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完李胜的过程并不顺利,表面瞧着脓包,实则心思深沉,乃至于到最后,韶柔不得不用上了刑法,她从来不是个心软的人。
只是很多人都误会了而已。
李胜招了。
从大牢出来后,韶柔走到贺谦身旁,语气蔫蔫的:“我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贺谦依然含笑,韶柔的一缕头发吹散了,他便伸手去绾。
“这案子虽说是官员所犯下的,可其中也并无过于曲折之由,为何,会让京兆府前来处理?”
贺谦也收了笑。
“女君!殿下!李胜他方才,畏罪自戕了!”秦俟慌忙从牢狱里跑了出来。
韶柔惊了一瞬,接着就往牢狱里赶。
贺谦拉住了她,将她护在身后。
李胜死相难看,竟是咬舌自尽,贺谦沉下脸来,想去捂韶柔的眼睛。
韶柔蹙着眉,倒不是因为他死相可怖,而是不相信,会装脓包低头哈腰的人,竟会畏罪自戕?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贺谦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李胜杀周大郎,不仅是为了杜林儿,更是因为他参与了孩童拐卖的案子。”
“啊。”韶柔有些吃惊。
“若是为了一个女人,他会冒着丢官帽子的风险,的确也说不过去啊。”秦俟适时补充道。
韶柔急忙问:“殿下早已查到孩童失踪案的真相了?”
“倒也不是,只是顺藤摸瓜的查到了些,李胜参与其中,也是我今早才得的消息。”贺谦眉间闪过一丝厉色,有人在他眼皮子下杀人,还妄图把她的皎皎也牵涉进来。
该杀。
“但杜林儿的案子总归结了,皎皎明日便可以述职回京。”
韶柔睁大了眼,似不可思议的看他:“你撵我走?”
秦俟和暗六都低下头,不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是不是自己可以听的。
贺谦失笑,小姑娘的脑回路总是清奇,不过转瞬,他便想到这话的另一层意味。
她不想走?
是想继续在幽州陪着他?
贺谦眼里又弥漫上一些炽热:“若是不想走……也可以在幽州逛逛。”
韶柔不想走,至少目前还不想。
她还要亲手看见拐卖孩童的人落网。
“殿下收留我吧,我还想在幽州多待几日。”韶柔难得的,像是撒了一个娇。
贺谦先是微愣,随即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掺杂的是永久摸不起的温柔:“皎皎想留多久,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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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幽州大牢回去,贺谦便拨了手下人专门去查段长舟。
暗六不解:“殿下为何要去查他?”
贺谦冷笑一声,先是卖他人情将韶柔送过来,处理的却是不痛不痒的案子,但再往深处挖,却发现其中千丝万缕显然没那么简单,想卖他人情又想让韶柔以身犯险,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暗六多少也猜出了一些,领了命便去了,与此同时,暗五也过来,将最新得到的情报递了上去。
“殿下,刚到的消息,此次孩童失踪,可能与巴宕部一桩献祭之事有关。”
“草原人的手伸的可真够长,竟都到幽州来了。”
“但我们的人也已经摸清了大概的位置,不出两日,定能将他们的老巢给揪出来。”
贺谦默了默,道:“此次行动,不能让女君知道。”
暗五明白:“殿下放心,属下们半个字都不会泄漏。”
“嗯,去吧。”
上回因为他的疏忽,导致韶柔受了伤,这一次,他决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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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柔发现,贺谦这两日突然很闲,带着她东逛西逛,竟是准备把幽州城里都走上一遭。
“殿下案子办完了?”韶柔有些狐疑。
“快收网了,皎皎放心。”
贺谦一点也不着急,仿佛胸有成竹,韶柔知他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便也不再过问。
杜林儿的案子已经结了,赵知府也已定罪,后面量刑的是都是刑部和大理寺管,她倒乐的清闲了。
清闲就清闲,谁还不喜欢清闲了。
想通了,便也愿意和贺谦一起上街逛逛,幽州城里的小吃多,玩意儿也多,韶柔瞧着,生出了好些欢喜。
路过一家卖面具的摊铺,韶柔立马就回想起了除夕那日,同贺谦在街头相遇的场景,她有些忐忑的打量了一下身边人的脸色,问道:“殿下,除夕那日……您是不是出宫去了?”
“嗯,出宫为了寻人,结果没有寻到。”
韶柔心一惊,已经猜到了,却还是故意问:“那您要寻的人,是谁啊?”
贺谦不说话了,而是顿住了脚,扭头去看她。视线直直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有吸人心魄的力量。
“您看着我干嘛……”
贺谦先是怀疑,继而从韶柔有些心虚的表情上摸出了些门道,再结合她的身份,贺谦明白了。
“在花灯会上本预寻一男子,却没想到遇见了一个女侠。”
“……什么女侠啊?”
“皎皎不提醒我差点忘了,当日那女侠为了捉拿小贼,还弄丢了一只耳铛,本王一直留着,可惜没有机会还回去。”
原来她丢的耳铛被他捡到了啊,那还是她最喜欢的呢,韶柔弯了弯眉眼。
不过下一瞬,她的笑渐渐消失,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古怪。
“怎么了?”贺谦问。
“你路上捡到一只姑娘家的耳铛就惦记上了?!还收起来!珍藏吗?!何况你还不认识人家!”
韶柔越说越气,胸脯都起伏了起来,而贺谦被这一通指责,砸的,顿时找不到了北。
第41章
私藏别的女子耳铛。
贺谦被她气笑了。
偏眼前的小姑娘还真的开始较起真, 双臂抱在胸前,极其警惕和不高兴的看着他。
仿佛撒谎的那人是他。
贺谦上前一步,胳膊一抬, 将人逼到了墙角, 韶柔怔住了。
“皎皎确定, 不想再要那个桃花耳铛了?”
韶柔睁圆了眼,见他眼底炽热里还带了丝戏谑, 她便知道瞒不住了。
一瞬间泄气, 有些理亏:“你,你都知道了呀, 哈,哈。”
贺谦眯了眯眼,倒想看这个小家伙能怎么演。
韶柔没想演, 她挣脱出贺谦的束缚,往前快步走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冲他喊:“殿下既拿走了我的耳铛, 就得还我!”
还?
贺谦笑了笑:“可惜在王府, 皎皎若想现在要,前面便是银楼, 皎皎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便是。”
贺谦一边说一边走到她身旁,还指了指银楼。
韶柔开玩笑般的揶揄他:“堂堂昭王, 送人首饰就送现成的?那些东西我不要,要就得要……独一无二的!”
韶柔本意是同他开玩笑,谁知贺谦竟真的在认真思考。
“独一无二……”
“好啦, 我逗你的,走吧, 我肚子饿了。”
韶柔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让贺谦记下了,他心里琢磨了一圈,独一无二……那只有他自己做的,才是独一无二的。
幽州城里多的是当地风味的小摊铺,今日韶柔和贺谦都是便服出游,韶柔看中了一家,便打算在这吃点东西。
“小娘子,可有什么招牌的菜?”
韶柔坐下后,那边很快来了一人,笑盈盈的:“炸鱼鲊、卤肉之类简单的下酒小菜先来二位来一点儿?我们家专酿的米酒也是招牌。”
“米酒?那来一壶。”
菜很快上齐,除了下酒菜,这家的山蘑菇炖鸡闻着香味扑鼻,金黄色的汤汁是纯天然的滋味,韶柔给贺谦也盛了一碗,“郎君尝尝。”
贺谦接过,就与她相对而坐,春风细雨,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常菜却让人刻骨铭心,相比而言,宫中那些美味佳肴,都比不上面前这些朴实无华的菜色。
“娘子的米酒酿的不错,刚刚好,不至于过甜,也不至于醉人。”
老板娘笑道:“小娘子夸赞,您喜欢就多喝些,咱家的米酒真不醉人,还有笼面,刚出锅的,也给您来一份?”
“行啊。”
笼面新鲜出锅正是热乎,除了笼面,韶柔又额外点了一份春盘,所谓春盘,就是用春饼卷蔬菜吃,“春蔬”是春天必不可少的主菜,韶柔亲自给贺谦卷了一个,递了过去。
“你尝尝,这和你平时吃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平时,那也就是宫里。
贺谦尝了一口,摇摇头:“也就是多了些菜,其他并无不同。”说罢,他也主动给韶柔卷了一张,两人礼尚往来,倒是不亦乐乎。
这边吃的正开心,那边暗五就带着消息过来了。
姜富给他使眼色,可暗五却无奈的摇摇头,意思是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贺谦注意到了这边,点点头,暗五便将得的消息奉了上去,贺谦打开扫了一眼,便又很快合上了。
“怎么了?”韶柔吃着春盘,问道。
“无碍,军中一些杂事,我需前去处理一次,我稍后派人送你回,可好?”
“哦。”韶柔有些可惜,但正事要紧:“你去忙吧,我和阿元艾芝再逛逛,有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好。”
贺谦似有些着急,很快便带着人离了此处,韶柔瞧着他的背影似乎觉得不对,却也不知道何事。
“消息确凿?”
“千真万确,都已吩咐下去,您一声令下,属下即可收网。”
“戌时行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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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柔一个人将那剩下的春盘全吃了,还叫上阿元和艾芝,将剩下的全都解决干净,这才起身离了饭馆。
“娘子,我们干嘛去?”
韶柔看了看街边,突然也没了兴趣,她瞧见了方才贺谦指的那个银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去瞧瞧。
“哟,几位贵客,看点什么?”
“随便瞧瞧。”
“好嘞,这一楼银二楼金,再往上是翡翠和珍珠,您随便看。”
韶柔先前活了十几年,从没逛过这样的地方,现在恢复了女儿身的身份,兴趣也不是格外的大,只是让她想起了上一世逛精品店的感觉。
“你们去看看,喜欢什么就买,我送你们。”
阿元和艾芝对视一眼,忙笑道:“谢娘子。”
本以为金银俗气,逛了一圈后发现,这里的样式却都还不错,阿元和艾芝一人挑了一对步摇,韶柔痛快的结了账。
再到三楼和四楼,整个大周最好的珍珠都进贡到了长安,确实没有什么新鲜,可很快,她便看上了一块翡翠,看上去倒不像凡品。
“这是?”
那店里的店员也是有眼色的,立马将玉石拿了出来:“贵人识货,这是本店最好的玉石毛料,刚从翡翠山上送过来的,就这两块,天下绝无仅有了。”
韶柔拿起,细细瞧了一番,果然是上好的毛料,这样好的翡翠石,让她想起了贺谦的那块玉牌。
配他才是好的。
“就要这块。”韶柔当下便拍板决定。
“好嘞,您稍等!”那掌柜也立马给她包了起来。
除了这块毛料,韶柔最后又挑了些幽州特有的小玩意,准备回去送人。
从银楼出来,韶柔便没了逛街的兴趣,加之也有些疲累,便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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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戌时前,暗五先押了一个人到贺谦的面前。
正是那日行刺韶柔的人,自戕未遂,贺谦也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易的去死。
暗五将昏迷中的人弄醒,那人已在昭王府手下审了三次,皆是不肯吐露一个字。
贺谦冷冷的看着他,待人醒了,才开口问:“你不是草原人,长安城里,谁派你来的?”
那人气若游丝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昭王……英明神武,果然不似之前的脓包,在下,在下不过是个接银杀人的刽子手,不知道上头是谁……”
“接银杀人……”贺谦冷笑一声,“哪家杀手为了银子这般不要命,给你多少钱,本王给双倍。”
那人便不说话了。
贺谦摆摆手,暗五便抬上来一套铁架子,架子上做成了人爪子的模样,瞧着恐怖至极。
“这铁爪锋利无比,是属下研究的新武器,一个爪子过去,怕是就能皮开肉绽瞧见白骨,力度随自己掌握,若是不想瞧见白骨,倒也简单,力道轻些,撕下一块肉也是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