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安雪采莫名打了个寒颤,不知道自己躺着也中了一箭。
“如今天下人皆知晓我要娶你,你贸然悔婚,岂不是令我颜面扫地,尊严荡然无存?我身为漠中城的武尊,整个漠中城皆是受辱。玉锦,你便如此不顾惜我吗?”
慕从云嗓音渐转严厉,有几分疾言厉色。他还觉得自己说轻了!萧玉锦便没想过,如今安阳王与西陲合作,她这个女儿此举可是坏了亲父大事,当真极不孝顺。
想了想,慕从云终究没有将后面那些话说出来。
自己毕竟是爱惜萧玉锦的,不愿意让自己那些话显得过于逼迫。
萧玉锦却感觉一口气堵在喉咙,热血上涌。
如今闹到如此地步,慕城主心中也是有数。
当初萧玉锦在津州与安雪采决裂,故而心中郁郁不乐。如此过了几月,这时慕从云传信,提出萧玉锦前去漠中城散心,见一见西陲苍茫瑰丽的风光。萧玉锦曾经四处游历,加之有慕从云照拂,故而便答应起来。
可待她到了漠中城,众人眼神皆有些古怪,并没有将她当慕从云的徒儿看待,反而有些别的意思。
也没多久,家中便送来书信,试探她可否嫁给慕从云。与此同时,这桩婚事也传遍西陲之地。
仔细想想,这些算计一环扣着一环,慕从云必定有所布置。
慕从云对自己具有男女之情,却从没有亲口跟自己个儿提及过。
从头到尾,慕城主从未问及萧玉锦自己的心意。
一口老血涌上了萧玉锦的喉咙,又使得萧玉锦硬生生的咽下去。
此时再质疑此事,对自己也无甚益处。
萧玉锦干事情还是有策略的。
她姿态强硬,却未曾和慕从云撕破脸:“城主是当世英雄,男儿的颜面是自己功绩,区区几句流言蜚语,又能有什么影响。人心多变,这些闲言碎语不过是一时热议。说到底,终究是他们误会罢了。漠中城傲立于西陲之地,是因为城主修为盖世,是因为漠中城实力了得。有此实力,从前是什么样儿,以后也是如此。”
慕从云把这件事情上升到一个很高高度,萧玉锦是不认了。
萧玉锦再说好话:“更何况世人纵然真个议论,只会说玉锦年轻不懂事,是个不知惜福的人,又怎会议论城主不是。这世间婚约,有些对女人如同性命。但城主是堂堂男儿,这些流言蜚语对你不过过眼清风,何必拘于颜面,娶一个不能尽心爱你的女子?”
世间女子,许多只能靠家世、名声保护自己。但对于男子而言,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就好像安雪采抄袭,换做哪个闺中女子,早被活活逼死。可对于安雪采而言,终究不过是一件扫兴的事情罢了。
人生在世,需要的实绩。
一个人有了实绩,私德上有所欠缺,也不那么有所谓了。
这般说着时候,萧玉锦内心渐渐清晰起来。所以她不愿意成为慕城主的小女人,她也想要属于自己实绩。
慕从云确实十分爱她,连她策马走远些,都万般担心。他固然是疼爱自己,可若与他成亲,萧玉锦也能看到属于自己的未来。
她也不可能相信,失了这个婚事西陲的天真的会塌下来。
“玉锦不会私逃,此事定会亲回安阳王府,向父王母妃解释。一应过错,都是玉锦自己不是,实是玉锦任性。”
萧玉锦这么说着,就透出了那么点儿去意。
慕从云只觉得她自幼娇惯,被安阳王府宠得太过,故而有那么些出格想法了。事到如今,慕从云也不忍呵斥,只淡淡说既然如此,萧玉锦暂且留在西陲之地,容他与安阳王府商议一番。
萧玉锦称赞:“城主果真宽宏大量。”
不过萧玉锦内心并不是很相信。
慕从云跟她虚以委蛇,想来并不会当真放自己走。萧玉锦假装相信了,心里却盘算别的主意。
趁慕从云不备,萧玉锦便寻上了越红鱼,想要游说这位越剑仙帮帮自己。
越红鱼想到了商云裳说的话,有些气虚无力。
不不,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萧玉锦:“如今西陲多乱,白面鬼出没。玉锦想回中原,只盼越剑仙能捎带一程。”
越红鱼想,顺便带走萧玉锦是没什么关系,可是萧玉锦的处境也未必便能如意。
“明玉公主可曾想过,安阳王府容你留在西陲之地,也许心里已有决断。”
换做平常女子,也许会黯然神伤,或者受不得这么样打击。
可萧玉锦居然很平静的接受了。
越红鱼不说,萧玉锦也想得到。
萧玉锦沉吟:“那是我这个女儿远在西陲,这情意自然淡了些。待我这个女儿到了他们跟前时候,在女儿一片真心倾述下,这情分自然是不一样了。这见和没见,其中滋味可不大一样。”
说到了这儿,萧玉锦还叹了一口气:“再者父王一向要脸,与慕城主只是合作,并不是依附。我都已经回来,他再将我送回,只怕脸上须挂不住。”
一番话尽显萧玉锦孝顺女儿实锤。
萧玉锦:这也是我们家的相处方式。
越红鱼也是叹为观止。
若不是如今大胤皇族实在不像样子,萧玉锦说不准会送去京城宫斗。
这便是萧玉锦所受教育,若无意外,她原本该成为安阳王妃那样的女人。那样子的聪明、果决,在一个枭雄身边合格的打辅助。
现在萧玉锦还年轻,所以还显得有些矛盾。
想到一年前的事情,萧玉锦忽而心里疼了疼。她想起了安雪采,这不是因为萧玉锦对安雪采还有什么情意,而是因为她怀念自己天真。
她跟安雪采说话没用什么套路,不是不会,而是不想。那时她硬邦邦说话,是因为那份感情很纯真,所以直接得不可思议。
不过自古情深留不住,唯独套路得人心。
套路总是令人舒服的。
想到自己这一年多来变化,萧玉锦发觉自己改变了不少,还有点儿小唏嘘。
越红鱼:“顺利带公主一程也是无妨,不过别的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第51章 051 我自然是真心真意爱你的
越红鱼这么爽快答应, 便是萧玉锦也是有些意外。萧玉锦还没发功,没想到越红鱼居然肯了。
一时之间,萧玉锦自是感动起来, 开始吹起越红鱼:“世人都说越剑仙冷漠, 其实并不尽然。我与贵会杨鸽素有往来。阿鸽时常跟我说,越剑仙是个温柔悲悯的人, 原来不假。”
越红鱼听了,第一次觉得师侄们不要将自己吹得太过。
“我在西陲之地, 还有些事情要办, 不会立马折返中原。只怕明玉公主纵然归心似箭, 还是需要等一等。”
事已至此, 萧玉锦自然说好,不好得寸进尺。
接下来几日, 慕从云也没有对萧玉锦如何咄咄相逼。萧玉锦都有些狐疑,怀疑自己是否被害妄想。
然而西陲的风却开始吹了起来。
商云裳在漠中城受了些冷待,也不以为意。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胤间谍, 商云裳在三日后到达瓜州郡守府,成为郡守府的贵宾。
越红鱼自从看了商云裳的马甲号, 一直疑商云裳要搞什么事情。
商云裳看着温柔俏丽, 武力值也不是很高。不过不知怎的, 越红鱼总不免心有忌惮。
很快漠中城有一波传言也是兴起, 传得沸沸扬扬。
要搞一个人, 便要先搞他的名声, 这本是永恒不破的真理。
不过这一次这人放料有些水平, 放的还是陈年老故事。
那还是慕从云没有当上城主以前的事情了。
彼时慕从云是前任城主之徒,本也受宠。不过与此同时,他还有位师兄杨芳芝, 也是一位剑技出色的年轻剑士。
和慕从云走冷艳高贵路线不同,杨芳芝走亲和路线。杨芳芝剑技虽然逊色一筹,可人缘却是颇佳。
众所周知,这当领导的也不能仅看武力值。
本来未来的城主是哪一位尚未可知,可是后来杨芳芝却出了事情。
那时漠中城弟子前去征战荒漠,剿灭那些白面鬼。一队弟子尽数死去,只有慕从云活过来。
杨芳芝也死于那一战,连尸骨都未曾收回来。
这件事情当初就那么算了,可是现在却被人做文章。
什么慕从云为了夺得城主之位,害死同门云云,要多猎奇多猎奇。
人就是有这么样猎奇心思,西陲老百姓也不例外。
无论信不信,也不妨碍他们听一听。
当然追随慕从云那些漠中城剑士顿时气得炸裂!
当年之事又不古早,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不难考据。
当初慕从云是有这么一位师兄,可身份地位决不能比。慕从云虽然被越红鱼打得残血,可那只是参照物不对。和普通人一比,慕从云是真正的天才,是别人比都比不上的。
杨芳芝为人是不错,人缘也很好,可是远远不能跟慕从云相比。
故而漠中城城主之位除了慕从云,实难有第二个人选。
从前那些旧事真真假假,假里有几分真情,难怪竟能哄得别人将信将疑。
这些故事随便听听就算了。越红鱼虽然喜欢听八卦,也不至于这么不挑。
关键在于这个传言还有后半部分。
那就是慕从云当初与游离于荒漠上的白面鬼勾结,当初刻意将这些匪徒放走,并没有尽数诛灭。
现在白面鬼又死灰复燃,背后便有慕从云在背后的支持。
这一段原书中也有。
慕从云作为恶毒男配,到最后身败名裂,便是因为这些事情曝光。
剑士的修为是敏锐的,越红鱼也隐约可窥慕从云神识窥出几分不稳。
越红鱼还咨询了萧玉锦,萧玉锦虽闹着要撤,对此还是持否定态度的。
也不是结不成婚,就一定要踩别人两脚。
萧玉锦想了想,还是不愿意相信:“慕城主行事是固执倨傲了一些,也不失一个翩翩君子。我想这样的事,他大约不屑为之。对于此等恶行,他自然也是深恶痛绝。”
萧玉锦与他相处几载,唯一不舒服之事便是慕从云强行许婚,有些套路嫌疑。
不过这个时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许只是慕从云古板一些?
再退一步讲,慕从云并不是个翩翩君子,也有那么些小心思。可慕从云也不至于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这事情,大约也不必搞得这般极端吧?
越红鱼也挑不出萧玉锦话里毛病。
因她醉心武道,行事一向简单粗暴,故而脑子没有得到有效锻炼也是必然之事。
越红鱼想了想,便有了简单粗暴主意。
她来西陲,不是说为民除害,有心斩杀那些白面鬼搞修行吗?既然如此,越红鱼也准备真去搞一搞。
越红鱼便准备入荒漠,杀贼匪。
她把这打算和萧玉锦说一说,萧玉锦就有些担心。
像她这样弱女子,留在漠中城没事吧?
这次换越红鱼吹她:“你那么聪明,怎会有事。你是安阳王府的小公主,我又许过护你,谁不忌惮几分。你这般聪明伶俐,就算慕城主有意为难,你虚以委蛇,顺着他话意思安抚,应付些日子也不难。哎呀,你怕什么?”
人家本来便是义务帮忙,萧玉锦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不过待越红鱼一走,萧玉锦便疑神疑鬼起来。
不错,就像她跟越红鱼说的那样,慕从云这几年并没有什么举止不端。她看错安雪采,是因为跟安雪采相处太少。一个人的想象,是最容易糊弄人的。
可既然如此,为何她半点不信慕从云会放了自己,甚至怕得立马寻上越红鱼呢?
如今越红鱼一走,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上了萧玉锦的心头。
萧玉锦一颗心砰砰乱跳,说不上心里是怎么样的滋味。
一个人理智分析是一回事,直觉是另外一回事。
往昔自己亲近之人,却让萧玉锦觉得模糊起来。
好了,这件事情自己也不必管了。就像越红鱼说的那样,只要安分些,不会有什么大事。可萧玉锦偏生是个不安分,好奇心极重的人。
如果她是个安分守己之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合时宜的念头。
萧玉锦忽而想到了什么,摸向自己的香囊,摸出了一枚玉令。
这枚玉令,还是慕从云给她的。
“这是我修行禁地钥匙,一向不允旁人入内,你却是例外。”
一开始,萧玉锦竟都忘记了这件事情。
她确实没有真正爱过慕从云。
潜入禁地时,萧玉锦已经想好了说辞。
什么君恩深重,我不能负。故而此等物件不敢领受,特意退回。
不过慕从云又不是脑残,都把玉令给了自己,想来里面也都收拾一番,寻不出什么破绽。
待她潜入之后,一切果然如萧玉锦猜测一样。
此地一向不会有外人到来,然而饶是如此,慕从云仍然将这儿收拾得整整齐齐。
慕从云虽不缺下人,却不愿意别人打搅自己。想来他平时修行之余,也是会自己扫扫地去去灰尘,这倒是很日常。
一想到了这儿,萧玉锦内心忽而有些微妙起来。
这么一个极端自我,绝不愿意别人打搅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会想有个妻子?
此刻她也不愿意久呆,有了去意。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危险源于脑补的探险,并没有什么真实意义。
萧玉锦正欲退去时,忽而一件东西映入她眼帘,使得她面色忽而发生了奇妙变化。
慕从云踏入禁地时,蓦然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地方向来只有他一人,不会有旁人所在。不过在他杀意还没来得及凝结时,眼神已经缓和了些。
再然后,他便看到了萧玉锦。
萧玉锦似有几分不自在,垂头时候仿佛有些羞意:“玉锦这些日子无礼,心里实在很是愧疚,想向城主赔不是。”
看她这副模样,似乎是想要和慕从云说说感情方面的事。
然而慕从云却没说话,他向前一步,取下了架子上玉石摆件:“这块温凉玉,是三个月前路过香洲商旅所拥有的一件异宝,当时被白面鬼所夺,不知所踪。玉锦,你博闻强记,一下子就认出来。是我不小心了,以为你不会来,而我又急着用此物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