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地察觉到,温慕言心情不大爽利。
但他言出必行,遵守约定。
苏孚收拾好客房:“不会被发现吧?”
温慕言凉嗖嗖瞥她,回屋就寝。
小厮恭敬道:“殿下放心,别院四周有咱们的人守着,一旦有异动,会及时报告少爷。”
温慕言性子温忍,凡事愿意搁在心中,缺少发泄,搁来搁去,小疙瘩搁成大隔阂。
当夜,月上天心,更深人寂。
苏孚端盆花瓣水,去敲温慕言房门。
他只着中衣出来,借月光审视苏孚,看她一而再,再而三,试图挑战自己底线,忽而一笑,放她进去,合上门。
小心行事,隐晦撩拨,她被按在床头。
身后木雕花凹凸硌,身前人清俊怒气冲。
搪瓷盆掉落,水撒一地。
苏孚惶然:“这可是本宫自己研究的独门配方,去疲嫩肤,有助睡眠,好好,不洗就不洗,你急什么。”
温慕言面色沉郁,说得却是另一件事,冷冷道:“故意算计我?”
第33章 被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4)……
任何形式欺骗, 包括巧言令色的狡辩,都是温慕言不可触碰的逆鳞与底线。
回京时,苏孚诱楚惜春犯错, 自己当然不会闷头扎进坑里。
她瞪眼, 眸光委屈且孤勇。
“是, 本宫故意的。你深谋远虑,许本宫过来, 证明本身来温府并不会影响大局, 那频率多点又能如何?”
没想到她坦荡承认,温慕言抿抿唇, 顿两息,威胁道:“我不需要自作主张的手下。你与妙陵公主长得极为相似,可这世上, 不是只有你可以扮做她,用其他人, 不过浪费几张人/皮/面/具。”
苏孚的眉渐渐蹙起来。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并非独一无二, 不可取代, 孤勇破碎,涌上令人心颤的弱势:“那时, 你会杀了本宫么?”
温慕言享受她恐惧、痛苦的模样,勾唇轻笑:“当然, 像杀掉真正的妙陵公主那样, 你会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
话音刚落, 秾艳的五官忽然拉近,苏孚斗胆冒犯,企图撬开他微凉的唇齿。
温慕言受惊, 按住她肩膀,推开,音节一字一顿,从齿缝中挤出来:“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苏孚舔舔唇,恨恨道:“左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死掉,左右本宫对你那么不重要,趁本宫还能接近你,自然要活够本!”
温慕言勃然:“谬论!”
苏孚跃跃欲试,他喃喃:“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性子。”
苏孚疑惑,他已抽身,站在离苏孚两步的距离,阴郁告诫:“若非必要,我也舍不得放弃你,但你要继续试图激怒我,就说不准了。”
“怎么算激怒您呢?”
“对我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再有一次,再有一次……”他沉沉道:“就把你送给别人。”
或许是蕴州知府给她留下过于浓重的阴影,天不怕地不怕,提起死先要占便宜的性子,脸居然一下子苍白。
她捏紧衣袖,伤心道:“本宫知道了。”
苏孚耷拉着脑袋离开,温慕言静静站了许久,捡起搪瓷盆,盆边仍有花瓣残留,暗香袭来,是她唇瓣贴上来时,带来的幽香。
他的手颤了颤,深呼吸,才将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
爱与恨,哪里那么分明。
冲突后,苏孚倒是不说讨巧的话,也不再突袭。只总拿那明澈的眸光,伤感哀怨地追随他。
温慕言额角突突,作不觉。
心中琢磨,该加速推进计划,苦于找不到机会。
心情一日差过一日。
时值盛夏,皇帝带重臣及家眷去行宫避暑,温慕言思及上辈子的闹剧,才露出短暂的笑意。
继母李氏不甘心他袭承世子之位,故希望温祈乐能娶世家大族小姐为妻,有背景后,能博得圣上青眼,与他一争。
而温祈乐如今心仪的卢溪仅仅是卢太傅的孙女,老太傅无权无势,两袖清风,显然不满足李氏联姻要求。
为拆散两人,顺便坑温慕言,她会在行宫设计温慕言与卢溪独处,制造误会与流言,逼温慕言不得不娶卢溪。
妙陵执意夺他,不许婚事。
后来卢溪因受惊抑郁,缠绵病榻数月而亡。
这回,他并不打算阻止继母的动作。
并计划顺水推舟。
既然卢溪早晚要死,不如让她死得有价值些。
他派给苏孚的第一个任务,将是杀死卢溪。
想想,温祈乐婚后才发现,竟是自己妻子,杀死自己最爱的人,该多么有趣?
避暑队伍浩浩荡荡,于凌晨从紫禁城逶迤而出。
皇家轿子在最前面,而后依次按当家老爷职位重要排。
午间,苏孚拎着食盒,趁队伍修整,悄悄走至中部,温家在这里。
离皇家远,半大少年很不拘着,以温祈乐为首,呼朋引伴,去河里捉鱼,生火烤来吃,香味飘出十里。
相似的年纪,居然只有温慕言一个,孤零零坐在树下,含笑望着。
君子德高望重,君子远离世俗。
苏孚轻轻走过去,将他拉入人间。
“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第34章 本宫害死的驸马重生了(5)^……
清浅金光, 从茂密交叠枝叶间疏漏,跳跃在她发间额间,弯成新月的眼眸间。
温慕言敛眸:“无趣。”
苏孚席地而坐, 肩膀紧挨着他:“本宫见你看得津津有味, 还以为你喜欢。”
温慕言嘴角绷成直线。他并不喜欢苏孚离他这么近, 更不喜欢苏孚尝试探究他内里的喜好。
四周都是眼睛,再不喜, 温慕言也只能轻轻挪开, 干巴巴道:“殿下误会了。”
苏孚耸肩,不再接近, 威胁对她余威犹在。
“用过午膳了么?”
温慕言:“用过。”
苏孚哦,闲置食盒,扯话头:“本宫看着倒十分喜欢。”
温慕言淡淡瞥她, 少年中最意气风发,因捕鱼手艺出尽风头的, 就是温祈乐。
苏孚:“还有点羡慕。”
她肘拄腿,支下巴, 侧眼笑:“读你总结生平习性, 总觉得本宫与那人意气相投,情感相通, 或许,幼时本宫过得也不甚顺利, 要眼巴巴羡慕其他孩子勾肩搭背, 自己形单影只。”话锋一转:“不过, 本宫选择定不相同。”
苏孚悠悠道:“权势、才华、财富、爱好…无数的人,组成无数的圈子。本宫不会如她,为无用事伤神, 强融与格格不入的圈子。”她后倚在树,仰枕望天。
蔚蓝色无边无际,偶有白鹭盘旋。
“何必自个儿难为自个儿?”
“咕——”
温慕言白面赤红。
他的确还没用膳。
苏孚不揭破,晃悠走。
浮雕精美,价值不菲的食盒遗落在树根旁。
迟疑片刻,掀开盒盖。并不名贵的米糕,朴实无华,回味清淡。
女子细心,记住他所有,于细微处透露的偏爱与厌恶。
温慕言推上盖子。
部队启程,食盒孤苦伶仃,无人问领,逐渐被落远,缩小成渺茫的黑点。
去行宫需三天两夜,舟车劳顿,人马疲乏。大多到住处后,扑到床榻补觉,养足精神。
酉时将例行篝火夜话环节,对诗联词编故事,在皇帝太后面前出彩,意味着升官进爵,青云直上。而且,小道消息,这回评审官是妙陵公主,将从三夜魁首里选驸马。
温慕言简单清洗后,亦上床合眼,未陷入睡眠。
他在等。
两炷香后,李氏过来求助。
与记忆中说辞一模一样,道温祈乐去西边小厨房许久,还未回来,央他去找。
这时候,卢溪应该也被她用差不多借口骗去。
温慕言露出与记忆中同样的担忧。
李氏满意回屋。
温慕言没径直去西边小厨房,而是先派人,运苏孚过去。
苏孚微讶,罕见,温慕言主动寻她。
待温慕言说完目的,才了然。
他针对自己与温祈乐的复仇,正式拉开帷幕。
小厨房,卢溪忐忑等待,充满忧虑。
不紧要的事,温祈乐不会贸然传信,急迫地要求单独见她。
厨房外,等着锁门的,李氏的大丫鬟被打晕。
苏孚与温慕言躲在角落。
这是个讨巧的地方,从这边,能通过小窗望到卢溪每个反应。
而除非卢溪仰脖九十度,就不会注意到他们。
温慕言漠然道:“就是她。”
并将宝剑,交到苏孚手里。
等会,苏孚用这把剑杀死卢溪,他的手下就会用银针扎醒在外面的大丫鬟,令其亲眼目睹。
那丫鬟有父有母,有夫有女,很好拿捏。
重点是这把剑。
剑锋特殊,造成的伤口也独一无二。
他会让温祈乐在公主府的收藏中,见到它。
卢溪典型大家闺秀,性子懦弱,思虑过重。静静等待,已泪水涟涟,拿帕子,擦好几下眼睫。
苏孚接过宝剑,搜索剧情:“……本宫见她并非恶人。”
报仇可以,伤及无辜不好。
——他有这个意识,原著也不至于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这事不能开头。
“你要违反我的命令?”
“怎么会……”苏孚拽他衣袖,踟蹰,气声:“她只是个对大局无碍的弱女子,杀了她,对您有什么好处吗?”
温慕言低劣一笑。他不吝于在苏孚面前展现负面形象。
这世,他不需要虚无缥缈的喜欢与爱意。
他要她的恐惧、顺从与苦痛。
“没什么好处,我乐意见罢了。”
苏孚咬唇。
温慕言看出来,还是不想动手。
因为卢溪不是恶人?
可笑!
上辈子,他何曾做过恶?
耿达何曾做过恶?
他生母,何曾做过恶?
不都是身陷囹圄,不得好死。
温慕言压低眉头,紧逼:“你去不去?”
苏孚攥紧剑柄,走一步,退两步:“您为何乐意见?她惹过您么?”
温慕言不耐烦,凑她耳边,凉津津道:“不,她与我无冤无仇,只是我喜欢见血罢了。别再多话。”
气息喷洒,如毒蛇吐信。
苏孚沉思,再问:“就为这个?”
再三确认:“一定得见血?”
温慕言寒森森颔首。
苏孚走出角落。
温慕言观察她的举动,并没想象中的畅意。
苏孚说得没错,卢溪只是个与大局无碍的弱质女流,还是师傅孙女……
善恶于眼底翻涌交织,温慕言脸色沉沉。
妙陵真的会杀死卢溪吗?
会的吧,温慕言嘲讽笑,她冷心冷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多少人物折于她手,区区臣女一条命算得了什么?
在妙陵那种人眼里,怕连齑粉不如。
至于刚才的矫情,谁头一次杀人不抗拒?
托词都是借口。
杀得多了,就熟能生巧。
温慕言阴鸷地盯紧苏孚,偏执疯狂。
上辈子,那些事由他代劳。
这辈子,苏孚百倍奉还,合理公道。
卢溪被吓了一跳,行礼:“殿下?您什么时候来的?”
苏孚举起宝剑。
卢溪惊慌失措。
苏孚将宝剑递给卢溪:“刺本宫。”
卢溪惊讶道:“殿下,您说什么?”
温慕言震惊,以为自己幻听!
苏孚明确重复:“刺本宫。”
卢溪哆哆嗦嗦,就差直接给苏孚跪下,宝剑当啷掉落:“殿下,臣女不敢。”
这妙陵公主,是疯了么?
“没用。”
卢溪骇得魂不附体,见妙陵公主有放她离开的意思,慌张跑走,那纸留言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温慕言脸色阴郁地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长眉紧皱。
屋外,树上,静观其变的温祈乐愣了愣。
这是什么发展?
他知道母亲的小动作,也乐于见其成。
都道他喜欢卢溪,其实不是。
他只是习惯性嫉妒温慕言,抢他的东西。
一同在太傅府学习时,他见卢溪对温慕言红脸,就克制不住去逗弄卢溪,让她的所有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温祈乐好奇,探进房门。
苏孚正愁如何交差,一乐,招手:“温家二郎,过来。”
温祈乐受宠若惊:“殿下,何事?”
稚嫩的面孔难掩兴奋。
温慕言眉头皱得更紧。
苏孚提剑刺进他肩胛骨:“寻开心。”
温祈乐五官扭曲,嗷地一嗓子嚎出来。
温慕言恍惚,咬破舌尖,才确定,并非陷身不同寻常的噩梦。
温祈乐被涌过来的附近仆人抬走。
没人敢质问责怪,苏孚亦不解释。
待人群散去,去温慕言面前邀功:“怎么样?见温祈乐的血,有没有更开心?”
他寒着脸,涩涩道:“没有。”
苏孚嗟叹,将宝剑塞进他手里,英勇赴义:“那刺本宫,能博你一笑,刺成马蜂窝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