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蕊一番话在随父看来完全是大逆不道,可他又拿唯一的孩子有什么办法?他做生意有几个闲钱,也纳了几个姨娘,可盼了一辈子,还是只有随蕊一个女儿。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才只生女儿,还是你这种女儿……”随父摇头叹气。
“我怎么啦?我是女儿身,我高兴着呢!”随蕊一句话也不肯相让,针锋相对道,“你要是生的儿子,那孙子流没流我随家的血也说不一定,可我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那都肯定是我随家的血脉。”
“你、你——算了!不说了!随你去好了,你这逆女,早晚有一日要气死我!”随父拂袖而去。
随蕊见怪不怪,任他独自生气,自己坐到门口的摇椅前小憩了。
……
“小鸡啊小鸡,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了,你一定要争气,每日给我下一个蛋……”
沈珠曦蹲在小母鸡前,一边念叨一边洒下一把小米。小母鸡也不怕人,专注地啄着地上的米粒。
“你和它说话,它听得懂么?”李鹜站在一旁袖手旁观,满脸质疑。
“它听不懂我的话,但它听得懂我的语气啊。”沈珠曦深信不疑,“它感受到了我的好意,才会认真给我下蛋,感情都是相互的……”
“感情都是相互的……”李鹜扯了扯嘴角,嘲讽道,“原来人和鸡的感情也是相互的。”
“那当然了,万物有灵,它们也是有感情的。”
小母鸡左右看了看,不吃小米了,一蹦一跳地往一旁走开了。
“它为什么这么走路?”沈珠曦惊讶地看着跳脚的小母鸡。
“地上烫啊。”李鹜说,“你光脚走在地上试试。”
沈珠曦用手指『摸』了『摸』地面,果然夹杂着碎石的沙地被头上的太阳晒得滚烫。沈珠曦看着不住跳脚的小母鸡,心疼道:
“李鹜,你帮我在院子里搭个鸡窝吧。”
李鹜皱起眉头:“你自己讲究,你养的鸡也跟着讲究?”
“它总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啊,而且你看,它现在都烫得没地落脚!”
“你以为它是傻的?你看它不是自己跑到屋檐下去了吗?况且,这院子这么宽,它爱睡哪儿睡哪儿,怎么会没有睡觉的地方?”
“不行,你至少得做个鸡窝出来。”沈珠曦扁着嘴说,“我又没叫你搭鸡棚。”
“就养一只鸡,我还搭鸡棚?”李鹜怪声怪气道,“你想得倒美呢,你怎么不找个公主来伺候它?”
沈珠曦暗自腹诽:现在不就是公主在伺候它吗?
李鹜话虽说得坚决,但还是没挨过她的再三央求,骂骂咧咧地出门给小母鸡找材料做窝去了。
沈珠曦心愿达成,伸手抚『摸』小母鸡光滑柔顺的后背。
“小鸡啊小鸡,你别和他一般计较,他压力大,脾气不好。该下的蛋你还是要下的……”
沈珠曦一个人絮絮叨叨,说得高兴:
“总是叫你小鸡也不好,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这个家里,已经有了鸭、鹍、鹊……”沈珠曦冥思苦想,灵光一现,“不如你就叫李鹃吧!”
李鹃似乎听懂了它的新名字,昂头看着她咯咯咯地叫了起来。
沈珠曦不由笑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李鹜带着一把晒得焦黄的枯草回来了。
他一边碎碎骂,一边任命地编织鸡窝。沈珠曦在一旁看,悄悄对附近溜达的李鹃低语:
“你别生他的气,他压力大……”
鸡窝很快就编好了,沈珠曦把小母鸡抱进鸡窝里,对它柔声道:“这是你的新窝,你可要认准了……”
李鹃一点不给面子,她刚松手,它就从鸡窝里迈了出来。
抱臂站在一旁的李鹜没说话,但比说话更能表达情绪,从鼻子里响亮地哼了一声。
沈珠曦干笑道:“它是没困呢,等到了晚上,它就知道自己回窝睡觉了。”
家里多了一个李鹃,李鹜出门时再也不是她一个人了,沈珠曦想着以后有李鹃在院子里溜达巡逻,整个人都高兴不少。
怀着期待的心情睡下后,第二天一早,沈珠曦兴冲冲地走出堂屋,寻找李鹃有没有在鸡窝里下蛋。
鸡窝里空空如也,李鹃和鸡蛋都没有。
沈珠曦找遍了院子也没找到李鹃,她六神无主,疑心李鹃跳出篱笆寻找自由去了。
她慌里慌张地把睡懒觉的李鹜拖了起来,陪她一起找小母鸡。
李鹜『揉』着眼睛刚出堂屋就站住了。
“找个屁啊,那不是吗?”李鹜没好气道。
“哪儿呢?”沈珠曦急忙追问。
李鹜伸手一指,沈珠曦朝他所指方向看去——
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上,一只肥硕的小母鸡蹲坐在树枝上,平静而无辜地迎着她的目光。
“它、它是怎么上树的?”沈珠曦惊呆了。
“鸡不都会上树吗?我早跟你说了,别管它,别管它,你硬要老子做窝……”
李鹜一边骂一边走向桂花树,到了树下,他抬腿就是一脚。
“老子给你做的窝你不睡,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李鹃受到惊吓,咯咯咯地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
“滚去下蛋!下不出来老子炖了你!”李鹜恶声恶气道。
李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一溜烟跑去了后院。
沈珠曦愧疚早早把人拖起来却闹了个乌龙,不与他正面争辩,转身跑进了里屋,从窗口对后院的李鹃小声道:“他压力大……”
“沈珠曦!干什么呢,出来洗漱吃饭了!”
门外响起李鹜的嘎嘎『乱』叫。
沈珠曦应了一声,安抚完后院的鸡,又急着去安抚前院的鸭。
谁压力又不大呢?
62、第62章 第62章李鹜站在门下,高大瘦削……
李鹃在来了李家第三天的时候, 终于下了它的第一颗蛋。
沈珠曦如今会烧火了,她小心翼翼地煮了鸡蛋,没有引起任何火事。这颗很有纪念意义的鸡蛋也进了李鹜的肚子。
李鹜想让给她吃, 她用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他吃下这仅有的一颗鸡蛋。
论需要进补, 那还是李鹜更需要些。
现在虽然立秋, 但秋老虎的威力也不容小觑,沈珠曦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带上花笺去给河柳堂送货。
花笺在河柳堂的销路已经稳定下来,李鹜每到月底都能拿回七八十两的银子, 有定制单子的时候,获利还能冲上百两。
这些银子都被她放在了李鹜给的木匣子里, 每个月她都往厨房的小坛子里添银子进去,可是没过两天, 银子就会重新出现在她的木匣子里。
李鹜不要她的钱, 他自尊心如此强烈,让她更加有口难言。
“你别做面首了。”
短短六个字,却耗尽了她的全部勇气。
李鹜背负了太多,而她能做的仅仅是为他煮个鸡蛋。每每想到这一点, 沈珠曦就会在床上辗转反侧, 而她身旁的人根本不懂她内心的纠结,一胳膊甩来, 沉甸甸地压在她被子上, 说不准动就不准动——
“你动来动去的怎么可能睡得着?不动自然就睡着了!闭眼, 睡觉!”
他不懂她的为难,她却懂他的疲惫。
一想到他第二日可能要去面对那些难缠的恩客,沈珠曦也不敢翻来覆去了,说来也怪, 她不动之后,还真就慢慢睡着了。
就这!李鹜还抱怨她不关心他——
她还不够关心他吗?她每日都在为他从良而『操』碎了心!
李鹜做面首的事,她又不能告诉别人,向其他人寻求主意,只能自己憋在心里,她容易吗?
就像今日,她去镇上送花笺,在集市上遇到了樊三娘,望着她笑开了花的磨盘大脸和比两个她还粗的腰身,沈珠曦笑得很古怪,很僵硬。她好不容易,才憋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请求:
“你别打李鹜了……”
和热情过度的樊三娘分开后,沈珠曦脸上的笑都要凝固在脸上了。
到底,她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如果骄傲如李鹜,知道她已经知道他在做着什么,该是多大的打击啊!
沈珠曦每日都陷在此类的纠结中,她所能做的,只有给他煮个鸡蛋,夹筷好菜,默默忍受他的屁言屁语。
李鹜不容易,她也很不容易啊!
沈珠曦满腹愁肠地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忽然被一阵疑似呜咽的声音吸引。
她狐疑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田坎两边都是绿油油的农田,此时正是晌午,一个农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微风拂过,长得比沈珠曦还高的稻子沙沙响了起来。
难道是她听错了?
就在她想要继续前行的那一刻,同样的呜呜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沈珠曦清楚捕捉到了声音源头,这变了样但又透着一丝熟悉的声音,让她当即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随蕊!
沈珠曦面『色』一变,来不及做太多考虑,先一步跳下了高高的田坎,顺着下面的泥巴小路往声音源头跑去。
转过一片高耸的稻田,沈珠曦面『色』大变!
随蕊被周壮捂着嘴按在地上,一脸狼狈,周壮缺了根指头的右手上都是她的泪水。
周壮衣衫不整,似是正要行不轨的时候被打断了,沈珠曦急忙去看随蕊的衣物,见她衣裙虽『乱』,但还未被解开,心里一松。
她深吸一口气。
周壮正要发狠,眼前这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子忽然扯开喉咙喊了起来。
“李鹜,快来啊——”
周壮一个哆嗦,蒙在随蕊嘴上的手不由松了,随蕊趁此机会一口咬在他的断指上,紧接着在他吃痛的同时,一脚踢向他的命根子。
周壮猛地从随蕊身上翻开了,他捂着下身在地上翻滚,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沈珠曦立即抓住随蕊的手,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往田坎上跑。
“你们——站住!”身后传来周壮又痛又怒的声音。
“别回头!快跑!”沈珠曦握紧随蕊的手。
两人踉踉跄跄地跑回田坎上的大路,周壮仍没追出,大概被随蕊那一脚踢得不轻。
沈珠曦不敢停留,拉着随蕊一路奔回自己家,颤抖的手别上了门上的门栓。
“……你没事吧?”沈珠曦锁了门,马上回头看着随蕊。
随蕊抓着衣襟,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李鹜他们呢?”随蕊问。
“出去了。”沈珠曦一边整理她凌『乱』的衣服,一边说,“别怕,你就呆在这里,等李鹜回来了,我叫他送你回去。”
随蕊平日里虽然风风火火,但到底是个没嫁人的女儿家,乍然遇到此事,六神无主地点了点头,僵立着任她整理衣物。
李鹃从后院踱步出来,悠然地看着门前伫立的两人。
过了半晌,随蕊颤声道:
“我是来告诉你……我再过三日,就要去襄阳了……”
沈珠曦手上动作一顿,若不是来告知她这个消息,随蕊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沈珠曦头回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张开怀抱抱了抱她。
随蕊一言不发地站着,神『色』渐渐镇定下来。
“……这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李鹜也不行。”
沈珠曦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
直到李鹜三兄弟回家,周壮也没有出现在李家门外。
“咦?怎么上锁了?”李鹊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李鹜的声音接着响起:“沈珠曦——”
沈珠曦和随蕊对视一眼,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快步走到院子里,给三人开了门。
李鹜率先走了进来:“怎么锁门了?”
“我一人在家,锁门安全些。”沈珠曦强装镇定道。
李鹜多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到从堂屋里走出的随蕊身上:“随大娘,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做什么?”
随蕊面『色』仍然苍白,神『色』已经和平常无二。
“我来看沈珠曦的,又不是来看你。”
李鹜在她身上也多扫了两眼,沈珠曦不由屏息,生怕他看出什么。
好在,他似乎没有察觉异状。
“我听说,你再过三日就要去襄阳了?”李鹜问。
随蕊讽刺道:“耳朵挺灵,又是从哪儿装聋作哑偷听来的啊?”
“你太记仇了。”李鹜摇头道,“做人就要心胸宽广,像我一样。你既然要走了,一会就让李鹍送你回去吧,也算是我略尽地主之谊。”
“这算什么地主之谊……”随蕊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李鹍看看李鹜,又看看随蕊,疑『惑』道:“谁要走了?”
“傻大个,是我要走了!”随蕊说。
“你去哪儿?”李鹍一个劲地往外蹦着问题,“你要去多久?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的时候要带好吃的……”
“你问题太多了!”随蕊转身拉起沈珠曦的手,说,“我走了,记得我们先前说好的事。”
沈珠曦迟疑地点了点头。
随蕊和李鹍离开后,李鹊提着许多新鲜蔬果进了厨房。李鹜仍站在院子里,丝毫没有像往常那样进屋歇息的意图。
“别傻站着了,进屋啊。”沈珠曦强笑道。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李鹜不受糊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