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身边的人称呼他“相公子”,这相公子当时瞧了她一眼,便说:“用这样的愚人来办事,难怪事情会办砸了。”
她辩驳不得,只能咬牙认下了这口锅。
那相公子还叫人将她带下去,惩罚她去一处祠堂里擦地。
她每日里都过着猪狗不如一般的生活,自然满心怨愤。幸而没过多久……
少年突然出声道:“我听他们说你身负好运,但凡将你带在身边,便是再糟的事,也能转危为安,将祸事变成幸事。”
女子这才露出了点真切的笑容,羞涩道:“嗯,只是一些小事,是他们多有夸张罢了……”
少年道:“夸你便是夸你,应着就是了。何故这样虚伪?”
女子脸上的表情一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少年又道:“我这回便要用一用你,且试试,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一回事。他们都要将你奉作神女了。”
这相公子说得不错。
她入了乱党一伙后,有一日那祠堂突然起了大火,牌位悉数跌落,却偏偏有一个恰好跌在她的怀中。
后来有无数人来了,揪着她的领子要杀她的头,却发觉她怀里留了个灵位,那灵位竟然恰恰好是先定王的。
这下,她的过就变成了功。
一下成为了救火的大功臣。
再有一回,路遇武安卫。
也是她救下了同路的人。
再再有一回,他们的人要去攻陷一处山寨。
也是因为她,才使得他们逃过了山寨布下的陷阱。
这帮乱党于是渐渐真将她捧作了神女,以为她能带来好运。
使天命降于他们之身。
刚开始她还不愿意与他们为伍,到后面,被捧得高高的,自然也从中品味到了一丝满足与快乐。
少年突地又出了声,他盯着她,笑道:“若是不见了那般神效,那你可就不是神女了,是妖女,我就烧死你。”
女子一下僵在那里,全然没想到少年口中会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
实在与她记忆中那狠毒的三皇子不相伯仲了。
少年说完便轻松道:“走罢。”
女子咬了下唇,快步跟上了少年,道:“公子,您一定要小心那个钟念月。”
少年惊讶道:“是么?这也是你预测出来的?”
女子一点头。
少年挑眉:“我记住了。”他还笑道:“多谢娘。”
女子哪敢托大真当他的娘,吓得暗暗打了个哆嗦,就不出声了。
这厢钟念月打了个喷嚏。
她忙低头去找手绢儿。
突然间却是一下子递来了三条帕子。
晋朔帝。
钟随安。
和她的小丫头香桃。
这场面倒是多少有一分尴尬。
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好哥哥,一个是她忠心的小丫头。
伤谁的心都不大好。
晋朔帝看了钟随安一眼。虽说是念念的兄长,但在他面前也是臣子。若是臣子,自该识趣些……
钟随安扭头看向了香桃。
小丫头还和他抢着献什么殷勤?
站在食物链底端的香桃茫然又无措,弱小且无助,低低地道了一声:“姑娘着凉了么?”
钟念月伸出手,把三条手帕全薅走了。
晋朔帝嘴角抽了抽。
钟念月捏着一块儿擦脸,一块儿擦嘴,一块儿擦手。
然后又给他们还了回去。
王大人也不由跟着嘴角抽了抽。
心道这小姑娘啊,若是在官场里,那一定是混得滴水不漏的老油条。
这会儿晋朔帝眼疾手快,先倒了一杯茶递给钟念月。
钟念月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我觉得方才有人在骂我,不然我怎么会打喷嚏?”
三皇子震惊了。
全然没想过会有人比他还要有着如此霸道的逻辑。
晋朔帝笑道:“谁人敢骂你?”
钟念月心道,那可说不准呢。
惠妃没准儿就在心里骂我呢。
这时候禁卫将那城门叩开了,厉声责问:“□□,为何紧闭城门?”
城内走出一行诚惶诚恐的人,跪地叩头,先口呼“万岁”,然后才道:“并非是小的们有意为之,而是上头县令有交代啊!咱们县小,又没有多少士兵驻守,这附近的山寨猖獗,扰得百姓苦不堪言。也就只有暂且将那城门闭起来了。”
那人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我等烈性男儿,本来也不该受这样的侮辱,可若是我们出城去平那山寨,城中妇孺又有何人来护卫呢?便只有先上书朝廷,只等援军来了,这才开城门。朝中是、是收到文书了么?”
那人说罢,连忙又跪地道:“我万万也没想到,竟是陛下亲至啊!”
后面的人也连忙跟着跪下,一个个都神情感动的模样。
钟念月撩起帘子来瞧了一眼:“外头作什么呢?”
三皇子道:“想必是见了我们怕了。”
晋朔帝不冷不热道:“唱戏呢。”
三皇子目露迷惑,不知道这算是唱的什么戏。
钟念月小声问:“装的么?”
晋朔帝:“先进城吧。”
城门很快就完全打开了,城里的人诚惶诚恐地迎着他们进去了。
不多时什么县令县丞,也全都来了,一下子跪了满地。
他们的车马缓缓朝前行去。
两边竟然连夹道的百姓也不见一个,商贩也没有,街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钟念月心道真是怪了。
等马车再往前行一段,却是突地从一条巷子里窜出来了个女子。
那女子身穿粗布麻衣,发丝散乱,一下扑倒在车驾面前,脸都在地面上磨出了痕迹。
钟念月心底一激灵,觉得自己跟着疼了一下。
她在电视剧里没少瞧见什么告御状的桥段,见到这一幕倒也并不是很奇怪。
大皇子沉声道:“看形状,这便是灾民吗?”
钟念月闻声,反倒又觉得不大像了。
刨除掉电视剧里的桥段,古代真实的告御状,好像是没有这样容易的吧?不得挨几棍就被人架走?
不过她也说不好。
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只是一本甜宠小说的壳子啊。
此时县衙的衙役已经怒喝出了声,三两个上前就要去架那女子。
那女子哭号着抬起头来。
哪怕脸上又是血痕又是泥灰,也依旧只显得楚楚可怜罢了。
钟念月道了一声:“西施之貌啊。”
三皇子闻声,不由看了她一眼。
他便是再不喜钟念月,也不得不说,这女子根本比不过钟念月。
此时反倒是晋朔帝放下了帘帐,掩了下钟念月的双眸,道:“小小年纪,瞧什么美人?”
钟念月瞠目结舌地望着他。晋朔帝不是明知她是女孩子吗?怎么连个美女都不给她看呢?
第61章 洛娘(你身上怎么有点香...)
晋朔帝一行人被浩浩荡荡地迎入了别馆之中。
别馆占地十余公顷, 修得粉墙黛瓦,游廊曲水,竟是有几分美轮美奂的味道。
钟念月立在其中, 多少有点惊讶:“竟不是住县衙?”
晋朔帝语气平静地道:“那县衙必然又破又烂, 又如何容得下这么多人?”
钟随安知晓妹妹的疑惑,便从旁解释道:“永辰县有座山, 山上昔日有一处泉水, 泉水涌出来竟是热的。当时的县令上书, 报到了先帝的案头。此后每年先帝都要到永辰县享用那汤泉, 时任县令便从户部领了银子,在此地修起了别宫, 以迎先帝圣驾。”
晋朔帝不冷不热地看了钟随安一眼。
往常都该是他来回答念念的话, 倒是叫他抢了先。
钟随安浑然不觉晋朔帝的目光,只一心盯着自己的妹妹。
钟念月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
她就说呢, 这样一个小的县城,为何会有这样一座别馆?
晋朔帝似乎并不喜好享乐, 因而至少她是一次也未曾见过他,说要到永辰县来泡什么温泉。
钟随安见钟念月点头, 登时好哥哥上了头,忙又道:“先前别宫落成时,各地的丰绅富户、文人墨客,都争相赶至永辰县,想要一沾先帝的天子之气。一时也带动了永辰县当地百姓的生计。酒楼、茶馆、客栈接连开了许多。”
这倒是不难理解。
原来永辰县还曾这样风光过。
想来先帝去后,晋朔帝又不好这个,当地自然渐渐就失了原先的风光。
不过倒也不能怪晋朔帝。
一个帝王不喜好享乐, 难道还要怪他么?
君不见如乾隆那般,动不动就下江南。
他享乐一回, 国库就跟着损失一回,连带百姓官员也都累上一回。
地方产业,若是只倚靠皇帝来不来,那衰亡也是迟早的事。
钟念月暗暗摇头。
这当地官员不懂得产业升级转型吗?
反正不是晋朔帝的锅。
钟念月心道。
晋朔帝也不知晓,钟随安短短几句话,已经叫他的小姑娘在心底维护了他一回了。
大皇子很快被安排去负责安置事宜。
而三皇子去清点行李和兵数。
而钟念月则跟着晋朔帝入了一处院中。
钟随安在后头见状,突然出声:“念……”话到了嘴边,他生生地改了个口:“世子。”“我有些话要同世子说,前方便是陛下下榻之所,世子也不便前往了。”
钟念月脚步顿了顿。
啊对。
又不是住帐子了,她也不必与晋朔帝宿在一处了。如今她的假身份又看着很了不得的样子,想来底下人也不会轻视慢待她。
钟念月扭头,欢欢喜喜便要与钟随安走一处去。
却迈出一步。
嗯?
嗯???
钟念月的后领子被人提溜住了。
想也知道是晋朔帝。
除了他,还有谁人敢来,谁人又能来揪她的领子呢?
钟随安在远处愣了下。
连王大人都呆了片刻。
这二人都没想到瞧上去素来举止风雅的晋朔帝,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晋朔帝看也不看他们的脸色,淡淡道:“往何处去?书背完了?”
钟念月:?
魔鬼!
那王大人恍然大悟。
原是为着教导世子读书,这才禁了其脚步。
啊这也不对啊!王大人突然想起来,这分明是个小姑娘啊,压根不是真世子啊!
那、那是为着什么?
王大人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晋朔帝,便见晋朔帝的目光只垂落在小姑娘的面庞上。
晋朔帝此时松了些力道,动作堪称温柔地替钟念月理了理领子,他笑道:“早几年还会撒娇说,要玩雪,要带玩具回来给你。”
钟念月过去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是故意折腾太子呢。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被晋朔帝再拎出来,她也禁不住有点儿脸红了,觉得叫他这样一说,她跟小孩儿似的。
“你乖些,等将事情处理完了,朕带你去山上泡那热汤如何?”晋朔帝这话是对着钟念月说的,目光却是淡淡地落在了钟随安的身上。
意在提醒钟随安,要钟念月乖些,他这个当哥哥的就不能随意插手。
钟随安却悄悄一拧眉,心底顿生危机之感。
他知晓晋朔帝待他这妹妹极好,却不成想好到了这般地步,如今在人前都不加掩饰了……
那长此以往,他哥哥的地位岂不是要被取而代之?
钟随安一个激灵。
暂且压下了心思。
“钟大人。”晋朔帝出声。
钟随安一躬身:“臣在。”
“那告冤状的人,便交由三皇子与钟大人来询问罢。”
钟随安:“……是。”
与其在眼下与陛下争一争在念念心中的地位,倒不如先将差事办好,只等将来位极人臣,旁人自然也不敢小瞧了念念。
他可是念念的亲哥哥!
钟念月望着钟随安离去的背影,低声道:“原来带回来了啊。”
晋朔帝顿了下,问:“念念还记着那有西施之貌的女子?”
钟念月:“分明是陛下还记得人家有西施之貌。”
倒打一耙。
晋朔帝抬手掐了下她的脸。
钟念月:?
过分了啊!
钟念月磨了磨牙道:“陛下,我如今可是有身份的人。”
“是是。”晋朔帝笑了下,“明日朕必然叫众人都好好认识一下念念的身份。”
钟念月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她的变装并不高明,若是再大剌剌将她拉到众人跟前……
“会有人认出来我并非男子罢。”钟念月道。
晋朔帝心道自然。
他同意她扮做男子,不过是为了摒弃掉钟家姑娘这个身份带来的种种阻碍。助他行事便利。
但凡是些目光老辣的,一眼便能辨认得出来。
他们自然看得见小姑娘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
晋朔帝的心思不对外藏,却只独独对钟念月藏起来了罢了。
免得时机不到,一时惊扰了她。
晋朔帝淡淡一笑,道:“认不出来的,若是认出来又何妨?在朕的面前,谁敢质疑?”
有道理!
跟着皇帝混,着实是不错。
可以安安心心做个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