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婶很快笑着将鱼端了上来,刚放下,韶柔便笑了。
这香味,酸辣开胃,可不就是酸菜鱼!
姜富刚要上前伺候,韶柔便自己给贺谦盛了一碗,姜富有眼力劲,自然退下。
韶柔本来没抱多大的期待,谁承想,第一口,就让她眼睛亮了。
这味道,正宗!
显然,贺谦也没想到,这鱼倒是与他从前吃的不一样。御厨做鱼,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会在鲜上用足功夫,却不如这面前卖相看着有些怪异的野菜,让人胃口大开。
“这是什么菜?”贺谦没见过这样颜色的菜,便问了一句。
那大婶刚要笑着解释,韶柔却先开口解释:“哦,这个叫酸——菜——”
酸菜二字一落音,姜富脸色大变,贺谦还没什么反应,他便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什么?!!酸菜?!这菜酸了还怎么吃?”这想想,都要让人倒胃口,一边叫喊,还准备一边去抢自家殿下的碗。
这动静,立马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第34章
不仅是周围人, 连韶柔也被吓了一跳,贺谦虽然也被这个名字惊到,却不像姜富那么夸张, 眼看着伸过来的手, 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姜富忙又低着脑袋缩回去了。
这下,那大婶不乐意了:“诶我说, 这酸菜怎么了?这十里八乡的, 就属我家的酸菜最好吃!每天都不够卖呢!”
而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哪来的贵人,还看不起酸菜了?”
姜富瞪圆了眼, 一群莽夫!
韶柔忙在中间调解,笑着给那大婶解释:“我这朋友是南方人,不曾吃过, 大婶莫见怪。”边说,还边递了好几两碎银。
“您家的酸菜, 是我吃过最正宗的!腌的够入味!这鱼也新鲜!”
见有人识货,那大婶的脸色才终于好转, 收了银子转身忙去了, 临走前,还瞪了姜富一眼。
堂堂昭王, 竟被人甩了脸子,贺谦到底也有些挂不住脸, 咳嗽了一声。
韶柔看过去,竟觉得这人脸上写满了几个大字。
生气,要哄。
错觉吧。
“这酸菜是民间北方的一种特殊做法, 冬日里都是些白菜萝卜,百姓们便想法子让这些新鲜的菜能保存更久, 就用香料腌制起来,味道好,不是放坏了!你刚才尝了,不觉得开胃好吃吗?”
贺谦又咳嗽了一声,有些拉不下脸:“我……没吃过这些……”
“那是自然,您毕竟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不曾尝过这些市井风味。”
贺谦自知方才失礼,只好向姜富甩了一记眼刀子,姜富的脑袋缩的更低,也有些惭愧。
他有些忐忑,生怕韶柔觉得他过分矫情,便主动舀了一碗鱼汤,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这一喝,还真的觉得味道越发不错。
韶柔笑了一下,很快恢复。“怎么了?郎君喜欢上了?”
贺谦放下鱼汤,认真点头:“是我疏忽了,这次同皎皎来幽州,定多走访百姓,也陪你……多尝尝市井风味。”
韶柔嘴角压制不住,嘴却还硬:“别——免得您又觉得我是再害您,回头吃坏了肚子,还赖在我头上……”
贺谦见她得理不饶人,正是无奈之际,那边的糖蒸酥酪,就端上来了。
贺谦眼睛一亮,忙做出表率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二话不说,就端着那糖蒸酥酪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看韶柔,就像……
在求表扬……
韶柔憋笑,却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姜富在一旁看得牙疼,这向来不爱吃甜的王爷,为了小女君,可真是豁出去了!
可这位“向来不爱吃甜食”的王爷,在韶柔眼里,不过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罢了,分明自己想吃,还装!
不过她总算不生气了,也吃起了面前的糖蒸酥酪起来。
这酥酪,定是比不上宫廷里的,可贺谦一边吃,一边偷偷去打量她。
樱唇小口,奶白的一点还挂在唇珠上若影若现,这比不上宫里一半的甜品,竟让贺谦品出了前所未有的甜。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终于将面前的两碗酥酪都吃完了。
那鱼也吃的七七八八,只剩那烧鹅,韶柔实在吃不下了,只好打包,临走时,还半是逼迫半是好笑的看着姜富也吃了一碗酸菜面,这才笑着从铺子里出发了。
上了马车,韶柔还在回味,她想起自己从前吃过的种种美食,竟生出了要学做饭的念头,自力更生,才是王道啊。
贺谦不知她想什么想的那么开心,一会笑一会认真思考一样,连带着自己心情都好了不少。
果然一出宫,心境都不一样了。
马车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平安县。
这回,两人不得不分开而行了。
贺谦早就命暗六随行韶柔,此刻也并不担心她的安危,笑着送走她之后,自己也得去瞧瞧这在幽州闹事之人的真面目。
韶柔的身影刚消失,贺谦便恢复了以前的严肃模样。
姜富自知方才有错,这会儿耷拉着脑袋上前:“殿下,奴才方才……”
“无碍。”贺谦开口打断。
“只是以后,以女君为主,记住了吗?”
“是……”姜富心中叹气,自家殿下,真是深陷了啊。
而韶柔,全然不知暗六的存在,只带着人朝那女子屋中去了。
秦俟和左川今日未曾跟来,昨晚两人抵达幽州后,贪吃,竟吃坏了肚子,韶柔便许了他们一日假,此刻,还是阿元和另一个侍郎和一些捕快跟着。
“殿下对女君真好。”阿元趁机跟韶柔小声说悄悄话,方才饭铺里,她可全部都瞧见了。殿下肯屈尊降贵,都是为了自家女君。
韶柔笑了笑,没说话,办案要紧,况且,让贺砚知去体察百姓生活,她还有功呢。
受害少女,名叫林儿,杜姓人氏,家里只有年迈的娘亲和一个弟弟,弟弟如今刚满十三,姐姐十六。
听说和自己同龄,韶柔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见有人上门,那小小年纪的少年警惕心大起,竟直接抄起了院子里的铁铲子,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人。
身边的捕快就要硬闯,韶柔拦住了他们。
面前小孩儿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好几日没有吃东西,韶柔将刚才打包的烧鹅递给他,笑道:“吃吧,我们是来给你姐姐洗刷冤屈的,莫怕。”
可面前的小孩显然不信,弱小的身板挥舞着铁铲,还大骂:“你们都是骗子!骗子!害了我姐姐还不够,还想骗我们!”
韶柔准确把握住了他话里那句“害了他姐姐还不够”,可当下却不动声色,而是继续道:“是真的,我是从长安来的,不是本地官员。”
听说是从长安来的,那少年才稍稍犹豫了一下。
就在犹豫之际,韶柔给阿元使了个眼色,阿元立马上前就将他铁铲夺下来了,接着,就将那男孩抱了起来,那男孩拼命挣扎,却到底还小,力气也小。
韶柔不是圣母,虽不会伤人,却也不会任由那男孩胡闹,她命阿元看着那孩子,自己便进屋去查看。
屋里没有人,不知那男孩的母亲是不是出门去了。
这屋子一眼看到底,韶柔火速到了杜林儿生前的房间,从简陋的家具和陈设便知,她和她的母亲,是住在一间房,弟弟则单独住另一间房。
房里摆着好些还未完成的刺绣,那案宗上说,杜林儿平日会做些绣活,去集市变卖为生,看来,这就是她未完成的作品。
韶柔随手拿了一个看,的确活灵活现,绣工极好。
心中叹息一声,正是花样年华啊。
这屋子的确没什么可看的价值,就算有什么,这案子来回耽误了这么久,证据也早就没了,看来,还得从家人入手。
韶柔从屋子里出来,就看见院子里那男孩已经乖顺的坐在阿元的面前,狼吞虎咽的吃着烧鹅。
阿元回头看她,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韶柔失笑,果然,对付孩子,她是不行的。
那男孩吃饱了,也终于相信他们真的是来办案子,态度也一改当初,还恭敬的给韶柔磕了个头,被她制止了。
“你过来,坐下,将你姐姐遇害那一日的前因后果,都说一遍,说的越详细,我便能早些破了这案子。”
男孩点头,果然坐了过去:“我姐姐,每个月会隔五日去一次集市,那一日,恰好是我姐姐去赶集的日子……”
原来,那月五号,杜林儿和往常一样去集市变卖绣品,顺带买一些吃食和家用品,回来的路上,却突然下起了大雨,她躲在一处破庙避雨,谁承想,就再也没回来。
“那你姐姐遇事的前几日,可有什么异常吗?”
那男孩仔细的回忆,毕竟是个小孩子,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来什么,正迷茫的摇头时,院子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而且还传来了一声响动。
韶柔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妇人,正提着一箩筐的菜,见到他们后,过于吃惊,那菜篮子一下掉到了地上。
“阿娘!”那男孩飞奔着跑了过去,那妇人接住儿子,才问道:“你们是……?”
听到这男孩儿喊她阿娘,韶柔的眉头挑了挑,连阿元也惊了一下。
面前的妇人左不过瞧着就三十多出头,并不是什么年迈的母亲,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却有十六岁的女儿和十三岁的儿子,这怎么着,也瞧着不太可能啊。
韶柔当下没有发作,而是表明了身份,那妇人此刻恢复了镇定,捋了捋头发,道:“哦,原先那位李大人,不是都问过了吗?我以为,我们家林儿的案子,已经结了。”
李大人?韶柔眼底又闪过一丝疑惑。
按理这案子是知府亲办,没听说过什么姓李的大人,而且,自家闺女的案子结没结,当母亲的竟不知道吗!
许是知道方才说的不妥,那妇人立马补充:“是这样的,大概七日前,李大人曾派了人过来,说我家林儿的案子,多半就是遇到了山贼,让我们不要追究了,我顾及照顾儿子,左右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韶柔问:“哪位李大人?”
“就是平安县的县令,李胜,李大人啊。”
韶柔回头和阿元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疑惑。
“杜林儿的案子,早在半月前就移交到了赵知府那里,你竟不知道吗?”
一听说这案子到了知府那里,这妇人脸色当场就有些变了。
第35章
“这, 这我确实不知,一直都是李大人,来跟我说的。”
这一番对话, 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了, 知府办案, 竟还有人不知道,就连知府府的那些捕快, 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同那个李大人, 很熟?”韶柔反问。
那妇人垂下眼眸,明显有些紧张:“李大人……平时很关照我们。”
她的小动作, 完全没瞒过韶柔,但韶柔不动声色,又将面前的妇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站了起来。
“娘子不必再管什么李大人了,本官姓韶, 幽州的知府姓赵,你以后只需记得我们, 杜林儿的案子还有很多疑点, 还希望娘子配合。”
“是是是,民妇当然配合。”
出了杜家, 阿元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女君,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啊……”
韶柔冷笑一声,什么母亲,分明就是拙劣的谎言。
“去附近村民走访问问吧。”
韶柔暂时不明说, 她还需要考证一番。
而那边,贺谦也到了平安县第一户孩童失踪的人家, 这家丢的是个儿子,刚满两岁,夫妇俩自从丢了孩子之后,魂也跟着丢了,丈夫每日都去县衙和知府磕头,头上的伤好了又破,破了又破。
瞧见有人登门,夫妻两就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且不仅他们,周围村子里走失了孩子的人家都赶了过来,一时哭天抢地,气氛悲悯。
“你们莫哭闹了!我们既然从长安来,就是要负责此事!你们都起来,挨个说说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姜富自然知道要替主子说话。
那些村民果然都站了起来,昭王府的人排队有序一一组织,每家每户都挨个上去录口供。
暗五不明,问道:“殿下,这些话不都在案宗里写着吗?为何还要问。”
贺谦不言,只是巡视了一番这个村子,没有开口。
一顿询问,很快就到了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