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上了,没发生什么——除了衣服被扯坏了。”李鹜不以为意道,“那八个逃兵,李鹍一个人就收拾掉了。不是他们太强,是这王姑娘的车队太弱。”
“她姓王?”沈珠曦说,“是那个丫鬟告诉你的?”
“回来的时候,那个王姑娘亲口说的。”李鹜朝车里看了一眼,“幸好你没在现场——”
“怎么了?”沈珠曦好奇道。
“这王姑娘一见着我,眼里那马『尿』流的——”李鹜『露』出厌烦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老子把她怎么了。”
李鹜忽然想起什么,拧眉看向马车:
“她可别把雕儿的袍子弄脏了,那衣服,是老子花六两银子买的——”
马车门忽然打开了,沈珠曦连忙用手肘打了打李鹜,中断了他未说完的抱怨。
“老爷,夫人——”丫鬟站在门边,以主人婢女的姿态恭请沈珠曦二人上车。
李鹜扶着沈珠曦上了车,李鹊和李鹍坐在车头,马车重新缓缓行驶起来。
车厢内,面『色』苍白的王姑娘向李鹜行了个半礼。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李鹜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沈珠曦只好代替他,扶起了半蹲的王姑娘,笑道:“姑娘不必客气。”
沈珠曦叫王姑娘别客气,听话的却是李鹜。
他开门见山道:“你要怎么报答我们?”
“金银珠宝,亦或仕途人脉,恩公需要什么?”王姑娘道。
“我只要进入徐州的入城许可令。”
“恩公既然要去徐州,我为恩公一行担保是分内之事。”王姑娘虚弱一笑,有几分西施捧心的柔弱感。
“行,作为交换——”李鹜说,“打跑逃兵和搭车的钱就不用付了。”
“……好。”
难为王姑娘在李鹜的奇人奇语下还能面不改『色』,她身旁的丫鬟已经瞪大了眼睛。
“两位恩公,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此事能不能请两位恩公保密,不然,我……”王姑娘眼眶通红,泫然欲泣。
“当——”
沈珠曦话还没说完,李鹜先一步开口:
“封口费,一千两银子。”
这回不但是王姑娘的丫鬟,王姑娘本人也呆住了,就连她眼里的泪珠,也闪烁着忘了掉下。
不要脸的是李鹜,脸红得像要当即烧起来的却是沈珠曦,不论她在衣袖遮掩下对李鹜又戳又捏,他都不动如山,神『色』坚定,满脸写着对一千两封口费的执着。
她多么想和李鹊交换,坐到车外去啊!
“……没问题。”王姑娘『露』出惨淡的笑容,轻声道,“回家后,我便准备一千两银票给恩公。”
“上道。”李鹜点了点头,终于对王姑娘『露』出一丝笑意,“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吧。老子今天心情好,还能给你抹个零头——”
113、第113章 第113章沈珠曦下定决心,进入……
王姑娘最终没有提出别的要求。
也不知道是被李鹜狮子大开口的一千两银子吓退, 还是被他厚颜无耻的脸皮吓退,王姑娘之后一直沉默。
一个时辰后,李鹜在途经的一座镇上买了一辆马车, 用于专门安置王姑娘主仆二人。
车门刚一关闭, 上一刻还我见犹怜的王诗咏就变了脸『色』。
丫鬟张口:“小——”
一巴掌狠狠甩上丫鬟白皙的脸庞。
王诗咏强压愤怒, 看着条件反『射』跪下去的婢女春果,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还有脸见我?”
“小姐……”春果一脸凄楚。
“我不会忘记你扔下我逃跑的背影——”王诗咏咬牙切齿道,“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带人回来救我就原谅你,那就大错特错了——”
“小姐, 春果不是逃跑,是为了找人回来救你啊……”春果哭道。
“你闭嘴!”王诗咏高举起手, 春果本能地闭上眼,一脸害怕。
王诗咏的巴掌却久久没有落下。
她盯着春果渐渐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 似乎想起什么, 五指不甘心地攥拢,慢慢放了下去。
“……找个冷的东西,把你的脸敷一敷。我不希望下车时你的脸上还有痕迹。”王诗咏压低声音,威吓道, “听懂没有?!”
春果含着眼泪, 忙点了点头。
“王姑娘——”车门外响起李鹊的声音,“马车要启程了, 你们坐好了吗?”
王诗咏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春果, 旋身坐到铺着坐垫的条凳上, 出口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
“我们坐好了,李三哥放心吧。”
马车缓缓驶上官道,车厢里静默无声,春果跪在摇晃的马车里, 默默流泪。
过了许久,王诗咏忽然开口:“你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了吗?”
“奴婢担心他们对小姐不轨,只说小姐是徐州城中富商之女,并未告知其他……”
王诗咏靠上车壁,幽幽道:“春果,此事若传扬开了……”
“不会的!”春果忙说,“他们不是说了,只要一千两银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吗?”
“……已经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让它没发生过?”王诗咏低声道,“我从十三岁起,上门求亲的媒人就没有断过。每次诗社春游之后,都有公子想与我结识。”
“小姐家世出众,德容兼备,想与小姐结亲的人家得绕徐州一圈。小姐受人青睐,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可你也看到了……”王诗咏声音愈发低沉,“他们连和我坐同一辆车都不愿意。”
“小姐,这不是你的错!”春果连忙膝行一步,“是他们太过分了——用银子要挟我们不说,还把我们像害虫一样从那个马车里赶出来……要不是小姐落了难,像他们这种一身铜臭的商贾,临到死都不会有和小姐同车的机会!”
“春果……我是不是脏了?”王诗咏更咽了。
春果断然否定道:“不会的,小姐你别这么说!”
“可是……纸包不住火,我们的车队都没了,只要一回徐州,他们就会知道我们遇上了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春果努力劝慰着,“只要他们信守承诺——”
“春果——”王诗咏打断她的话,“你以前说过,为了我什么都肯做——这是真的吗?”
“当然!”春果先是讶然,再是肯定道,“春果为了小姐,什么都愿意做!”
“那你能帮我这一次吗?”王诗咏泪眼朦胧,握上了春果的手,“如果事情传出去,我就活不下去了……”
“春果怎样才能帮上小姐的忙?”
“我们遇上流匪的事是瞒不住的,我们能藏起来的只有一件事……”
“是什么?”春果急忙追问。
“是谁被流匪拖走,又是谁逃走叫来帮手。”
春果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王诗咏。
“春果,只有你能救我了……”王诗咏的眼泪落了下来,“我『性』子急,对你有不耐烦的时候,可你知道,在我心里,我们情同姐妹,有什么好吃的漂亮的,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你……”
春果的眼泪也涌了出来:“小姐,春果知道……”
“我不想『逼』你,你自己决定吧。”王诗咏垂眸,眨下一滴泪珠,“反正我已经心如死灰,大不了一死了之……”
“小姐,你千万别想不开!”春果急得脸都红了,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春果愿意帮你!本来我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这辈子都注定要服侍小姐,名声如何,与我也没多大关系。如果能帮到小姐,春果愿意做一切事情!”
“春果……”王诗咏神『色』动容,紧紧握住了春果的手。
“春果当然会无条件帮着小姐,但是那些知道真相的人……”春果面『露』担忧。
“你放心吧,我自会和他们交涉。”王诗咏用衣袖轻轻擦去脸上泪珠,放下双手时,状若无意地将春果放在自己腿上的右手挥了下去。
踢踢踏踏,马蹄声在窗外连续不断。
车厢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三日后,马车离徐州越来越近,一日晌午,马车停下补给,王诗咏走到正在和李鹊交谈的李鹜身边,矮了矮身子,缓缓行了一礼。
“李公子,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
“有什么事?”李鹜挑眉。
李鹊看了王诗咏一眼,说:“我去检查一下马车的状态。”
李鹜点头后,李鹊转身走开。
“李公子,我们还有多久到徐州的地界?”王诗咏问。
“抓紧一点,傍晚就能赶到。”
王诗咏顿了顿,说:“诗咏有个不情之请……”
李鹜皱起眉头,看在那一千两封口费的份上,耐着『性』子道:“你说。”
“这几天,春果一直在劝我。她知道我家风森严,若是被父亲知道此事,恐怕我只能以死自证清白。她劝我不要把遇到的事告诉别人,因为那些有心人不会相信我毫发无损,只会煽风点火四处张扬,届时,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鹜的眉头越皱越紧。
听她说话,就好像听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一会左边嗡嗡两声,一会右边嗡嗡两声,没个重点,没个目标,除了让人心烦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她说,让她来做那个被拖走的人,而我去做那个逃走求救的人。”王诗咏一脸哀伤,“我本不想答应她,可春果说……说我若不答应,她宁肯自尽也不会看着我受人指指点点。”
李鹜心不在焉地听着,总算捕捉到她的重点。
“你想统一我们的口径?”
王诗咏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我不是……”“只要银子给够了,什么都好说。”李鹜道。
王诗咏垂下眼眸,轻声道:“……李公子,我是不是让你心烦了?”
李鹜眉『毛』一拧,刚要叫她别叽叽呱呱,一千两银子不包括谈心的价钱,沈珠曦就带着一脸『迷』『惑』走了过来。
“你找我?”
“谁找……对,我找你。”李鹜说,“你在车里偷着绣花吗?这么久都不下来,赶路的时候还没坐够马车?”
“不是你让我留在车里整理行李的吗?”沈珠曦睁大眼。
“我让你留在车里你就留在车里?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你是不是不想见到老子,所以才故意留在车里不下来的?”
这——
无理取闹!
沈珠曦涨红了脸:“你说什么呢!”
王诗咏的脸『色』愈发难看,她低声道:“……我先回车上了,你们慢慢聊吧。”
等她离开后,沈珠曦立即打了李鹜一下:“你在王姑娘面前胡说什么呢!”
蜜蜂叮一下还有痛感,沈呆瓜打一下,连蜜蜂的力气都比不上。
这呆瓜,果然爱惨了他。
这不,一见那劳什子王姑娘过来找他,她就坐不住了。
还说什么“你找我”?
这么拙劣的理由,怕是只有雕儿才信。
李鹜不想让自己的得意表现得太明显,咳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行了,人都走了,别装了。大约傍晚我们就要进徐州了,你行李收拾好没有,别到时候丢三落四的,又叫我陪你回马车找东西——”
“我在收呢!我正在清点东西,还没整理完就被你叫下车了!”沈珠曦一脸委屈。
“行行行,这儿不用你担心了,回车上继续收吧。”李鹜说。
他到底在说什么?
沈珠曦一头雾水,怀疑这人听不懂人话,在独自鸭言鸭语。
不是他让李鹊过来叫她,说有事找她的吗?
这李屁人,闲着没事在她身上找乐子?
沈珠曦莫名其妙地叫下了车,又莫名其妙地被赶回车,只能安慰自己下车透个气也不错。
就像李鹜说的,赶路的时候在马车上就呆够了,有机会下去走一走也不错。
她很快想开,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另一种激动兴奋占据了她的心神,随着越来越临近徐州,在她胸腔和脑海里越发强烈。
到了徐州,她就能见到太子——如今的元龙帝了。
沈珠曦打开妆奁盒,小心翼翼地拿出金『色』的凤牌握在手里。她看着上面生动精致的金凤,忽然想起了另一群遨游在小麦『色』皮肤上的青『色』游凤。
……元龙帝会如何对待李鹜?
傅玄邈会如何对待曾和她同床共枕过的男人?
能够和亲人重逢的喜悦被担忧冲淡,沈珠曦同时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拉扯着,一时间,她竟分不清楚,究竟是希望能够顺利进入徐州的心情大一点,还是希望徐州一行暂时受阻的心情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