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月如瘫软在地,瞳孔涣散,淡黄液体在身下蔓延开来,苏孚厌恶避开:“你走吧,我不想因你脏了我的手,五日内出国,再不许回来。否则......”她低低威胁:“照片会登报,你也会遭到暗杀。”
贾月如没来得及拿包,甚至没有解开手脚绳索,连滚带爬,离开卧室。
二人跟出来,高斯年关闭卧室门,隔绝腥臊气味。
等她自己解开束缚,飞速离开客厅后,苏孚冷然脸色软化些:“不是告诉你,她不是好东西,怎么还同她混?”
苏孚叹口气,忧心地说:“哥哥,她再纠缠你,你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处理。”
她无条件信任他,无条件担忧他,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想要为他做事,为他肃清祸端。
高斯年喉头哽了哽,感动与痛苦撕扯着他的心脏。
他清楚地知道,她保护的只是假象;他明确地厌恶,那个被迫捏造的人格。
可这一刻,他无比艳羡,无比期盼。
若他真那么干净,该有多好。
“你那房子,不能要了吧?”
高斯年素有洁癖,贾月如这么闹,那卧室他不会再下脚。
高斯年嗯道:“正好,组里有新教师买不起房子,又等不到名额。”
“白送?”
“本来就是公家东西。”
轿车停在苏绣总部,临下车,却发现车门被锁。
苏孚侧身调笑:“不觉得少点什么?”
高斯年疑惑,她越靠越近:“救你一回,有谢礼么?”
香水成为时尚标志的时代,她独树一帜,从不喷那些刻意而充满工业气息的味道。
熏衣用得桃花,取自自然,清幽甘冽
高斯年心神大乱,半合眼,纤长睫毛微微颤抖。
就在以为她会吻上来的时候,她的嘴唇擦过,手指按在车门机关,声音清柔,不含丝毫暧昧:“这车门有点问题,得这么开。”
高斯年嗓音干涩:“哦。”
忘了,她放弃他了。
并肩走着,高斯年说:“想要什么谢礼?”
“没诚意,谢礼要自己想的。”
确实有台压药器出问题,但没描述得那么严重。
高斯年拿扳手螺丝刀敲敲打打,苏孚就在一旁含笑看着。
[查询爱意值与改造值。]
[嘀!正在查询,爱意值85,改造值50,请宿主继续努力。]
[吝啬。]爱意值这么久才涨5点,听到改造值,她不由问[改造值怎么会这么低?诱因都快出国了。]
[请宿主知悉,之前改造值为10。]
[所以?]
[该数据是经大数据测算结果,若有疑问可以请求复审。]
不审白不审[提交复审请求。]
很快,复审结果下来,改造值丁点没变,苏孚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托下巴,探究地扫视高斯年,幽幽叹息,任重而道远。
贾月如借口抑郁症复发再次出国,贾昇没有陪同。光生意就让他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去谈情说爱?
高斯年与苏孚做事隐蔽,贾昇不知道出手对付他的是谁,想找苏孚拉赞助,奈何一日两日,她都不在,女助理说她去帅府,贾昇不信!以为故意的,气急败坏走掉。
其实苏孚真在帅府。
生意做到一定高度就会发现,重要的不是勤奋,而是人脉资源。
底下事自有专门人才替做好,作为老板要做的就是拍板,再就是扩展资源。
毫无疑问,主动缠着苏孚的高玉麒是资源,还不是普通煤矿,是钻石矿。
于事业,于感情都是。
晚秋,鲜少有微风徐徐,适合放风筝的时候。
高家宅院,高玉麒牵风筝线,看那墨玉神龙越飞越高,兴致勃勃望向苏孚。
二人四目相接,对视而笑。
高老元帅暂脱离重症,执意回府。刚从其院子里出来的高斯年见到这一幕,脚步停了片刻。
少男少女,青春年华,真美好啊。
他穿西装,踩皮鞋,戴薄玉面具,叫人窥探不到表情。
身边管家问:“杜老板?”
高斯年回神,流畅道:“老元帅想法没错,本身现在药品短缺,何必拘泥于是谁供应?我回去出方案,再与您细谈……”
“呦,这不是杜老板么?”
镶金攒玉,丰乳肥臀,高夫人孙碧华由丫鬟扶着,吊梢眼不屑又忌惮地瞥向高斯年。
她与高少帅长期分居,没有感情。高少帅死后高老元帅吐血,高玉麒尚有阵茶饭不思,她丁点不伤心,风流韵事传遍上海滩。但因娘家爹是蔡委员长左右手,没人动她。
“高夫人。”
老管家前进半步,隐然形成保护。
裴翠镯子在阳光下泛古老光晕:“从老爷子院子里出来的?我劝你,早点同麒儿打好关系。你瞧,苏小姐做得不就很好。”
损打阵,高斯年不回嘴,孙碧华冷哼:“不过么,她那身份,想做高家媳妇,呵。下等人就该待在阴沟里,她虽好些,想够上高家,也是痴心妄想!”
高斯年平静地,望向她身后。
“妈!你说什么呢!”高玉麒不知何时凑过来,局促地说:“苏孚,你别放在心上。”
孙碧华肺管子气炸,这还没娶妻,就胳膊肘往外拐!
吵起来,苏孚拉下高玉麒衣袖,他瞬间偃旗息鼓。
孙碧华更气,掩泪奔走。
高玉麒呆呆站着,苏孚推他:“去哄哄高夫人。”
闹剧散场,高斯年已和老管家走远,身影渐渐消失在围廊。
每月度,高斯年拥有两次与杜曼丽聚首的宝贵机会。
杜曼丽被苏慎安排在偏僻村落,门前长河远流,不通车马,只能凭棚子船进出。
农家小院,保镖层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杜曼丽在窗下绣花,见高斯年进门,赶忙放下针线:“这回来得早。”
发觉儿子兴致不高,她轻轻问:“外面出什么事了么?”
高斯年摇头:“娘,你恨不恨他?”
杜曼丽愣了愣:“嗨,人死如灯灭,现在提有什么意思。”她问:“有心上人了?”
高斯年没点头,也没摇头。他话少,每次来,都是杜曼丽说得多,絮絮叨叨,尽是慈母心肠。
“是谁家姑娘?”
杜曼丽忙活饭菜,不要他帮忙:“甭管谁家姑娘,好好对人家。床头打架床尾和,闹矛盾切忌冷战……”
回城郊别墅,高斯年一支支抽烟。
他不常抽烟,只有尤其烦躁的时候,才会借由这点苦涩渗透肺腔,平息情绪。
没开灯,猩红光点闪烁,彩绘烟灰缸中布满粉尘。
云雾缭绕,他狠狠吸口,吐出颓靡薄白。
“铃——”
苏孚接起电话。高斯年声音喑哑厉害,想是变音药还没解,苏孚不厌其烦,细致讲解变音药的危害。那边耐心听着,突然笑了两声:“你的谢礼,我想好了。”
“嗯?”
“你想当高夫人么?”
苏孚扬眉:“有歧义啊哥哥。”
高斯年纠正道:“高家掌门人的夫人。”
少女轻笑:“高玉麒?”
他低低嗯了声,苏孚语气明显冷淡许多:“谢礼太贵重,要不起,您还是换个吧。”
电话挂断,高斯年捂着心脏苦笑。
太卑劣了,居然感到欣喜。
太卑劣了。
他将烟头摁灭,沉着地想,他后悔了。
第20章 养兄(9) 高斯年身心拔凉……
建中蒸蒸日上,吸引许多外国佬来要求入股。充沛资金、先进技术,精良器械,诱惑巨大。苏孚断然拒绝,该平行世界走向与现实基本趋于一致,身为华人,她可以发展慢,不可为虎作伥,做洋人傀儡。
冬月初八,高玉麒生日。高府新丧,不宜大操大办,包下索菲酒店,摆七八桌,与宴的都在各界拔尖。
办公室,高斯年与苏孚交流新药研发,瞥到请柬字迹顿了下:“构思很好,盘尼西林致敏问题不容小觑,只是去羟基仪器太精密,地下室那台机器做不到。”
“这不是有你么?”
“你的意思是要合作?”
“为什么不能?春和堂近日也受到冲击了罢。”苏孚批完文件,套笔帽:“找不成第一第二,就找第三合作,再毁掉第一第二。这不就是Ceres大使的计划?赵老板糊涂,胳膊肘往外拐,咱们不能糊涂。”
高斯年思考道:“可以。我回去就上报课题,将实验放在f大做,届时盈利均分。”
苏孚扬起一抹笑:“等你好消息。”
落日熔金,暮色由远及近,暗暗袭来。
索菲酒店比邻外滩江支,华灯初上,脉脉水流映照两侧霓虹灯光,雍容大气,浪漫绚烂。
作为上海滩最时尚的酒店,索菲建筑使用欧式风格,十几层洋楼,彩绘玻璃,油画顶板,到处都是对比强烈的明艳色彩。
高玉麒早早在大厅等着,合身燕尾服包裹住天真孱弱的小少爷,将其变作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绅士,觥筹交错,毫不怯场。生在世家大族,再烂漫的性子,该懂的也懂。
见到苏孚他眼前一亮。
她的礼服是高玉麒亲自挑选,特地从国外运来。典雅红裙大胆运用不规则美,高贵又妖娆,浅笑回眸时,如一株盛放牡丹,光彩夺目。
高玉麒迫不及待走到她身边,亲切交谈。
众女窃窃私语:“看来咱们没什么机会。”
“嗤,苏孚?嫁去也就是个姨太太。”
“姨太太?她势头如日中天,Ceres大使都亲自接见。”
“那算什么!不过是卖衣服卖药的作坊,比得上你我?尤其是那位。”说话冲南面努嘴:“蔡家有意与高家联姻,蔡小姐可不容人,她这样出风头,呵。”
众女望过去,果然,蔡爱颐盯着高玉麒的方向若有所思,嘴角下压,并不开心。
她端起酒杯,众女以为是要去找苏孚麻烦,没想到拐个弯,去天台吹风。
众女兴味索然,谈论起粉珍珠珍奇还是紫珍珠名贵。
天台不只有蔡爱颐,还有戴着薄玉面具的高斯年,站得隐蔽,众女没发现他。
他倚在栏杆上,望夜幕笼罩的黄浦江。舟马如潮,五彩斑斓,极致奢华。
“没想到你会来。”
高斯年侧首:“蔡小姐何出此言?”
交际时,高斯年会控制眼神,含笑望来时,春风拂面。
蔡爱颐只觉被电了下。她知道好友痴迷这个男人,也喊兄长帮过无伤大雅小忙,内心却是不屑的。一个男人而已,值得费尽心思?但在如此夜色下,被这般能令明月黯然失色的眼神触及,蔡爱颐忽然理解了好友的心情。调整站姿,手指拂过鬓发,将其藏在耳后:“贾月如托我查过你。不过你放心,这事毕竟关系重大,蔡家定守口如瓶。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高斯年不答反问:“听闻蔡家与高家将要联姻。蔡小姐不去找未婚夫,却问我的想法?”
“唔。”蔡爱颐拿酒杯遥遥一指。不远处,苏孚与高玉麒交谈甚欢,亲密无间。她高傲地扬起下巴:“我蔡爱颐不愿与人分享丈夫。”意有所指的补充:“况且,相对于青涩少年,我对成熟男人更感兴趣。”
高斯年笑了两声。声音嘶哑,难听极了,但那笑中的风韵,叫蔡爱颐不自觉脸红。
“这么说,传闻高少爷会在今夜向心仪之人求婚是真的?”
蔡爱颐哼道:“是。而且,我没有收到那张特殊请帖。”
那请帖由高少爷亲手书写,且夹层中放铁片,娱乐抽奖环节,高玉麒会抽出它,并掏出奖品——一枚用来求婚的钻戒。
高斯年哦了声,蔡爱颐心里骂他老奸巨猾,话套去,半点信息不给出,眼神却越发欣赏:“罢了,也不急在一时。”她倾身,将名片插进他上衣口袋:“有空联系。”
高斯年伸出右手,表盘,秒针不知疲惫地转动。
很快,就会到娱乐环节。
很快,就会有个家世清白,前途无量的少年,跪在苏孚面前,带着无限情意,向她剖白真心。
他下意识掏出烟盒,意识到戴面具,放回去。
“哥哥最近烟瘾很大?”
高斯年浑身一僵,转头,苏孚不知何时走过来。
他嗯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孚与他并肩而立,仰头看绚丽烟花炸在夜空:“清静。”
高斯年摩挲着酒杯,欲言又止。
一只脑袋凑过来。奇了怪,刚刚蔡爱颐只是伸手,就叫他厌恶,可现在滑顺清香的发丝抵到下颌,他也不反感,反而蠢蠢欲动,想将她彻底揽进怀抱中。
整颗心疯狂鼓动、叫嚣,不够,还不够,近些,再贴近些。
苏孚抽走名片,审视姓名:“蔡小姐?”
高斯年掩饰好失落。她又将名片插回去:“她与贾月如一丘之貉。你要小心。”
高斯年:“苏孚,还记得那谢礼么?”
“想好送什么了?”
“假设高玉麒真与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苏孚似笑非笑,她眼眸清亮透彻,有一瞬间,高斯年几乎以为她知道所有秘密,知道他所有不堪入目的隐蔽心思。
“是说今晚的娱乐环节?”
高斯年手心出汗。
苏孚再次靠过来。
华美夜色铺陈,苏孚右手撑着栏杆,将他困在夜色与自己之间,踮脚,贴耳道:“与哥哥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