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文炳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疯了?淑慧和你从没有过过节,你如此不仅毁了她的下半生,更毁了自己的前程。”
难道要旁人说,太子妃母家长姐不知为何横死宫中,三妹被人休弃,成了一个下堂妇?
名声有污点,以后焉能坐稳皇后之位?
宁容站起身,手中的茶盏,狠狠磕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你放肆,本宫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从前是女儿,所以你说什么都不得不听。
如今宁容已经成了太子妃,她是君,石文炳是臣。
石文炳深吸一口气,瞬间明白宁容的意思,他深深一礼,忍着气道,“臣不敢。”
第95章 一言不合就下药(二更)……
父女俩的对话, 不欢而散。
不过宁容也不在乎。
原主未出嫁时,不得不仰人鼻息,也没过多在意石文炳想法。
因为不论他怎么想, 她都只能按照他安排的路, 往下走, 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如今换了宁容,也不在意石文炳如何想。
因为她站的位置比他高, 不论石文炳如何不情愿, 都得照她的意思办。
书房的门打开,胤礽和弘昭父子俩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见她出来,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望着她。
“可还好?”
太子淡淡地问,眼神里藏着细碎的关切, 被宁容捕捉了个正着。
宁容点头,心里熨帖不已, 一步步走到太子身边站定。
目光在他俊脸上流连,忽然就很庆幸自己成了太子妃。
不然她恐怕永远都无法摆脱石文炳, 永远都无法摆脱石府。
“殿下, 回宫之前我想见见那个柳儿。”
胤礽点头,很好说话, “随你。”
石文炳走在最后面,太子夫妻间的对话他也听见了。
心里诧异于太子对宁容的宠爱。
先前没少听宫里人说太子极宠宁容, 他以为只是因为容容运气好, 给太子生了个阿哥。
三人成虎, 一星半点宠爱说得跟真的似的。
如今看来,事实远非如此。
两人举手投足间的默契,毫不掺假。
石文炳思索一瞬, 忽然开口。
“太子妃娘娘,您刚刚说的臣同意了。淑慧确实不懂事,很该得个教训以正门楣!”
刚刚还不情不愿的人,一刻钟不到,突然成了大义凛然之辈。
若不是从刚刚起,她一直仔细留意石文炳,非要以为这人被谁穿了不成。
宁容拧眉不解,却还是道。“你知道就好。”
石文炳行了礼,“是,臣如今知道了,等会儿定要好好劝劝夫人,叫夫人明白太子妃的苦处。”
眼见他告退,急急忙忙去了正院,宁容尤自不解。
“人还是同一个人,怎么忽然想通了?”
胤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与石文炳这人,上辈子就打过不少交道,但他看破不说破。
容容没有经历过权利的倾轧,到底单纯些,既然她不懂,便不用懂了。
有些事,看得太清楚并不会让人觉得快乐,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无事,他想通了不是更好?”
宁容半懂不懂的点头。
*
柳氏这边没有太子妃的允许,是不能回去的,再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曹佳府上,她不想去,那里有的全是些不好的回忆。
可不回去,她孤身一个女子,又能去哪儿呢!
别说她还是三少爷的侧室,身契捏在对方手里,就算要走,也无路可走。
“柳姨娘,太子妃召见你。”
一个鹅蛋脸的丫头过来传话。
她穿的衣裳和太子妃身边,近身伺候的姑娘们一样,一水儿的浅黄色比甲。
柳儿心里一下有了底,苍白的面容上勉强勾出几分笑意。
“这位姐姐,多谢你跑一趟,太子妃娘娘可说有什么事?”
昨儿见过一面,她自然明白太子妃不是那等随意拿人出气之辈。
更何况,昨日不难瞧出,娘娘对夫人的做派也极不赞同。
柳儿心里有个猜测,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丹桂笑笑,“娘娘是个仁爱的,你去了就知道。”
柳儿心里一定,眼睛亮了亮。
石府很大,柳儿跟在丹桂后面,七拐八拐走了许久,才到太子妃所在的那处院中。
透过枝丫的缝隙,能瞧见太子妃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景象。
那仙童似的小阿哥不知瞧见了什么,咧了嘴笑,太子脸上不耐,但给他擦口水的动作,又极其温柔。
太子妃站在一旁,含笑地看着他们父子。
原本满心焦灼的柳儿,心突然静了下来。
再回神,她已经走至这对夫妻跟前。
“妾给殿下、娘娘、小阿哥请安。”
柳儿的声音很细弱,言辞又很坚定。
她跪在地上,虽然低着头,脊背却绷得直直的。
宁容对着她,语气很是温和。
“你起来回话。”
“今儿我们就要回宫了,昨日一见,也算有缘,你有什么愿望,不妨同我说说。”
太子并不参与她们的话题,见她来了,兀自起身,领着弘昭出去转悠了。
他嘴上总是嫌弃儿子,眼里的喜爱却藏也藏不住。
柳儿心“砰砰”跳动起来,抬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妃。
脑子里反复分析太子妃的这句话,确认自己没听错。
等丹桂扶她起来,让她坐在绣墩上,柳儿还有些没回过神。
手里捧着暖暖的茶盏,看着热气袅袅升起,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娘娘......其实妾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妾从小就没有家人,靠着嘴甜麻利,才在曹佳府上站稳脚跟。妾当时想着,若是有一日,攒够了银两,出去置几亩地养活自己,再好好找个人嫁了,也不算来这世上一遭了......”
“可偏偏......造化弄人。”
柳儿的际遇,又岂止是造化弄人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莫名其妙被少爷宠幸,莫名其妙成了妾室,又突然变成夫人的眼中钉,连当做唯一希望的孩子,也没保住......
宁容忽然就很怜悯她。
因为她如今也成了母亲了,真正知道,孩子真的是和母亲血脉相连的存在。
从前她看话本子里提到“胎死腹中”四个字,从来无感。
可如今,只要稍稍带入一下弘昭,她就心绞痛的厉害。
“如今已然如此,你心里想要如何?若是想回去的话......”
宁容只说了半句,柳儿吓得拼命摇头,手里的茶险些泼了出来。
“不、不回去!妾不愿回去!”
“娘娘,那地方是个牢笼,妾不愿你回去!”
她连说了好几个不字,可见对那地方有多恐惧。
想想也是,柳儿不过是个没根基的丫头,谁都能随意摆弄她。
后院的人,惯会看菜下碟,她若手头宽裕还好,若是没有银钱,几乎寸步难行。
德祐那人,爱时就把人捧在心上,恨不得连月亮也摘下来送给她;
若是厌了,片刻钟都不用,就能另找新欢。
柳儿总会老去,但新欢是无穷无尽的。
活在后院那一小方天地,争斗就没有尽头。
“娘娘,妾想看着夫人受到处罚,最好是叫她也受一回皮肉之苦,否则她不知道妾心里有多疼。”
“待这事了了以后,妾想离开这里。”
“找一个平静的地方,就当自己是个寡妇,置一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柳儿其实年岁也不大,看着才二十出头,小小年纪,却老气横秋的。
宁容没说同不同意,只让她退下好好歇息,说是会给她一个交代。
柳儿便把心搁在肚子里,该吃吃、该睡睡。
丹桂:“娘娘,您会如了柳姨娘的心愿吗?”
杜嬷嬷闻言嗔她一眼,“娘娘若是不同意,也不会找柳氏说什么半天话了,说到底,柳氏也是个可怜人,而且她的要求并不过分,也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宁容点头。“柳氏还年轻,换个地方,未必不能活出自己来。”
到了半下午,太子夫妻歇了午觉便带着儿子准备离开了。
柳氏她也决定一并带走,德祐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终是不敢问出口。
于他而言,对柳氏也不过一时新鲜,没了她,再找旁人就是。
他的想法不难猜,宁容思索着,断了这人祸根的可能性。
那边小曹佳氏收到消息,哭着跑了出来。
也不知石文炳是如何同她说的,整个人妆都哭花了,非拉着女儿跪在宁容跟前,不叫她离开。
“娘娘......娘娘,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妾身不对,娘娘......你若真气不过,不如罚我......淑慧她还小......您让她小小年纪,去守祠堂,下半辈子真的全毁了呀......”
淑慧整个人神色却很平静,心如死灰般。
宁容眼神向后,落在石文炳头上。
看来,他如今是下定决心了,只不知他是如何做的,竟叫淑慧平静地接受了此事。
守祠堂也好,若是真对簿公堂,淑慧的罪名都够她死几回了。
明明石文炳还在偏袒她,小曹佳氏却以为他要害她们母女,也是可笑。
不管跟前的人哭成什么模样,宁容都不为所动。
她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小曹佳氏,语气冷淡。
“你若真舍不得,可以去祠堂陪她。”
她说着夫妻俩带着孩子,已然越了过去。
见小曹佳氏还要再拦,杜嬷嬷忽然问她。
“你可知道故意阻拦皇太子车架,该当何罪?”
随后有仆妇上来,狠狠押着小曹佳氏,不让她动弹。
小曹佳氏倔强地抬着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容离开。
上了车架,宁容还不大高兴,忍不住嘟囔。
“说到底全是你们男人惹的事,便是殿下你,后院里那些人,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也是和胤礽彼此了解深刻,知道他不是会为这种抱怨不开心的人,宁容才有胆子顺嘴说出来。
若是了解不够深,她是打死也不会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胤礽斜她一眼,无奈道,“孤就说,你为何一直气不顺,原是在这里等着我。”
宁容别开了眼,把弘昭抱在怀里,就是不看他。
到底还是有些介意的,她嫁给他之前,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这人,后院那么些人,还有个孩子。
如果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恐怕还好些。
偏偏壳子里是个现代的灵魂,到底有点膈应。
敢情她个头婚,嫁了个二婚头,而且还随时有出轨风险的那种。
宁容摆弄着弘昭的小胖爪,声音闷闷的。
“殿下,你说御医那儿有没有那种药,吃了可以让男人不举啊?德祐就是个祸头子,也该叫他吃点苦头才是。”
容容嘴里说的明明是旁人,为什么就连他也觉得头皮发麻?
这小女人,看不出来,还、还挺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下药?
不知为什么,从这句话里,太子听出了太子妃对他的警告。
第96章 本该站在无限的高处,却突然……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只有弘昭一无所觉,一会儿瞧瞧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他不懂为什么阿玛、额娘都不说话, 小身子凑过去, 拱向胤礽怀里。
胤礽顺手把孩子接了过来。
弘昭“呀”一声, 胖爪子揪住了阿玛的小辫子,大着力气狠狠一拽。
“嘶——”
胤礽觉得自己头皮都被这熊孩子拽下来了, 他瞪着眼, 怒目而视。
弘昭乖觉的很,撒了手, 眼神无辜地望过去。
宁容见这父子俩互相对峙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该!也要有个人来专门治治你!”
胤礽见她笑了,神色一松, 顾不得和孩子生气。
“容容,你知道我的, 有你以后,再也没有过旁人。”
见小女人不说话, 太子急急补上一句, “以后、以后也没有。”
他这话不啻于表白,两辈子了, 还是头一回说这等话。
虽是老夫老妻,却也红了耳朵根子。
只面色不动, 把怀里胖团子抱的紧紧的。
若不是还顾忌着太子的体面, 恨不得把自己团吧团吧塞到儿子身后去。
不论平时多嫌弃儿子, 到了这会儿,还是觉得儿子好。
要没这个小家伙打圆场,可怎么哄老婆啊。
宁容了解太子的为人, 更明白他不是个随意许诺的。
君子之诺,重于千斤。
她低头抿了唇不说话,却心如擂鼓,胸膛里似揣了只兔子,片刻就要蹦出来似的。
胤礽却以为她还在生闷气,单手扣住儿子,另一只手,急巴巴地伸过去,一把攥住宁容的手指。
小女人指尖滚烫,一下子烫到了他心里。
他俊脸绯红,再巧舌如簧,也讷讷无言。
小夫妻俩不像是夫妻,倒像是恋情刚萌芽的爱人,你勾着我的手指,我偷偷瞧你。
各自红着脸,哪怕隔开半米远,却也能听见彼此的剧烈的心跳声。
弘昭被裹的紧紧的,本就不舒服,再看阿玛握了额娘的手,不撒开,更加不悦。
他晃了晃身子,凑过去在胤礽的手背上,狠狠拍了个巴掌印。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响,把夫妻俩从青葱热恋的旖旎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