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扬名燕国的月老板是狐狸精转世,依她看,像林中白兔。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看似无害,狡诈三窟。
这不,一见形势紧迫,便滑不溜丢、脚底抹油。
抓不着,什么法子能让他自己撞上来?
翌日,林镜早间去送粥饭,屋内不见苏孚踪影,立个面生少女。
少女生得比苏孚高半头,五官精致灵动,俏生生立在那里。
他并不欣赏美色,戒备道:“阁下是?”
少女娇滴滴道:“月老板猜呢?”
言语交锋,少女滴水不漏,林镜愈加烦躁,脸面黑透,少女噗嗤笑出来。
是苏孚的音色。
林镜眉心一跳,待少女卸妆,露出苏孚的脸,才长出一口气,手脚发软地坐下。
苏孚从铜镜中瞥他:“真吓到啦?”
惹来劈头盖脸一顿教训。
苏孚边净面边道:“旁的不说,刚才可连你都认不出我,怎么样?”
林镜犹带怒气:“什么怎么样。”
苏孚半蹲在他面前,扯他衣袖,楚楚道:“成日闷在屋中,憋闷得紧,收我做个婢女么?”
林镜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她竟想易容成刚才那样子,以婢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留在风月楼!
二人最终以苏孚易容成面目普通的小厮,服药弄哑嗓音,化名月安达成一致。
风月楼又多件风流韵事。
老板新招的贴身小厮月安,说是远房亲戚,可日日与月老板同吃同睡!
午后,莺莺燕燕陆续收拾妥帖,湖边凉亭,爱嚼舌根子的围坐:“月老板怎么能看上他?瞧着跟庄稼汉没什么区别。”
有人跟着奚落:“可没庄稼汉的身手。那日叫他去房顶捉风筝,梯.子都不敢爬。”
“许是有才华?”
“听说不识字呢!”爆料的少年压低声音:“要么有手有脚,怎么会来风月楼做事。”
叽叽喳喳,贬低居多。
月溶办事地道,不像其他老鸨那样黑心,加上姿容昳丽,少年少女怎能不喜欢,也曾有过芳心暗许,偷偷爬床的事迹。老板攀上龙凤骄子,或许还会嫉妒,配给个目不识丁的普通人,除去个别幸灾乐祸,多数免不得为月溶不平。
律冬与林镜一同路过,隐隐能听见,律冬安慰道:“闲言碎语,不要放在心上。”
苏孚颔首,表示并不在意。
这时,却听那边吵起来,三五个你推我搡,搅成一团。
少年高声道:“柳絮!你凭什么打我!”
听见这名字,苏孚眯了眼,望过去。
她做这小厮,一为重新建造与林镜的相处模式。
二便是为这柳絮。南宫钰情报证实,苏观与清远在合作。苏观的底牌已经摸清,清远还没有。系统资料显示,清远有支奇兵,大本营就在京郊某处,却没点明地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京郊有兵,皇帝与她捉杀清远也睡不安稳,要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得找到那大本营围剿。剧情提到,在风月楼,清远并非单打独斗,还有个暗桩名叫柳絮,平日负责传递消息,也正因柳絮掩护,原著中清远多次化险为夷、洗脱嫌疑,最终夺得帝位。
皇家暗卫死盯柳絮半个月,愣是没什么进展,连人家传递情报的手段也没找出来。
甚至暗卫统领私下还委婉问,是否可能记错姓名!
毕竟,只是场奇梦,可能有准的,也可能有不准的。
暗卫倒没撤回,就是白做功。
苏孚只好亲自出手,打算暗中观察柳絮,若能接近,再好不过。
谁知就在前两日,那柳絮却自己找上门来......
凉亭,柳絮嚷道:“就打你!什么□□上功夫!月哥与老板是清清白白的亲戚关系!”
被打那粉衫少年:“呦,月哥,叫得真亲近,你这么为他出头,他与老板清白,难道是你的姘头?”
与那粉衫少年要好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日我见到柳絮夜里去月安屋子啦。”
柳絮余光是见到律冬与苏孚走过来的。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猛地推他:“你知道什么!”
对面少年不甘示弱,也用力推回来。
推搡间,就见一鹅黄身影越过栏杆,直直掉落湖中!
正是柳絮。
柳絮叫了救命,呛水后,竟然沉入湖底。
四周一片喧哗,奈何都不会水。
平时再不对付,可也没想要出人命。
有人去叫护院救人,跑到一半,就听“哗——”
转头看去,竟是那貌不惊人的月安,当机立断跳进湖中,将柳絮捞出来了。
两人衣衫尽湿,苏孚庆幸裹胸压得紧。
柳絮被平放在湖边。
众人簇拥过来,七嘴八舌:“怎么还不醒?”
“他不会死了吧?”
没一个顶用的,苏孚盯着昏迷的柳絮。一时间,也看不出他是不是装的。难道要心肺复苏、人工呼吸?
柳絮心脉若游丝,呼吸几不可闻。
鸭子们仍在喧哗:“哎呀,你怎么这时候还占便宜?快送医馆!”
“是呀。”
这个世界的古代还没有发明心肺复苏,并不知道苏孚是在救人。
这时候护院们被叫过来,群人去接应,要他们立即抬柳絮去医馆,也许还能活。
柳絮不能死,苏孚脸色难看。
可她也不想碰柳絮。
纵然苏影后风流不羁,游戏人间,可那都是逗弄、玩弄。
真正近她身,能占她便宜的,除去这些小世界男主,只有那人。
五大三粗的护院头子要抬起柳絮,被苏孚阻拦:“别耽误救人!”
苏孚眸光一亮,肃然道:“我就是在救人!你过来!”
护院头子狐疑,总要给这关系户几分薄面。
照言蹲下,但当苏孚要他和这小倌儿亲嘴时,他不干了。
他虽然在风月楼做事,家中却是有虎婆娘的,他师父的女儿,功夫比他还强。
所幸柳絮人缘不差,围观群众也有对柳絮有意思的男女:“要怎么做?”
苏孚挑个男子,解释是家乡的救人之法:“我说吹你就吹,我说停就停。”
几轮后,柳絮吐出一口水,悠悠转醒。
俏脸通红,扑进他左侧的苏孚怀中,情意绵绵:“月哥,方才是你亲了我?”
众人哄笑,议论纷纷。
那右侧的男子脸色霎时惨白。
不过此刻,还有脸色比他难看的。
林镜站在圈子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幕。
他去论戏回来,刚下马车,听说出事,赶来便听见这句。
律冬瞧见,心里咯噔一下。他跟在林镜身边日子久,也能从那不动声色的矫饰中,瞥见老板的一点真心。所以,此前才会极力撮合老板与苏小姐。
那流言难道是真的?
本来,苏小姐成为逃犯,老板移情别恋,哪怕再平凡,也是好事。
可现在......
月安扶着柳絮,轻声安慰,那样亲昵。
律冬愤怒地想,得找时间和月安谈谈!
人群层层,林镜又站在树后,苏孚不知林镜来过。
三更,林镜再回来时,容色格外冷;举止格外客气。
浑身上下透着隔阂二字。
此时,苏孚还不知道原因。看着满格的爱意值,与剧烈波动的攻略值,暗叹人心莫测,无计可施。
但当律冬找她谈话,提及昨日湖边林镜来过,苏孚刹那福至心灵,居然笑出来。
昨夜那是吃醋了?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能在柳絮身上,找到突破,破林镜这边的困局,意外之喜。
律冬见她还能笑出来气急,老板招惹的都是什么孽缘!
他眼见着月安根本没将自己的话当回事,继续招惹柳絮。
眼见着老板情绪越来越低迷阴沉。
简直心疼死老板。
可感情的事,他除去提醒,还能怎么办?
只得更加关注老板,加着盯住那两个不知好赖的玩意,别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这一盯,盯出问题了。
柳絮他......脚踏两只船呀!
这边勾着月安,那边怎么通过小倌儿们的秘密通道,和街头的卖油郎私会?
秘密通道不在风月楼,而在风月楼常合作的成衣铺子的后院。
翻过墙,地道直通向城南荒庙。原本三个时辰的脚程,只需要走半个时辰。
小倌儿这行当不体面、不自由,有亲情缘深的,便提前约好,趁着现场剪裁衣裳、布料的功夫,去见见家人,也有像柳絮这样会情郎、情妇、甚至是明媒正娶的妻子的。
那偶然发现的地道,是小团体里,众所周知的秘密。
小团体十几人,恰好有律冬的好友,将消息说给他过。
正因为是小团体,暗卫发现过密道,却没有当回事。
暗会个情人罢了,那卖油郎查过,愚笨憨蠢,身家清白,绝不可能给前朝做事。
也正因为是小团体,苏孚并不知道这密道。
不过苏孚也通过观察与排除法,隐隐猜到,律冬是通过成衣铺子传递消息。
柳絮不怎么擦胭脂水粉,也不戴金银首饰。出门除去那成衣铺子,没别的去处。至于能不能是通过接客对接......柳絮现在被刑部侍郎包下,不接外客。
原著中秋宴上,刑部侍郎为护驾左胸中箭而亡,嫌疑很小,再说那边因为柳絮这层关系,一直也有暗卫盯着,没发现问题。
成衣铺子就不一样了。
虽然暗卫报告没异常,终归人多眼杂,来往客人,多如牛毛,谁知道,会是哪个不起眼的环节暗藏消息,而那暗卫忽略了呢?
她已决定抽时间亲身去盯两日。不过现在这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眼前,与她对坐这人。
林镜面若霜雪:“你要我帮他插人进戏班?”
苏孚笑道:“凭你的关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林哥,你就帮帮柳絮吧。他那双生子妹妹答应,这事成了,就劝爹娘认回柳絮。”
林镜见她一心为柳絮说话,气得胸膛起伏:“什么爹娘!那是你的爹娘吗?那是柳絮的爹娘!”
苏孚笑眯眯地:“早晚的事。”
林镜的呼吸顿住,瞪大眼眸,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只觉心痛难忍,短短几日,短短几日,怎么会这样?
“你到底帮不帮?”她摸摸鼻子:“不然做个交易?”
林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想必很难看。
偏苏孚一无所知般,步步紧逼:“你不是嫌我缠你?这样,你帮柳絮这回,我再不缠你了可好?”
林镜抖着手,强压几次,堪堪没有异样,灌进一杯清茶。
他想问,就在几日前,你不是还喜欢我么?
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你怎能,变心这么快?
话到嘴边,哑声道:“你不是说清远有问题?”
苏孚表示疑惑,他道:“我发现,柳絮和清远私底下关系很近。”
言外之意,柳絮有问题,现在太后六十寿宴和中秋宴合办,这么大的事,不能让柳絮掺和。
苏孚却坚定信任柳絮。
他们之间,林镜要么躲避、要么顺从,从来没有第三个选择。
苏孚为别的男子,堵他至绝境,使出百般手段。
躲无可躲,林镜怆然一笑,连道三声好:“既如此,我便帮你!也请苏小姐遵守诺言!”
苏孚粲然道:“自然自然。”
她奔去告知柳絮好消息,连给他关好屋门的心思都没了。
林镜去拴好,顺着门滑坐在地,身心冰凉。
你看,初心易变。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有水滴在衣襟,林镜摸上脸颊,湿漉漉的。
推开窗,月光投在亭亭如盖的梧桐树叶,顺着缝隙流淌,逶迤一地。
前楼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他这后楼茕茕孑立,永恒地陷进无尽黑暗中。
他爱干净,所以腌臜的光明从不属于他。
可惜干净的光明,从他落进泥潭,把酒陪欢的第一天起,也不再属于他。
今夜包下柳絮的刑部侍郎没来。告知柳絮可以插人进戏班,苏孚婉拒了柳絮的留宿邀请。
一来,苏孚并无打算牺牲色相。
二来,回想林镜那被欺负狠了的表情,苏孚略微心虚,刺激过头啦?
苏孚悄悄摸回后楼。
这阵子苏孚就住在林镜同一楼层。
这可是风月楼独一无二的待遇。
她和林镜同睡的流言也是这么起来的。
到楼道中,却没回自己房间,越过去,敲林镜的门。
无回应,好声好气叫门,也没声音。
门缝中似有烟雾溢出来,贴近去嗅,似幽兰冷香。
却比兰花更清些。
若非这么浓,弄到成云成雾,如有实质,还会再清。
清到绝不会引人注目。
她冷不丁联想到,这是系统资料中,对迷魂香的香味描写。
破门而入,屋内恍如仙境,连家具只能见到模糊轮廓。
这得是燃了多少香?!
她在云雾翻腾中,找到靠在墙角的林镜。
他还睁着眼,意识明显不大清晰,挂着痴痴笑意:“怎么会对香主没用。只要够多,不还是入梦了么?”
苏孚的心一下子软了。
面庞也柔下来,蹲在他面前:“是,我来了。”
林镜伸手,来摸她的脸,到半途,眼泪落下来。
苏孚握住他停住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林镜神色委屈极,喃喃控诉:“你怎能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