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谦也看见了她。
只是两人隔得远, 韶柔也只能远远的瞧上两眼。
“圣上这究竟是怎么了!”
底下的太医跪倒了一片,刘太医跪着说道:“圣上是旧疾了, 加上最近过于劳累,心火旺盛,这才一时气急攻心, 导致昏了过去。待微臣给圣上施针调理,想必、想必很快就有好转。”
“旧疾?圣上的什么旧疾?!再说了, 也从来没这么严重过!太医们都是怎么当差的!”
一众太医吓得乌泱泱的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哀家责令你们务必五日内让圣上醒过来, 否则, 哀家看太医院,也没有必要存在下去了!”
此刻大殿上的气氛沉重又严肃, 每个人都惴惴不安,不知圣上的病症, 究竟严重到了何地步。
外头跪安的大臣们没能进殿去瞧,都被太后打发了回去,韶柔倒是留了下来, 贺谦来到了她身旁。
韶柔小脸也皱成一团,担心显而易见:“圣上他……?”
贺谦缓缓的摇了摇头, 也并未多说,韶柔便没有继续问下去,想必,情况是真的不太好……
沉默了一会儿,贺谦得进去了。
“你去吧,我在外头等你。”韶柔主动捏了捏他的手,贺谦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好。”
皇子和公主都被太后和皇后叫到了内室,这是皇家自己的秘密,韶柔则在大殿外等。
段长舟从殿内出来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
不知怎的,韶柔心中生出了古怪之意。
从上次幽州之行,到近日这桩桩件件,她总觉得段长舟此人,背后藏着什么秘密,可此人却永远是一副谦润君子的模样,一双眸却永远瞧不见底。
韶柔突然觉得,还是段闻林的性子好些,这兄弟二人,相差的也的确有些大。
段长舟似乎还有事,并未和韶柔说什么就很快出宫去了,她便收回视线,专心的等。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贺谦出来了。
“怎么样了?”
贺谦走到她身边,也伸手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无碍,祖母只是安排我们轮流照顾父皇。”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贺谦闻言笑了笑,温柔的将她被风吹散的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皎皎这些日子,除了上职,哪里也不去好不好?就待在家里,若是有事,我会去接你。”
韶柔的直觉告诉她,贺谦话里有话,可他没明说,她便也没问,点点头,道:“好。”
***
贺谦将韶柔送了回去,并未停留,便又返回了宫里,而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便没能再见面。
而这几日,也确实如韶柔感觉的那样,因为圣人的病倒,似乎很多事都现了苗头。
草原部落似乎就是在等着这一刻,沉寂了一阵子,便又开始在长安活动开来,而西南边的蛮夷,更是想趁着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韶柔这几日,也不完全是表面上那样不闻世事,她虽没有乱跑,可每日在京兆府当值时,便会留心打探消息,很快,她便发现段长舟的确是同草原人有往来。
于是,韶柔便去主动问了。
段长舟听得她的来意,略微愣了愣,没有狡辩,直接承认了。
“草原部落在找一个人。”
韶柔没想到段长舟就这样直白的告诉了她。
“找谁?”她当然知道草原在找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她和贺谦已经死里逃生好几回了。
“巴尔部落大可汗的亲生骨肉。”
韶柔愣住了。
段长舟将她眼里的震惊全部收入眼底,道:“而且,已经快找到了。”
韶柔隐约能听见自己吸气的声音。
“大可汗膝下无子,现在的小可汗,好像只是他的侄子。”段闻林在马球赛说的话还言犹在耳,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亲生孩子。
“那孩子当年出生的时候遇到了一些意外,被留在了长安,如今巴尔部落派人来寻,此事甚为隐秘,知情人也寥寥无几。”
“那和我们京兆府有什么关系?!”
“草原部落如今势力错综复杂,若是巴尔部落一家寻找倒也罢了,初然你知道的,前段日子巴宕部频频在长安闹事,皆是因为,他们也在找这个人。”
韶柔沉默了。
“所以,你是在帮巴宕部还是巴尔部?”
段长舟苦笑一声:“两边都不帮。你看到的那个人是我在草原部落埋下的暗桩,我会先他们一步找到此人,到时候,交给圣上。”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种对大周最有利的方法。
韶柔低头思索这种方法的可能,过了片刻,又问:“那请问大人,可有线索了?”
段长舟愣了愣,神情也变得很是复杂。
“抱歉,暂时不确定,不能告知。”
韶柔点头,表示理解。
“既如此,我知道了,就不叨扰大人了。”韶柔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段长舟的书房。
她出京兆府的时候心中的惊愕还未散去。
原来草原部落要找的人是大可汗的亲生骨肉,如此一来,许多事都可以解释了……
韶柔立马让秦俟准备马车,她要进宫。
***
“为何治了四日了,圣上却丝毫好转的样子都没有?”此刻是元皇后在塌前照顾。
刘太医连忙跪下,解释道:“启禀皇后,圣人是急火攻心之症,此刻有血瘀之症,需要将血瘀慢慢散去,方可恢复清醒。”
“那还要多久?”
“这、这……”
见刘太医支支吾吾的样子,皇后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只管用心去治。”
“是……”
圣人病倒,可大周也需要有人监国,太子理所当然的就负责起来,贺泽正在大殿同臣子商议西南蛮夷入侵之事,朝中缺一个带头武将。
“依老臣看,昭亲王战功赫赫,当是最适合的人选。”
韶柔震惊的抬起头来。
“右相此言差矣,皇子亲自出征,未免太给蛮夷人脸面,不知道的,还当我大周再无武将。”
“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只要能解决内忧外患,人人有责。”
贺谦站在前方,表情晦暗不明。
“何来内忧?右相大人这话,下官就听不懂了。”韶柔上前一步,理直气壮的质问。
众人的眼光纷纷看去,右相苏程摸了摸胡子,道:“圣上病重,自然是——”
“圣上的病有多重,太医院都不敢妄下定论,怎么右相突然了解的如此清楚,莫不成,大人知道这来龙去脉?”韶柔这话一出,苏程的脸色立刻变了。
“韶司护!说话可得三思!”
“下官当然三思了,没有三思的是右相大人!况且苏大人年轻的时候也是战功赫赫,听说前段日子还能在马场试跑千里马,想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依下官看,这正是右相大人,精忠报国的好时候啊。”
有人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
苏程脸红一阵白一阵,瞪着看韶柔的眼像鱼眼珠那么大,可韶柔轻飘飘的别过了脸,毫无影响。
贺谦看她的眸子里掺了温柔的笑。
议事结束,两人在宫门口见了面。
“那群老头,就知道瞎搅合,真是气死我了!”
贺谦又捏她的脸:“好啦,皎皎别气,其实他们说的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韶柔一听就急了:“怎么能让你亲自去?!”
“可父皇的病……”
两人都沉默了,接下来的话,谁也没说出口。
“西南蛮夷倒不是什么难解决的麻烦,我速去速回,一定能赶在六月之前归。”
韶柔哼哼唧唧,半天才听出他说的六月之前是什么意思。
六月,是两人的婚期。
韶柔心底里虽然是真不想让他去,可她也得将天下社稷放在心中,别扭了一会儿,总算是点头了。
贺谦看着她这般为自己考虑的模样,心中火热,若是真的去西南,怕是一个多月都不能见面,他心里燥热不安,亟需什么东西来慰藉一番。
“皎皎一会儿,可还有事?”
韶柔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摇了摇头:“今日也不需要去太后宫里,没有安排了。”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
韶柔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她乖顺的跟着贺谦,任由他在宫中拉着自己,毫不顾忌其他人的眼光,又出了宫,上了马,没多会儿,便到了。
“这……”
“本打算成亲后带你来的,突然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面前是完工一半的一栋楼阁,就建在宫外临水旁,离昭王府和国公府的距离,都刚刚好。
贺谦拉着她慢慢走进去。
楼体刚完成一半,虽未完工,却依稀已能瞧见气派的模样,廊腰缦回,檐牙高啄①,韶柔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了这句。
“这,太铺张了吧……”
贺谦拉过她的手轻轻啄了一下,笑道:“不会,父皇本就打算在今年年底重新为我修缮昭王府,被我回绝了,这笔开支,就拿来盖了这栋楼,应该还会省一些。”
韶柔方才只顾着去看楼,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现下注意到了,顿时脸绯红,还想把手抽回来。
可贺谦没能让她如愿,抓着她手的力道还收了收,将人拉的更近了些。
两颗心隔着衣衫跳的飞快,贺谦缓缓抬起她的脸,眸底情绪汹涌澎湃,仿佛要将人吸进去。此刻初夏的气温逐渐攀升,韶柔慌乱到不敢去看他的眼。
“可以吗?”她只模糊的听见了一声询问。
心如鹿撞,她长睫垂下,又被人抬起下巴,被迫与他对视,韶柔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干脆闭上了眼,可在这对面人眼里,就是无声的邀请。
贺谦呼吸粗了,唇与唇之间不过两指距离,再缓缓靠近,终于,他吻上了梦寐以求的唇。
第49章
阳光微斜, 微风阵阵,空气里还能闻到桃李的清香,天地间仿佛就剩他们两人, 唇齿相依, 仿佛没有尽头。
韶柔先受不住了, 脸颊滚烫,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才将对面的人也从陶醉中拉了回来。
分开后, 贺谦还将人抱了好久,直到两人薄衫都浸出了些汗意, 才将小姑娘松开。
“热不热?”
韶柔当然热,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紧张的还是天气的缘故。
“走吧,送你回去。”
韶柔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勇气, 她可不能一直这么被动,伸手突然拽住了贺谦的袖子, 明明很紧张,却又鼓足了勇气。
“我、我阿耶今晚不在, 可以晚点回家……”
贺谦的呼吸几乎是瞬间便粗了, 喉头一阵干涩。
最终,两人又踏上了玉湖池的那艘画舫。
轻纱撩人, 灯火跳跃,微微细碎的金色随着小姑娘含羞带怯的眼波悠悠回转, 韶柔今晚不知生了什么勇气,只想随着自己的心沉沦一次。
她没有恋爱经验,活了两辈子也是头一次想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一个人, 从前她也不知,简单的唇齿相依, 竟能生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
她紧紧依附着让她心安的肩膀,灯火迷离,细密的吻落在脸颊、脖颈,像是夏日里最烈的酒,要将人的理智一点点的烤化。
很少有男人能在这个关头停下。
可贺谦停下了。
他双手微颤,几乎有些控制不住的将韶柔肩膀滑落的衣衫帮她穿好,嗓音哑的不像话:“等我从西南回来。”
等他回来……
韶柔反应了一瞬,才明白他的意思。
脸一红,就将人给推开了。
结果换来了一阵爽朗大笑,贺谦将人又揽回了怀里,这回却没带一点欲,只是郑重又宠溺的亲了亲她的额头。