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程十七
时间:2021-06-11 10:05:57

  但她还是颇为赞同地点一点头:“那你可得好好吃饭,好好学习。”
  文元极其郑重地点头,开始小声背诵母亲教的药学歌诀。
  许长安偶尔考问儿子几句,他回答得似模似样。这不短的路程,似乎也变得轻松有趣了许多。
  不知不觉,马车到了齐云山下。
  据说香火极其灵验的齐云寺就建在半山腰,一路有整齐的青石台阶蜿蜒至寺庙门口。
  因此这山路也不算难走。
  母子俩下车,拾阶而上。
  文元觉得新奇,腿不长,步子迈得倒快。
  许长安生怕他摔着累着,干脆牵了他的手,一起前行,还数次出声询问:“用抱着你么?”
  “不用,我不累。”文元摇摇头,脸颊红扑扑的,漆黑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可是娘累了啊,我们歇一会儿好不好?”许长安柔声问。
  文元立刻点头:“嗯,那歇一歇。”
  许长安轻笑,这山路不崎岖,又不算远,她哪里就会累了?不过是想让文元多休息一会儿罢了。
  母子俩走走停停,歇了数次,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齐云寺。
  今日天气晴朗,香客不少。
  许长安拉着儿子的手,去主殿祭拜。
  望着庄严的佛像,她异常虔诚地下跪,祈祷,希望皇帝这辈子都不要想那段往事,希望文元可以一直幸福快乐。最好她能远离皇家,继续自己的小日子。
  如果菩萨灵验,她愿意多捐一些香油钱。
  文元学着母亲的模样,也跟着磕头祈愿。
  走出主殿后,文元指着前方:“娘,那边好多人。”
  许长安正要说话,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说道:“那是甘露泉,说是菩萨玉净瓶里的甘露所化,取一滴饮下,能福气绵泽。”
  这声音温柔悦耳,让人闻之如沐春风。
  而许长安听后,却是瞳孔一缩,脸色微变。
  郑……太后?
  她没有听错,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郑太后。
  郑太后披着银狐轻裘,未穿华服,含笑站在冬日的暖阳下,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宫女。
  许长安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看向刚走出的主殿,脑海里瞬间涌上一个念头:谁说这齐云寺的香火十分灵验?
 
 
第48章 相像   真的好像
  文元则眨了眨眼睛, 脸上露出笑容:“那我取一些,给娘喝。”
  他说着就要往甘露泉边去,被母亲伸手拉住。
  许长安压低声音:“娘知道你有孝心, 但是福气不福气的, 不在这一滴水上。”
  甘露泉边围了不少人,她不想让孩子过去涉险, 也不想让太后对他过多关注。
  郑太后笑得温柔和煦:“许娘子,可真是巧了, 没想到在这齐云寺也能遇见你。”
  齐云寺于郑太后而言, 是个特殊的所在, 闲时得了空就会带上宫女内侍来走一遭。
  许长安待要行礼, 可看太后身着便装,便只福一福身:“见过夫人……”
  “咱们在外面, 就不必多礼了。”郑太后声音轻柔,慢慢走近,闲话家常, “许娘子也来齐云寺上香吗?”
  许长安点一点头,笑得微微有些僵硬:“是啊, 听说这里香火灵验。”
  “嗯, 是挺灵验。”郑太后视线掠过许长安, 落在其身后的小孩子身上, 好奇地问, “咦, 这便是令郎吗?”
  见太后已经注意到了, 许长安无法,只得轻声道:“文元,来给夫人请安。”
  母亲跟人叙话期间, 文元一直乖乖的,这会儿上前一步,认真行了一礼:“夫人安好。”
  他年岁不大,生的白白嫩嫩,一脸稚气,说话也带着浓浓的奶腔,偏偏行礼之际认真严肃,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差错。
  郑太后看他这般模样,唇角不自觉漾起笑意。她弯下腰:“真乖,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文元,许文元。”文元大大方方回答。吐字清晰,毫无惧意。
  “多大了啊?”郑太后转向许娘子。
  许文元却伸出四个指头,比划着:“四岁了,明年四月就四岁了。”
  他喜欢把自己的年岁说大一些,自己一本正经,把郑太后逗得眉眼弯弯。
  “哎呦呦,那就是还不到四岁了。”郑太后说着扭头询问一身便装的福寿,“福寿,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瞧着有点眼熟啊?”
  不经意的一句话,许长安听后,心里却是一咯噔。觉得眼熟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儿子,也有几分像你啊。
  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了情绪。
  还能怎么样呢?她也不能现下拉起文元就走。
  许长安笑了笑,寻了一个很大众的理由:“可能小孩子都长得很像吧?”
  郑太后轻轻摇一摇头,细细打量着文元,又仍含笑问福寿:“是不是……很像翊儿小时候啊?”
  有福忖度着回答:“三公子龙章凤姿,气度高华,还是不大一样的。”
  郑太后斜了他一眼,知道有福不敢拿一个寻常人家的孩童跟皇帝相比,也不以为意,只继续说道:“我说的是相貌。我觉得挺像,尤其是这眉毛、眼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好看,将来翊儿的孩子也这么好看就好了。”
  她说着叹一口气:“还不知道翊儿什么时候有孩子呢。”
  这都登基大半年了,后宫还空着呢。看人家许娘子,孩子都这么大了。
  文元听出夸自己,虽仍板着脸,唇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有些害羞的样子。他礼尚往来:“谢谢,漂亮姨姨也好看。”
  他又回头冲母亲笑笑,心想,娘最好看。
  郑太后微觉惊讶,继而忍俊不禁:“哎呦,漂亮姨姨是说我吗?”
  “嗯。”文元点一点头,往母亲身上靠,脸颊微微泛红。
  许长安担心这话冒犯贵人,连忙软语解释:“夫人,孩子还小,不太懂事,说话也没个分寸。”
  她随即又低头教导儿子:“要叫夫人,不能随意乱叫。”
  郑太后却不以为怪:“还是第一回 听人这么叫我。”她话锋一转,看向文元:“不过,文元是吧?你可不能叫我姨姨。”
  她年岁不大,且生的美貌,又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
  文元不曾接触过贵人。在他看来,这个年纪,又是母亲的朋友,还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该叫姨姨。他有些疑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太后。
  郑太后轻轻一笑,抬手轻抚文元的脑袋,帮他把帽子戴正:“要真按辈分,你该叫我奶奶才是……”
  “奶奶”这两个字一出来,许长安面色一白,心跳也不自觉快了一些,牵着文元的手也不自觉攥紧。
  却听郑太后温温柔柔又续道:“我家翊儿跟你母亲年纪相仿,他若早成亲几年,只怕孩子也有你这么大了。你要叫我姨姨,岂不是跟翊儿平辈了?”
  许长安一怔,提着的心骤然放下,也不能告诉太后,这就是你翊儿的儿子。
  文元想了想,从善如流,点一点头:“那好吧。”
  很郑重,也隐隐带一些无奈。
  他这小大人的模样,再次逗笑了郑太后:“不是我说,还真像翊儿。翊儿小时候也是,跟个小大人似的。”
  郑太后越看越欢喜,她这般身份,初次见到看重的晚辈,习惯性赏些物件儿,当下就取下腕上的珠串儿,要往文元手里塞。
  许长安连忙阻止:“夫人,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瞧着他跟我投缘,送个见面礼怎么了?”郑太后不顾许娘子的阻拦,态度强硬,又故意板起脸,“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许长安无法,只得不再坚持,点头示意儿子收下。
  果然皇家的人,不管平时多温柔随和,想要做一件事时,还是不容反对的。
  文元收下珠串儿,道了谢,低头褪下另一只手腕上的银镯子。
  ——本来是一对儿,昨晚送出去一个,今天又要送出去一个了。
  他仰着头,举起银镯子递给郑太后:“我的,给你收下。”
  郑太后呆愣了一下,再一次笑出声,只觉得新奇好笑之余,心里又浮起丝丝感动。她多年来身居高位,赏赐出去的东西不知凡几。这还是第一回 遇到这种情况。
  而给她回礼的居然还是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或许会有点不合时宜,但小小孩童的赤子之心让人动容。
  尤其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一见到这个孩子,郑太后就感到说不出的亲切,可能是因为在齐云寺,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孩子眉眼像翊儿小时候。
  许长安有一点点尴尬,但她隐约有种预感,太后应该不会怪罪。
  果然郑太后漆黑的眸底蕴起浅浅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竟真的伸手接了过来,将这细细的银镯放在掌心,故作为难地道:“怎么办呢?我手腕粗,戴不上啊。”
  文元略作思考,帮她出了个主意:“等翊儿有了孩子,给他戴。”
  郑太后脸上笑意更浓了:“翊儿的孩子?嗯,这个主意很不错。”
  许长安一直含笑站着,不复初时那般担心。看来太后并未生疑,只是单纯喜欢文元罢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孩子能得太后垂青,都不是一件很坏的事。
  ——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郑太后对齐云寺熟悉,今天兴头也足,她干脆拉着文元的手,柔声询问:“你们都拜了哪里啊?”
  她询问,文元就如实回答:“主殿的菩萨。”
  许长安心里暗叹一声,这才刚到齐云寺没多久呢,就遇上郑太后了。
  “嗯,记得刚才你说要给你娘取甘露。”郑太后看一眼身后的内侍,“有福,去帮他取一些。”
  “是。”
  有福虽是内侍,却会功夫,动作极其利落。
  文元看得新奇,一双墨玉般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郑太后看在眼里,又是忍不住笑。这孩子,怎么就这样招人稀罕呢。
  少时,有福取了甘露泉水过来。
  郑太后让分给众人。
  许长安道一声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他们母子既然遇见太后,对方没准许他们离去,他们也难以单独行动,就陪着太后上香闲逛。
  郑太后好像很喜欢文元,又拉着他的手,细细询问平时读书、玩乐的事情。
  文元都一一答了。
  郑太后越发的满意,又冲许长安道:“许娘子,你一个人既要管你们金药堂,还要带孩子,也颇不容易。”
  许长安心念一转,顺势说道:“夫人,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嗯?”
  许长安理了理思绪:“夫人,我想带文元回湘城去。”
  她这话一出口,两双相似的眼睛里都写满了诧异。
  文元没有说话,只好奇地看着母亲。
  回湘城吗?不接祖父和姑姑过来了?
  而郑太后却是不解地问:“怎么又回湘城?不是要留在京中吗?”
  许长安面带难色:“此一时彼一时。”
  郑太后沉吟:“可你们金药堂不是做了御药供奉吗?”
  对供奉御药这等小事,她本来不上心,也不清楚。可因为当日许娘子在齐云寺救了她,她回宫后特意了解过。知道负责御药供奉的人家,需在京中随时保证供应。
  许长安赧然一笑,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所以才想着,夫人能不能帮忙。当然,如果朝廷需要,金药堂绝对不会缺了御药。我们回湘城后,京中的铺子交给专人打理。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不管是制药还是采买,都和以前一般无二……”
  她记得清楚,金药堂的药,质量上佳,但当初之所以能快速通过审核,肯定有太后的缘故在,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当时觉得是好事。后来发现,未必如此。
  许长安又补充道:“其实还有个缘故,我父亲上了年纪,身边离不开人。身为子女,不能长伴左右,每每想起,便心中愧疚。”
  ——如果不是御药供奉这件事,她早就撤了,哪里还会留在京中,在太后、皇帝跟前晃荡?
  郑太后双眉微拧,略一思忖,也没把话说的太满,只说道:“那我看看吧。”
  许长安连忙道谢:“多谢夫人。”
  “说什么谢?”郑太后摆一摆手,甚是遗憾,“我还想着,你长留京中,能多陪我说说话呢。”
  自先帝驾崩后,她感觉孤单了许多。
  许长安心下微酸,暗想:我何尝不想如此?
  她母亲早逝,身边没有女性长辈。和郑太后虽接触不多,但对方温柔大方、言语回护,她也会不自觉地生出一些亲近之情。若不是跟皇帝的那段往事,她真想长留京中,有太后做靠山,一门心思发展壮大金药堂。
  郑太后兴致稍微低落了一些,心中略觉不舍。但也知道身为人子,孝敬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尤其许娘子还是家中独女。
  她是厚道人,一向与人为善,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别人骨肉分离。
  齐云寺不算大,所有主殿、偏殿供奉的佛祖、菩萨祭拜一遍,也为时尚早。
  但下山不易,太后又不宜久在宫外。因此没多大功夫,福寿等人就催促着回去了。
  郑太后颇有些恋恋不舍,可也知道自己是悄悄出来的,只好说道:“好吧,好吧,这就回。”
  她冲许家母子笑笑:“那我们这就回去了,小文元,再见。”
  文元一只手被母亲牵着,一只手挥手作别:“再见。”
  待郑太后等人走远,文元才问母亲:“娘,我们要回湘城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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