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竟然会主动提出。
徐蓉笑得意味深长:“张月知道你准备牺牲她了吗?”
温淩表情淡定,甚至有些冷酷:“我早就告诫过她了。事不过三,机会不应该给予一个屡教不改的人。”
这一刻,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当初,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工程师时,和张月的关系是挺好的。后来,她做了产品经理,张月这些同事虽然有些眼红,也没有疏远她。归根究底,张月、徐玉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大志向。她上位,反而能给他们提供便利和荫蔽。
可是,随着她逐渐往上攀升,她跟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拉开,矛盾也在加深。
这是必然的。
就如领导和下面人的利益,天生就存在着分歧。
而张月那日的话,也在她脑海里不住回旋。她并不看好H5,对她而言,那只是糊口的工具。
她努力想往上,张月心里,想的却是利用她来遮风挡雨。
她们本质上就不是一种人。
傅南期那日的话,再一次血淋淋地呈现在她面前,在她心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再也难以粉饰太平。
温淩丢下这一番话就离开了,徐蓉却陷入了沉思。她当然还是可以发难,但是,温淩的态度却像是往她嘴里塞了一把屎,让她有种吃力不讨好的无力感。
而许述安接下来在董事会上的话,也把她推入更加两难的境地。
她作为直系领导,怎么可能不知道?真要追究起来,她也逃脱不了问责。
如果非要责难,也是为了排除异己,推温淩出去而已——这么简单的道理,谁知看得出。说白了,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罢了。
徐蓉无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心里又记了一笔。
次日,张月和江成的处罚通知就下来了。
为此,温淩提前请了一天的假,就是为了避开她。但是,从早上到中午,她的电话就没有停过。
她一个也没有接,心不在焉地切着菜。
一个不小心,还切到了手指。
看到血涌出来,她忙翻了创口贴贴上。
手指上的痛感却依然清晰。
她深吸口气,决定不再去想,拿了包下楼去买菜。
刚刚走出单元门,一道身影就扑了过来。
温淩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躲去。可衣袖还是被她拉住,她定睛一看,来人披头散发,形态疯癫,正是张月。
“为什么?你为什么出卖我?!你不是说会帮我的吗?!温淩,你太过分了!你为了你自己就推我出去!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你太自私了!”
温淩原本还对她有些怜惜和内疚,此刻听到这样一番话,气得都笑了出来:“我自私?我早就告诫过你,办公室恋情是大忌!你为了一时享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项目里其他提心吊胆为你保密的人!你想过我们承担了多大的压力吗?”
“没有,你只想到你自己!凡是对你有利的事情,那是好的,凡是触及到你利益的,那就是坏的!我早就提醒过你终止这段感情,你也答应过我,结果出尔反尔现在被爆出来,却来怪我?!”
张月被她说得心虚,眼神躲闪,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境遇,又跟疯了似的上来撕扯她:“可是我们这么久的交情!这么久的同事!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现在不止被辞退了,全行业基本都拉黑了我!江成他泄露公司秘密,还带到了同亚……我完了!没有人相信我根本没有做!你知不知道,我完蛋了!”
温淩微怔。
她知道张月会被处罚,只是,没想到会被罚得这么严重。
但是转念一想,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虽然不忍,也无能为力。
张月跟疯了似的,死死掐着她,把她的手腕都掐出血了。温淩奋力挣开她,自己也往旁边倾斜,头撞到了栏杆。
她只觉得脑子翻江倒海,那一瞬,好像脑浆都要翻出来了。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喊她。
温淩摸了下脸,手上黏糊糊的,似乎是血。
她勉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脸,傅南期焦急地望着她,握着她的手收得很紧,手背上青筋都在跳。温淩怔住,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怒。
天旋地转的,她被他打横抱起,往外踱去。
擦肩时,她看到了瘫在角落里发抖的张月,目光畏缩,看看她,又看着傅南期,似乎是不甘心,又不敢上来。
傅南期只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眼神冷厉,像淬了冰的刀:“废物就是废物,永远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有什么想吃的就回去吃个够,等法院传票吧。”
张月呆愣半秒,忽的崩溃般哭嚎起来:“是你!你们!不,是那个姓许的!江成跟同亚早就联系上了,就我蒙在鼓里,你们一步步把我害得这样!就为了给她磨刀!你们这些上位者,压根就不把我们当人看……”
温淩的脑子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她没听清,也理不清了,脑子只觉得一团乱。
再次醒来,她在医院的加护病床上。
傅南期单手支颐,在床边假寐。
“醒了?”听到动静,他睁开眼睛,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温淩捧着杯子抿了口,伸手想去摸脑袋,结果发现手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她摇了摇脑袋,眼睛往上瞄,发现脑袋上也缠了纱布。
傅南期看到了她的表情,坐回去,好整以暇地问她:“像不像木乃伊?”
温淩:“……”
忽然有种,是他让人给她缠成这样的错觉。
第40章 树叶
温淩这伤看着严重, 其实一点也不严重,住了一晚院就回去了。
傅南期亲自送她。
路上,她拿着手机刷着, 不时抬抬头看身侧的他。
他很专注, 开车都像是在开什么国际会议,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她一直看他, 他才稍稍回头,微微一笑:“我脸上有花?”
温淩:“你长得好看。”
他这下是真的笑了, 眸光潋滟:“真的?”
她点头, 真心实意的, 不忘加一句:“尤其是昨天救我的时候, 跟天神下凡似的。”
傅南期哼了声:“真这么好看?”
她毫不吝惜马屁,一个劲儿点头。
他话锋一转, 瞥她,轻飘飘扔了个重磅炸弹过来:“那跟阿宴比呢?”
温淩被堵住了,脑子有片刻的当机。
当然不是她对傅宴还有什么留恋, 只是,她没有想到, 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在她面前提起傅宴。
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偏偏他神态安详, 波澜不惊, 一点也没有“争风吃醋”或者攀比的意思, 倒真像是随口一问。
真的是随口一问?
温淩才不信呢。
这个人, 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她斟酌回答:“不一样的风格, 有什么好比的?就像萝卜青菜一样, 各有所爱嘛。”
傅南期讥诮一声:“那你现在,是喜欢青菜,还是萝卜?”
温淩噤声。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 拉起手刹,就这样回头认认真真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温淩望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快。脑中也闪过很多念头,呼之欲出。
可最后,先出口的却是:“张月说的是真的吗?”
他略略拧眉:“?”
温淩吸口气:“是你授意……”
“想什么呢?”他并没有介意,只是,给了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你觉得我那么有时间,管这种事?”
温淩胸口一痛,感觉中了一箭。
要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她不要面子的吗?
他眼中露出嘉许:“不过,你能这么做,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
她不确定道:“你觉得我做得好?”
他点一下头:“当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能自己想通,那是最好的。能走出这一步,说明你真的长大了。”
“又教育我。”温淩往位置上缩了缩,嘀咕。
他失笑,复又发动车子。
车内气氛和谐,好像刚刚的玩笑话已经揭过了。温淩偷偷打量他一眼,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她也松了口气。
这种问题,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总不能真把他比作“萝卜”、“青菜”吧?!
总感觉他是给她挖了一个坑,回答是也不对,不对也不对。
老奸巨猾!
她偷偷白了他一眼。
他如察觉到什么似的,侧头。
她忙收起表情,一本正经地拿出手机翻看新闻。
“呦,还会法文了?”他打趣道。
温淩仔细一瞧,手里翻到的正好是法语界面:“……”
后来他问她想吃什么,温淩想了想说:“西餐!”
他应允。
他们去了上次来过一次的那家西餐厅,距离紫光资本不远。依旧是车厢式的餐厅样式,不过,墙纸好似换了颜色,更显得古朴暗沉些,氛围古典。
傅南期接过菜单,也递了一份给她。
温淩有选择困难症,翻来翻去也不知道点什么,又把菜单还给了侍者,回头跟他说:“你点吧。”
他手指滑到其中一道菜,看她:“肉眼?”
她点头,没有异议。
于是就这样,他点,她应和,很快就完成了点菜。温淩不时看看他,心生暖意。
不知为何,又想起第一次跟他到花园餐厅吃饭的情景。
“怎么又这样看着我?”他合上菜单,抬头一笑。
姿态倒是大方,不躲闪,任她看。
温淩:“想起第一次跟你去那家花园餐厅吃饭时的事情了。你还记得吗?”
他故作回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不高兴,在底下悄悄蹬了一下。谁知,这桌子不宽,就这么踢到了他。他讶然望向她,眼底含笑。
温淩红着脸把头转开,佯装去看旁边的客人。
那是一对情侣,你侬我侬的,他给她夹菜,她又为他倒水,腻歪得很。
温淩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又拉回目光,不乱看了。
谁知,回头就撞见他看好戏似的的眼神,又焉了:“你干嘛老取笑我?”
“我有取笑你吗?”话这么说,他眼底的笑意却加深了。
温淩剜了他一个眼刀子,低头愤愤扒东西吃。
“尝尝这个。”傅南期刀叉合起一块小面包,放到她盘里。
温淩一怔,想起任淼曾经也这样给傅宴夹过菜,嘴里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仔细一想,那时候,她就像个小丑似的。
虽然有欠他钱底气不足的缘故在,说到底,还是在那段感情里处于下位,处处受制,才那样窝囊。
好在都过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觉得可笑而已。
其实,当时追她的也有很多,可供选择也不少。哪怕随便选一个,也比跟傅宴在一起蹉跎要强。
可惜,当局者迷,偏偏她要去泥潭里滚一遭才明白。
傅宴那种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有哪个女人能真正控制他?
“怎么不吃了?”对面人问她。
温淩耸肩:“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没问,只点一下头。
这顿饭吃得很随性,但也很放松。温淩这才感觉到他的厉害,心有万千丘壑,却从不过于表现什么、展露什么。
与人的交往中也是如此,明明看得门儿清,只要不触及他的利益底线,绝不轻易给人难堪。
聪明的人不知凡几,可真正要做到收放自如,把情绪控制得这么好,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傅宴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狡狯诡谲,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无来由绷紧心里那根弦,只因她知道他骨子里是个怎么样我行我素的人。
那样的霸道狠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架得住的。
吃饭的时候,还碰到了熟人,一男一女,都过来跟傅南期打招呼。
“你们好。”他放下刀叉跟他们点头。
那男士跟他简单寒暄两句,目光落到对面的温淩身上,带着善意而好奇的打量。
温淩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点一下头。
“这是温淩。”傅南期介绍。
简单的一句,只道出名字而没有多余的赘述,倒让对方惊讶了,看看他,又看向温淩,意味深长。
那位女士还主动跟她攀谈起来:“我是珠宝设计师,自己开了家公司。温小姐呢,在哪儿高就?”
谈话中得知,对方是HC的创始人。
HC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新锐品牌,温淩忙跟她问好,互相交换了名片。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对方是看在傅南期的面子上。
这就是人脉带来的好处了。
等两人离开,她把那张名片和赠送的V卡翻过去看了看,不由咋舌:“7.5折?这么高?不是说他们家的折扣在各大商场最低只能打到9.5折吗?!”
傅南期见她这副没见识的样子,笑了:“这话你也信?不过是为了树立品牌形象、维持品牌价格的一种营销手段而已。有些供应商,多出的货物宁可销毁也不愿出售,你当是为什么?要是货品泛滥,价格就下去了。”
温淩了然,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走吧。”他起身准备去付账。
温淩茫然站起来:“走了?”
他回头看她一眼:“还没吃饱?”
她忙摇头:“吃饱了!”
刚刚就顾着想这V卡的事情了,一不留神,又被他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