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谦站起身,看了看韶柔应该在的方向,姜富立马心领神会:“殿下放心,人已经去接了。”
韶柔那边走访了一日,果然有了不少收获,她刚准备下山,就瞧见了昭王府的人,已经在村口等她了。
阿元笑:“殿下分明就是来陪女君的吧。”
韶柔撇嘴:“谁叫他陪了。”
说归说,到底还是上了马车,不过奇怪的是,这回去的路上,竟没瞧见贺谦,昭王府的马车只是安安稳稳的将她送回了幽州城那处宅院里。
韶柔只当是他累了,也不多想。
屋内的饭菜倒是都已经备上,韶柔讽刺勾勾唇:“这赵知府,可真够细致的。”
她刚走过,却发现桌上都是些市井小吃,也没什么大鱼大肉,韶柔抬抬眉,到底没多说什么。
她和阿元艾芝一起坐下用膳,几人相处惯了,韶柔从不会让她们站着陪席。
“女君,您今日,究竟发现了什么啊?”
韶柔吃了口荷叶糯米饭,又喝了口汤,这才慢慢开口:“那个女的,不是杜林儿的亲生母亲,而且那个李大人呈上去的卷宗里,全都在撒谎。”
三十出头的女子,在女儿去世不足两月,怎么还可能有心情涂脂抹粉,韶柔今日同她说话时,分明闻见了她身上的脂粉香气。
“那,那李大人又是怎么回事?”
“哼,狗官勾结,就是不知这个赵知府,是被底下人蒙骗了还是也沆瀣一气。”
阿元睁大了眼:“您的意思是说,这案子的卷宗里,写的都是假的?”
“半真半假,还联和做伪证,若不是闹到了京兆府,怕是很快就能结案了。”说到这,韶柔突然想起,段长舟只说让她来幽州查这两桩案子,却没告诉她为何,走的匆忙,她也是忘了问这案子是如何才到京兆府的。
不过既然来了,又查出这么些猫腻,却是没理由不管。
“阿耶有消息了吗?”
阿元连忙道:“国公爷忙着在杜县剿匪,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等阿耶回来就好了。”韶柔又吃了块点心,突然想到贺谦来幽州的另一个目的,突然脸就又红了。
白日又累了一天,韶柔收拾后很快睡下,屋里的灯熄了后,隔壁宅院的书房门才嘎吱一声开了。
暗六早已回来,躺在树上打了个呵欠。
他不懂情,只觉得麻烦。
明明提前安排,又住在隔壁,还装着不去见,当真是搞不懂。
贺谦眼底含笑,瞧了一眼那熄灯的屋子,也回了书房。
……
次日,韶柔又带人去了第二桩案件发生的地点,果不其然,依然有人撒了谎。
不过是两桩普通命案,到底是什么隐情,竟然敢蒙蔽天子,让人费解。
阿元想不通,韶柔却笑了笑:“只能说明,这案子,并不普通。走,去幽州城街市走走。”
很多时候,线索都隐藏在百姓之间,口耳之间。
韶柔选了家不起眼的酒铺,要了酒和菜,慢慢吃,留心听。
果然让她有了不少收获。
原来,那日,没人瞧见那个周大郎是失足坠楼的,只是官府来了人,为了尽早结案,这才判定是失足。
谁知道有人想为周大郎鸣冤,这才把事闹了大去。
“哎,说来也是可怜,本来马上就要结亲的人,说没就没了。”
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韶柔对要结亲三个字异常的敏感,她起身,走到那几个百姓面前,提了一坛子酒。
“几位大哥,我方才听说那个失足的周大郎要结亲,可要结亲之人怎么会去青楼呢?”
见韶柔提的是上好的酒,那几人便也笑着分享,压低了声儿,道:“小弟切莫乱说,那山头上杜家的女儿,便是周大郎要结亲的对象。”
韶柔头皮一跳:“可是那个杜林儿?!”
“对对对,就是她,你说这是不是有鬼啊,这瞧着老实巴交的两人,竟然都先后去世了,真是见鬼了啊……”
韶柔气急,好不容易忍着火从酒铺出来,抬脚就往知府府去!
周大郎和杜林儿竟是一对,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没被记录在案!
幽州的这群官员,怕是都活腻了!
韶柔带着怒气赶到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了。
贺谦坐在案前,看也不看那知府一眼,那赵知府此刻跪在地上,直喊冤枉,瞧见韶柔后,还妄图去求情,韶柔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殿下那边也有蹊跷?”韶柔走到贺谦身边,低声问道。
贺谦看到她之后,周身的冷冽才终于散了些。“皎皎看着便是。”
那边,见赵知府还不肯招,暗六已经准备出手了。
“别!殿下,我说,我说!”
暗六的刀又重新别回了腰间。
“我有个表弟,就叫李胜,在平安县县衙当差。大概半年前,平安县开始陆续有孩童失踪,一开始以为只是个例,谁承想越来越多,这案子害的我们幽州人心惶惶,瞒不住,就报了上去。”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杜林儿和周大郎的命案又在这节骨眼上来了,我那表弟也是一时糊涂,被孩童案搅弄的不得安宁,这才,这才隐瞒了一些事……”
“但是!但是下官当时毫不知情!事后,也狠狠的批了他一顿,停了职,由下官亲手去办理这两桩案子。可,可没想到,下官还未有动静,便接到了京兆府和大理寺的手谕……”
韶柔眉头一蹙:“杜林儿和周大郎的案子不是你报上去的?”
那赵知府也懵了:“司护大人,下官,下官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着去糊弄天子啊,当真,是准备等孩童案缓一缓,就亲手结了这人命案子。”他说完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既然没有报这两桩案子,那京兆府为何会知道啊?
韶柔显然也在想这个问题,若是有百姓请愿书,这事应该早就闹开了,可若没有,又不是幽州当地报上去的,那京兆府……是如何知道的?
贺谦将茶杯一顿,那赵知府就感觉脖子一冷,忙继续磕头:“下官句句属实,句句属实!”
暗六不耐,就等着贺谦下令直接严刑拷打,可这边还没动静,知府门口突然一阵喧嚣,接着传来了一阵浑厚的声音。
“不必问他了!他说的都是实话!”
韶柔表情一亮,随即抬脚就往外跑。
“阿耶!”
像个小兔儿一样,欢脱的朝院中的韶国公跑去了。
韶国公虽年过百半,却是军人出生,步履坚定,声音洪亮,此刻刚从杜城赶回来,风尘仆仆却难掩武将风姿。
他看着朝自己飞奔来的小女儿,终于顿住脚步,流露出一丝慈父情怀。
“柔儿。”
“阿耶,柔儿可算见到了你!”
与此同时,贺谦也从屋内走了出来,韶国公身后跟着韶川,两人在军中也算相识,此刻韶川的脸上只写满了四个大字。
等着看戏。
果然,韶国公见到贺谦后,脸色一变,也不行礼,就那样瞪着,姜富想上前提醒,却被贺谦摆摆手拦住了。
他微微一笑,倒是不拘亲王架子,竟先开口说道:“岳父行了一路,辛苦了。”
这声岳父,让韶柔的眼瞪到最大,不可思议的回头看着他。
第36章
韶川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韶国公毫不领情,哼了一声:“昭王殿下糊涂了,这声‘岳父’我可担当不起!”
韶柔尴尬的只想原地打转。
贺谦不恼, 只是笑着让姜富去准备接风宴, 国公府依然不领情, 又哼了一声:“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说着,便大步迈进了知府府邸。
“赵大人!”
韶国公一来, 那赵知府更是抖如筛糠。
“你可知你那好表弟, 瞒着你的可不仅仅是这两桩命案!”
韶国公这句话,更让赵知府吓得魂不附体。
韶国公见状哼了一声, 便让韶川将这几日查到的,统统都扔到了赵知府的面前。
“李胜,进士出身, 在你的关系下做了平安县的县令。第一桩孩童失踪案出生后便是消极怠工,若是你反应快一点, 或许,还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下官知错, 下官知错!”
“知错有什么用啊, 把你做的这些事留着和刑部说去吧!”韶川见不惯这人的德行,打了个呵欠, 目光鄙夷。
接着,赵知府就被人给带下去了。
韶柔跑到韶国公旁边, 给他捏了捏肩膀:“阿耶真厉害,你不是去剿匪?还顺便查案了?”
韶国公满脸得意地看了眼自己女儿,又看了眼贺谦:“那是, 阿耶不厉害,怎么护得住我的好柔儿。”
这话语间, 浓浓的□□味已经弥漫开了。
韶柔装傻,韶川看热闹,韶国公站起来,大大咧咧的:“王爷别见怪,老朽才回来,还未沐浴,一身臭汗,待老朽准备准备,再来拜见王爷。”
贺谦丝毫不恼,“国公爷一路辛苦,本王命人备好了酒菜,在别院等候。”
韶国公脸色这才堪堪好了些,不在知府停留,便转身离去。
“柔儿,你在幽州这几日,住在哪里?”
韶柔跟在韶国公身边,如实回答:“在这附近的一处小别院里,虽然不大,却还舒适安静。”
听见这话,韶国公心里好受了些,还好那小子识趣,要是敢拐着她女儿和他住,就算冒着大不韪,也要揍他一顿!
韶川打趣:“小妹,怎么半个月不见,你就这幅打扮,还接了旨,马上就要出嫁了?你这速度……不跟阿兄好好解释解释?”
韶川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韶国公刚刚好一点的脸色立马又黑了起来。
韶柔一边给韶川摆手一边道:“这个,这个阿娘的来信里不都解释过了嘛……我,我也不想啊……”
“哼!威逼利诱!算什么君子!待我今晚不把那臭小子灌醉!”韶国公狠话已经放出去,韶柔只觉得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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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韶国公果然应邀,到了贺谦的别院。
刚刚踏进这院子,韶柔的眼睛就瞪圆了。
这、这、这不就在她的隔壁!!
果然啊果然,韶柔捂住了胸口,司马昭之心,就她被蒙在鼓里!
韶国公还不知道,韶柔也不敢说,贺谦亲自出来把人迎进去,韶柔也要跟着进去,却被韶国公拦住了。
“柔儿跟你大哥去转一圈,等会儿过来。”
韶柔刚想说自己肚子也饿了,就被韶川拉住。
“诶……”
“行了,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走,大哥带你去吃别的。”
韶柔刚想辩解,就见贺谦在关门的时候笑着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担心。
韶柔:“……”
行吧,吃别的就吃别的。
韶川看不下去了,拉着自己小妹就走到了街市上。
“他哪好?你就喜欢上了?”
韶柔一惊:“大哥说什么呢!我没有!”
韶川嗤了一声:“行,那就当没有,反正有父亲在,我看他啊,也很难过关。”
韶川话音刚落,韶柔便拉长脖子又往院子里瞧了一眼。
韶川彻底看不下去,将人又拉远了些。
到了酒铺里,韶柔吃了幽州特有的麻花糖,才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问:“阿兄,你们这些日子,都在干嘛呢?”
韶川自顾自的喝酒:“剿匪,查案,顺便抓之前害你的人。”
“害我的人?”韶柔不解,反应了片刻才想到是上回在京中刺杀她的人。
“那不是巴宕部的人吗?殿下都抓住啦!”
韶川笑了一声:“你啊你,说你什么好呢。”
韶柔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你是说,还有漏网之鱼?”
“是啊,贺砚知也知道啊,所以他才来幽州提前布防,我们的人还和昭王府的人打了好几次照面。”
韶柔呆住,贺谦知道?他来幽州,竟也有这个目的?
韶川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啊你,该聪明的时候犯傻,不该聪明的时候就耍小聪明!”
“阿兄胡说!分明是你们什么也不告诉我!”
“行行行,是我们的错,行了吧,快吃吧,不是喊叫饿了吗?”
韶柔郁闷,抓起面前的烤鸡就咬了一口。
伤她的人在幽州,贺谦定是不想让她担心才没告诉她的。
想到这,韶柔又不由自主的往方才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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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