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万元户——老胡十八
时间:2021-06-17 09:44:30

  这就是男女体能的差异,不得不服。
  也不知道季渊明啥时候能回来?
  第一次,林珍珍开始关心他的归期。
  ***
  冬天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尤其这又是一个十年一遇的冷冬,虽然已经尽最大努力的烧炕了,可整个白水沟还是冻僵在一片白雾中。除了老季家几口,其他社员谁不是冷得直跺脚,眉毛胡子全结冰呀?
  季家人那可就牛了,棉衣和棉鞋都是壮了鸡毛的,里头还穿着崭新的,紧绷绷的十分贴身的线衣线裤,用来狗的话说,那一整套紧得,放个屁都能窜上来,闻起来还是热乎的。
  珍珍对他这种既粗俗又直白的描述很是头疼,这孩子上了一期学,屎尿屁似乎更容易脱口而出了。猫蛋就比他容易教化,说话文明多了。
  真是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
  而这句话,在隔壁的季六家显得更加深刻。季海洋最近可怜坏了,他二弟季冰洋满三周岁,也被送回老家吃苞谷米来了,他三弟季小洋刚断奶,他妈就进城给他爸做饭去了,而他奶奶呢,那是一个能用冷水烫鸡、葱管吹火的小气鬼,他爸每个月按时送回来的粮油兄弟仨是见不着的。
  可怜的季海洋和季冰洋,大冬天没双好鞋穿,还得哆哆嗦嗦着出门拾柴,不拾够十斤柴就别想吃饭。
  一开始,珍珍听曹粉仙八卦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要知道那老婆子最稀罕的就是这三个大孙子,怎么舍得让他们吃这等人间疾苦?
  “大嫂你是不知道,他奶把气撒他们身上哩!”
  “撒什么气?”少女珍其实也很八卦的呀。
  “秦小凤跟季六哥闹,离,婚。”
  “傻?离婚?”王丽芬也插嘴了,“傻了吧唧才离呢,季六哥吃供应粮,还有那么好的工作,听说过年过节给丈人家送的清油都是五斤五斤的,还有厂里发的烟票,都给他小舅子哩!”
  林珍珍和曹粉仙对视一眼,第一次找到“同盟”的感觉——这妯娌真是没救了。
  正说着,老太太搓着手进屋,“早雪一日晴,晚雪到天明,这雪啊估计是停不了咯。”
  珍珍赶紧起身,让她上炕盘腿坐,又给倒了一杯滚烫的山茶水,给她暖手里。老太太灌了两口,嘴里冒着热气,“可怜海洋那孩子,没拾够柴,给撵门口呢。”
  这么冷的天,躲屋里还抖抖索索呢,室外还不得冻坏?珍珍上辈子有非常严重的冻疮,就是因为八岁那年的冬天进城找爸爸,然后在爸爸的新家里,天天用冷得放得出碎冰块的水给“弟弟”洗尿布,虽然她只洗了一个星期就反应过来自己成了别人的免费保姆,跑了,可病根却落下了,一到冬天双手就红肿热痛痒,痒起来真能要人命!
  尤其是每年冬季期末考那几天,肿得握笔都困难。
  “我去把他们叫进来烤烤火吧?”
  女人们都忙说“好”,反正只要不涉及口粮,她们都没意见。
  瑟瑟寒风里,季海洋带着矮胖的季冰洋,站在奶奶门口,哭得鼻涕都结成冰条条咯,小脸呈反常的紫红色。
  无论他们喊多少声“奶奶”,没人来给开门。这个家,仿佛不是他们的。
  “海洋,带你弟来烤火。”听见这么一声,季海洋二话不说,拉着弟弟就冲,可惜站得太久,腿冻麻了,直接摔地上啃了一口雪,小胖墩季冰洋直接一头跌进珍珍怀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他觉着,大婶婶的身上特别香,就像在城里的妈妈一样。
  珍珍本不喜欢人类幼崽的人,都被他看得心头发软,一把提溜起,进屋。
  “哎哟,可怜见的,脸都冻紫了。”曹粉仙站起来,搓了搓季海洋的小脸,“去年刚送回来时候白白嫩嫩,跟个玉娃娃似的,这才多久就成了驴粪蛋子。”所以说,无论任何年代,城里孩子的颜值普遍高于农村孩子,严寒酷暑,冰霜雨雪紫外线对皮肤造成的物理伤害基本上不可逆的。
  珍珍作为一个曾经进城上过多年学的人,深有体会。
  也就是现在这具身子底子好,没怎么晒太阳,不然再美再年轻的女孩也老得快。
  季冰洋哼哧哼哧,扭着圆溜溜的小屁股爬上炕,倒是不怕生,这个婶婶看看,那个婶婶瞅瞅,当然最喜欢的还是大婶婶咯。
  曹粉仙见他生得白白胖胖,一把搂怀里,“我得多抱抱,以后也生个这样的大胖小子。”
  她想生儿子都快疯魔了,众人皆知。
  因为太白胖了,还有股子奶香味,跟农村脏孩子就是不一样,她忽然灵机一动:“冰洋啊,你告诉三婶婶,你爸妈是不闹离婚呢?你跟谁过啊?”
  胖冰洋小嘴一扁,就要哭。
  珍珍皱眉。
  她特别反感大人问这种让孩子伤心又公开处刑的问题,因为上辈子她可没少被村里八婆问“你爸娶了后妈还要你吗?”“你咋不去找你亲妈呢?”“听说你亲妈在广州挣大钱是吗?”
  天地良心,她连亲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当然更不可能去城里给人当免费保姆。
  她就是特烦,“咋,他跟谁跟你有关系吗?”
  曹粉仙脸一红,“我这不好奇嘛,大嫂你敢说你不好奇?好好的两口子,怎么说离就要离呢,我听说啊,是他奶怀疑他们兄弟仨不是季六哥的种……”
  “可闭嘴吧。”林珍珍白她一眼,带季海洋和季冰洋回自个儿屋去了。大人离不离婚那是大人的事,把这么私密的事放他们跟前讲,一点儿也不考虑孩子的感受,珍珍要再待下去就想打人了。
  她的屋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洁,炕虽然没老太太那屋暖和,但被褥有点淡淡的肥皂香气,炕桌上还插着一束胡乱搭配的野花野草,真有种家的感觉,胖冰洋扁扁嘴,“妈妈呜呜……”
  珍珠大的泪珠子“吧嗒吧嗒”掉,珍珍可没哄人类幼崽的经验,忙求助的看向季海洋。
  “害,想我妈了,大婶婶你别管,让他哭一会儿就好了。”他顿了顿,低着头说:“我小时候也这样……刚来的时候。”
  是啊,父母都在城里,唯独把他扔乡下,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奶奶骂,问题是他还知道爸爸不是没给东西,而是给的东西他吃不着,全进了讨厌的奶奶肚子里……那种感觉,这就是小家伙早熟的原因。
  珍珍把被褥掀开,让他们直接坐在炕沿石上,“以后下雪就别出去拾柴了,万一冻坏身体还得打针吃药,多难受啊?”
  胖冰洋发出“嗯嗯”的声音,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无意识的哼哼,毕竟呀,屁股下头热乎乎暖洋洋的,太舒服啦!
  珍珍看着他们大眼睛高鼻梁的,想起曹粉仙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八卦,说这兄弟仨不是季六的种,爹是国字脸小眼睛,嘴巴有点地包天,可儿子长这么周正……小时候吧,老婆子越看越喜欢,可眼看着一天天大了,五官越来越周正,长舌妇逼逼几句,她就越看他们越怀疑。
  毕竟,他们的妈妈,是上海来的女知青,曾经的大学生啊,看不上泥腿子也是情理之中。
  珍珍想起他们的妈妈,听说叫秦小凤,跟她还真没见过两次面,唯一的印象是瘦和白,挺有人淡如菊那味道。听说代课教师她也想当,往队长家跑了好几趟,最终还是败在季渊明妈妈的“智慧”下。
  “大婶婶,我妈妈真的会回上海吗?”
  面对这两双充满希望的大眼睛,珍珍没办法说谎。最近孙老师和钱校长都在讨论知青上首都告状的事儿,听说有些女知青在下放当地被强.奸什么的,已经引起全国知识青年的极大不满,有些趁着“告状”就跑回原籍了。
  而就算现在回不去,以后政策允许知青大批量返城的时候……《孽债》是一部奶奶很喜欢看的电视剧,她跟着看过好几遍,时代的悲剧将无可避免的降临到这三个孩子身上。
  作为同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林珍珍其实能理解知青父母们抛下孩子回城的想法,毕竟,谁都有为美好生活努力和舍弃一些什么的权利。但再正当的理由也掩饰不了他们人性里的自私,这样自私的父母,走就走吧,这次为了回城机会抛弃孩子,以后也会为一套房子,一个更好的前程抛弃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大婶婶忽然眼神苍凉,季海洋有点点害怕,他想讨好大婶婶,不想大婶婶生气。
  “大婶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哟。”
  “嗯?”
  “你过来,这个秘密只有我和冰洋知道哟!”
  林珍珍终究还有点孩子气,也挺好奇的,忙凑过去,听他小声小气叽里咕噜一会儿,先是一愣,“真的?”随即眼睛一亮,“那过几天雪停了你带我去一趟,好不好?”
  “当然好啦,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大婶婶哟!”
  ***
  不过,接下来几天,大雪没有,毛毛雪不断,进山不太方便,珍珍只能打消念头,先去满月生产队一趟。
  天气冷,村口闲话中心也关门歇业了,不然看见她这么经常往娘家跑,不知又要传出多少闲话。但跟村口的冷清不一样,林家可是热热闹闹的,一个炭火盆子把屋里烤得暖烘烘,四口人围在一处,有说有笑。
  “这么冷的天咋回来了,早说让你姐夫去接你。”
  “不冷,我这衣服暖得很。”她吸了吸鼻子,一股熟悉的甜香味钻进胃里,“呀,你们烤红薯?!”
  赶美迅速的拿棍子在火堆里翻滚几下,捡起一个黑梭梭冒烟的东西,扔过来,“喏,小姨我对你好吧?这叫啥,火中取栗啊。”
  超英冷静反驳:“火中取栗是贬义词。”
  “略略略,反正是那意思就行。”
  丰收大姐赶紧捏了捏妹子的手,又摸了摸她快冰掉的小耳朵,心疼坏了,这孩子以前哪受过这种罪啊,“赶紧来烤烤,那些东西也不急在一时。”
  珍珍一面是着急屯回来的东西,一面也是想来看看超英。当然,事实证明,进口药对于他的病情来说确实是特效药,再加营养补得好,整个人面色红润不说,还长胖了一点。听丰收大姐的意思,他现在还能给全家人做饭了。
  看来,钟老的话他们都听进心里了,一味的修养不如劳逸结合。
  “既然这么冷,姐你们咋不把手套戴上?”
  “害,戴那玩意儿干啥,你想到处理办法没?”
  林珍珍得意的挺起胸脯,“咱变废为宝。”
  超英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这家里,也就他能跟上她的脑回路,“小姨你要往手套里壮鸡毛?”
  这批手套其实她们已经偷偷拿黑市上卖过几次了,可因为它是连指的,又挺薄,空荡荡的,不怎么保暖,卖不出去。但是,一旦把薄手套变成厚手套,这定位就不一样了!
  林丰收一拍大腿,“瞧我这脑子,咋就没想到。”天冷没人在雪地里踢毽子,鸡毛毽子也就没了销量,鸡毛都快把屋子塞满了,而且她自个儿去收的,甭论尾巴毛还是绒毛都要,正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当即,几个人把火盆挪远些,将手套内层拆开,塞一段绒绒的鸡毛,缝起来,再塞,再缝,刚开始歪歪扭扭鸡毛会跑,后来超英不知用什么办法居然把鸡毛固定住,还盘成一片,就跟棉花似的。
  那手套啊,就“长胖”啦!
  终于,第一双成品出炉的时候,赶美忍不住插进十指,动了动,“呀,真暖!”
  大家伙松了口气,照着超英的法子开干。反正这么冷的天生产队也没活儿,搬砖又太辛苦,就在屋里暖暖的一面做做手工活,一面烤个红薯土豆啥的,它不香?
  半天时间,居然就做出十五双手套,可把一家子高兴坏了。
  赶美戴着手套,抓耳挠腮,乐颠颠的跳来跳去,跑厨房溜达一圈,“咱吃点好的吧?”
  胡姐夫点头,“等着,我去凿两条鱼回来,上次珍珍不是说想吃老酸菜炖鱼?”
  别说林珍珍,就是一惯“不馋嘴”的林丰收也咽口水,老酸菜煮鱼,再加点红薯粉条,嫩豆腐,鲜豆芽,土豆大白菜……哎哟,这得是啥样的美味呀!
  “姐夫我跟你去。”珍珍还没见过冰里凿鱼的,上辈子她的故乡在横西市的东南方,河面结冰不厚,可不敢乱凿。
  “小心点,啊,别掉冰窟窿里头。”丰收大声交代他们,“遇事不要慌,啊。”
  “知道啦!”两枚小炮仗异口同声。她们的心呀,早雀跃到河边啦!
  本来,按往年的情形,满月生产队的河也不会结太厚的冰,可今年气候反常啊,冰面又厚又结识,孩子们在上头又跑又跳都撼不动。而且,不远处已经有好几个凿开的冰窟窿了,一群孩子正趴洞口抓鱼呢。
  当然,肯定是抓不到的。
  首先,河里本来就不剩几条鱼了,剩的都是小鱼小虾,还不够塞牙缝的。
  其次吧,气温低鱼虾们新陈代谢慢,也都不出来冒泡,他们就是把冰给融了,鱼儿也不出来。
  胡来宝不爱去人多的地方,见好位置都被凿了,只好去开关机房下,那儿有个大大的落水洞,平时是生产队牲口最喜欢去饮水的地方,又脏又臭,就连结的冰都是黄褐色的。珍珍刚想说要不咱换个位置吧,姐夫已经把冰面凿开了。
  赶美正好趴上去,盯着洞口看,黑梭梭的。
  “啥也没有。”
  白浪费爸爸的力气,衣服裤子都溅湿了。
  然而,下一秒,她正准备原路退回来呢,忽然水面一震,“卡擦”一声,什么东西碎了。
  珍珍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她,哪有不明白的?“别动!”
  那下头可是落水洞!整个坝塘里水最深的地方。
  幸好赶美也听小姨的话,白着小脸,一动不敢动。
  不远处的孩子看见,顿时乐得直拍手,“哟呵,反动派的侄女掉冰窟窿里啦!”
  “那不是要跟她那反动派大伯一样淹死咯?”
  “错错错,是冻死不是淹死,那还是东北的天儿啊……”
  赶美这孩子吧,因为从小被欺负,特讨厌这些熊孩子,平时也不带他们一起玩,总是给人一种“斜着眼睛看人”的拽样,可她跑得快,玩啥都玩得溜,又隐隐有种孩子王气质,大家是既想追随她又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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