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姜大人今天崩溃了吗——山中君
时间:2021-06-17 09:38:51

  花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姜安城不大自在地想挣开:“都是要出师的人了,别闹。”
  “我要出师了,夫子你不高兴么?”花仔认真地问。
  “怎么会?”
  “我也觉得奇怪,我要走了,你再不用这么辛苦为我忙这忙那了,这不是好事儿么?”花仔道,“可是你为什么笑起来跟哭似的?”
  “……我没有。”
  姜安城拉开她的双手。明知道她神力过人,可握着这样纤细的手腕,他一点儿不敢用力,一是怕弄疼她,二是怕……再握着,自己便不愿松开。
  “你学有所成,我不负所托,心中甚慰。”姜安城微微吐出一口气,神情已经如常,“你今日不必随我入宫了,回去收拾行囊,明日上路吧。”
  花仔一愣:“明天就走?”
  “你要学的已经学得差不多,早些回去带兵操练,对你更有益处。”姜安城一面折好书信,一面道,声音平静无波,“你还有一堆狐朋狗友,想必还要话别,下车去吧。”
  花仔想想也是,“好勒,那夫子我走啦!”
  她说着,也不招呼车夫,一掀帘子就跃了下去。
  动作干净利落,稳稳落地,转眼便去远了。
  姜安城坐在车内,背脊依然挺直,神情依然平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信纸总是塞不进信封里。
  许久之后才发现,那是因为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捉住自己的手,竭力控制住自己。
  何必?
  他从她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天就知道,她终有一天会离开。
  尤其是这两个月,他清楚地明白,每过去一天,距离她离开的日子,就近了一天。
  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
  *
  荣王是一位闲散宗亲,每天的日子过得甚是逍遥,这天带着自家的箭队去城外打了猎回来,一踏进厅门赫然就见厅上坐着姜安城。
  荣王忍不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兵部衙门么?”
  姜安城不单在他厅上坐着,面前还搁着一壶酒,荣王走过去拎起来晃了晃,已经快见底了,“阿城,你怎么了?”
  “我没事。”姜安城口齿清晰,目光平静,“只是不想待在衙门里。”
  因为,她跟着他在那里混了两个月,那里的每一把椅子、每一片墙面、沙盘里的每一面小旗帜……全都有她的影子。
  “那你不回家教导你的好徒弟?”
  姜安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回去……他本来是想回去的,可是马车驶到院门口,他却忽然有点不敢进门。
  时近黄昏,她应该已经跟韩松他们话别完毕,正在屋内收拾行装。
  单只是想到这个画面,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根本不想去见。
  “找你喝酒,问这么多作甚?”姜安城把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再取酒来!”
  荣王瞧他这模样,知道不对了,一面命人去取酒,一面让人去隔壁打听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后,去打听的下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小姜大人,你家房子着火了!”
  “什么?!”荣王大吃一惊。
  “着便着吧。”姜安城淡淡一笑,“烧便烧吧。”
  荣王瞧这家伙脑子已经不清楚了,急问那下人,“怎么回事?怎么着的火?是有刺客吗?可有人受伤?”
  下人忙道:“不是不是,没有刺客,是那位花公子不小心把厨房烧了……”
  下一瞬,他的衣襟便落进了姜安城的手里,姜安城问:“你说什么?她怎么样了?”
  下人也算是这边的老人了,还从未见过雍容镇定的小姜大人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呆了一呆,吃吃道:“小人也不清楚……桑伯他们正忙着救火呢……”
  *
  别院里的火已经扑下去了,只剩几缕青烟。
  花仔和桑伯及一众下人全都被雷劈过似的,头发凌乱,满面焦黑,
  厨子心疼:“我晒了好几袋的蕈干啊!就这么一把火没了啊!”
  “烧没了再晒就是,嚎什么嚎?”桑伯瞪了他一眼,然后慈眉善目地安慰花仔,“花公子,不妨事,主子定然不会生你的气的,烧一间厨房怕什么?咱们别院大,再盖一座就是了。”
  花仔脸上一片茫然:“我看夫子做菜明明很容易的……”
  她明明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夫子不在。
  只是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听得有人急步而来,回头一看,她当场呆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夫子这时候怎么回来了?!
  姜安城看见她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一颗心才悠悠荡荡地归了位,这口呼吸才顺了,“怎么回事?”
  “我……我就想做个烤全羊……”花仔挠挠头,一挠从鸟窝般的头发里摸出一根引火的干稻草,赶紧掏出来扔了。
  姜安城:“你这叫烤全羊?你这是烤厨房吧?”
  花仔本来就没脸见人,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抬不起头来了。
  她一脸都是黑灰,搭拉着个乱糟糟的脑袋,垂头丧气地站着,姜安城就算是有气,那气也转瞬就随着青烟一起飘走了。
  “主子,花公子可是为了您下厨的呀。”桑伯立即道,“花公子说您为她烤了那么多只羊,她也想为您烤一回。就是火势略大了一点,一时没收住,想来再练练就好了。”
  姜安城一怔,“你……为我下厨?”
  花仔只觉得丢脸死了:“我这不是想着要走了么……嗐,别提了,老子再也不烤了!”
  姜安城的心像是被温温的汁液包裹住了,又甜又酸又暖,一时间喉头微微哽住,静了静,他开口:“跟我来。”
  花仔跟着他回了房,他拿布巾打湿了,一点一点替花仔擦脸上的灰。
  他的动作细致极了,轻柔极了,花仔觉得他好像是在擦拭一块美玉,或是一件瓷器。
 
 
第62章 上祀   你这样,我真的会把你抢走的
  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太轻柔, 还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花仔的脸莫名有点发烫,试图接过布巾, “我自己来吧。”
  若是往常, 姜安城绝不会拒绝她这种小事,但今天的姜安城却说不上哪里有些不同, 他把她的手拿开,继续慢慢地细细地替她擦脸。
  “为什么想为我下厨?”
  他问。声音过分低沉, 空气仿佛被震得嗡嗡轻响。
  “你为我烤了那么多只羊, 我也想给你烤一只……”花仔一脸沉痛, “对不住啊……临了还烧了你的房子……”
  姜安城像是没听到她后面那句, 只问:“为什么想给我烤一只?”
  花仔做事,向来是手动在脑子前头, 这会儿被问得愣了愣,才自己分析:“唔……我就想夫子你照顾我这么多,我也想为夫子做点什么。送金银珠宝吧, 你也不缺,送书籍兵器吧, 这么几天也不好搜罗……”
  说着她忽然顿住, 一拍脑袋, “不对, 我想起来了, 我是回来收拾好包袱, 忽然想到再也吃不到你烤的羊肉了, 然后就特别想吃,然后就想着是不是可以自己烤一只,一来可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二来我要会烤了,将来在北疆也就能吃上了……”
  姜安城眼中那点深邃之意像是要夺眶而出,花仔的话没能说完,就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有点急促,眼眶里似乎有点泪意。
  “……夫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花仔可以嗅到他的呼吸,以及呼吸之间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
  姜安城紧紧握着布巾,像是握着自己的心脏,明明已经拧干的布巾还是有水珠挤出来,沿着发白的指节一滴一滴往下滴。
  就如他的心脏被捏在心中,挤出血来。
  “你真想为我做点什么?”他一字一字慢慢问。
  花仔总觉得他好像要哭,连忙乖乖点头。
  “什么都可以做吗?”
  花仔用力点头:“你只管说!”
  姜安城却又停下来,只看着她,一瞬不瞬,却又一言不发。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啊?”花仔问。
  “我要你……”姜安城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心脏里深处挤出来的,异常艰难,手攥得越发紧了,在袖中微微颤抖。
  这一刻他挡不住心中那个狂妄的、不顾一切的想法,它像是被压抑太久的兽得到了意外的滋养,狂啸而出。
  “我要你留下来,你可以吗?”
  “留下来?”花仔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是这种要求,“你的意思是,让我留在京城,不回北疆,不打北狄了?”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对眸子漆黑透亮,澄明皎洁,不带一丝杂质。
  姜安城在这样的目光下,慢慢地笑了。
  笑容一点一点在脸上扩散,笑声起初低低的,渐渐越来越大,变成仰天大笑。
  花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夫子,忍不住有一丝心慌:“夫子你怎么了?不会是喝醉了吧?”
  姜安城摇头:“我怎么会喝醉?”
  “那你刚才说让我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姜安城顿了顿,接下去道,“只是想到过两天便是上祀节,想让你留下来过完节再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花仔便一声断喝:“好!”
  一个字喊得又清脆,又响亮。
  光喊一声还不够,她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了姜安城。
  姜安城整个人怔住。
  身体的感受永远真实而不容忽视——她是那么暖那么暖那么暖,在扑过来的瞬间仿佛就能把他整个人融化。
  “我最喜欢过节了!”花仔脸上有大大的笑容,“过节有好吃好玩的最热闹了!”
  中午和韩松、风长健、姜钦远三个人喝酒的时候,他们三个也问她能不能过了上祀节再走,但她想到早上夫子一收到信,马上就让她回家收拾行李走人,显然是已经受够了她,一天都不想让她多待,她还是识相一点的好。
  其实早上收到信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中午喝酒的时候提到不能过节,虽然有点遗憾,也说不上多难受。
  可下午回来收拾东西时,她蓦然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那些行李全压在了她的心上,一颗心沉甸甸的不由自主往下坠。
  于是她干脆扔下打包到一半的行李去厨房了。
  没成想,把厨房烧了。
  烧完厨房,心情当然就更糟糕了。
  可现在!那些糟糕的心情就像是太阳出来之后的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心里快活极了!简直想把夫子抱起来转几圈!
  当然,花仔是很有分寸的,这么抱一抱已经是夫子能接受的极限,再敢转圈,她这个节恐怕就没得过了。
  “谢夫子!”花仔松开他,轻快地倒退着往门外去,笑容灿烂明亮,等她转身越过门槛,人已经到了院中,姜安城还听到她的声音传进来。
  ——“我家夫子最好啦!”
  屋内静谧,姜安城站着,良久良久,才看看手里的布巾。
  布巾已经被他握暖了。
  一如他此刻的心。
  柔软,舒展,温暖。
  *
  韩松三人听说花仔能留下来过节,上祀节这一日,一大清早就跑来别院等花仔一起去江边。
  风长健还扛了一只巨大的老鹰风筝。
  姜钦远嘲笑他:“你一个人放什么风筝?”
  风长健朝他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有两个人似的。”
  花仔道:“你们两个加起来,不就是两个人了么?”
  这话才落地,姜钦远和风长健都呆住了,然后纷纷做出呕吐的表情。
  花仔不解何意,韩松哈哈大笑道:“花哥可不能乱点鸳鸯铺,上祀节的风筝是要跟心爱的女子一起放的,风筝能飞多远,这对有情人就能走多远。”
  放个风筝还有这么多讲究?
  在这点上花仔和风长健的想法一致——管他的,老子就是想放风筝!
  四个人说说笑笑走在巷子里,就要往平江边上去,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在后面道:“小子们,本王今日去明月坊包场,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四人回头,就见荣王和姜安城并肩走过来。
  风长健三人当场合不拢嘴:“包包包包包场?!”
  荣王微笑:“对,来不来?”
  那还用说完?!上祀节都过过多少回了,明月坊包场可是这辈子头一回见!
  三个人立即就要跟着荣王走,花仔却没动,风长健道:“花哥,走啊!”
  花仔道:“乐坊我去得多了,上祀节还是头一回过,你们玩去吧。”说着就把那只大风筝接了过来。
  “那我们可玩去了,明天一早来给你送行!”
  三人说着,欢天喜地地爬上了荣王的马车走了。
  花仔忽然看见季齐打马也跟着荣王的马车走了,不由一呆:“季齐为什么跟着荣王?”
  “我有事派他出去,只是顺路而已。”姜安城道。
  真正的原因是——去替荣王付账。
  若是放在以前,包一次明月坊对荣王来说算不得什么,但荣王府被风长天搜刮过一次,已经再难支付这种巨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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