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秀秀吓得赶紧将他一把揽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
场景过于真实,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书里的内容,她还是有些心悸。毕竟,就像玩密室逃脱,你哪怕知道这些npc都是工作人员,还是会因为情景代入吓得心惊胆战,更何况这还关系着她的小命。
有些抱歉地揉了揉谢奚奴刚刚撞到墙的脑袋,君秀秀将他轻轻抱起。
九岁的孩子抱起来却没有多少斤两的肉,像一阵风一样,轻得感受不到重量,也不知是饿了多久。
君秀秀将他放在床上后,又摸索着着去烧了锅热水。
还好农村老家的厨房和这里也差不了多少,君秀秀是单亲家庭,很小的时候就得当家,在与老君同志搬进城里之前,每天都是这么烧柴拉风箱的,干起活来倒也不觉得艰难。
趁烧水的空档,君秀秀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熟悉了一下环境:主屋总共是由三间卧室,一间饭堂和一间柴房组成,其中一间卧室应该是谢父谢母的,去世后就被当成了杂物间,堆放了满屋的杂货,乱得迈不进步子。还有一间是在柴房与主卧的中间,又窄又小,屋子里连窗都没有开半扇,又阴又暗,万分压抑,估计就是大反派住的了。
大致了解了环境,君秀秀开始翻箱倒柜。
她在厨房找到不少蔬菜鱼肉,看起来不怎么新鲜,但好歹没坏,估计是为了喜事买的。
又在主卧橱柜的暗格里摸索出了不少碎银子和铜钱。收获颇丰,看来谢家在当地还算小有资产。
再也摸索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后,她这才回柴房将烧好的热水兑温,快速地洗漱了一翻,换上橱柜里搜出来的素色襦裙,然后端了盆温水回到主卧。
活了二十五年的君秀秀并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况且虽然面前的反派团子才九岁,但毕竟性别为男,君秀秀也不好直接把人家衣服扒了擦拭身体,万一这个时期的反派是个纯情小少年,因为被看光了,心生恨意,直接黑化了,这可怎么办。
思索了一会儿,君秀秀便只稍微松了一点谢奚奴的衣襟,避开伤口处,用沾水的温毛巾,轻轻擦拭着露在衣服外的肌肤,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太多,秀秀有点不知从何下手,费了好一会儿才擦净一些污痕血迹,换了条干净的毛巾拭去他头上细碎的汗珠后,折了几叠抵放在他的额头。
全部忙完,君秀秀瘫坐在床边,长吁了一口气,她现在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在书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反派。
有些清瘦的小脸还未脱去稚气,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
他有一双好看的眉眼,似乎做了噩梦,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沾上了雾气,看起来脆弱得惹人心疼。
没有鹰嘴鹞目,更没有三头六臂,只是一个长相好看的普通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一想到未来他手底下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君秀秀又忍不住觉得他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显得格外阴鸷,一看就是标准的反派样。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由心生?
农村的夜又浓又静,除了后山深处偶尔的野兽啼鸣,安静得连月光都柔和了几分。
这一出整得大起大落,君秀秀乏力地坐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遇到这么离奇的事情,但她性格又比较随遇而安,没一会儿就放弃思考,耷拉着眼皮开始犯困,将凳子往床边又挪了挪,她半趴在床沿,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便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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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是无尽的黑暗。
河水漫过头顶,掠进口鼻,随之而来的是痛苦的窒息。岸上的人们在拼命欢呼,而他在拼命挣扎。从河底挣扎到了巅峰,从刀光剑影到尸横遍地,最后闯入枫红露白的尸道中。
“你这个黄泉路上的恶鬼,你为什么还不死?”
“你是腌臜之物,是我的耻辱,你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谢奚奴,死亡才是你的宿命!”
“你躲不掉的。”
他蓦然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黑漆漆的房梁。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的小雨,打在瓦片上,啪嗒啪嗒。
谢奚奴盯着房梁看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地动了动手指。
他没死?
瘴气在他身上游走了两年,终于到了无法抑制的程度,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碎成一片一片,化成了灰烬,他死在梧桐树下。
这样的程度,他不可能再复生了。
眨了眨眼,谢奚奴坐起身,因为起得太快,眼前猛得一黑,头晕眼花了半天,才逐渐恢复清明。
这一动,牵扯到了身上细细碎碎的伤口,又痒又痛,他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一下。
雨势渐渐转大,窗棂啪地一声被风撞开,差点带灭墙上的灯笼。
冷风挟着雨水,带着深夜泥土的味道吹散了谢奚奴片刻的迷茫。
他清醒了一点,却不由暗了眼眸。
这里是,长青村,谢家。
饶是过了十几年,谢奚奴还是一眼便认出,这个他呆了十一年,最后被他一把火烧尽的地方。
谢奚奴低头看了一眼,破旧的布衣,尚且年幼的双手,手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
他没死,还回到了小时候。
头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力气。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始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在后房,也不是被当狗一般锁在墙角,而是躺在主卧的床上,身上还盖了一层棉被。
身边有轻缓的呼吸声,有人趴在床头睡得正酣。谢奚奴垂眸盯了她一会儿。
周秀秀。
看到曾经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此时还活生生地趴在身边,这种感觉有点微妙。
她睡得很熟,微微侧着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咂巴了一下嘴。细软的长发有些凌乱,有一束发丝蹭在他的手边,碰到了伤口,又麻又痒。
谢奚奴眯了眯眼,拨开她的头发,想也没想,抬手用足了力道朝她拍去。
砰——
“啊!”
君秀秀正在梦里煮火锅,还没吃上一口肉,突然被人一巴掌扇进了热锅里,吓得她倏地弹起了身子。
梦境顷刻粉碎。
昏暗中,她一眼便撞进了一双如墨般的双瞳里,冷冷清清,如窗外的寒雨,冻得她一激灵。
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看着眼前这张令人发寒的陌生小脸,君秀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被打的位置稍微有点发麻,却不是很疼,她挠了挠头,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才打破了沉默:“你没吃饱饭吗?”
“……”
【系统提示:反派好感度-10】
第3章 夭寿啦,反派被她活活气死了!……
【系统提示:反派好感度-10】
尖锐的系统提示音炸得君秀秀头皮发麻,好半天才找回了思绪。
她记得自己应该死了,同事把油门当刹车,急冲冲地朝她撞来,后来……啊对,后来她好像是穿书了,有个系统让她拯救大反派,然后……
窗棂“啪”地撞了下墙,君秀秀被吓了一跳。
然后……卧槽,然后她说了啥?!
记忆一股脑儿地苏醒过来,君秀秀觉得背脊发凉,她睁大眼睛惊悚地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大反派。
“我现在告诉他,我的本意是想问问他饿不饿,你说他相信吗?”
【你猜。】
“……”
谢奚奴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微微发颤的手。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四处乱窜,是刚刚那掌没有释放出去的力量。
看来这具身体还没有解开封印,无法运行如此强大的灵力,强行运气的下场就是反噬。
反噬的灵力游走于四肢百骸之间,渗入他的骨头缝里,巨大的疼痛一阵又一阵,痛得他耳鸣目眩。
君秀秀正想该怎么找补,抬起头便看到谢奚奴惨白的脸色,连忙凑了过去:“你怎么了?”
谢奚奴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糟心,移开了视线。
胸口在不停地翻涌,他张了张嘴,蓦地吐出一口血。
君秀秀被喷了一脸的血,她哪里见过这阵仗,愣了半秒,才接住再次晕过去的大反派,脑子里“嗡嗡”作响。
卧槽,夭寿啦,反派被她活活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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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长青村内唯一的医馆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雨下得淅淅沥沥,君秀秀一手背着人,一手撑着伞。
一路迎风,走了不少冤枉路,终于摸索到了这里,她早已被糊得满脸的雨水,身前湿得像刚被从河里捞出来。将油纸伞抵在墙边收起,她抹了一把脸,猫着身子进了医馆。
医馆右侧的屏风后有几张供病人暂躺的床铺。君秀秀将背上的人放下,这才搓了搓冻僵的手:“大夫,麻烦您给看一下。”
崔大夫被催魂般的敲门声从梦中惊醒,脸色有些不好,再一看谢奚奴衣襟上大片的血渍,脸色更差了。
“村里人这几天轮流也去你家走访了不少遍。”他顿了顿,用了比较委婉的方式,“大家也知道你刚没了丈夫心里头难受,但是这都快水神祭了,你将孩子打成这样,未免有些乱来。”
君秀秀哂笑了一下:“不是我打的……”
随即明白过来自己这么说也不会有人信,就转而道:“他是突然吐血的,可能是气急攻心什么的,您给看看有没有大碍。”
崔大夫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并没信她的胡扯。
屋里有些昏暗,他点了一盏油灯拿到床边,昏暗的灯光下,谢奚奴的脸色煞白,衬得身上一道道伤口更加触目惊心。崔大夫满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匆匆扫了一眼便抬手搭在了谢奚奴的手腕上。
脉象极为凌乱,快若脱缰的野马,震得他的指尖都有些发烫。他略微思忖了一下,也没有从他几十年的行医经验里搜出类似的脉象。
耳边传来君秀秀急切的声音:“大夫,他怎么样?”
怎么样,他怎么知道,他就是个半吊子,看看风寒,治治骨折还行,这么凌乱的脉象他还能怎么样,横竖这个谢奚奴并非常人,命硬得很,想来也不容易死。思及此,他抬起眼皮,敷衍道:“哦,伤口有些发炎了,再加上平日吃得太差,身子单薄,风邪加重了,配点药回去,再进行食补看看吧。”
“啊这……”君秀秀万万没想到这大夫憋了半天就说了这些,“不用再检查一下吗,他吐了很多血。”
崔大夫已经走到柜台开始写药方了,闻言,嗤笑了一声:“你少打他一顿比看什么神医都有用。”
君秀秀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无法否认,毕竟,把反派气晕和把反派打晕,从结果上看是一致的。
崔大夫没有继续搭理她的意思。
君秀秀也不好厚着脸皮赖在那,只得拎着药,狼狈地离开。
这一折腾,谢奚奴病得更厉害了,隔着一床被子都能感受到他浑身的寒意,就像是从坟墓里扒出来的尸体,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君秀秀也没办法,只能替他掖了掖被角,踩着矮凳,用蒲扇轻轻扇起了药炉子。
寅时末,窗外风雨凄凄,天色依旧昏昏沉沉。
不远处的院落里鸡犬相吠,还有赶集的驴车踏过泥地时“哒哒”的水声。农村的早晨总是在天亮前就醒了。
附近的人家升起了炊烟,饭菜的香味顺着半敞的窗飘入屋内。
“咕噜——”肚子适时地叫了起来。
忙活了这么久,君秀秀现在是又累又饿,她看了一眼药炉子,估摸了下时间,应该没有这么快就好,便起身走进了厨房,准备熬点粥果腹。
雨下得愈发磅礴,打湿了窗台。
在君秀秀的身影彻底没入厨房后,谢奚奴缓缓睁开眼睛。
他其实很早就已经醒了,从君秀秀背着他出医馆回家的时候。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力气。
这具身体有几日没有进食了,又受了这么强的反噬,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劲。
厨房传来风箱的拉扯声。
谢奚奴听了一会儿,扶着床案,慢慢地坐起了身子。
他还记得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是被凌空一盆冷水浇醒的,没有去过医馆,也没有睡在床上,他整日蜷缩在墙角,一天一天数着日子,他期待水神祭快一点来,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拥有虚无的宁静,哪怕这宁静令人绝望。
胃开始抽搐绞痛,久远的记忆让他有些不适,他眨了眨眼,将目光投向床边的药炉上。
药盖“噗嗤噗嗤”地跳动着,空气间满是苦涩的草药味,他盯了一会儿,就听到厨房里的人踩着步子小跑着过来了。
君秀秀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药盖还在扑腾,她连忙低头灭了炉子。
她没敢抬头。
啊!她压根就没做好直面大反派的准备啊!虽然打了一堆腹稿,比如要对反派嘘寒问暖,要治愈反派阴暗的童年之类,但实际操作起来,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了药汤的“噗嗤”声,空气间有些尴尬的静默。
不怕不怕,他才九岁,他还是个孩子!
君秀秀盛了一碗药,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下气,这才抬眸递了过去。然后——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了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轻颤着睫毛,伸手接过了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缓缓攒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谢谢嫂子。”
因为生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沉沉的。
君秀秀张了张嘴,回复:“不客气。”
乍一听,啊!多么和谐客气的一家人啊!多么温馨的开始啊!——要不是君秀秀知道现在反派对她的好感度是-20的话。
不愧是大反派,才九岁就有了影帝级别的演技啊。
谢奚奴埋头在药碗里,喝得有些慢,君秀秀看了他一会儿,心里记挂着锅里的粥,担心煮得太稠了,温声道:“你慢慢喝,药碗放在床头柜就好了,我先去熬粥,过一会儿就开饭了。”
药汤的雾气将他的小脸笼罩成一团,看不大真切,君秀秀只看到他点了点头。
回来的时候,君秀秀就看到药碗已经规规矩矩地放在柜子上,碗底很干净,连一点残渣都没有,而谢奚奴正端坐在床边,乖巧地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