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程十七
时间:2021-06-11 10:05:57

  冬日的暖阳洒在她身上,为她的身形添上一抹温柔之色。
  皇帝目光幽深,负手而立,感觉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和什么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有皇帝在,许长安不敢耽搁太多时间,帮了一会儿忙后,她就洗了手,向他走去。
  皇帝轻声问:“你经常来这里?”
  “有时候会来送点药,帮帮忙。”许长安诚恳说道,“多亏朝廷让他们有一个可安身的地方。三公子,谢谢你啊。”
  说到这里,她不自觉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对一些人来说,却是最后的避风所。
  皇帝眼神微动,只说了一句:“走吧,去慈幼局看看。”
  慈幼局也在城西,距离济病坊不算太远。听皇帝主动提起要去这里,许长安惊讶过后,甚是欢喜。
  这会儿已不早了,如果去一趟慈幼局,出来只怕都要天黑了。那么,大概就不会再去金药堂了吧?
  思及此,许长安精神一震,兴致高昂。她重重点头:“嗯,好呀。”
  见她语气轻快,皇帝眉梢一挑,没有说话。
  重新坐在马车中,许长安心情放松了不少,唇畔也漾起了浅浅的笑意。
  皇帝都能察觉她心情的好转,不禁侧目,瞧了她两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相比起愁云惨淡的济病坊,慈幼局要热闹不少。三三两两的孩子玩耍打闹,有的年纪跟文元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小一些。
  许长安看着看着,忍不住心生感慨。她轻声道:“皇上体恤百姓,是百姓之福。如果各地都能如京城这般就好了。”
  皇帝声音不高,却有着不容置疑地坚定:“会的。”
  初时许长安只是为了拖延时间,阻止皇帝去金药堂,可这会儿觉得,若能各州各县都能如此,那真是一件大大的幸事了。
  对于慈幼局,皇帝并不陌生,他身边的不少暗探、侍卫都是孤儿出身。
  比起济病坊,他明显更看重这里。
  他眼神略动了一动:“许娘子,你所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个?”
  “是啊,还请三公子原谅我的冒犯。”许长安自是点头承认,不然她那会儿还能想到什么事呢?
  皇帝理了理袖口,意味深长:“冒犯谈不上,只是没想到原来许娘子还有这样的胸襟与情怀。”
  许长安赧然一笑,垂下头去。要不是情况特殊,她纵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敢跟皇帝提啊。还不是没办法了吗?
  走出慈幼局时,正夕阳西下,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走吧,送你回金药堂。”
  皇帝声音不高的一句话让许长安心里一紧,但她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说道:“时候不早了,公子该回家去了。这也不顺路啊,我可以自己赁一辆马车回去的。这附近就有车行。”
  “这怎么能行呢?”皇帝似笑非笑,“你身上一点银钱都没有。”
  许长安暗说不好,倒忘了这一层了。不过她很快就道:“没关系啊,到家再给也是一样的。”
  皇帝微眯起眼:“把你带出来,自然要送你回去。何况我还没去金药堂坐一坐呢。
  许长安有些欲哭无泪,都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记得去金药堂这件事啊?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四年前。
  当时也是这般,她使出浑身解数折腾了一通,他还是咬牙说,拿她当妹妹。
  和今日的场景看似不同,可实质基本没有分别啊。
  皇帝声音渐低,语气也略略危险起来:“怎么?许娘子这般不情愿,莫非金药堂里有什么东西,是我见不得的?”
  她以为他看不出她在推三阻四么?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好奇,那么现下,他是非去不可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许长安矢口否认。心里明白,自己那点小心思并没有瞒过皇帝的眼睛。
  “那就走吧。”皇帝没再给她反对的机会。
  宫里用来驾车的马,都是千里良驹,行得极快。
  许长安在车厢内,离家越近,心中的不安越浓。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皇帝径直朝金药堂而去。
  此时暮色四合,金药堂外的灯笼已经挂上了,照得门口亮堂堂的。
  眼看着避不过去了,许长安索性将心一横:“三公子!”
  皇帝驻足回眸,眼皮微动:“嗯?”
  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许长安快步跟上,半真半假说道:“其实,其实不是我不想让三公子去金药堂,而是因为,因为公子的容貌,有些像我一位故人。我怕店里的伙计错认,冲撞了公子。”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希望能用“外貌相似”来打消他的怀疑。
  她自我安慰,皇帝不记得那段往事,那么应该不会认为他自己就是承志吧?可能只会以为是长得像而已?
  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她不应该太杞人忧天的,反倒会惹人怀疑。
  听了这番话,皇帝心中有惊讶,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疑念浮上心头。
  容貌像一个故人?意思是她生命中的确有个人长得跟他一样?那么是不是说他梦里的那些场景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不是他的臆想?
  他的心狂跳着,一时间各种思绪百转千回。
  可若是别人的经历,又怎会出现在他的梦中?梦里的那个男子应该就是他才对啊。
  换言之,他们真的做过那样的事?
  皇帝喉结滚动了两下,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深晦涩。他双目微阖,遮掩了眸中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毫无异样:“哦?不知许娘子说的,是什么故人?”
  许长安还未回答,就听到小五惊喜的声音:“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啊?”
  说话间,小五已从金药堂门口快步过来,像抱怨,又像关切:“少爷,你也真是,送高太医出门,这一送就不见人影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正要去高家找你呢!”
  他视线一转,落在少爷身侧的男子身上,呆愣了一下,直接瞪大了眼睛:“承,承志少爷!”
 
 
第45章 事实   他就是承志啊
  承志么?
  皇帝冷眸微眯, 这个名字听着倒隐隐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但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
  “承志少爷, 真的是你啊!”小五激动之下, 就要上前去拉他,“这些年你去哪儿了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少爷……”
  许长安连忙阻拦:“小五, 不要胡说!这不是承志少爷!”
  小五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对对对, 你看我, 都糊涂了, 现在应该叫姑爷才是。我忘了, 都有小少爷了,哪里还能继续叫承志少爷?”
  皇帝双眸微阖,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爆裂开来。
  姑爷?也就是……她的夫婿?
  许长安眼皮突突直跳,以前怎么没发现,小五激动时候话这么多呢?她压低了声音, 一把将小五拽得后退一步,低声斥责:“胡说什么呢?这位是沈三公子, 你认错人了!”
  她不敢让他进金药堂, 就是这个原因啊。
  下意识看向皇帝, 只见门口灯光的映照下, 他眉眼冷然, 不辨喜怒, 也不知生气或是起疑了没有。
  “啊?认错人了?”小五面露迷茫之色, 有些不解,“认错了吗……”
  许长安瞪了他一眼:“当然是认错人了!我难道还不比你清楚?”她又冲皇帝笑笑,施了一礼, 甚是歉疚的模样:“不好意思啊,小五鲁莽,言语无状,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怪。”
  小五盯着这位“三公子”细细地看,越看心内越狐疑。这不就是承志少爷吗?怎么会认错呢?
  四年多的时间,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眼前这个沈三公子身形高挑,面目英俊。看其五官,分明还是承志少爷的模样,只是神色冷峻,气质华贵,与当年大为不同。
  他素来唯少爷马首是瞻。少爷既然说认错了,那就是认错了。
  皇帝并不着恼,相反很有兴趣的模样,薄唇微勾,轻声问:“哦?小五是吗?我和你说的那个姑爷,真的很像?”
  小五看了一眼少爷,见其双眉微拧,轻轻摇头,灵光一闪,改口说道:“啊,是有几分相似。乍一看挺像,仔细看的话,也没有特别像啦。”
  他心思转得不慢,说话的同时,还似模似样端详一番:“对,不是很一样,还是有些区别的。”
  ——尽管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这样说,但少爷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
  许长安暗暗松一口气,心想小五还算机灵,没有太蠢。
  皇帝并没有错过许娘子的小动作,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是没有之前的那些梦,恐怕他也会以为只是有些相似吧?
  可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他常做与她相关的梦,而她的夫婿就正好跟他长得极其相似?
  当所有的巧合汇在一起,就不仅仅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皇帝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吗?那可真是巧了。”
  夜色中,许长安看不清他眸中情绪,听他这么说,只勉强点一点头,说道:“是啊,是挺巧的。”
  她暗暗祈祷,希望他没有起疑。
  皇帝眼眸垂下,状似随意:“外面冷,进去说话吧。”
  “好。”许长安从善如流,又冲小五使了个眼色。
  小五看沈三公子服饰气度,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得罪不得,心中各种猜测,却也不敢多话,只得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
  此时暮色四合,金药堂铺子的大门仍开着,没有其他客人。
  只有一个药童在柜前打盹儿。听见脚步声,耳朵一动,眼睛也不睁,习惯性问:“客官里面请,您是买药还是看病——承,承承志少爷?!”
  震惊之下,他眼睛通红,语无伦次起来,一下子从柜台后走出,还踉跄了两下。
  这个是负责抓药的秋生,性子活泼,快言快语,手脚也麻利。之前在湘城金药堂做药童,此次跟着许长安一起进了京。
  许长安暗暗扶额,心中连说数声晦气,又一个。
  怎么一个个记性都这么好?都四年多了还没忘掉承志?当初学习认药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厉害啊!
  不过这次不等她开口,小五就连忙上前,试图挡住秋生的视线:“你认错了,这不是承志少爷,是沈三公子,就是长得像而已。”
  他甚至还打了个哈哈。
  可秋生脾气倔,认死理,极不服气,直接出言反驳:“什么长得像?这就是承志少爷嘛!我以前天天跟他一起在金药堂,我还能认错?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啊。啊,我知道了,承志少爷的家人找到了,他原本姓沈,排行第三……”
  他语速快,与人吵架是一把好手,说起话来噼里啪啦,根本容不得别人插嘴。
  许长安几次欲打断都找不到机会,一向待下宽和的她忍不住高声斥责:“秋生!你知道什么?!还在胡说!”
  她平日里说话和和气气,此时面带怒容,声音清冷,宛若风吹碎玉,雨打寒冰。
  见她出言呵斥,秋生吓了一跳,悻悻地看了她一眼,缩一缩脖子,不再说话。
  印象中,少东家很少斥责人的。
  许长安匆忙看向皇帝,却见他正双手负后,漫不经心地看着药柜,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她心中惴惴,连解释补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小声道:“还请三公子息怒。”
  “我并未动怒。”皇帝目光幽深,“我只是突然对那位承志少爷有些好奇。”
  这个秋生说话快,话里的内容着实不少,听起来,“承志”之前没有家人,不知姓氏?而许娘子之前还曾提过,说夫婿出走,再不见踪影……
  秋生眼睛一亮,待要细细讲来,却被许长安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垂下脑袋,后退一步。
  许长安笑笑:“这有什么可好奇的?”
  皇帝拂了她一眼,淡淡地反问:“哦?不可以吗?”
  许长安怎么敢说不可以?她只能说:“三公子,承志是我的夫婿。三公子好奇什么,问我就是。”
  随即她又吩咐小五和秋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就行。”
  她是真怕他们再胡乱说出什么话来,尤其是秋生。若是一口咬定,非说皇帝就是承志,那可就麻烦了。
  小五闻言,立刻拉着秋生就告退。
  皇帝眼皮略动了一动,须臾间心头早掠过许多猜测,他并未阻止那两人的离开,只静静地看着许娘子。
  想等她告诉他一个答案。
  许长安悄悄打量着皇帝,见其神色平静,并无异常。她心里浓浓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一些。
  可能她提前打过招呼了,所以接连被认成“承志”,也没让他生疑?
  这么一想也不是没可能,天下之大,容貌相像的人太多了。他是皇帝,又没有那段记忆。应该不至于仅凭容貌相似这一点,就认为自己是“承志”吧?那也太荒谬了。
  许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不能太紧张,要从容镇定,不要因为想太多而自乱阵脚,那就弄巧成拙了。
  希望她今天的表现没有太反常。
  理了理思绪,她微微一笑:“其实,我刚见三公子时,也很惊讶。不过拙夫的仪容气度,又怎能与三公子相比呢?”
  “许娘子看起来年岁不大,不知成亲几年了?”皇帝闲话家常一般询问。
  许长安轻声回答:“四年多。”
  皇帝眸光轻闪,又问:“记得你曾说过你夫婿抛弃了你们母子,一去不回。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次在宫里说的话,许长安还记得,因此只能继续先前的说辞态度。她甚是急切地解释:“并没有说抛弃,我夫婿他,他只是不见了,这中间肯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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