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节道:“灵或不灵,单看他们需要。”
断绝他和姜羡的联系,但在疼痛时又要他一起承受,未尝不是警告。
苏斐然若有所思:“如此,除非疼痛,其他时刻你们皆无法联络。”
姜昭节道:“我知你担心阿羡,但疼痛时,我恐怕无力与他联络。”
苏斐然:和姜羡失联……那可真不错。
她直截了当地问他:“近日有何安排?”
姜昭节直言:“练剑。”
苏斐然摇头:“你道心不稳,恐怕不宜练剑。”
袖口中手指蜷曲,姜昭节默然片刻,沉声道:“我答应助你悟道,便不会食言。”
苏斐然的目的本不在此,但已谈起,便问:“那你何时能够助我?”
“目前不可。”姜昭节道:“当日人剑合一只是偶然,我尚未领悟其中关窍,恐怕无法传授。”
苏斐然了然。那日与十七姑对战,姜昭节赶来救场,虽然好心办坏事,但隐隐展露出的人剑合一的迹象,却引起苏斐然注意,她立刻讨价还价,向姜昭节寻求心得,可此后姜昭节始终状态不稳,至今仍未说出所以然。苏斐然暂且放下此事,心思又回到最初的事情上,突兀一问:“明早可有时间?”
姜昭节与苏斐然比剑多次,自然以为又要约剑,当即点头:“有。”
两人立刻约定次日相见。时间定在凌晨。
姜昭节觉过早,但未反驳。
次日,苏斐然刚出现在姜昭节房门前,姜昭节便推门而出。天色未明,他已经着装整齐,黑衣衬着暗色,如剑在匣中,光芒尽敛。
见到苏斐然时,他微怔,旋即面色如常,道:“走吧。”
他本欲带路,苏斐然却抢先一步,引他向另一条路上折去。姜昭节只当今日换个练剑的处所,便跟随而去,沿山势向上,直到山巅空地。
他稍作打量。此处空间宽敞,视野开阔,凌晨清风拂起衣袖翩翩,迎面出来时神清气爽。
适合练剑。
他站定,正要拔剑,苏斐然却按住剑柄……上他的手。
姜昭节的手指痉挛似的一动,没有抬眸,低声问:“怎么?”
苏斐然轻声:“你不觉得今日我有何不同?”
姜昭节低眸:“有何不同?”
那只手自姜昭节手上分离,那瞬间他握剑的手微松,像要做些什么,却又将剑握得更紧。只见那只手抬起,竟按在他额头,强迫他正视。
目光相对,苏斐然问:“你不看怎么知道?”
姜昭节盯着她的双眼看了半晌,不自觉开口:“我看了。”
苏斐然问:“看了什么?”
姜昭节的目光似沉着铁:“你。”
苏斐然却毫无笑意地微笑,指指自己身上:“我换衣服了。懂?”
姜昭节出门时便发现了,今日苏斐然的衣服格外精致,虽然卫临棹制作的衣服总是那么精致,可苏斐然从来不会将它们穿出精致的模样,今日格外不同——可那时他想,她只是随意换件衣服而已。
可现在她说,她是故意换的。
姜昭节便将她这一身看了看,点头:“我知道了。”
苏斐然好奇:“你可知今日我约你前来为何?”
姜昭节想也不想:“练剑。”
苏斐然并不意外,只说:“那是之后的事。”
姜昭节皱眉:“此话何意?”
苏斐然向东方熹微处指指:“看日出。”
姜昭节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语气却分毫未变:“日出有何可看?”
苏斐然皱眉:“我也不知。”顿了顿:“但姜羡颇喜欢与我同看日出。”
目光一暗。姜昭节嗓子微痒,不禁清咳一声:“我明白了。”
苏斐然问:“你当真明白?”
姜昭节点头:“今日阿羡不能陪你,我陪你便是。”
苏斐然觉得这话听起来有哪里不对,但至少同看日出的目的达成。
两人坐在长椅上,腰杆挺得笔直,硬是坐出了两把剑,或两道平行线。
一刻钟后,太阳升起。直挺挺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松筋骨,扭过头来。
苏斐然:“我们还是练剑吧。”
姜昭节颔首:“好。”
两把剑出鞘,方才的僵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场战斗酣畅淋漓,至太阳西斜。
休息时,姜昭节看着西斜的太阳,忽然问:“阿羡可与你看过日落?”
苏斐然答:“并未。”
姜昭节又问:“今日可要观看日落?”
苏斐然想也不想:“不用。”
姜羡未约她看日落,或许因为日落不适合同看,自然没有必要与姜昭节进行这一环节。
姜昭节闻言,什么也没说。
分别时,姜昭节道声告辞,转身离开。苏斐然敏锐察觉他似有不悦,却不知哪里出现问题。
当日与姜羡看日出,姜羡十分激动,与姜羡比剑,姜羡同样开心。姜昭节与姜羡是兄弟,应当差不太远,为何反应不同。
想不通,便不想。苏斐然回房,开始下一计划。
她从手镯中取出一株仙人掌,正是姜羡曾经送她的那株,后来她便放在手镯中,带在身边却再未取出。今日取出时,她惊讶地发现,这仙人掌离开那隔绝灵力的地带,来到空气中时,终于绽放出蓬勃的生机,以极快的速度,自仙人掌的顶端冒出一个花苞,又在苏斐然的目光中,缓慢绽出一朵花来。这尚未完,在仙人掌的另一支上,同样结出蓓蕾,舒展出一瓣又一瓣花。
仙人掌开花了。那是两朵花,一朵是浅淡的黄,一朵是浅淡的粉白。
在姜羡送花后的许久,在他已经离开后,仙人掌终于得见天日,酝酿着所有生命力,绽放出两朵美丽的花儿来。
苏斐然想起他说的话:“我可是木系修士啊。”
木系修士送来的定情的仙人掌,自然是能够开花的。
可是,开过花的仙人掌,像绽尽了繁华,由碧绿化为枯黄,像开花时那样迅速,委败得同样猝不及防。
苏斐然怔然,一声轻叹。
叹过了,苏斐然便在卫临棹的园子里搬了盆仙人掌,去找姜昭节。
姜昭节开门便看到半人高的绿油油的仙人掌,沉默半晌,问:“我记得阿羡曾送你仙人掌。”
“没错。”苏斐然见他反应这么快,便解释:“所以我也送你。”
姜昭节僵直地站在那。
苏斐然见他堵住门口,便抬头:“麻烦让让。”
姜昭节僵硬地让开道路,看苏斐然将仙人掌移到屋内。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我师父是木系,这是他培育的仙人掌。”
姜昭节点头:“嗯。”
仙人掌成功送出,苏斐然正向外走,始终反应迟钝的姜昭节终于想到什么,叫住她说:“我有东西送你。”
苏斐然回头时,姜昭节递来两个本子,说:“这是阿羡的东西,你或许想要。”
苏斐然低头,便看到封面几个字《追女十八式》。她缓慢抬头:“书在你这儿?”
姜昭节点头。
“书为什么在你这儿?”苏斐然问。
姜昭节哑然,片刻,说:“我帮忙保管。”
苏斐然抽出《追男十八式》,留下另一本说:“那本送你。”
姜昭节瞄了一眼,似乎扯动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将书递来,果断道:“我不需要。”
苏斐然想想,自己有便够了,就接过书离开,走出几步,又被这书触动记忆,不禁回头问:“我们明日逛街?”
姜昭节反问:“你与阿羡曾经逛街?”
苏斐然点头:“没错,所以——”
姜昭节抬手打住她的话。
苏斐然几乎以为他要拒绝,可他却缓慢吐出一个字:“好。”
一言为定。
苏斐然胸有成竹地回房,开始谋划逛街事宜,一切计划完毕,只等实践。
临出门时,三长老,也就是何多多的师母叫住她,递给她一张单子,说:“既然你要下山,顺便帮我买几味药材。”
她只是逛个街,如今连三长老都知晓。
三长老看出她的疑问,红唇微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凑近她耳边道:“我知道你想睡他,我可以帮你。”
苏斐然义正辞严:“我不是想睡他。”
三长老立刻改口:“你想与他谈情。”
苏斐然正色:“不错。”
三长老将清单向她手中塞了塞,低声:“那便去吧。”
苏斐然低头,以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灵草清单,可看一眼,并无异常。再看三长老,表情总有些奇奇怪怪。她想起何多多平日里如何夸赞这位师母,自己也没少听闻这位师姨的事迹,便决定相信一次。
她带着清单,约上姜昭节,再度下山。
第55章 任务 任重道远
谢瑶芳不方便久住合欢宗,便在山下落脚。苏斐然和姜昭节下山,打算先去她那里看看。
天下宗门大多相似,无非背靠青山,山下城镇,镇上物资丰备,修士往来。但挂着天下第一宗的名号,一切便有不同。谢瑶芳首次前来,乐不思蜀。每日在合欢宗门前逛来逛去,看着那参天巨树啧啧称叹。
苏斐然初来合欢宗时,也曾为宗门处那棵历经沧桑的古树停下脚步,对谢瑶芳此举不以为怪,和她寒暄几句,说明此行目的。
谢瑶芳看着药草清单,说:“这些药草在这儿都能买到?”
苏斐然摇头。当时三长老的表情,明晃晃说:别想轻易集齐。
天下药草不知凡几,没有一家药铺敢说自己一应俱全。
“那你们岂不是要到别处去。”谢瑶芳看苏斐然:“那我怎么办?”
这正是苏斐然为难处。她答应谢清池照顾谢瑶芳,但这次行动,她不愿带上第三人。
谢瑶芳咂吧咂吧嘴,悠然一声:“看来我是多余的。”
苏斐然闻言,那点为难立刻消失,答:“不错,你是多余的。”
谢瑶芳翻个白眼:“所以,你把我留在这儿?”
苏斐然点头:“这里是合欢宗地盘,我已经和师父提过你的事情,只要你不乱跑,这里没人能惹你。”
“不乱跑啊。”谢瑶芳点点下巴:“勉勉强强吧。”
苏斐然补充:“我猜临行前谢清池送你不少宝物,足够你防身,你便安心呆在这里……”
“放心,”谢瑶芳抬高声音,接上她的话:“我不会打扰你谈……”
话未说完,苏斐然捂上她的嘴,面无表情:“慎言。”
谢瑶芳:我感到了杀气。
向门外看去,姜昭节不知在想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并未察觉这里动静。苏斐然松手道:“没事不要联系我。”
交代完毕。苏斐然和姜昭节上路,还未忘记当初约会的理由是“逛街”,便和姜昭节在镇上逛了一番。
两人都是不喜说话的性格,姜昭节今日格外沉默。苏斐然尚且知道左顾右盼,看周围有何物品,姜昭节却目视前方,一路向前,直到苏斐然拉住他,才停下脚步问一句:“何事?”
苏斐然指向旁边。
姜昭节抬眼,看到“书肆”二字,便问:“你要买书?”
苏斐然摇头:“姜羡那两本书,便是在这种书肆买的。”
姜昭节嘴角收紧:“这样。”
苏斐然问:“你不进去看看?”
姜昭节扭头,目光黑沉沉地看她,其中点点火光,将燃未燃,说话时一字一字,咬得清晰:“我为何需要进去?”
苏斐然皱眉:“我只问你一句,你不想便不进。”
姜昭节说完便后悔,想补充什么,可苏斐然已经继续前行,他只能咽下那句话,转而低声:“我不是他。”
“你当然不是他。”苏斐然莫名奇妙,只觉这兄弟两人果然一脉相承,说话奇奇怪怪。
姜昭节闻言垂眸,僵硬地扯下嘴角,平素冷直的声音此刻轻飘飘的:“是,我自然不是他。”
苏斐然已经向前走去,姜昭节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不禁想象她与姜羡逛街时,是否也是同样的场景。很快他便否定这一念头。
她和姜羡逛街,自然不会是眼下这副僵硬的模样,他们大概会挽手并肩,指点着周围店铺交流意见,而不是像他们这样,一前一后,各怀心思。
这实属正常,她和姜羡是情人,和他又不是。
不知都想了些什么,姜昭节几步赶上苏斐然,并肩时对她说:“阿羡不会有事。”
“我知道。”苏斐然说:“你说过很多次。”
可姜昭节仍在继续:“如今阿羡是双灵根,在剥离结束前他不会死。”
果然,苏斐然对姜羡这件事十分在意,很快停下脚步。
她抬眼,对姜昭节道:“药铺到了。”
姜昭节愣了愣,顺她目光看去,确实是药铺。
苏斐然走进药铺,将清单放到桌上,直接道:“这些全要。”
掌柜的瞄一眼清单,就知道来了大主顾,顿时眉开眼笑,拿着单子让助手找药去,过了一刻钟,伙计抱着一捧药草放上柜台,又将清单递给掌柜,低声说:“这几种我们没有。”
掌柜仔细浏览清单,回头向苏斐然点出几种药,道:“抱歉道友,这几种药草恐怕还要您去别家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