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好容易见她落难,乐得跟过年似的。
“她掉进独眼龙凿的冰窟窿啦!一只眼,到头的饭,拆散的夫妻,离群的雁!”
这是在讽刺胡来宝独眼龙不算,还诅咒他死后无人尽孝啊,也太缺德了,赶美气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立马跳起来踢爆他们狗头,再把脑花儿拿去喂猪!
这些熊孩子,还没意识到危险性,可珍珍是看过很多灾难电影的,脑海中已经闪现很多个不祥的画面,“林赶美,看着小姨,听小姨的。”
气得头顶冒烟的赶美这才找回理智,默念“我不听他们胡说。”
她不动,冰面碎裂的速度得以缓解,珍珍赶紧把绳子扔过去,另一头拴树上,“姐夫,我们一起拉,赶美你接到绳子,系在腰上。”
幸好,出门前她多留了个心眼,要不拿绳子来,还不知道用什么拉呢。
赶美颤抖着小手,尽量把动作幅度降到最低,系好绳子,听见小姨喊“听我指挥,我数到三你赶紧爬”,她默默的跟着数“一,二,三,爬!”
别说,她的体能在这一刻救了她,连滚带爬带拽的,她顺利的滚到了岸边,还被小姨一把搂进怀里,安全了。
看着她刚爬过就“哗啦哗啦”全碎的冰面,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要是晚一步,简直不敢想象啊!掉进冰窟窿里,低温是一方面,还有缺氧,越是乱动会越沉得快,一般人坚持不了多久就没命了。
小姑娘的反应能力和配合度,珍珍十分意外。她一直觉着,这孩子跟她一样,小炮仗嘛,一点就炸,轻易也不服谁,她也是吃过很多次亏才学会收敛脾气的,可这丫头居然能在自己最在意的事情上控制情绪,还能思路清晰的听她的话……将来说不定大有可为。
熊孩子见她没掉进去,齐齐“唉”一声,似乎是非常失望。然而,更让他们羡慕的事儿发生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独眼龙亲手凿的差点吞没了林赶美的冰窟窿里,居然跳起来一条大鱼!
有多大呢?那长长的肥溜溜的身子有大人那么高,鱼鳞都老成青黄色的啦!
所有人大张着嘴,惊讶得说不出一个字,就在那短短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真怕吓到大鱼。
然而,更让他们羡慕嫉妒的事儿又来了——大鱼一跃三米多高,落下的时候没落到洞里,居然“吧唧”一声摔在冰上,把冰震裂了不算,又往岸边滑,弹了一下,就那么巧巧的,不偏不倚的掉进了林赶美的怀里。
……
所有人:“???”
就连林珍珍,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们准备捞点小鱼小虾,赶美差点掉进冰窟窿,而一条大鱼居然自动扑进赶美的怀里……谁能告诉她,这是真实的吗?
赶美力气本来不小,可抱着一条比她妈还高,嘴大张着还露出尖利牙齿,拼命挣扎的超大鱼,她被甩得踉踉跄跄。“爸小姨快帮忙,我抱不动啦!”
抱不动是啥概念?那得有多重呀!都老得长牙齿的鱼啦,至少七八十斤了吧,啊啊啊啊,整个坝塘边的人疯了一样跑过来,“林赶美我帮你抱!”
“林赶美放着,我来!”
赶美哼一声,爸爸和小姨直接把绳子穿过大鱼的腮帮,一个拉着,两个人在后头推着,回!家!去!放着给他们?放个屁给他们还差不多哩!
这超大鱼它实在是太大了,三个人连拖带拽的,还是走出个蜗牛速度,还是消息穿回村里,丰收大姐和超英带来一个大号背篓,众人合力将鱼放进背篓里,又在周围四大护法互送着才堪堪弄回家。
当然,大鱼也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奄奄一息咯。
丰收大姐围着大鱼转了十几个圈,“这到底是啥鱼啊?我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鱼,别真是咱坝塘里的鱼王吧?”
她期待的看向妹妹,总觉着她读书多,应该知道答案。
可林珍珍两辈子都生活在山区,哪里见过什么鱼哟,只跟大学同学去过一次海洋世界,可那都是观赏鱼,有铭牌的,除了鲨鱼哪有这么大的家伙?
倒是一直不吭声的超英,围着大鱼转悠,又是看背又是翻肚皮,掰腮观鳍的研究半天,“我觉着应该是长江白鱼,又叫翘嘴。”
大家一看,还真是,鱼嘴巴像翘着一样,鱼脑袋和脖子之间有个弧度,很形象。
但问题是,长江里的鱼怎么跑这儿来啦?
“估计还是鱼苗的时候就被带来了,这鱼很凶残,以捕猎其他鱼虾为食,难怪这么多年咱们坝塘里啥鱼也没有,原来都进了它的肚子,冬天鱼虾新陈代谢极慢,没吃的它才跳出水面透口气就……”
“就,就被我逮到啦!”赶美乐颠颠的接嘴。
从小到大,倒霉的事儿似乎总围绕着他们一家人,可自从小姨小姨父回来过后,爸爸有了收入,鸡毛毽子换来治病钱,现在居然还捡到一条大鱼,她真的觉着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运的人啦!
“我们杀了它吃肉吧?”
丰收大姐觉着它是鱼王,心里畏惧,“这可怎么杀啊,谁敢下手啊。”
超英一本正经:“长江白鱼离水即死。”
果然,大家一看,大鱼已经打挺都挺不起来了,只大张着嘴奄奄一息。要说不忍心吧,珍珍是有一丢丢,可奈何她已经半个月没尝过肉味了,现在这条鱼就跟一头巨大的肥猪一样,肥得流油,香得要命,吃吃吃。
鱼大,骨头也足够大,小的刺基本没有,去鳞剖腹洗干净,林丰收用砍柴大砍刀把鱼一分为二,愣是要给季家送一半。
“哎呀姐,切四分之一就行了,剩下的你们别说吃不完,超英赶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顿给他们做点儿,还能做成腌鱼腊鱼,罐点鱼肠啊。”
反正刺很好剔,精肉那就跟猪肉鸡肉一样,该怎么保存怎么保存呗。至于今儿,肯定要煮一锅大大的酸菜鱼,犒劳小功臣,她一路上都在问酸菜鱼是个什么味儿,在珍珍的指挥下,她们做出了酸、麻、辣、鲜、香……美味!
饭后,大家打着鱼肉味的嗝,虽然丰收大姐还是十分不情愿,但珍珍硬压着她给生产队书记、队长、副队长、妇女主任、会计出纳、记分员等一干人等,悄悄的每家送了两斤鱼肉。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林家要想在队上过得顺心些,离不开这些人的看顾。当然,他们也不寄希望于他们会照顾林家,只要别再故意为难就行了。
接下来,珍珍想让他们做的事,是有点冒险。
第25章 025 分家
听说妹妹想吃丸子, 那可是林家老爹还活着时候,还没进入大集体时,姐俩吃过唯一一次肉丸子, 那时候珍珍也才三岁不到吧, 丰收大姐立马就给她汆了十几个。
鱼肉鲜嫩无比, 只放一点点盐和姜,原汁原味得不要不要的。“咱今天要是能把手套卖出去, 我保证以后还能经常吃丸子。”
两天时间, 四十双鸡毛手套,当然还是她跟赶美当先头部队。穿得暖暖的, 把手套用绳子串起来,系在腰间胳肢窝下,裤腿袜子里也得塞几双, 反正手上就不能露出东西。
但好在她们运气好,治安队员们都不愿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出来喝西北风, 挺安全的。不过因为天冷,出门闲逛的人也少, 无人问津。
赶美衣服没小姨的暖和, 冷得牙齿打颤,“小……小姨, 咱要不……不换个地儿?”哈出的气瞬间变白雾。
珍珍一想也是,这些什么镰刀剪子厂的, 虽然挣不了大钱但职工福利不差, 工作服和手套这类劳保用品谁家都有。“咱今儿先回去, 明天去市里。”
两个人抖抖索索,踩着“嘎吱嘎吱”的雪,慢慢地往回走。
“喂, 等等……”忽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赶美回头,戴着雷锋帽穿着军大衣的年轻人有点眼熟,这副打扮可是妥妥的又红又专还又有钱的呀!她拽了拽小姨,“这谁呀?”
“哟,这不是……”到底是谁,珍珍也一时叫不出他名字,单看着眼熟得很。
“张胜利,上次介绍过的我叫张胜利。”他露出一口大白牙,“你们又来干啥,也不嫌冻。”就是上次给她们卖小铁片托的男人,这次换身行头立马不一样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赶美想起来了,既然都是来干投机倒把的那就谁也不比谁高贵,撩开棉衣,露出腰里捆着的装备,示意她不冷。
“卖手套?”张胜利一愣,“你们咋到这儿,应该去市里,大垃圾场那儿。”
他是真正的老横西人,祖祖辈辈都在横西市,只不过他爸在县城链条厂上班,他才来顶替的,不然平时都在市里混,要论谁最熟悉市里非他莫属。
“我听说你把我的铁片拿去做鸡毛毽了?”他叼着根纸烟,吊儿郎当的问。
对同龄人,尤其是经不住自己讨骨折价的同龄人,珍珍也就没有平时的老陈,俏皮的笑笑:“就做了,反正卖给我就是我的东西,怎么着后悔了?”
“你行啊小丫头片子,几厘钱的东西让你卖到一角,牛逼啊你。”
珍珍理解不了他们这年纪的男孩为什么都这么爱说脏话,“你今儿又是来卖啥?”
张胜利重新把烟叼回去,“啥也不卖,专来抓你们这些投机倒把的!”哎哟,那冻得红通通的鼻头,还真是用鼻孔看人的。
她林珍珍是什么人呀,怎么会上当,“拉倒吧。”
说着就继续往前走。
是这样的,她们打算原路返回,因为厂区里有条大马路直通公社,平平坦坦还是十分罕见的新柏油路,一股浓浓的柏油气,到了公社,胡姐夫在那儿等着接她们。
可张胜利不知抽哪门子的风:“你们别往那儿走。”
“为啥?”
他顾左右而言他,“让你们别走就别走,丫头片子咋不听话呢。”
动不动丫头片子,他以为他是村里的长舌妇啊,珍珍瞬间收回对他的好感,正要继续走,忽然听见“叮铃铃”“嘟嘟嘟”的声音,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拽着一阵猛跑,赶美紧随其后,进了黑漆漆的小巷道,他熟门熟路推开一扇破木门,“嘘……”
原来,是治安队的搞突袭来了。
幸好张胜利反应快,这小院子离得近,能听见好几个来不及跑的倒爷被抓现行,哭爹喊娘的有,骂骂咧咧的也有,反正无论你承不承认,都是人赃并获的投机倒把行为,轻则公社劳动改造,重的说不定得坐牢。
珍珍这才后怕不已,她要真坐牢了,霍霍的还不是季渊明?一穷小子好容易当上营级干部,结果出了个投机倒把抓现行的老婆,他的军旅生涯也就完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大半年没见,可珍珍最近想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是融入这个家,她越是能体会他的不容易,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家的男人啊!
“谢谢你啊张胜利同志。”
吊儿郎当的张胜利,反倒被她这么正经八百的感谢弄红了脸,“谢啥呀,就当我又做好事了呗。”
“你怎么知道治安队会来人?”
“也不看看我是谁,这地界上就没我不认识的人。”不然怎么搞投机倒把。
外头人还没撤,她们只能继续躲着,珍珍这才有时间打量这座小院子。院子是真小啊,只有五六十平,估计主人也不怎么爱惜,雪都是黑黄黑黄的,四间小屋子熏得黑漆漆的,旱厕还散发出一股恶臭,也不知道是几个月的大便没清理了。
“怎么样,这院子不错吧?”张胜利洋洋得意。
赶美可不像小姨给他面子,皱着鼻子说:“可真臭啊,主人估计是个邋遢鬼。”
张胜利不由自主摸了摸自个儿油光水滑的头发,雷锋帽和军大衣也是干干净净,“邋遢吗?”
“你的房子?”
“也不算吧,我二姨的,她老人家驾鹤西去,儿子在省城,让我们帮忙把房子处理一下,可一直没卖出去,就成了我哥几个的公共厕所。”事实是,他们不锁门,倒爷们也把这儿当公共厕所,所以才这么臭。
珍珍心头一动,“你们准备卖多钱?”
“这么好的位置,咱桂花胡同口第一家的风水宝地,坐北朝南,四季向阳,二十分钟内能到达附近所有工厂,到公共汽车站也才十分钟……五百块不过分吧?可来了好几拨人,都嫌贵……害,要我有钱我早买了。”
这人虽然夸张,可珍珍再这么一看吧,还真是!虽然小了点儿,旧了点儿,可五脏俱全功能齐备,关键院里自带水井,不用大老远上别的地方挑水,她想洗澡洗头就不用担心费水啦。
最重要的是,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的房子,如果有了这座小房子,她就能名正言顺从季家独立出去,以后蕙兰来了也有个落脚地儿。
“这样,三百块你卖不卖?”
张胜利一蹦三尺高,“你咋不说二百五,爷我就那么像二百五吗?”砍价有这么砍的吗?简直侮辱人啊。
林珍珍手里就几块钱,买个厕所都不够,奈何她实在是喜欢,真心诚意道:“张胜利同志,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最少多少能卖?”
张胜利心说可真邪门,她一正经,他居然也打起精神,挠了挠后脑勺,“我表哥说了,最少四百五。”
见她不接茬,忙又道:“但咱俩的关系,还能再便宜你二十三十啥的……”
赶美翻个白眼:“你跟我小姨啥关系?我小姨父可是营长!”
张胜利眼睛一亮,“真的?在哪儿呢?”
“北城市,部队番号是秘密,肯定不能告诉你。”其实是她也不知道。
珍珍现在关心的是房子问题,“言归正传,四百块可以吗?”
本来是不可以,可一想到她是光荣的军嫂,张胜利话到嘴边就变了,“行!”
是这样的,他今年刚二十三岁,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兵,可他因为心脏有点先天毛病,验兵没验上,一直郁闷到现在。当不了真正的军人那拥军优属是谁也挡不住的,四百就四百,反正二姨生前都说了房子卖掉他和表哥一人一半,大不了少的钱从他那一半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