 答应
不得不说,姬雍每次求婚都太会挑时候了——第一次是在沈鹿溪马甲刚掉,正是惊慌失措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她被软禁,还没搞清楚接下来状况的时候。
所以沈鹿溪又呆了呆,结巴了下:“可是,可是沈家如今一家才被关押,圣上怎么会允许殿下娶我?”
姬雍眨了下乌亮的眼睛:“这是我操心的事,你不必多虑。”
沈鹿溪本来都做好砍头流放的准备了,又被姬雍这神来之笔般的求婚搅和成一团浆糊,她稀里糊涂地道:“可是我爹……”
姬雍自然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飞快打断她的话:“你爹那里我去说。”
沈鹿溪挠了挠头,有些茫然道:“那我……”
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又被姬雍再次打断了,他弯下腰,飞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上回求婚沈鹿溪毫不犹豫地拒绝,实在给姬雍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见她面露茫然犹豫,他原本满怀期待的一颗心难免忐忑起来,忍不住抬了抬下巴,用倨傲来掩饰心里的不安:“我不会强人所难,我想娶你,是真心求娶,也并非是用这桩案子来胁迫你同意,所以……我给你几日时间考虑。”
他仿佛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软和,用力抿了下唇,颇为霸道地道:“不过时间不会太久,无论如何,你最后都会是我的人。”
沈鹿溪又张了下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姬雍仿佛怕她先开口拒绝一般,转身飞掠出去了。
——只要他跑得够快,拒绝就追不上他!
沈鹿溪:“……”能不能等她把话说完!!
姬雍的脸就跟六月的天气似的,没个定数,沈鹿溪给他这一阵一阵搞得一脸懵逼。
她坐在原处发了会呆,心里才泛起丝丝甜意来。
姬雍向她求婚啦!
虽然他选的时机莫名其妙,求婚词说的一塌糊涂,而且不等她回答就转头跑了——但他还是向她求婚啦!
还是认认真真地要娶她为正妻,不是随随便便的姬妾侧妃,他那郑重的态度,仿佛在许下什么誓约一般。
沈鹿溪把脸塞到被子里,快乐地打起滚来。
…………
忙活起自己的婚事来,姬雍那叫一个雷厉风行,才飞掠出了沈鹿溪的院子,就直奔沈白的住处去了。
沈白这些日子过的颇为颓丧,人浑似苍老了十岁,甚至想着自己主动求死,只求保住膝下几个女儿性命,也让沈家的根脉不至于断了。
所以他见姬雍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以为死期将至,一脸憔悴地哀求:“臣犯下欺君大嘴,自知罪无可赦,只是阿茸她们到底无辜,还望殿下看在她们有功的份上,放她们一条生路。”
姬雍对着沈白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尤其是想到沈白要给沈鹿溪找男妾的事儿,他脸色越发不好看,简单把如今局势交代清楚,又淡道:“你犯的确实是滔天大罪,不过你也该庆幸,你养了个好女儿,只要你同意我和阿茸的婚事,至于之前的事,我自会帮你处理妥当。”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这般仓促就求亲的,只恨老三那边惹事,他为了保全她和沈家,不得不把求亲的事儿提前,闹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果然,沈白听完之后也是一脸呆滞,仿佛姬雍脸上突然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姬雍对他完全不似对沈鹿溪的耐心,直接问道:“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沈白能意下如何?
一边是沈家倾覆,最好的结果也是抄家入狱,一边是嫁给姬雍,成为太子妃甚至未来的皇后,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做这个选择题。
至于沈白一直担心的继承问题,他也很快有了决断——按照惯例,皇后母族会荣封承恩一爵,也就是说,只要姬雍日后登基,沈鹿溪随之登上后位,他就会被封为一等承恩公,虽说这个爵位并非世袭,但那毕竟是国公之位,想他老子打拼一辈子都没挣上一个公爵呢!
至于其他的好处更是数不胜数,沈家会一跃成为勋贵,跻身一流世家之列,如今沈二娘瞧着也是干才,虽说女子袭爵为官的少,但曾经也不是没有先例,日后只要他悉心培养沈二娘,再为她正经选夫招赘,哪怕没了这区区子爵爵位,沈家也不愁不兴旺!
沈白之前百般不情愿姬雍和自己闺女好,但如今遭逢大难,看的倒比以前更开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叩拜道:“臣但凭殿下做主。”
姬雍慢悠悠地问:“听说你在蜀中为阿茸招了个名唤徐圆月的家人?”
沈白额上冷汗一下子冒出来,又暗自纳闷,姬雍为何只问徐圆月,不问另一位姓段的?难道他没查出来?
他琢磨归琢磨,却不敢有分毫耽搁,忙叩首:“臣万死。”他又急忙解释:“臣当时是有些不当的想头,不过想着阿茸尚且年幼,所以臣着意阻拦,并未让阿茸和那人过多接触。”
姬雍抬了抬眼皮:“趁早把人打发了。”
…………
朝明帝还在和冯太后商议姬雍的婚事——就连姬昭为了亲弟的婚事,也特地赶回来劝说朝明帝,现在矛盾点完全被转移了,已经从一开始的该如何处置沈家,变成了现在的该不该让姬雍娶沈鹿溪为正妃。
朝明帝一脸头疼地和他老娘解释:“……并非儿臣棒打鸳鸯,只是六郎年纪轻轻的可知道个什么?他本就没有舅家支持,儿子本来想给他娶一得力妻子,日后娘家也靠得住,省的日后净是扯后腿的。”
姬雍之前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他才一意逼着姬雍尽早留下太孙,以免有什么不测,但如今姬雍身上的毒已经清干净了,身子也大安,他就有意为姬雍择一高门贵女为妻,日后总有个助力,这也是他对儿子的补偿心理。
冯太后这把年纪了思路清楚得很,半点没给朝明帝绕进去,她冷笑了声:“苏家当年厉不厉害?你靠着了吗?老三娶的吴家女也是高门显贵,她可给老三有什么助力?男子汉大丈夫,立世本就该靠自己,哪有靠岳家裙带的?我问问你,你父皇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他靠着我爹我爹,不是照样打下了万里江山?老六这些年既无母族也无岳家,难道他太子之位坐的就不稳了吗?”
她略喘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你啊,就是太看重门第了,你当年娶苏家女,也是为了稳固朝堂,但后来不还是闹到夫妻反目,一场伤心的地步?娶妻娶贤,首先该看的是人品性情,最重要的是,毛雀珍爱那沈家姑娘,难道你忍心令他夙愿落空,一辈子伤心?”
姬昭知道沈鹿溪是女子的事儿,初时也震惊了下,但想到六郎和沈鹿溪的相处模式,心下也释然了,温声轻叹:“有些话我做儿臣的不当说,但夫妻若是不睦……”他摩挲了一下轮椅扶手:“对儿女也并非好事。”
朝明帝想到自己和苏皇后那剪不断理还乱杀不得放不下的夫妻情分,又看了眼双腿尽废的姬昭,难免心头发堵:“大郎别这么说。”
其实他之前对姬雍苛待,一是为了打磨姬雍性子,二也有些苏皇后的缘故在里头。
冯太后见朝明帝神色似有松动,紧跟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觉着沈家那孩子不好,我却是见过毛雀和她相处的,说句实在的,毛雀那性子,谁劝也不好使,独那孩子说话,他还肯听几分,那孩子性情也好,该赔笑脸的时候赔笑脸,该坚持原则的时候也坚持,你若是娶个性子娇脾气大的高门女子,未必能放下身段,你一直忧心毛雀会专横独断不听劝谏吗?有这么个能劝住他的枕边人,岂不是解决了你的难题?“
冯太后这话正中朝明帝心坎,尽管他知道姬雍天赋胜于姬昭,但在他心里,姬昭才一直是他心中的明君人选——毕竟姬雍那脾气简直人憎狗嫌,一直是他心头一根刺,他闻言心头大动了下,垂头沉思不语。
又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迟疑道:“母后容朕再想想。”他又转向姬昭:“大郎也先回去吧。”
朝明帝也并不是磨叽之人,权衡几日后,终于下了决断——沈家的子爵爵位自然是不能再留了,至于日后的承恩公一爵,那得等姬雍登基之后再说,他褫了沈白爵位和官位作为惩罚,但也担心太子岳父是个白身不好看,后面又补给了沈白一个从三品的闲差。
至于沈二娘,华将军和蜀中的几位将领还有姬雍都对他的才干颇为赞叹,朝明帝琢磨一时,按照她击杀乌丸的功勋,破例让她以女子之身在蜀边任了百户一职,日后发展如何,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沈鹿溪了,要是寻常女子,让两个皇子这般相争,朝明帝早就赐下鸩酒一壶,但姬雍护她护的要命,朝明帝又亏钱姬雍良多,咬牙挣扎几日,终于下旨赐婚,允了她太子妃之位。
不过他这些决断颇为重大,还得和内阁商讨,没那么快就能颁发,旨意也暂时密不宣发。
倒是姬雍没个几日就过来了,朝明帝见到他也没什么好气:“你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主意大得很,就连婚事都能自己做主了!我还当你用不着我这个父皇了。”
姬雍对冯太后和自己的大哥很放心,今儿个来却是为了另一桩事儿的。
他抬了抬手,内侍很快押着几个形容潦草,脸颊青紫的女官来到殿前。
朝明帝皱眉:“这是何意?”
不等姬雍有何指示,这几人就把张贵妃和吴滢如何指使她们买通看押沈鹿溪的人,试图戕害沈鹿溪,甚至差点动用私刑的事儿一五一十地招了。
朝明帝脸色变了,哪怕沈鹿溪是戴罪之身,毕竟也算朝臣,他倒是有一位好爱妃和好儿媳,把他当傻子糊弄,对着他的臣子说拿人就拿人,说下手就下手,简直拿他这个皇上当傻子糊弄!
目前虽未宣旨,但沈鹿溪已经是准太子妃,是姬雍的正妻,在他心里的分量自然不一样,这两人要毒害的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妆还是姬雍亲自告的,朝明帝雷霆大怒,直接令人把吴滢押到专门关押贵胄女眷的国寺,让她先在那里念经思过个五年,至于张贵妃,朝明帝夺了她的位份封赏,把她打发到了冷宫待着了。
在朝明帝心中,虽然姬雍性情难以捉摸,之前身子又不好,他虽有心磨一磨姬雍的性子,但他却从未有一刻想过动摇他的太子之位,嫡子在朝明帝心中的分量自然远胜于其他庶出皇子,因为这事儿,朝明帝对姬华也有些不满,再加上姬华之后很是出了些错漏,以后直接被朝明帝打发去了偏远荒蛮之地。
——不过这是后话,此次先按下不提。
姬雍在朝明帝处理张贵妃的日子里,一直在宫里待着,直到他给出还算满意的处理结果,他才肯动身离宫。
哪想他才出冯太后的慈恩宫,正遇上被押往清冬殿的张贵妃,她现在已然是一身的潦草颓败,不复曾经的煊赫风光。
姬雍淡淡扫了她一眼,正要离去,哪想张贵妃突然扑向他,虽然很快被几个内侍扯住,她却尖利大笑起来:“听说殿下有意迎娶沈鹿溪,我还未曾恭贺过殿下!”
姬雍轻嗤了声,根本不理她挑衅。
张贵妃见他不理,心头恨意翻涌,越发癫狂,冲他嘶声喊道:“殿下可知道,当初沈鹿溪为何愿意放弃大好前程,入你府上为细作?!”
姬雍听她提起前尘往事,略瞥了她一眼。
张贵妃嗓音嘶哑:“之前殿下长兄曾经救过她一命,她一直一直都在心里记挂着大殿下,又听传言说当初是你害了大殿下,她便主动要去太子府上当细作…….哈哈哈哈,我只可怜殿下,喜欢谁不好,喜欢上这么个……”
她这话引得旁边的内侍都惊了,慌忙堵住她的嘴,把她生拉硬拽了下去。
姬雍脚步一顿,望向她的方向,轻轻拧了下眉。
…………
立沈鹿溪为妃的旨意还未颁布,朝明帝却也不好再继续软禁沈家上下,他又想给沈家提前透个底,让他们好提前准备嫁妆仪式之类的。
这事儿得有身份,和姬雍关系好的人去做才放心,朝明帝立刻有了人选,直接点了姬昭去沈府。
姬昭自然乐意为六郎的亲事忙活,先解了沈家的禁足,又带着颁旨的内侍在花厅面见沈鹿溪。
他打量沈鹿溪几眼,见她还是男子装束,不由微笑了下,提醒道:“沈家的事儿长安城已经无人不知,你不如尽快适应女子身份。”而且赐婚的圣旨不日便道,提早适应对她没坏处。
沈鹿溪抓了抓发髻:“我也想学来着,只是我手笨,梳个头也说不好。”
姬昭很想调侃一句‘以后让六郎为你梳妆’,但想到她毕竟未嫁,这话太不庄重,他便强自忍住了。
沈鹿溪犹豫了下,比城墙还厚的脸上难得有点红晕:“殿下,我有件事想问你……”她清了清嗓子,掩耳盗铃地道:“我有个朋友被一个男子求亲了,你说她该怎么回应才显得比较大方又不轻浮啊?”
她和老六还挺有夫妻缘法的,无中生友这点真是……姬昭忍俊不禁,微笑道:“老六向你求亲了?”他忍不住笑:“他也真是……怎么挑你被软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