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江宁已哭到虚脱,无力的靠在他怀里,眼神痛苦又疲惫的看着他,唇却颤抖的说不出一个字。
他眼眶酸涩的低头吻去她眼角泪水,嗓音无比低沉的轻声道:“别哭,我回来了。”
江宁眼睫颤着,一听他这句话,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哽咽着:“可是……你回来晚了呀……孩子没了……”
他紧闭上眼,下巴磕在她发顶,大手摩挲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听着她呜咽的哭声,嗓音越低:“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哭起来,江宁呼吸就急了,心口就不舒服,她用拳头压着心口难受的地方,眉头紧蹙着,身子无力的向后躺,唇更是苍白的厉害。
齐易南看着她情况有些不对,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向外喊着:“青云!”
青云急忙进来,一见江宁这个样子,拿过桌上木盒里的一个药片便塞进了江宁的口中,然后才道:“世子爷,小娘这一回,身子可是受大亏了。大夫说小娘失血过多,又伤心过度,如今是气血双亏。日常里最好是少哭,或者不要哭,以免心内郁结,再落下心症就麻烦了。”
江宁含着药片,双眸无力的看着齐易南,他出门半月,肤色黑了不少,头发也乱糟糟的,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她握着他的手,眼泪依旧无声的往下掉,缓缓道:“我……你……”
齐易南不等她说完,就反手握着她,眼眸深邃坚定:“你放心,我回来了,一切事情就有我,你先好好歇着,我晚会儿再来看你。”
“嗯……”江宁真的是没有力气再多说话了,松开他手后,就闭上眼了。
齐易南轻拂去她眼角泪意,站起身来,青云便道:“世子爷,庆云已给您备好水,待您换洗完毕,一切事情细节,由梅姑亲口详述于您。”
“知道了。”齐易南深吸口气,看了眼江宁,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书房内。
齐易南长发微湿散着,身子疲惫的靠在椅子里,大手揉着眉心,半合着眼眸,道:“梅姑,一个细节也不许漏下。”
梅姑点点头,将这几日自己整理好的事情脉络,一丝丝一缕缕的都说了出来,从大戏开场,姚氏安排江宁坐在沈京兰身边伺候,到江宁受伤逃出泰兰苑,事无巨细,说了个清楚明白。
“事后,世子妃遣散了不少丫头,我就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夜领着宁姑娘去换衣的奴婢,拷问一番那丫头招了,说宁姑娘荷包里的麝香是她放的,她是被泰兰苑的人指使的。”梅姑说着,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那个丫头的证词画押。”
齐易南拿过看了,又放回桌上,问:“事后,那些事,世子妃还抵赖了?”
梅姑点头:“对,是抵赖了。但是小娘身上受的那些,做不得假,只是小娘捡回来的匕首,我去查了,没查出什么来。”
沉默片刻,齐易南眼神幽幽,冷潮一笑,似是失望,又似是无力:“世子妃,叫我该说她什么好。连阿宁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有孕,可她关了人的第一件事,竟是给阿宁灌堕胎药……我是真不明白,她究竟是在想什么!”
梅姑摇摇头:“世子妃所想,我亦不明白。只是,此次宁姑娘遭此横祸,的确是我粗心导致,就算世子爷看在咱们主仆情分上,不愿责罚,但经此一事,我实是无颜再留下了。”
齐易南看着梅姑,轻摇摇头,“就算是你在,你也无法强闯泰兰苑的大门,世子妃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做什么,你是拦不住的。”
梅姑却一直羞愧,叹着气道:“只是不知世子爷心里什么打算,这件事,的确是不好办……”
齐易南沉默片刻,心里已经做了决定,看着梅姑问:“你方才说,姚氏在外等着?”
梅姑点点头,“应是来请罪的,您见不见?”
齐易南起身,眸光冷凝:“见,怎么不见。”
片刻后,姚慧之进来,穿着一身素衣,往日娇艳的面容上未施粉黛,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未说话,眼睛先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歉意十足,“世子爷,妾身有错。”
齐易南看着她,眼眸情绪无变化,只道:“你要知道,有些错,是不可以犯的。”
姚慧之一下就哭出来,哭的楚楚可怜:“世子爷,妾身知道,一切无可挽回。可您也该知道,在这后宅之中,妾身是必得服从世子妃的呀。”
齐易南摇摇头,女人,他是看不透她们的心机,看不透她们的想法,可这不代表他就能被她们糊弄。
“你有你的道理,你有你的说法,但这些无法抵消你犯下的错。”齐易南看着她眼中的泪,深深蹙眉:“犯了错,是要承担责任的。你是这样,世子妃,亦是这样。”
姚慧之一时心慌无措,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但还是极力的辩解着:“世子爷,妾身知道这错无法挽回,所以妾身一早就和江妹妹赔罪了!随后也会亲手抄写经文给江妹妹腹中孩儿诵经超度,还望世子爷看在妾身已经悔过的份儿上,饶过妾身这一回吧!”
齐易南看着她,眼神越发失望,转眼看向梅姑:“你去玉园,将悠宁抱去给母亲照顾。”
说着,转头看向姚慧之那双震惊含泪的双眼,冷声道:“你,禁足三月,不得见悠宁,若有违背,就送你回西关。”
他说完,抬起脚步就走,姚慧之却突然撕心裂肺的哭起来:“世子爷!妾身真的知错了,求您不要这样对我!”
走远的齐易南不曾回头,只听着她那般哭喊,心中漠然。
第57章 裂痕 姚慧之前脚刚回到玉园,慌慌张张……
姚慧之前脚刚回到玉园, 慌慌张张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后脚梅姑便带着两个丫鬟来了。
一见到梅姑,姚慧之更将女儿抱的紧紧的, 眼泪无声的掉个不停。
梅姑看着她站在廊下, 也不急着上前去将孩子抱过来,只站在院中喊着:“世子爷有令, 即日起,姚小娘禁足三月不得出。大小姐交由夫人照顾, 平日里服侍大小姐的乳母, 丫头都出来吧, 你们都得随着我去夫人那边。”说着, 冲自己身后的丫头摆了摆手,两个丫头便点头去找乳母, 外加收拾悠宁的东西。
姚慧之抱着悠宁,满眼都是不舍,求着梅姑:“梅姑, 我求求你了,你帮我和世子爷说说好话……悠宁从出生起, 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啊……”
梅姑微微蹙着眉头:“姚小娘, 世子爷的话说的很清楚, 您最好还是听着, 不然若是您被送回了西关去, 可就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大小姐一眼了。”
姚慧之痛哭起来, 将头埋在女儿的肩上, 感觉着女儿的小手在轻轻的抚摸着她脸,她痛不欲生,明白这是世子爷故意的, 是在给那个寡妇报仇,是要她也尝尝母子分离的痛苦。
世子爷,他好狠心啊,她可是悠宁的生母,他说不让见就不让见,这么小的孩子三个月不见,是会忘了她的……
没多久,服侍悠宁的乳母,丫头,和一些衣裳等物已经收拾整齐,梅姑亲自上前去,伸出手就要从姚慧之怀里抱过悠宁。
一岁多的悠宁扭过头去,不肯伸手,梅姑见此不愿意让孩子哭,就冲乳母道:“你来抱着大小姐。”
乳母上前,姚慧之依旧哭着不肯撒手,梅姑眼神不耐起来,“姚小娘,您确定不撒手吗?”
一句话,姚慧之咬着牙,含着泪,狠心闭上眼将孩子送进了乳母的怀里,乳母抱着孩子转身就走,那一刻悠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大哭起来。
姚慧之见着女儿大哭,更是心痛如绞,“悠宁,悠宁……”
喜儿眼眶红红的拉着她:“小娘,您别伤心,三月禁足,很快就结束了,到那时您就能接回大小姐了……”
姚慧之哭着瘫软在地上,含泪摇着头:“我又不是主谋,世子爷为何要对我这般狠心,我跟了他五年,那个女人才跟了他几月而已啊……”
喜儿不敢说话,五年又如何?世子爷不喜欢,十年也无用……
——
梅姑做完这一切回来,齐易南才从榻上起身,长发散乱在肩上令他有些心烦,他坐下后喊了一声庆云,庆云便进来给他束发。
待庆云做完这一切后离开,他才问梅姑:“悠宁过去后,母亲怎么说?”
梅姑道:“夫人是心疼大小姐的,不过还交代我提醒您,毕竟是大小姐的生母,好歹顾念着点孩子,别太绝情寒了人心了。”
齐易南闻言冷冷一笑:“寒心?她们在做那些事之前,可曾想过我是否会寒心?”
他说着,靠在椅背上,双眼闭着,道:“姚氏禁足三月之内,慢慢放出她重病消息,待解禁之前将她挪去城外静心庵叫她修行,不足一年不许她回。”
梅姑点头,精心庵那个地方,是京中一座小有名气的庵堂,不少世家族中犯错的女子都曾去过那里修身养性,比如那些私相授受的,行为不妥的,品行不端的,送去磨上一年半载的性子,就差不多都老实了。
那地方可是真正的苦修,管你曾经什么身份,进去就出不来,每日里素衣素食,事必躬亲,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子们来说,一开始过去,那绝对是一种折磨。
片刻后,齐易南看着外头黄昏已落,夜幕将来,半睁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意,道:“梅姑,带上几个婆子,跟我去泰兰苑。”
姚慧之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泰兰苑。
沈京兰正在内室的床上躺着装病,脸上一样未施粉黛,粉色的红唇还专门用脂粉扑了扑,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稍微憔悴了一些。
此刻,她听着柳柳的话,眉头微微蹙起,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轻抚着,低声道:“姚慧之都主动认错了,世子爷还罚的这么狠……”说着,想到自己来,不仅有些担心。
柳柳看着她的样子,幽幽一笑:“世子妃,您没事的,您是正室,她们妾室怎能跟您比?”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担心,“不知世子爷今夜来不来……”
然,话音刚落下来,门外丫头就传来了动静,沈京兰就急忙将头发又弄乱了一些,准备着以一副病弱样子见齐易南。
可等了片刻,沈京兰都不见齐易南进来的身影,正探着脑袋往外看的时候,珠帘一阵哗哗啦啦的响,她一看居然是梅姑。
她来做什么?
梅姑进了内室,看着沈京兰躺在床上,微微一福身,便道:“禀世子妃,世子爷有命,缨穗姑娘与柳柳姑娘,各行二十杖!”
站在床边的柳柳,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闻言的那一刻便低头福身,规规矩矩的道:“奴婢听令。”说罢,便走向梅姑,老老实实的被梅姑身后的婆子压着手臂压了出去。
沈京兰惊愕的双眼圆瞪,也忘了自己在装病了,折起身子就道:“不可以!缨穗和柳柳可是我最得力的丫头,世子爷怎能罚的这样重?”
梅姑看着沈京兰试图要下床的样子,伸手拦了一下,道:“世子妃,您有孕在身,还是莫要出去看那凶煞的一幕了,以免惊了胎气。”
梅姑说完,便转身走了,沈京兰抱着肚子也急忙起身,走到外面一看,齐易南就站在正门口的位置,一身冷意。而缨穗和柳柳已经被按在院子里的长凳上趴着了,那强壮的婆子手里更是拿着宽长的板子,准备着了。
沈京兰知道,这是齐易南在变相的惩罚自己,毕竟若是连这两个她最贴身得力的丫头都被按着打了,那她这个世子妃,以后在这府里还有什么威势脸面可言?
她上前去,站在齐易南的身边,细眉紧蹙着道:“世子爷,你心中有气,尽可朝着我发,还请饶过这两个丫头!”
齐易南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朝院中动了动手指,梅姑得令后,手一摆,那拿着板子的婆子便高高举起手中的板子,狠狠的打了下去!
瞬间,缨穗和柳柳无法抑制的痛叫出声,声音痛苦压抑,两个人紧紧抱着那长凳,浑身颤抖着。
沈京兰心口猛然心悸起来,手轻抖着,看着齐易南的侧脸,伸手去拽他的袖子,低了气势求着:“世子爷,缨穗和柳柳她们是姑娘家,平日又娇弱,受不了这种杖责的,求您打个五杖,便罢了吧?”
齐易南这才转过头来,深邃的双眸中除了冷然再无其它:“心软了?那你给江宁灌落胎药,叫人用匕首了结江宁时,可曾心软过?”
一句话,沈京兰脸上无光,羞恼的咬着唇,却不甘心的解释道:“我是给她灌了堕胎药,可是我没有叫人去了结她!至于那夜想要了结江小娘的人是谁,世子爷尽可去查,总之不是我。我只是打算将她卖了而已,又何必叫人血淋淋的死在我院里,我还嫌晦气呢!”
缨穗和柳柳一转眼已经被打了五六杖,两人已经疼的满头大汗,痛呼不绝,泪水不止。
沈京兰着急的看着,拽着齐易南的袖子不放,“世子爷,停下吧?”
齐易南拽回自己的衣袖,只问:“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何总针对江宁?”
沈京兰闻言,气的胸口起伏着:“世子爷若答应停下,我就告诉你!”
齐易南看着她那做了那般狠心的事情,却依旧毫无愧疚之色的眼睛,眼神里层层叠叠的失望,好像第一次认真的看清这个女人。
尤记得她刚进门时,是端庄的,虽有时会嫉妒素文,说些不好听的话,可也从不似如今这般,行事狠辣。
究竟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是他对她不够好吗?成婚四年,他从来都是依着他的意愿,不眠花宿柳,不饮酒狎妓,不多纳妾沾染女子。
她急切有孕,一月超半数时间宿在她房里,素文嫉妒,姚氏幽怨,他都只当看不见,成全她的体面,连她迟迟无所出都不曾有半句不是,他几乎做足了一个丈夫的该有的宽容敬让。
可她还想如何?纵观京城世家子弟,像他这般妾室寥寥规矩本分的男子,有几个?
而他如今不过是带回一个江宁,她觉得不喜欢,觉得低贱碍眼,就不惜用手段除去?连他的孩子也都不肯放过,其心之冷,惊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