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大人今天崩溃了吗——山中君
时间:2021-06-17 09:38:51

  她和新帝风长天出自同门,亦是由萤道人养育长大,父母不详,身世亦无从得知,天生神力,性喜自由,年约十九岁。
  只是,面前的人脸只得巴掌大,眼睛圆圆,肌肤柔润,鬓角毛茸茸地,看上去顶多只有十五岁。
  姜雍容办事最是妥帖,姜安城告诉自己不要怀疑妹妹的消息来源。
  花仔一刻不得安静,怎么看都像是个坐不住的孩子,手腕上套了一圈又一圈的手链,每一条上面都有不少细小的铃铛,泠泠之声不绝于耳,响在向来安静的书房里,十分突兀。
  姜安城微微皱眉:“坐好。”
  花仔只得把手收回来,但腿仍然翘着。
  不能怪她。这书房里没有椅子也没有凳子,铺设的是席子。
  花仔大马金刀,一条腿盘着,一条腿翘着,还试图打听那奇怪又管用的咒语,姜安城道:“腿放下,正坐。”
  花仔在山野间长大,不知道正坐是个什么鬼,但看姜安城跪在席垫上,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便有样学样照坐了,嘴里道:“这算哪门子正坐?分明是跪坐嘛……”
  姜雍容让花仔立下的文契就摆在姜安城面前,上面写着“言听计从,生死无悔”,底下是花仔的签字画押。
  雍容办事,向来滴水不漏。
  眼前人像一只顽劣小兽,未识规矩为何物,难服管束,想要教导她,需要先收束她。
  姜安城道:“你既来我这里受教,就要守我这里的规矩,不得违逆。”
  花仔点头:“是,师父。”
  看上去很乖的样子。
  姜安城稍稍放心一点,道:“一,你的师父是萤道长。萤道长乃神仙中人,我只是一介后进,虽凭些微之功忝居高位,却不敢与萤道长比肩。所以,不要唤我师父,唤我夫子即可。”
  花仔讶然:“那臭老头那么厉害吗?”
  姜安城:“……”
  萤道长是大央人心中的活神仙,早在数十年前,帝王见了他也要称一声“老神仙”,但不知何故,在一对弟子眼里的形象好像不佳。
  “二,你从明日起去麟堂观学,白日在麟堂好生学习,晚上回来我再教你兵法战略。”
  “麟堂?”花仔问,“那是什么地方?”
  “文有太学,武有麟堂。”姜安城道,“麟堂乃我朝教化武官之地。”
  “麟堂里的人有你厉害么?我丑话说前头啊,要是里头的人不经打,我是不学的……”
  “二当家,”姜安城正色道,“我前面的话,你就忘了么?”
  他的神情微有一点严肃,长年身居高位自生的威压油然而起。
  “行叭。”花仔摊手,“你是夫子,你说了算。”
  然后问:“你这房子挺大啊,我住哪儿?哎从北疆到京城可真够远的,我一路马不停蹄上了京,为了埋伏你,连晚饭也没吃好……”
  “……”姜安城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委实是辛苦你了。”
  “没事,应该的,不过我肚子都饿扁了,有吃的没有?”
  “那恐怕委屈二当家了。”姜安城道,“我这里的第一条规矩,就是禁宵食。”
  花仔一下子跳了起来,睁大了一双眼睛:“我饿了!”
  人饿了就得吃东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怎么能让人饿着?
  太残忍了吧?!
  姜安城起起身:“这便是规矩。”
  他拈起案上那份文契,送到她面前:“二当家要是不愿意守我这里的规矩,我也不敢教导二当家,请自便吧。”
  方才坐着还不大觉得,这会儿他站了起来,花仔才发现他好高,自己才到他的肩膀。
  而且他明明没有抬高声量,也没有一丝怒气,可莫名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让花仔觉得自己又矮了一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花仔向来很识相的。
  求学大业当前,只好暂且委屈一下五脏神,明早再好好祭拜。
  “嗐,夫子就是老大,不吃就不吃吧。”
  姜安城唤了管家桑伯来,让桑伯领着花仔去厢房歇息。
  姜安城将那张文契收进锦匣中。
  唔,愿受管束,便不算朽木。
  看来雍容口中的这位顽童也没有那么难教。
  *
  大央在卯时早朝,姜安城醒来时天还没亮。
  此时整座京城还在睡梦当中,是一天当中最安静的时候。
  但他睁开眼睛,就发现了异样。
  为图清净,别院的下人刻意精减,桑伯负责整个别院的日常运作,也负责他的贴身服侍,往常这个时候,桑伯应该捧着衣物侍立在侧了。
  但桑伯不在。
  不仅如此,还有隐隐的喧哗声遥遥传来。
  似乎是,厨房方向。
  别院的厨房在东南角上,与正房隔着一片池塘,以及一大片竹林。
  竹林里养了两只仙鹤,平日里仙鹤在晨雾中步履轻盈,鹤唳清明,总能替姜安城消一消案牍间的劳乏。
  但今日竹林空旷,两只鹤不见踪影。
  姜安城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加快脚步,来到厨房的院外。
  菜筐里的菜蔬洒了一地,下人们一个个被捆了手脚跟菜筐堆在一起,口里塞着布巾。
  和下人们有同样遭遇的,还有那一只仙鹤。它被捆了脚绑了翅膀,甚至连嘴上都密密实实地扎着布带。
  人和鹤见了主子,无法做出其他的动作,全体统一开始蠕动挣扎,嘴里呜呜作响。
  姜安城先把桑伯解了:“怎么回事?”
  “快,主子快去救云影!”桑伯急得直喊,“她要把云影煮了!”
  姜安城脸色一变。
  厨房里,花仔往灶里加了一捆柴,锅里腾出浓重的热汽,水烧开了。
  唔,可以拔毛了。
  她拎起案板上那只被捆得严实的仙鹤。
  仙鹤拼命挣扎。
  “住手!”
  姜安城冲进来,“你在干什么?!”
  “夫子早!”花仔笑眯眯,头发虽然乱糟糟的,但晨光照进来,每一寸肌肤好像都在发光,整张脸明明亮亮,“夫子稍候哈,这鸟毛得烫一烫才好拔。嘿嘿,今儿个运气真好,院子里让我逮着这么大两只鸟,还都挺肥,只消烤上一烤,那油一定是滋滋响……”
  她把自己说饿了,咽了口口水,就要把手里的仙鹤往锅里烫。
  姜安城一把夺过云影,二话不说替云影开束缚,云影发出一声惊魂未定的哀鸣,扑腾着飞走了。
  “哎哎哎!”花仔万分可惜,还试图去追,只是到底比不上人家长翅膀的,顿时望空长叹,“嗐,我那么大只鸟啊,本来还想烤给夫子吃的!”
  姜安城深深呼吸一下,脸色铁青:“跟我来!”
  *
  花仔肚子饿,一晚上没睡好,天不亮就醒了。
  别院的待客之道相当周到,客人醒得再早,厨房都准备好了早饭。
  清粥一碗,蟹粉小笼包一屉,清炒葵菜一碗,还有几样小菜,几样点心,几样干果。
  姜家别院的待客的规格,不能说不丰盛了。
  但对花仔来说,少了一样最要紧的东西。
  那就是肉,肉,肉啊!
  大清早的就没肉吃,还让不让人活了?
  桑伯恭恭敬敬地表示,小肉包里不单有蟹粉,还有蟹肉,且还表示,这螃蟹是从江南特地运过来的,膏肥黄厚,正是一年当中最好吃的时候。
  花仔勉强挟起一个塞嘴里,然后觉得,鲜是有一股鲜味,但,这叫肉?这连塞牙缝都不够啊。
  当然她很有上门当学徒的自觉,当然不好随意使唤夫子的下人。
  于是就得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然后一往后园就看见了两只大鸟悠然自得地在水边剔着翎,且不怕人,一逮就逮个正着。
  “京城的鸟可真笨啊。”
  花仔感慨。
  桑伯惊恐,厨子惊恐,厨房里乱了套,大家拼命想阻止花仔。
  当然结果显而易见。
  没有什么比打扰别人找吃的更扫兴了,所有碍手碍脚的都被花仔捆起来扔到了一边。
  试问天下间有谁能阻止饿了一晚上的花仔吃肉呢?
  “……我也没打算捆他们多久,本来想烤好了鸟就放了他们的……”饿扁了的花仔有气无力,“我那么大只鸟……”
  说没就没了,呜。
  姜安城:“……”
  他终于开始领略到姜雍容信中再三强调花仔需得好生管教的真意,深深呼出一口气,铺开笔墨。
  花仔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捆了他的人,所以要来教训她一顿。
  但姜安城居然没有说教,反而写起字来,看来是听了她的解释之后明白了她的苦心。
  很好,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师父。
  于是她施施然准备再去整点肉吃吃,然后就听姜安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站住。”
  花仔站住脚,回身。
  姜安城将手里的纸张贴在墙上,“看好了。”
  花仔识字有限,一字一字念道:“一禁宵食,二禁肉食……这是什么?”
  “家规。”姜安城冷冷道,“我说过,想在我这里受教,就要守我这里的规矩。”
  花仔的眼睛和嘴巴一点一点张大,齐齐变得圆滚滚。
  不!!!!!
 
 
第3章 禁肉   得罪了夫子怎么办?
  “喀嚓”一声响,花仔负在背后的两截长刀拼在了一起,刀刃直抵在姜安城咽喉。
  “姓姜的,你知道上一个不让我吃肉的人,现在坟头草有多高了吗?”
  姜安城:“若是不学兵法,二当家就不用受我管束。”
  “吃肉关兵法屁事!”花仔怒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想教我是吧?昨晚上就不让吃,到今天还不让吃!你是不是想故意饿死我,然后你就不用教了?!”
  “孙子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前朝梅将军有注:智能发谋,信能赏罚,仁能附众,勇能果断,严能立威。”
  锋利的刀刃就搁在颈边,但姜安城脸色如常,沉声道,“为将者想要钤束下属,首先要学会钤束己身。人若受制于区区口腹之欲,与禽兽有什么分别?放任己身,便难以取信服众,不能取信服众,又如何号令麾下?麾下无人,又何以为将?”
  “……”花仔的瞳孔开始涣散,好一会儿之后,她甩了甩头,“说、人、话!”
  姜安城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像看一截朽木,叹了口气:“你需得学会约束自己,才能约束你的部下。约束不了部下,你就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将领。这便是我要给你上的第一课。”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还是很愿意教她的样子。花仔脸色好看了一点:“所以你没打算逼我走?”
  “二当家,你以为我很闲么?”姜安城忍不住再叹了一口气,“一,既是雍容所托,我便不可能不教;二,即便是不教,我定会直言相告,必不会浪费这个时间折腾你。”
  花仔打量他,他的神情从容沉着,目光看上去甚是坚定,不像是说谎。
  但禁肉食这个……
  花仔一脸沉痛:“所以,非禁不可?”
  姜安城:“非禁不可。”
  花仔的脑子知道该放弃了,但咕咕叫的肚子不肯放弃,她咬牙,刀锋又贴近了一点:“别逼我,信不信我真砍下去?为一顿肉挨一刀不值当吧?”
  姜安城直视她,目光平稳得不像话。
  “你难道就不怕?!”真是奇了怪了,以往她这把刀,无论什么时候祭出来,都能吓趴下一大片人。
  “这把刀该有一百斤吧?”姜安城道,“二当家天生神力,刀法精妙,实不相瞒,若论单打独斗,我不是你的对手。这刀要砍下来,随时都能砍。”
  “你以为我不敢砍?!”
  “若你真会砍下来,便是雍容荐错了人,你绝不可能成为她所期望的大将。”
  花仔好气。从始至终,他的声音都是一个语调,不惊不怒不恼不愤,五官也宁定柔和,但每一句话都能把她堵得死死的。
  她咬牙:“隔一天禁三天行不行?”
  姜安城:“在我治下,家规即军法。军法不容讨价还价。”
  “喂,我都开始讨价还价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台阶下?哪怕禁五天开一天也——”
  就在这时,花仔忽然看到姜安城的眸子猛地一震。
  然后,他抬手扣住她的肩,迅速将她往旁边一带。
  卧槽!口里说着不害怕,原来是一直在准备突然发难!
  花仔狠狠甩开姜安城,正要挥刀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忽然听到了一丝奇异的声响。
  那是弓箭的破空之声!
  她倏地回头。
  时间像是被放慢,一支漆黑的箭头刺穿空气,贴着她的头擦过,一缕发丝在空气中飘落。
  如果不是姜安城推开她,这支箭将会贯穿她的脑袋。
  而她方才那一甩,把救了她的姜安城推开一步,刚好推到了这支箭的射程上。
  花仔一刀挥出,企图拍开那支箭,但那支箭太快了,它疾如流星,笔直地向姜安城射去。
  姜安城避无可避。
  “姜安城!”
  “安城!”
  花仔的声音和另外一个声音撞在了一起,她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像灌了辣椒水一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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