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程十七
时间:2021-06-11 10:05:57

  “谢谢三公子。”文元这才接下,垂下脑袋,也往自己腰间系。
  可他穿的圆滚滚的,小孩子腰身也不明显,动作略显笨拙,却始终不见系上。
  许长安正要帮忙,却见皇帝轻笑一声,竟蹲下.身,与文元视线平齐,抬手为他系上玉坠。
  他十指修长,简简单单一个系玉坠的动作,也看着尊贵优雅。
  文元奶声奶气道谢,使劲儿撸下腕上系着的银镯子,递给皇帝:“这个给你。”
  小小的银镯,细细的两股圈儿,还带着孩子的体温,远不能与皇帝的玉坠相比。
  可皇帝却唇角轻扬,小心放进了怀里,珍而重之。
  这一幕看起来格外的温馨美好。
  而许长安在旁边只捏了捏额角。
  今晚上到这个时候,不管再发生什么状况,她都能承受了。
  不过还好,可能上天听到了她内心的祈祷,并未再有别的变故。
  皇帝站起身子:“时候不早,我先走了。”他说着又放柔了语气,温声道:“文元再见。”
  “叔叔再见。”文元冲他摆了摆手。
  皇帝眉梢轻挑,眼神幽深。心想,或许下一次见面,你就该叫我父皇了。
  他迫切地想回到宫中,他要知道四年前所有的一切。
  皇帝走后,许长安长舒了一口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连手指都不想动。
  “阿娘,你不舒服吗?”文元踮起脚尖,用手背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又摸着自己的额头做对比。
  许长安冲他笑笑:“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累了。”
  应付皇帝这一通,比她义诊一天都要累得多。
  累了?
  文元握着拳头,小心给母亲敲打着胳膊,不轻不重。
  他记得,母亲以前说累时,手臂都几乎抬不起来,青黛姨姨就是这么做的。
  孩子乖巧懂事,许长安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再多的担忧和疲惫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进京后重新见到皇帝,夜深人静时,她也曾扪心自问,后悔当年的举动吗?
  不管问多少次,答案都是:不后悔。
  不说别的,仅仅是为了文元,她都觉得值。
  至于皇帝那里,细想其今晚的态度,许长安也有些捉摸不透。说记起来吧,不像。说不记得吧,可他对文元又好得不可思议……
  许长安扶着额角。
  一向不信鬼神的她,突然想去寺庙里拜一拜了。
  皇帝回到宫中时,已经很晚了。
  太监有福匆忙命人传膳。
  而皇帝却道:“传膳的事先不急。朕有两件事吩咐你去做。”
  有福停下脚步:“皇上请吩咐。”
  皇帝双手负后,面色沉沉:“让暗探去查一查,四年前朕受伤后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这四年中,他从未怀疑过当年经历。毕竟他醒来后,先帝就告诉他,他被苏太傅所救,曾昏迷长达五个多月。
  他知道自己此前遭遇埋伏受了重伤,当时以为性命不保,所以对长久昏迷一事并未生疑。况且,苏太傅是他授业恩师。那时又是扳倒老大的关键时期,他大部分精力都在扳倒大皇子上。
  可现在,他分明觉得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他已派人去湘城查探许娘子的底细了,但对他来说,还不够,还太慢了。
  他要知道更多。
  有福心下讶然,口中应道:“是。”
  皇帝神色微顿,眉眼和缓了一些:“还有一件事,你让人去文渊阁,把朕幼时的画像拿过来。”
 
 
第47章 偶遇   偶遇郑太后
  皇家有宫廷御用画师, 每年都会给后妃皇子描绘画像。
  先帝最疼爱三皇子,在其年幼时,更是命画师时常为他画像。
  皇帝小时候对这种事情最不耐烦, 因为要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而这会儿倒是略微有些庆幸了。
  有福低声应一声:“是”, 领命而去。
  幼年画像送过来时,皇帝还在用膳。他略动了几筷, 命人撤下。
  “呈上来,打开。”
  两个小内监恭恭敬敬打开第一幅画像。
  这是个满月婴孩画像, 画中婴孩胖乎乎的, 神情严肃, 颇有一些滑稽。
  画像右侧是一行小字:翊儿弥月。
  皇帝瞥了一眼, 皱眉:“要三岁大小的。”
  “快快快,三岁大小的。”有福连忙指挥着两个小内监找符合要求的。
  “皇上, 这个是您三岁的时候。”
  皇帝接过来,细细打量。宫中御用的画师,画技娴熟, 笔精墨妙,但与真人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他试图根据画像还原自己三岁时的具体容貌, 不过明显还需要一点的想象力。
  但是不管怎么说, 这幅三岁左右的画像, 乍一看去, 跟今晚所见的文元, 还真有几分仿佛之处, 尤其是眉眼, 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不知情的说画像中人是文元,只怕旁人也不会生疑。
  皇帝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热,嘴唇翕动, 又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神色凝重。
  “皇上,可是有哪里不妥?”有福小声问。
  在他看来,皇上今晚太奇怪了,居然想到要看自己的画像?
  皇帝目光幽深:“没有不妥。还有别的画像吗?”
  “有的。”
  皇帝一幅一幅看过去,从满月的直看到三四岁,随后双目微阖,尝试在心里勾勒文元之前的模样。
  那应该就是他的孩子吧?
  “皇上?”
  见皇帝神情有异,似是在出神,有福轻声提醒。
  “嗯?”皇帝睁开眼睛,眸中情绪已尽数敛去,他挥了挥手,“收起来吧。”
  “是!”
  有福指挥着内监收拾。
  皇帝转头看了看沉沉夜色:“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交亥时了。”
  皇帝略一沉吟,交亥时,那母后应该已经安寝了。
  郑太后习惯早睡,这会儿早早自是早早就睡下了。
  而许长安所在的金药堂,此刻还灯火通明。
  前院的铺子早已关门打烊。
  许长安用过晚饭后,略微有了些精神,将小五、青黛、秋生等人召在一起。
  灯光昏黄,金药堂的这位当家人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隐约可见的些许倦意。
  “小姐……”青黛递了杯茶过去。
  许长安接在手里也不饮,只缓缓说道:“今天你们也见到了,有一位沈公子,模样很像承志……”
  秋生好奇地问:“真的不是吗?我看明明就是他啊……”
  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被小五暗暗扯了一下,又使了个眼色。
  许长安只作不曾看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她抬眸,想到今晚的种种尴尬,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情绪:“承志曾是我的枕边人。到底是不是他,我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
  想到这三个人,一个接一个地笃定皇帝是承志,她心里就窝火,太晦气了。但凡有一个人眼神差点、或是记性差点呢?
  少东家一向和颜悦色,很少有这等不留情面的时候。
  秋生被她抢白,讪讪的,张张嘴却没出声。
  许长安也知道自己强逼着他们说瞎话比较过分,但她只能板着脸,继续说道:“普天之下,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们也不想想,如果他是承志,他会不跟你们相认?”
  几人一琢磨,好像的确有些道理,“沈三公子”看他们时,分明是看陌生人,气质也不太一样。
  许长安又道:“这位沈三公子,身份尊贵,不是咱们能攀扯的。他今天没计较,是他心情好。你们下次若还这样,说不定性命都有危险。”
  青黛低呼一声,和小五对视了一眼,苍白着脸问:“真的吗?认错人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许长安一是为了今日之事告诫他们,二也是想借机敲打一番,好让他们处处小心。
  她神色严肃:“我骗你们作甚?你们想想,这儿是什么地方?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沈是国姓啊。你们年纪也不小了,祸从口出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们了。”
  青黛、小五、秋生等人垂下头,一声不吭。
  许长安缓和了神色,继续道:“我也知道,自打进京以来,大家一直都很勤勉,也很辛苦。可是,我还是那句话,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也不要去做。咱们人在京城,小心为上。”
  “嗯嗯。”青黛用力点头,小五、秋生也随之附和。
  “去吧!”许长安挥了挥手,“以后说话做事之前,先在心里想一想。”
  小五应一声是,和秋生一起退了出去。
  而青黛则留了下来,她看着以手撑额面露疲态的许长安,小声问:“小姐,我们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许长安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还好,也不能怪你们。毕竟真的还挺像。”
  她自己打定了主意,不泄露分毫,是以连青黛一起隐瞒。
  这也是为了青黛好。
  “是吧是吧?”听小姐这么说,青黛立时有了精神,“我一看就觉得跟真的一样啊!也不怪我们都认错嘛!”
  说着她又一脸遗憾:“可惜了,他要真的是承志少爷该多好。”
  许长安眼皮一跳,心想,真的不必,她倒宁愿不是。比起儿子的亲爹是皇帝,前途渺茫未可知,她倒更希望可以永远守着家人跟金药堂过日子。
  但她也不想跟青黛细说太多,只胡乱点一点头,敷衍应和:“是啊,该多好。”
  时候不早了,许长安洗漱收拾了一下,就回卧房。
  悄悄打开门,轻手轻脚进去。她生怕吵到已入睡的文元,可是,还没走到小榻边,就看到本该躺着的孩子,正端正坐着。
  她习惯在文元小榻旁,放一盏夜灯。
  灯光不亮,这会儿昏黄的灯光下,文元拥着小被子坐着,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许长安微惊:“文元,你醒了啊?是我吵到你了吗?”
  文元摇头:“没有,我刚醒,娘就来了。”
  许长安在小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轻轻蹭一蹭其脸颊,发现并无不妥,才略略放心。她轻声问:“怎么这次睡的时间这么短?是做噩梦了吗?”
  文元年纪小,一向好眠,晚间睡的也踏实。现下还没到他醒的时候。
  “没有,是好梦。”文元身子在母亲身上蹭了蹭。
  许长安笑得温柔:“嗯?什么好梦啊?”
  文元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想娘了。”
  他想,还是不要告诉娘,他梦见爹爹回来了这件事吧?他不希望娘不高兴。
  许长安让儿子重新躺下,又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轻轻拍着他,口中说道:“你想娘了,那明天娘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去济病坊吗?”文元记性好,还记得母亲曾带他去给人送药的事情。
  “不是济病坊,是齐云寺。”许长安声音又轻又柔,“在山上呢。文元要不要去啊?”
  “要!”文元大力点头。
  其实去哪儿无所谓,只要是跟娘出去玩就开心。
  “那就乖一点,早些睡。等你睡醒了,我们明天就去啊。”许长安哄着孩子,心里想的却是,或许真的该去拜一拜了。
  她素来不信神佛,但近一段运气实在是有些差。听人说齐云寺香火很灵验,她想去上上香,许许愿。
  小孩子入睡快,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文元就沉沉入睡了。
  许长安凝视着儿子的容颜,无声地叹息。
  不让他们父子相认这件事,是她自私了。可她真的害怕皇帝得知当年真相后报复他们,也怕他把文元从她身边夺走。
  皇帝将来肯定会有后宫佳丽,而她届时是生是死都不可知,一个庶出的皇长子是什么样的处境,参考皇帝那个大皇兄,她也不难猜出来。
  听说皇帝兄弟几个,只活下了他一个。
  许长安双目微阖,她更希望文元可以一辈子平安健康。
  次日清晨,文元醒的很早,自己在青黛的帮助下收拾洗漱,穿的整整齐齐,仰头望着母亲,眼中满满的都是期待:“娘。”
  许长安牵起他的手:“走,咱们吃饭。今天多吃一点,等会儿要爬山呢。”
  文元双眼骤然一亮,唇角微微翘起。
  他就知道,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娘答应了要带他去齐云寺。
  文元大口大口的吃饭,比平时还要香甜。
  许长安则抽空叮嘱了小五等人几句,临出门之际,她又让青黛取一件厚衣裳,放在马车里。
  “我知道,山上冷。”文元很认真地说,“要带厚衣服。”
  许长安点头:“对,文元真聪明。”
  被母亲夸奖,文元板着脸,露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只有微翘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我以前跟祖父一起登高望远。”
  他停顿了一下,歪一歪脑袋,疑惑地问:“娘,祖父什么时候来?”
  进京之前,祖父曾说,他们母子先去,祖父随后就到。可他们在京城,也有好几个月了啊。
  马车飞快地向前行驶着。
  许长安帮儿子理了理帽子:“快过年了,怕路上有雪,远行不便。你祖父和你姑姑等开了春才会过来。”
  原本计划的是,金药堂在京中安定下后,湘城老家的家人也过来团聚。可后来遇见皇帝,许长安撤退都恐来不及,又怎敢把家人再接过来?
  文元点一点头,伸手在自己头顶上方比划了一下:“嗯,到时候,我就这么高了。”
  许长安轻笑,心想,哪有这么快?难道过个年,你就能长好几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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